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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心不在焉地趕至營門處, 猛一眼掠去,眉頭登時一跳, 口中禁不住嘖了一聲︰「好家伙, 人倒不少。」

目前主公麾下, 得力的武將就三個︰他、張遼、高順。而這其中, 他與高順皆是光桿來的, 兵源起初是來自張遼從外地募來的那可憐巴巴的一千人, 再是朝廷分派的兩千多能用的, 直到收編了黃巾降卒,才稍寬裕一些, 真正有了將軍的威風和架子。

眼前這伙人, 雖衣冠不濟, 武器也新舊不一, 仿佛很是滑稽,可再一細看, 就能瞧出些門道來。

隊列齊整,面貌沉穩,顯是打過不少真仗,見過一些場面的。

而這兵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卻也講究,愣是根據兵種來分了幾個隊, 隊前頭的將領各個目光犀利, 體魄不凡, 正光明正大地審視著他。

呂布頓感不快, 微眯虎目,一下拿定了主意。

為首者原斜倚著一架馬車邊上,同里頭人說著話,這時見個將軍打扮的出來了,忙抖擻精神,迎上前道︰「漢烏程侯,孫堅孫文台,特來請見——」

呂布癱著臉,不動聲色地將他從頭到腳打量幾回。

倒是儀表堂堂。

他一擺手,甚不耐煩道︰「符節,印綬,朝廷的委任書,一樣都沒帶來?」

被打斷了自述,孫堅微露不虞,奈何理虧,只得忍了,簡單解釋道︰「渡江時同一伙水匪干了一仗,一艘船被燒了,那些個物什恰在上頭,船一沉,就跟著沒了。」

呂布皺了皺鼻子,不咸不淡地瞟他一眼,滿是不屑地撇嘴道︰「口說無憑。還能一件都沒留?」

孫堅被他這輕慢的態度惹得不悅,于是頗光棍地答道︰「旁的憑據暫取不來,但堅曾任長沙太守,只消向王荊州去信一封,即可得知。」

「哦?」

呂布懶洋洋地抄手而立,微掀薄唇,涼涼道︰「笑話!要整日來這麼些個人招搖撞騙,還得勞煩主公挨個派人寫信去問個明白,不得沒工夫干正事兒去了?」

孫堅冷不防地挨了一頓指桑罵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通紅一片。

他這會兒哪里還看不出來,對方根本就不是真在質疑自己身份,而是從頭到尾就在刻意刁難,存心激怒他。

孫堅一直辛苦憋著的暴脾氣,是再忍不住了︰「燕豫州待要如何,還輪不到個無名小卒來置喙!廢話不多說,你個小子究竟要如何才肯通傳一聲!」

「孫將軍!」

好歹是初來乍到,見他大怒,要同這將軍撕開臉來,身後列開的那幾個部將不由急忙上前,低聲勸了幾句。

孫堅氣沖沖的,半句話都听不進去,依然怒瞪呂布。

呂布正漫不經心地捏著雙手指節,將指頭捏得喀拉作響。

好不容易等到想要的這話,頓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來。

新官職具體如何都還沒定下,這前長沙太守就敢一聲招呼都不打,自帶人馬來上任,為此耽擱了那麼久,叫主公一頓好等。

瞧這囂張氣焰,擺的老大架子,不早給個下馬威,之後還不得上天去了?

「爽快!」

呂布倏然改換手勢,將磨拳換做撫掌。

他翻臉跟翻書似的,倒叫孫堅一行人心生警惕了。

呂布斂了剛那抹譏諷意味十足的笑,多了幾分正兒八經,漠然道︰「話說一籮筐,不如手下見真章。我雖未見過那半天不來、怕還等著人三催四請的孫文台,卻也知道他多少算個能打的。至于你有沒那本事——」

孫堅面色沉郁,毅然提古錠刀上前,知意接話道︰「總之,要勝了你,就肯通傳了罷?!」

呂布瞅瞅孫堅,飛快地評估了下他的實力,心里有數後,傲然道︰「勝?只要你能在我戟下走滿一百回,我便親自領你去這麼一趟!」

而對孫堅而言,別說他正著急求見燕司空,哪怕甚麼彩頭都沒,能光明正大地將這眼瞅著比自己的年紀要輕上不少(孫堅比呂布大六歲)、還出言不遜的混賬玩意兒狠揍一頓,就只有賺頭。

孫堅毫不遲疑道︰「好!」

燕清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那些盡忠職守的衛兵,已將他翹首以盼的江東猛虎一家子給鐵面無情地拒之門外,導致他們無奈之下,只有去駐扎在城郊的營房踫踫運氣,間接導致一場二虎大戰。

不過也巧,他原是與郭嘉討論洛陽政局,以及該如何招募士兵,囤積糧草,隨時準備應戰的策略,話題卻不知不覺地拐到了孫堅頭上。

因眼下並無旁人,唯獨自己帳中的首席幕僚在,剛又跟對方略有交心,于是燕清在說話的時候,也就不知不覺地帶了些直接隨意︰「孫文台道自個兒是孫武子後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郭嘉悠然道︰「他日後若能建立一番成就,假也能成真;若就此碌碌無為,那縱真也變假。」

好歹相處這麼些時日了,他哪里看不出來郭嘉越是繞來繞去,就越代表對方也不曉得,不過死要面子不喜承認了。

燕清斜斜睨他一眼,聳聳肩道︰「好奇罷了。」

郭嘉挑眉,倒認真想了一想,道︰「孫武子曾為吳王效力,于吳一帶頗為活躍,最後也葬于此地,若在吳郡周邊有留下血脈,也說得過去(孫堅為吳郡人)。」

燕清點了點頭,樂道︰「總比曹孟德認下的漢國相曹參的要近一些。」

相隔幾百近前里,往往也能照認不誤——反正那位先人到底搬沒搬過家,誰也不清楚。

「曹孟德?」郭嘉惑然,半晌才反應過來︰「可是那中常侍假子曹騰之後?」

燕清道︰「正是。」

這會兒曹操名聲不顯,雖有心做實事,無奈政.局如此,于大多數人眼里,這滿腔熱血四處得罪人的小憤青,就只是個靠有錢有勢有人脈的親爹兜著爛攤子的二世祖罷了。

郭嘉對曹操既無甚麼了解,也無好感,只莞爾一笑道︰「主公何不仿效?」

燕清一愣︰「我麼?」

郭嘉頷首︰「有何不可?」

在郭嘉主動提醒之前,燕清還真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這主意不錯。

燕清略略一想,心忖︰剛巧也是個好時機。

如果有心去辦,憑他如今名望勢力,阻力怕是微乎其微的。

畢竟他目前年紀雖輕,卻也稱得上功成名就︰位列三公,封侯賜爵,割據一方。

哪怕日後什麼也不做,就憑宮外救駕、京郊退董,以寡敵眾大敗黃巾的輝煌戰績,也已經是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達不到的程度了。

以這般地位名望,就算突然冒出來個極有名望的祖宗,也是‘光宗耀祖’,而非單純沾光。

眾人更多認為是理所應當的,心道句果然如此。

既是龍鳳之姿,定是名門之後,豈會托于卑塵?

尤其跟那些目前尚且籍籍無名、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急于給自己那乏善可陳的添些光縷的迫切一比,燕清此舉的可信度,就會更上一層了。

郭嘉始終細致地打量著他,這會兒唇角一揚,眸底倏然掠過一抹了然。

即使自家主公暫時未發一言,郭嘉也不難看出心意和傾向。

郭嘉都懶得多問,徑直笑道︰「既然主公並無異議,嘉便使人著手去做了。」

燕清點了點頭,坦誠道︰「我于這方面毫無了解,需你多費些心思了。不過也不著急,穩妥才是最重要的。」

采取這般做法雖難免有些無恥,但根本稱不上開創先河,甚至多的是人心照不宣,屢見不鮮。

既然在能用更輕松的方法摘得好處、又無損多數人利益的話……那何樂而不為呢?

燕清固有張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外皮,骨子里卻是務實得很,是以未能免俗,半點不介意走走捷徑的。

可惜姓燕的里頭,混出名堂的並不算多,想借光都有難度。

郭嘉道︰「那是自然。夢異祥瑞,也可編上一編。」

「那倒不必,我自造幾出即可。」燕清想了想,又道︰「別是燕伋,我可不想同孔融扯上任何關系。」

燕伋是孔子的弟子(七十二賢之一),要認了這個祖宗,以後一遇上孔融,因祖上曾受師恩這一點,豈不就得平白矮上一截?

郭嘉哼笑一聲︰「明白,還有旁的要叮囑麼?」

燕清無奈︰「這是嫌我嗦了罷?不過是你辦事,我也放得下心,現去——」

話未說完,門被驟然叩響,旋即是高順沉穩的聲音︰「主公。」

燕清微訝道︰「伏義?進來。」

高順推開門,大步行至燕清跟前,行了一禮,有條不紊道︰「據城門守兵報,有幾百號兵士候于城外,為首者自稱孫堅孫文台,道是從長沙來赴任的,然未能出示符節、印綬或委任書。因恐有詐,未使他們入內,不料直接轉去了兵營。文遠現想請您去一趟。」

燕清︰「……」

這是說孫堅,孫堅就到啊。

待燕清在高順護送下趕至兵營處,見門口空無一人,不免奇怪。

「應是進去了。」

高順解釋道,燕清點了點頭。

結果還沒到校場,就遠遠看到那正熱鬧非凡,圍了一大圈子人,堵得水泄不通。

兩萬兵士,怕有八成都在這了。

燕清蹙眉,不解道︰「這是怎麼回事?」

營里兵士鬧成這樣不說,還偏偏讓主公看到了,作為最高長官之一,高順難以置信之余,自認難辭其咎,臉上無光。

他面色瞬間黑了下來,眉頭一擰,爆喝道︰「游離散漫,毫無軍紀!」

這八字擲地有聲,直讓剛還興高采烈、探頭探腦地看得津津有味的兵士們如墜冰窟,一下跟被霜水打過似的,徹底蔫了。

高順看最後反應過來的,還只有听得到他說話的靠外圈的那批人,而更里頭的對他的到來宛若無覺,這會兒依然故我。

他額角青筋暴起,在向燕清低聲致歉後,就怒氣昂揚地走過去,提了官職最高的那人,當眾狠狠訓斥一番。

「實在太不像話了!!!」

高順平日是嚴以待人,更嚴以律己的,除偶爾對著同級或是上官外,面上就基本沒有放松過的時刻。

是以兵士們雖怕呂布脾性陰晴不定、武藝高強,卻其實最懼他威嚴。

要換做張遼喊這麼一聲,沒準還有些膽大的,敢當場作鳥獸散。

可這是高順,就只敢老老實實地挨罰了——跑的話,讓眼利的高順記著了,一會兒就得被揪出來月兌一層皮。

高順厲聲質問道︰「張文遠何在?!」

兵士們面面相覷,還是被提溜出來那人硬著頭皮答︰「回將軍,張將軍應在最里頭。」

高順︰「……」

難怪呂將軍老說張文遠不穩重,平日老同底下將士打成一片也就罷了,這會兒明知主公要來,還跟著瞎起哄!

高順暗罵了句髒話,命親兵強將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擠開,這才看清楚最里頭究竟是什麼。

這下高順的臉就徹底淪為漆黑如墨,燕清則是哭笑不得了。

別看這外頭圍的人不少,吶喊喧天,卻自發地給空出一大片場地來。

里頭是倆飛馬激戰、端的是挺拔英偉,矯健壯實的軍漢,翻飛的是刀光劍影,回蕩的是金戈鏗鏘。

正打得不可開交,儼然旗鼓相當,勢均力敵。

燕清的目光,本能地就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夕陽西下,余暉漫漫,傾灑在那樽舉世無雙的戰神像上。

有一丈二長、足四十斤重的方天畫戟,硬是被他揮舞自如,輕若無物。

丹鳳眼皂白分明,熠熠生輝;一對劍眉斜飛入鬢;蜜膚毅廓上覆涔涔涼汗;面龐英氣逼人。

正是,體掛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金鱗鎧,腰纏獅玲瓏蠻帶,背懸金彩麒麟弓,畫戟熒煌射秋水,胯.下赤兔蹄跳踏,盡顯英雄張揚肆意。

此時此刻心無旁騖的呂布渾然不知,自家主公正盯著他看個不停,而正煩著另一茬。

這姓孫的居然比想象的還要厲害不少,竟如此難纏,來來回回已八十多合了,還不露半點敗象。

而那大話已經撂在前頭了……要真叫他撐過一百回,豈不得顏面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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