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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白衣老道見顧長離還是一副發懵,明顯沒回過神來的表情,心中好笑之余,還不忘裝腔作勢地咳嗽聲,一捋自己蓄養多年的長須說道,「我本閉關修行多日,忽得一靈機,悟得自己弟子緣將至,應緣者便在附近。」

「哦。」

回過神來的顧長離對方才自己毫無魄力的反應很是不滿,對老道的態度自然也就冷淡下去。

白清遠見狀微微一笑,「怎麼,不相信我說的話?」

「從前村子里也來了個看上去很威風的‘老神仙’,會變些挺厲害的戲法,天天蹭吃蹭喝,最後還要把我們這最漂亮的姑娘二丫帶走,我就不信這個邪,有天晚上趁著他蹲坑出來一個板磚砸過去,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顧長離一抹自己滿是泥灰的小臉,可是這番下來倒是更像一只小花貓,他本人倒是不怎麼在意,說來這段日子的經歷把他的潔癖都治好了不少,抿了抿嘴唇,孩子干淨清澈的眼底流露些許的懷念感傷,聲音也低沉下去。

「那時候我就知道了,也許世界上真的有大人口中說的,能夠飛天遁地,壽與天齊的神仙,但這和住在深山里與世隔絕,普普通通的村民是無關的,差距就像是後山里的那條深溝那麼大。哪天真要有人打著這個由頭上門,十有八/九是個騙子,騙吃騙喝騙錢騙人。」

「指不定是你看我長得好看,要來拍花子呢?」

因為孩童身量未足,顧長離只能仰著頭對白清遠露出一副戒備又桀驁的挑釁模樣。可惜這般姿態落入後者眼中,就只是一只可憐兮兮的泥猴子努力炸起渾身的絨毛,瞪大眼楮齜牙咧嘴,好讓外人不輕視他去,十足別扭可愛。

也不見白衣老道怎麼動作,只是一個簡單的抬手揚袖,顧長離便覺得身上一輕,像是有什麼束縛著手腳的物什猛然散去,經日勞累產生,由四肢關節不斷傳來的酸疼脹痛感同樣隨之消失。

這廂顧長離震愕于突如其來的變化,另一方白清遠也為這命中和自己有弟子緣的孩童暗喝一聲彩。

修為高深的真人自有一雙慧眼,心境亦有所鍛煉,拘于外形不究內在的情況很少發生在他們身上,雖然初見顧長離時他一副落魄可憐的模樣,但白清遠並沒有就此小瞧了他。相反,以他的眼光看來,這小小孩童心性堅毅耐心十足,家園遭遇慘禍不頹然喪氣,毅然以幼小之身為全村全族人挖墳立墓,若體質根骨不是太差,便是上佳的修真苗子。

畢竟這條與天爭與地斗的道路劫難重重誘惑滿滿,一個人的心境素質要是無法承擔,便是天縱其才也免不了身死道消或是誤入歧途。

方才他只是調用了些許天地靈氣卷走顧長離身上臉上惹著的塵土,順便滋養一番孩子有些負荷過重的身體。不成想,塵埃散盡,乍見顧長離模樣,便是以老道的見多識廣,也不免在心底咋舌。這個再平凡不過的深山小村,竟然生養了這麼一個粉雕玉琢,精致漂亮地有些不可思議的小童,比之以貌美著稱,在修者界頗有名氣的花草妖靈化身亦不遜色。

「這下可相信老道說的?」

看著顧長離不信邪般地把自己從上到下又打量一遍,抓著袖子里里外外地翻了又翻,白清遠故意打趣道。

「一開始就沒有懷疑。」

顧長離有些不自在地將頭扭向一邊,嘟嘟囔囔地說道。

「老頭……老人家你一點也沒有聲音地就出現在我附近,我拿鏟子砍你都近不了身,可比當初那個被我一磚頭撂倒的冒牌貨厲害多了,跟你學些本事也不吃虧。」

已經明白幾分顧長離打的小主意,白清遠不禁搖頭失笑,「所以你故意擺出個例子試探,就是要做激將法,我若是假的也就罷了,若真有本事!為了讓你心服口服,好處也會落在你身上,是也不是?」

自己的心思被老人一語道破,顧長離只能訕訕點頭。

「你就不怕我是心胸狹隘的壞人,一听你的質疑便落下什麼惡毒道術讓你嘗嘗苦頭?」白清遠追問。

「想是有想過……剛才老人家你說了,說是要來找個徒弟。阿爹小時候和我說過,說那城里的小孩為了以後能做大官,都要去拜一個師傅,那師傅會教他很多東西,‘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認了一個師傅就是要再認一個阿爹;我脾氣倔,阿爹平日教訓我,要是沒道理的話我也是不肯乖乖挨打的;您老人家本事大,想教訓我自然易如反掌反抗不得,可是我這心里還是怎麼都不服氣。阿娘說我是屬驢的,這樣的情況我自認學不了也學不好多大本事,自然也不想找個這樣的師傅。」

「所以,你這激將法還藏了一重試探,先是看我是否有真才實學,再就是看看老道我的脾氣是不是合你胃口?恁的奸滑小子,哪里還有弟子試師傅的道理?」

白清遠不禁笑罵道。

「這便是小童的幸運了,不禁大難逃生,又逢一位古道熱腸的老仙人願意教我本領幫我復仇。」

試探過後,想著自己日後的生活和修行大半便要落在眼前這位慈眉善目,但肚子里明顯藏了黑水的白胡子老道身上,顧長離自然不憚拿出最大的力氣溜須拍馬。

「臭小子還是會說些漂亮話,」白清遠擺擺手截了顧長離的話頭,饒有興致地說道,「特意把自己一開始試探的心機目的解釋地那麼清楚,你就不怕我心存芥蒂麼?」

【這老頭廢話超多!!】

顧長離一邊不耐煩地在心中月復誹,一邊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一開始我與你萍水相逢,素不相識,陌生人的話再怎麼試探都不為過,可是現在我想拜師學藝,您便是我傳道受業解惑的恩師,又怎敢欺瞞?即使讓您心生芥蒂,也比欺騙隱瞞好上許多。」

顧長離的話音未落,便听見一聲爽朗暢快的笑聲,卻是那白胡子老道正撫掌大樂,笑得那長長的白須都在隱隱顫抖。

笑畢,白清遠的身形竟是在顧長離的眼前越來越淡,眨眼間顧長離便可以透過他的身體看清其背後的景色。這幅樣子明顯是要離開的表現,顧長離一時之間驚疑不定,仔細思考著先前的一舉一動,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妥惹了這來歷不明的老道不滿。

「三個月後,白玉京大開道宗,廣收天下門徒。屆時,拿著這塊玉牌參加考核去吧。」

最後一字方吐出口,白清遠的身體便徹底宣告消失,不知去往何方。只是他原本站著的地方,靜靜躺著一枚潔白無瑕,便布雲紋,正面惟妙惟肖地雕刻著一座懸浮于空的仙城建築,背面則是一個顯目的「白」字隸書的精美玉佩。

顧長離彎下腰將那枚玉佩拾起,表情怔忪目光飄忽,像是在思考回憶著什麼。

他心中的疑惑和未知還有許多,老人的身份,白玉京是什麼,又要去何處參與白玉京的考核,還是父母鄉親的怪物來歷,未知而瑰麗的修□□………

然而殘酷而冰冷的現實並不能讓他沉浸在疑惑中無休無止。

目光漸漸恢復清明,表情也愈發顯得剛毅,還滿帶稚氣的面容上漸漸浮起與之格格不入的冰冷肅殺的氣息,顧長離握緊手心里躺著的玉佩,朝著那一百多個隆起的土丘重重叩首。

「毀家滅村之怨不共戴天,其痛徹骨,其恨欲狂;今日長離于此立誓,不擇手段,終報此仇!」

一共九記響頭,正是原身如今的年齡。

孩子迎著午間燦爛的陽光下離開曾經溫馨熱鬧的小村,他身後的影子無聲綿延,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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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這徒兒,會不會殺性太重?若是一心只記著復仇,對于修行怕是不利。」

確認顧長離已經離開後,之前用法訣隱去身形的白清遠眉頭微皺地再度現身,臉上帶著幾許憂慮。

「那又怎樣?難不成你又不想收他為徒了?」

莫名地,明明此處只有老道一人,卻是有另一道截然不同的聲線倏忽響起。

「怎麼可能!」

對方的反問讓白清遠直吹胡子瞪眼。

「那可是我一眼就相中的乖徒弟,怎麼可能不收!」

「不就是復仇嗎?索性老道我一並查出來,到時候就當是寶貝徒弟的拜師禮。」

老道的回答讓對方發出幾聲飽含諷刺的笑意。

「你嘴上說著寶貝徒弟,可是你那入門試煉可是有點狠啊——才八/九歲的孩子,居然讓他拿著那塊玉佩去參加入門考核,你就不怕他死在路上。」

「誰知道呢?」

老道對這個有些尖銳的問題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身形漸隱,和之前一般地消失了。

不過這次,他倒是真的離開這座已經荒廢的小村。

只剩下離開前哼唱的幾句簡單調子,依稀散在逐漸寂靜下來的斷壁殘垣中。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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