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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不管沖上來的是誰,當下一劍撩過去,便听茲拉一響,仝則身上單薄的青布袍登時裂開一道口子,鮮血嘩地一下涌了出來。

隨之而來是一聲驚呼,玉華終于反應過來,尖叫道,「救命吶,有賊人……」

這一嗓子驚動了院子里的下人,不過眾人跑出來需要時間,且周嫵娘壓根沒雇幾個壯丁看家護院,這會兒人又早都歇下了,披衣起身動作緩慢,實在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仝則瞪一眼玉華,用眼神示意她快跑,一面咬牙憤憤在想,那會吹牛皮的游恆究竟死到哪兒去了。t

黑衣人一擊完畢,繼續撲身而上。可嘆血肉之軀能抵擋幾下襲擊,仝則一手捂住傷口,準備等下瞅準時機起腳踹倒對方。

然而黑衣人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于是先下腳為強,人家是正兒八經的練家子,這一記飛腿正踢到仝則胸口,仝則吃痛,接連踉蹌了好幾步。眼見寒光一閃,他已下意識想閉眼,一瞬間連罵人的心思都煙消雲散了。

說時遲,游少俠卻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鑽出來,輕飄飄落在賊人身後,無聲無息一記手刀劈過,那黑衣人頓時栽歪了一下。隨後的招數,仝則半點都看不明白,只知道游恆動作迅猛,招招都很凌厲,三下兩下,那黑衣人已被他擰住雙臂,跪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危機解除,院子里立刻冒出幾個才剛還貓在角落觀望,此刻已手持棍棒的家伙,見歹人被徹底制服,一個個都默默松了口氣。

玉華也醒過神,顫著嗓子道,「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這是問黑衣人,也是問從天而降的游少俠。

仝則慢慢活動了下受傷的手臂,感覺著疼痛度,估模劍鋒割破的只是皮肉,無甚大礙,便對玉華解釋道,「這位救人者是我朋友,想必是來找我听見動靜,他原本會些武藝,趕巧他過來了,不然真是好險。」

「佟掌櫃,你留了好多血。」玉華看他一眼,聲音兀自發抖,她倒不怕血,見仝則半條胳膊都被染紅了,忙趕上來就要攙扶。

仝則受的不過是皮外傷,要說疼自是能忍,可被她輕輕一拽,反倒弄得立時鑽心一痛,不自覺就咧嘴嘶了一聲。

「玉華!」伴隨一陣急促的腳步,卻是听見動靜匆忙下樓的周嫵娘到了。

她可顧不上什麼銅則鐵則,誰是凶手誰又受了傷,幾個箭步越上,一把先摟住良玉華,滿臉急切道,「你傷著了沒有?」

那語氣、那聲調、還有那表情,讓見者聞者都能在第一時間搞懂,這倆人必是有情。

良玉華起初還掙了幾下,無奈被周嫵娘圈得死死的,她身量本就沒有周嫵娘高,力氣也小,哪里掙月兌得開,不得已攤在她懷里,漸漸漲紅了臉,低聲說,「我沒事,人家佟掌櫃都受傷了,還不給快人家包扎傷口要緊……你,你先松手,這麼多人看著呢……」

說到最後,聲音已如蚊子哼哼。

周嫵娘到底是心性穩健的女子,听她氣息沉穩,片刻就松開手,向仝則福身道,「多謝佟掌櫃仗義相救,請先去里間包扎傷處吧。」一面又命人趕緊去請大夫。

吩咐完,周嫵娘面色一沉,轉頭看向黑衣人,「你是什麼人,為何在此行凶?」

最後一個字說完,她突然利落地扯掉那人臉上的蒙面黑巾,這一下兔起鶻落,當真迅捷無比,動作中隱含著潑天的怒氣。

黑衣人似乎被她聲勢震懾,目光有些閃躲,「小人不過區區山野毛賊,因年下無盤纏可用,心生歹念欲打劫幾個大戶……哎呦……」

他痛呼出聲,自是因為被游恆用膝頭狠狠抵住背心,上身不得已挺立,雙臂卻又被死死鉗住,更被游恆下死力擰疼了胳膊。

黑衣人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本就是為嫁禍而來,干脆趁機高呼,「別別,別打我,我實話說了吧……其實我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他仰了下臉,看向良玉華,「喏,有人看她不順眼,出錢讓我除了她這個人,還給了我她的畫像,她是名叫玉華不是?」

「是誰?」周嫵娘怒氣更盛,厲聲喝道。

那人一副被嚇著了的模樣,嗷嗷叫了兩下,聲情並茂做開了戲,「周大小姐,你就不想想,誰人會因這女子存于世上痛心疾首?誰人思念你夜不能寐?誰人心里期盼你回頭是岸?你這再樣淪落下去,可如何對得起家中老父,和他辛苦創業而成的周記綢緞……」

周嫵娘眉頭緊鎖,打斷道,「你是說,叫你來殺她的人是我爹?」

「不可能啊,」恰在此刻,還沒包扎傷口的仝則又搖搖晃晃倒了回來,「原來周掌櫃是周記的後人,那可巧了,我前些日子剛剛拜訪過貴號。原本是打算拜望老掌櫃的,不過老爺子眼下正臥病在床,吩咐了不見客。我還听工人們提過,老爺子已是許久不曾露面了,此外倒是听人說,現在的當家人似乎不想讓大小姐回去……所以這麼听上去,這人的話恐怕有不實之處。」

那黑衣人正不知被游恆又按了哪里,表情簡直如喪考妣,「哎呦,哎呦,我,我剛才是沒說實話,卻是……我不過是個收錢的罷了,壓根沒打算鬧出人命的,只求大小姐饒我性命。」

周嫵娘何等聰明,稍微一思量就明白了經過,不必再拷問也能猜得出來龍去脈,當即斷然吩咐,「將此人送去見官,務必听著他招認實情。」話音一頓,語氣已生決絕,「倘若是真,這樣的毒瘤決不能再留在周家。」

說完眼見下人拿繩子縛住黑衣人,幾個人扭著五花大綁的倒霉蛋出了門,她這才轉頭,和顏悅色地安撫起仝則來。

突生變故,處置起來卻迅速有決斷,仝則對周嫵娘觀感還不錯,對她的關懷亦表示感謝。

耳听她放緩了聲音,頭一回客氣得充滿誠意道,「佟掌櫃救命之恩,我周嫵娘當涌泉相報。」

仝則笑了笑,「那倒不必,只是周小姐有沒有想過,其實周老爺子是真的很思念你。父女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說清楚,因為一點分歧起隔閡,平白讓人利用,親者痛仇者快,似乎並不明智。倒不如直面解決,想來老爺子經過這件事,也會重新思考,過往糾結未必不能解。」

頓了下,他半是感慨半是向往地說,「人生在世,親情也是可遇不可求,短短幾十年,錯過了在一起的時光,將來再要後悔可是什麼都抓不住,一切都來不及了。」

話說完,不禁渾身一激靈,自己先寒了一寒,這麼老氣橫秋的道白虧他也能想得出來,難道自己果真是兩世為人未老先衰了?

不過話不在多,能讓人听進去才叫有用。

周嫵娘不是糊涂人,雖沒立刻表態,但之後便拿了黑衣人的供狀,氣勢十足地回了趟周記,听說是親手清理了門戶。其後又和周老爺子一夜暢談,至于父女倆是否和好如初,仝則不甚了了,不過周嫵娘的確搬回了家,周記綢緞鋪從上到下也開始重整旗鼓。

後頭的事不難想象,為表感激,仝則所需面料,周記表態要全權供應。不光如此,還和仝則簽了一筆不小的訂單,而價錢上則是給足了優惠。

那周嫵娘展示料子給仝則看時,笑說,「從前總想著好玩,嘗試過不少新鮮花色和織染的手法,這一匹布還是中秋賞月那會兒得了些靈感,原本預備自己壓箱子底兒的,想不到還真有人要找這個顏色。」

可見女人對美的追求,心思細膩之人亦會有相似之處。

再看那緞子,銀線的針腳呈水波狀,倘若不貼近還看不大明顯。只有隨著人行走于燈下,青色的底子上才會現出一片片雲紋似的光華,望上去真好似月色清暉灑在泛著漣漪的水面上。

不光仝則滿意,等到千姬按約定來驗看布料時,傲慢驕矜的女人雙手撫模良久,終于也露出嘉許的微笑,卻依然很矜持地贊道,「佟先生好伶俐的一個人,那麼就按我的尺碼來做好了,五天之後我再來這里試穿。」

五天的時間不算短,可仝則身上畢竟有傷,傷處雖在大臂,隨便動一動也還是會痛。但為了這單辛苦得來的買賣,說什麼也只能忽略肉身,全力拼上一拼。

游恆卻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看不過眼,這日擺出嚴肅臉,預備幫他打個下手似的戳在一邊,神情黯然間還夾纏著星星點點的落寞。

「趁這會兒天晚了,帶你去個地方,是少保派人來吩咐的。」此人盯了半天縫紉機,發覺完全沒有插手的余地,愈發黑著臉,訥訥地說。

仝則也不抬眼,問,「三爺回來了?」

游恆訕訕點頭,「還听聞了近日的事,說我沒能護好你,正怪罪我呢……」

仝則看看他委屈的模樣,戲謔一笑,「那好像,也不算冤屈您游少俠吧?」

游恆嘖了聲,「你這人,怎麼總不信我,告訴你多少回了,那天一切都在我掌控中,我可是睜大眼楮瞧著呢。你想想,要不來上個苦肉計,萬一人家以為咱們早算計好的,就為了那塊料子來的呢?要不何至于這麼巧?我就稍遲那麼一步出來,還不是為你掛點彩,更好博人家信任同情。」

「巧麼?難道不是良玉華先找上的我?」仝則輕輕一哂,也懶得打擊這個一根筋的人,站起身便往外走,等上了車才想起問,「是要帶我去哪兒見三爺?」

游恆慢悠悠趕車,半晌有點神秘兮兮的低聲道,「這回帶你去的是少保另一處私宅,滿京都也沒幾個人知道,連太太都不清楚的。」

狡兔三窟,想必那洞府定然格外隱秘。

仝則坐在車里,忽然有了種這就登堂入室的奇怪感覺,除了奇怪,心下也有點好奇裴謹找他有什麼事,約模還是為他搭上千姬有話要囑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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