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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曾幻想過同科爾沁格格再度見面的場景,事實同她的想象差不多,對方一如既往的率直,當著太後娘娘的面很不客氣的對她釋放了惡意。

「山水有相逢,九福晉別來無恙。」

寶珠並沒有立刻回應她,先給太後請安,幾番寒暄過後才轉而看向圖門寶音,笑道︰「紅川一別,以為再難見面,不過三兩月又能得見格格,吾心甚喜,格格別來無恙。」

圖門寶音在心里嗤笑,她略帶嘲諷說︰「當日不歡而散,難為福晉還能和顏悅色待我,福晉好氣量。」

寶珠有一籮筐話回敬她,想想這是在慈寧宮,就忍下來沒接茬,她從鐘嬤嬤手里抱過阿滿,顛了顛他,看胖兒子迷迷糊糊睜開眼,拿肉爪爪揉了揉,這才笑道︰「前次過來皇祖母說想他們了,孫媳就想帶進宮來陪陪您,不曾想竟然病了,喝了好些天的湯湯水水,方才病愈又听說皇阿瑪傳旨讓我們也跟著一塊兒去祭天,忙完就是這時候。」

太後佯裝醋意,說︰「你這張巧嘴慣會哄哀家高興,哀家可是听說了,你昨個兒還去翊坤宮給貴妃請安,怎麼今日才來我慈寧宮?」

寶珠趕緊喊冤︰「額娘封了貴妃,這是天大的喜事,做兒媳的能不趕緊進宮來道賀?本來翊坤宮慈寧宮能一塊兒走了,我轉念一想,皇祖母想見的才不是孫媳這張看膩的臉,您惦記的分明是三個胖小子,昨個兒怕翊坤宮人多事雜,沒帶他們來給額娘添亂,今兒個特地帶來給您請安,您這麼說太傷孫媳的心了。」

她作勢假哭,太後笑罵道︰「哀家說你一句,你回哀家一段,你還委屈?」

「就委屈!您往常總說孫媳貼心,還說是小棉襖……眼下看來分明是大熱天里惹人嫌的小棉襖!」

看她臉上寫著︰你變心了!你不疼我了!

太後噗嗤笑出聲來︰「真是活寶。」

看寶珠還要作,她又道︰「小沒良心的病愈了也沒給哀家遞個話來,哀家再不疼你了,只疼我們阿圓阿滿阿壽。」

說著她就招招手,讓嬤嬤把人抱跟前去︰「讓哀家好生瞧瞧,遠遠看去曾孫孫怎麼瘦了?」

寶珠垂下頭來仔細瞧了瞧懷里的阿滿,又顛了顛重量。

這也叫瘦?

真他娘的瘦!

寶珠和太後格外投緣,她倆聊起來旁人很難插話。

說來道理也簡單,太後在宮中這麼多年,阿諛奉承的見多了,一板一眼恪守規矩的也看過不少……這兩種看了都膩,反倒是寶珠,從來真性情,就合她心意,怎麼看都討喜。

她倆聊得暢快,圖門寶音真是憋屈。

原本仗著太後是科爾沁人,想借機給討人厭的九福晉吃點排頭,報當日之仇,沒想到太後根本就沒有為她撐腰的意思。明明知道她的心意,明明知道她在九福晉那邊受過不少委屈……怎麼還能笑得下去?

圖門寶音生得明艷,那張臉原本很討喜的,這會兒卻滿是陰郁。

太後余光瞥見,本來還想憐惜小姑娘一二,這會兒也冷了幾分心思。

不知道是怎麼教的,太討人嫌太沒眼力勁兒。

讓她待些時候回科爾沁婚配才好,真指給胤,貴妃就能給她好看。郭絡羅氏自進宮以來一直很得聖心,她能踩著惠妃榮妃坐上貴妃之位,那可不是吃素的。仗著有靠山以為有任性的資本,輕易就敢得罪人,這種個性,在皇子後院遲早被人玩死。

在科爾沁的時候,只要她拉下臉,就有人排著隊來關心,她以為這招對太後同樣好使,她顯然想多了。

太後只當沒看見,同阿圓玩得開心。

至于寶珠,她坐在椅子上,單手撐著下頷,盯著旁邊小桌上幾盤糕餅看了看,最終也沒伸手去拿。

倒是被他鬧醒的阿滿,難得沒閉上眼接著睡,而是跟著往椅子扶手上爬,伸出小胖胳膊想去拿冰鎮過涼悠悠的山楂糕。他怎麼努力都夠不到,就仰頭看向親親額娘︰「要!要!」

阿圓阿壽已經學會用單字表達自己的意思,咬字比月前清楚不少,倒是阿滿,因為不愛鬧,醒著的時間也少,開口的次數屈指可數。難得听他要什麼東西,做額娘的自當滿足,寶珠拿小勺舀了些許,在自個兒嘴唇上踫了踫,不是很涼,吃著該是正爽口。

她將小勺送到阿滿嘴邊,一不小心瞥見太後跟前的嬤嬤仿佛有話要說,正想問,兒子已經張嘴把山楂糕吸過去了,那一瞬間他仿佛遭了雷劈,緊接著五官全擠到一起。

明擺著是酸的,寶珠趕緊哄他張嘴吐出來,發現已經咕咚咽下去了。

她端起手邊溫溫熱的菊花茶,讓阿滿喝一口,這才擠著肉嘟嘟的臉說︰「酸成這樣不會吐出來?真是個笨家伙!」

太後這才注意到她們娘倆做了什麼,失笑道︰「那是膳房為老五福晉常備的,怎麼上你跟前來了?誰這麼糊涂?」

寶珠大概知道怎麼回事,她跟著舀一勺嘗了嘗味兒。

是有點酸,也沒那麼夸張。

自家這三個小胖墩在口味上肖似胤,嗜葷,喜甜,很不耐酸。

看寶珠那樣,太後也想起來胤不好這口,怕是遺傳。

比起這個,她更好奇的是寶珠怎麼啥都敢喂!也不怕給喂壞肚子!

……

寶珠把慈寧宮當自個兒家,很從容很隨意,她越自在圖門寶音就越憋屈。本來只是單純不痛快,她方才冷著臉也不見有人關心,這不痛快里頭就夾雜了尷尬。

總覺得自己是多余的,想讓太後撐腰的念頭也可笑得很。

她使性子人家不吃這套,她就將不高興收起來,撒嬌說︰「當初在紅川同九福晉有些誤會,我給賠個不是,听說九貝勒府別具一格,不知有沒有機會親眼看看?」

寶珠不知道她在算計什麼,不過無妨︰「當初我也有些魯莽,怨不得格格。至于我府上,景致是還不錯,同宮中相比也不過爾爾,承蒙格格看得起,自當盛情相邀……」

照圖門寶音的想法,她休沐日去九貝勒府,篤定能見著胤。

然而她沒想到,為了拿出足夠的誠意,外加不落人口實,寶珠回頭就約了相好的幾位福晉,準備好好招待她。

屆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能怎麼踫瓷胤?

眼下圖門寶音高興了,笑盈盈說︰「听說昨個兒貴妃娘娘賞了福晉一匹流霞錦,我只在傳說里听過,從沒機會得見,去你府上正好也能開開眼。」

這套路也是她經常用的,在科爾沁的時候,只要她喜歡或者她說好看,別人就會捧著送給她。假使別人不上道,她爹她兄長也會尋來更好的讓她將人比下去。

她仿佛忘了這是在京中,這是太後的慈寧宮。

真以為普天之下皆你爹娘,誰都得慣著你是不是?

左右寶珠沒听懂。

至于太後……從來都是別人推敲她的心思,她懶得去琢磨小姑娘在想什麼,有話直說,一句話拐三個彎你累不累?

她們一個真不懂,一個不想懂,圖門寶音又尷尬了。

寶珠陪太後用了膳,看太後有些乏了,就說要回府去。太後給阿圓他們拿了好些精巧的小玩意兒,這才放人,寶珠剛邁過殿門,還沒出慈寧宮,就听見有腳步聲跟上來,她裝作沒听到,繼續往前走,那人沉不住氣了。

「你等等。」

寶珠眯了眯眼,卻沒停下。

那聲音氣急敗壞了些︰「我讓你等等沒听見?」

寶珠很不耐煩同科爾沁格格糾纏,看她不達目的不罷休,這才停下來,且不疾不徐回過身,抬眼看去。

圖門寶音擺手讓跟前伺候的奴才推開,覺得距離差不多了,才咬牙切齒說︰「你和在紅川時一樣討厭,哦不,此番進京我看你更討厭了。」

寶珠含笑︰「彼此彼此。」

听得這話,圖門寶音冷笑一聲︰「怎麼不裝了?不怕善妒真面目被拆穿?」

寶珠還是在笑︰「得多謝格格你,這不是屏退了左右?」

「你這樣,真不知哪里配得上九貝勒?」

寶珠也很困惑︰「說得好像你就配得上似的?」

眼看著圖門寶音黑了臉,寶珠又道︰「你中意我們爺,可我們爺多看你一眼都欠奉,他心悅我。」

說完不等對方原地爆炸,她趕緊出了慈寧宮。

半夏還關切的問,科爾沁格格攔上來是想做什麼。

寶珠含笑不語。

她氣性從來都好,輕易不上火,也不知是這位格格太討人嫌還是怎麼的,每次踫見都忍不住想戳她心窩子。是有點惡毒,不過額娘說了,人如何待我,我同等報之……沒道理拿熱臉去貼她冷**。

寶珠素來藏不住話,遇上高興的不高興的都想說給胤听。

這日她也說了。

胤起先還陰沉著臉很不痛快的樣子,幾次想插嘴,心說不高興就讓她滾遠些,做什麼委屈自己請那腦殘玩意兒過府來?

听到後頭,胤險些嗆了茶,他笑得直不起腰。

寶珠還很煩惱的樣子,偏著頭說︰「有朋自遠方來,理應和氣迎人,我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胤抱她入懷,猛親了兩口︰「我福晉做什麼都對,不對也對。是她討人嫌,討人嫌還不自知。」

說著他又低笑出聲︰「你說得一點兒不錯,往後再有不長眼的也這麼回。」

在委屈自己和傷害別人之間,當然要選擇傷害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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