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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當她終于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大亮,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腦震蕩的後遺癥在此刻顯現出來,她暈乎乎地撫著後腦勺慢慢坐了起來,眼前還有些發花,記憶仍然處在一片迷蒙階段。而且肚子餓得咕咕叫,全身上下都沾著汗漬,黏糊糊的特別不舒服。

好在她睡覺的地方地勢比較高,又是整個石洞中最干燥的地方,暫時沒有什麼蟲蟻騷擾她。安夏模了模開始出油的齊肩發,坐著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慢慢回過神來。

……哦對,她想起來了。她出海遭遇海上漩渦,被拋到了一個奇怪的島上來了。還有什麼來著……讓她想想……一條魚?

記憶慢慢回籠。安夏終于記起來昨天那個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奇異生物,貌似還躺在水潭里。她立刻轉頭望過去,然後發現可能大事不妙了——

整整一天一夜暴露在高溫下,沒有任何進食和飲水,這條強壯的人魚顯而易見地虛弱下去。它曾經耀眼鋒芒的魚鱗都變得黯淡無光,每一片都緊緊閉合在一起,似乎在盡力減少水分蒸發。銀灰色的長發全然凌亂地貼在背上,雪白的肌膚上布滿了讓人心驚膽戰的皺痕,看上去就像是干涸開裂的大地。它似乎在之前做過掙扎,半邊身子都埋進了濕潤的泥土里,可暴露在外面的另一半飽受傷害,一直有細細的淡灰色的液體從崩裂的傷口里流下來,在泥土里漸漸匯聚成一灘。

它躺在地上,閉著眼一動不動,似乎呼吸都停止了。

……咦?!

安夏從石頭下跳下來,幾步走過去,又遲疑地停在一米遠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人魚,半晌,才輕聲開口——

「喂……你、你還活著嗎……」

沒有回應。

她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大概對方根本听不懂她說的,低頭看了看那可怕的皮膚狀況,終于還是嘆了口氣,轉身朝外走去。

她走出石洞,邊往海邊走邊拾起掉落的足有她腦袋那麼大的葉子,被蛀空的不要,腐蝕的也不要,只找完整的還新鮮的葉片,將它們疊成碗的形狀,走到淺水灘,彎腰,盛起了一盆海水,穩穩當當返回石洞。

她的手法很老道,在以前的野外求生訓練里她很清楚如何利用任何東西為自己所用,更何況這里條件已然算十分優越。水一滴一滴從葉片的間隙里漏下去,分量並不多,等到她安然無恙地走到人魚旁邊時,只有一點點水滲了出去。

她大概知道人魚為什麼對她送過去的礦泉水不理不睬了……這家伙水土不服。

她昨天不管不顧沒心沒肺地睡了過去,以為自己大概不久後就會醒過來,可她高估了人類身體的修復力,外面天色白了黑,黑了白,人魚被折騰得奄奄一息,她才想起來這里不僅僅是她一個人。還有一條被壓在石頭下動彈不得的魚。

……希望還來得及——她沒什麼愧疚心地想︰如果實在是救不回來了……

……也不知道這里的魚肉好不好吃。

她心里這樣想著,控制住力道,慢慢將海水聚成一小籠,澆到了人魚的臉上。

人魚渾身一震。

安夏愣了一下,原來還沒死啊……好吧那就繼續。

大概從來都沒有受到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待遇,人魚被那糊了滿臉的水嗆到了,這個動靜讓它本來就干裂的肌膚又扯開了幾個口子。它痛得尖利的指甲倏然在泥土中抓出了十道深深的痕跡,眼珠動了動。這樣近的距離,安夏又發現它和人類不一樣的地方——這貨沒睫毛。

……也是,生活在深海里,睫毛這個東西用處不大,它眼里那層薄薄的膜可以更好地保護脆弱的地方。

安夏不知不覺又走神了,等她反應過來之前,余光忽然瞥見一道銀光,身體比思維更快地向後跳了一步,手中的水嘩啦一下全倒在了人魚的臉上。

「……」

人魚霍然抬起頭,目光如刀盯著她,威脅似的張開了嘴,朝她齜牙。

「……」

明明嘴唇不大,唇形也算得上漂亮,可當它露出牙齒之後這種美麗的假象就被全然打破了——它的牙齒很鋒利,除去正中央的幾顆和人類有些相似,越往後面越細密尖銳,一口咬到獵物身上絕對會造成非常恐怖的致命傷,能夠有效撕碎獵物的身體並消化分解吞食。畫風簡直就是一秒內從言情變成恐怖。

……好吧以後你還是別笑了,閉上嘴還是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安夏看著手里空了的葉碗,覺得有些委屈,「……你抓我干什麼……」

居然趁機偷襲,簡直太忘恩負義了。

人魚這出其不意的攻擊耗盡了最後的力氣,又沒有抓到獵物,身上的裂口更加嚴重了。它之前水潤到有些透明的嘴唇干裂起皮,雖然澆下來的海水略略緩解了一下缺水狀況,但這更像是飲鴆止渴,高溫一待蒸發光身上的水珠,情況只會更加嚴重。

人魚自然是听不懂她在講什麼,只是直直盯著她,渾身繃緊,幾乎是不管不顧傷勢,充滿警惕,蓄勢待發。

沒想到這個奇怪的生物只是看了它一眼,又轉身從石洞里走了回去。

人魚盯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肌肉緩緩松懈下來,虛弱地躺回泥土里,眼楮半閉不睜,呼吸微弱。

它掙月兌不了,只能如同被待宰的魚肉那樣躺在這兒。周圍沒有海水可供它取用,只能通過鼻子和皮膚進行呼吸,這只不過是加劇了體內水分的蒸發。它感覺到火烤似的的劇痛在身體上蔓延,伴隨著饑餓,干渴,血液流逝的暈眩和傷口被扯動的隱秘刺疼……生命遭到巨大威脅,它對所有接近的生物都充滿了警惕和殺意。

不過顯然石洞里唯二的生物也是如此,它幾次沒有得手,終于認識到那個東西不像之前海底遇到過的所有傻呆呆的食物那樣,她很靈活,而且可以在陸地上生存,也不怕高溫和劇烈的陽光,似乎還能發出聲音。

……最關鍵的是,那東西居然可以引來海水。

人魚饑渴地舌忝光了灑在地上的所有需要的水分,虛弱地喘著氣。它是深海里最凶猛的捕食者之一,在食物最匱乏的季節也曾經和體積大它數十倍的捕食者搶奪過獵物,受過很嚴重的傷。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嚴重,只不過是一次海難,它沒忍住對新鮮食物的貪婪,就飛來橫禍,遭受史無前例的重創。

一口肉沒吃到,獵物逃了就算了,還成天在它眼前晃來晃去挑戰它的忍耐度。雖然它不明白對方在講什麼,但敏銳的直覺不妨礙它察覺到她看它目光的不對勁……那簡直和它看海底豐盛鮮美的魚群時一模一樣。

它不明白的是,明明那個東西有很鋒利,比它的手指甲還要鋒利的武器(直刀),為什麼不趁它被困虛弱的時候宰了它,反而……好像想救它?

人魚一向都是獨來獨往的生物,沒有同伴這種概念,一生下來就會被父母所拋棄,自然不會明白「孤獨」是什麼。它們雖然具有一定的智慧,但和所有靈智未開的生物一樣——食物和生存,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繁衍……鑒于種族的特殊性,人魚能夠找到合適伴侶的幾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它們往往孤獨地出生,幼年期艱難地躲避具有威脅性的對手,學會用自己身上每一個武器進行狩獵,穿行在深邃寬廣的深海之中尋覓食物和暫居之所,一年又一年,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老去,回到出生地靜謐地死亡,最終和海底融為一體。

它活了很多年,以人類的刻度計算大概是九十九年,接近成年期,馬上就要步入人魚最強壯攻擊力最可怕的時段。它去過很多地方,但從來沒見過這樣奇怪的生物,上半身和它很像,一時間讓它差點誤認為是同類,可下半身又全然不同,能發出聲音,能在陸地上呆很長時間,有可怕的武器,還會捕獵。

更奇怪的是,她似乎想吃它,似乎又不想……她甚至運來海水延續它的命。

……如果人魚去地球中的人類社會里生活幾年,就會明白它現在的狀況,它的地位大概和一只有爪子凶悍會撓人的大貓無異。

它閉上眼,輕微地呼吸,逐漸閉上的海藍色的眼珠黯淡無光。

人魚的身體素質相當強悍,愈合能力極強,但前提是它在海中。它折騰了這麼久,終于漸漸意識到,它也許快要死了,如果不及時回到海里的話。

死法有點奇怪。在有水的地方活生生」渴」死。

啪嗒啪嗒——

它听到了很輕的腳步聲,略略抬起頭,竭力睜開眼露出冷酷的眼神想嚇退她,鋒利的牙齒在它干裂的嘴唇間若隱若現。

安夏只是略略瞥了它一眼,完全沒被嚇到,只是上前一步,然後散開懷里的葉子——

嘩啦。一堆或大或小的貝類立刻砸了它一頭一臉,里面還有幾只活蹦亂跳的小魚。

見人魚抬起頭看著她,安夏言簡意賅,作出手勢,「吃。」

這里海產出乎意料的豐富,淺海灘礁石上就可以找到許多可食用的貝類,雖然和她見過的有些許不同,體積更大了些,肉質更肥厚了些。但她之前試著吃過一點,除了腥味有點重再,也沒什麼特別反應。而且這里淺水的小魚都呆呆的,她只不過就地取材嘗試著做了一點餌,它們沒多久就撞了上來。可惜目前她還不太敢吃生魚,抓過來的就都撒給了人魚。

見人魚看著那些魚貝沒有動作,安夏想了想——莫非是嫌棄?這很有可能,它這麼凶殘的身體條件捕食一條鮮美的大魚輕而易舉,看它那條足足快兩米長的尾巴就知道它一定食量很大,這點東西大概只能塞牙縫。

可目前她只能做到這樣了。她都沒嫌棄生吃,它將就還行,不將就可能就要活生生餓死或者渴死在這里。

安夏留了幾個最大的貝類給自己,洗干淨之後毫無心理負擔地兩口一個吃完。拍了拍手,走出去又抬了一葉子海水過來澆到它身上。她沒照顧過人,雖然知道對方受了傷下意識地放輕了力道,可還是潑了它一臉。

人魚」噗」地吐出一口水,頭發亂七八糟地貼在臉上,冷冷地盯著她。

它到最後都沒有動那些小魚小貝。安夏奇怪地看了它一眼,「你不喜歡吃?」

人魚似乎是磨了磨牙,又盯了她一會兒,最終安靜地垂下頭,把自己整個身體都泡到水里面去,好像這樣能緩解它糟糕的身體狀況。

……看來是真的不合胃口。可她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它總不會吃烤魚吧?

她倒是可以生火,可太麻煩,她已經吃飽了,再懶得動手。

她看了它一會兒,水里面仍然有淡灰色的血絲在飄,不過愈來愈少。她驚奇地發現,這生物的身體素質真的非常強悍,自愈能力比壁虎海星一類還厲害。皺起的皮膚漸漸有愈合?*氯Д那魘疲?淙凰?聳迫勻謊現兀??蟾趴梢運閫牙胛O樟恕 br />

……真神奇。安夏觀察了一會兒,轉身又去弄了些海水來,把它整個魚都浸在了它刨出來的泥土坑里。整個過程中它一直睜著眼楮盯著她,安夏雖然不辭辛勞但從未放松過警惕,出乎意料的是,它似乎明白了她在干什麼,之後都沒有試圖攻擊她。

安靜下來的時候倒還挺讓人省心的。

弄完這些她出了一身汗,氣喘吁吁。但很快衣服上的水分再次被蒸發,隱隱結出了一些白漬,穿著格外難受。可她並沒有可以換洗的衣服,只能把T恤月兌了下來,只穿著內衣,走到石洞另一個水潭里簡單洗了洗,攤在干燥的地方,坐著等它曬干。

她皮膚呈現健康的蜜色光澤,常年在外行走,身上沒有一點贅肉,隱隱看得見肌肉線條,不夸張但具備一種勻稱的美感。一米六八的身高,腰細腿長,以人類的審美來看十分賞心悅目。

然而石洞里只有她一個人——她根本沒把這個半死不活的人魚當同類。因此一點不介意地月兌了衣服,坐在陰涼處發呆。石洞里雖然通風,但溫度依然不低,很快她身上又開始出汗,汗珠從泛著光澤的肌膚上滾落,留下一條隱隱的誘人的水光。

人魚被她的動作弄得一愣。它默不作聲地趴在地上,透過有些凌亂的發絲,如蟄伏的蛇一樣,在暗處不動聲色地打量。

吃飽喝足之後安夏又開始犯困。不過這次她不會任由自己再毫無顧忌地睡過去——說不定一覺醒來她辛辛苦苦養的寵物又不行了呢?她穿好衣服,又出去弄了一趟水回來,才走回昨天睡覺的地方躺下,默數900下睜一次眼。這樣數著數著,每過15分鐘她就會下意識地驚醒一次,一旦人魚旁邊的水漸漸有蒸發的跡象,她就打著哈欠出去一趟。來回折騰幾次,看人魚似乎臉色好了很多,她才放心地任由自己睡兩個小時過去。

等到剛升起的太陽從洞頂灑落光線到她臉上時,安夏不由自主地醒了過來,揉了揉眼楮,打著哈欠下意識地朝水潭看去,然後動作一頓——

咦?!她帶回來的小魚貝類呢?去哪兒了?!她原本想著它既然不吃也許她可以省省力氣留作下一頓的!

安夏狐疑地在四周找了一圈,然後在離水潭不遠的地方,找到了大半截被埋在土里,被掰開吃光肉質的光溜溜的貝殼。

「……」

她神色怪異地看了人魚一眼,對方只是懶洋洋地瞥來一眼,尾巴動了動撩起一小簇水花。

為了驗證她的猜測,她如數炮制了一番,甚至故意扔遠了些,在對方堪堪能夠到的極限距離。然後她就發現——人魚在她清醒的時候根本沒有對食物露出一點兒垂涎的跡象。可她一旦睡過去,早上一起來,所有的魚貝都會神秘失蹤,只留下不知道被誰埋在土里的貝殼,以及肉質消失得干干淨淨的整條魚骨頭。

……好吧它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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