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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一一七章 周浩

本章非正式章節,24小時後本章替換正常章節 (▔ ▔) 「姐姐……」

我開口喊綰綰,心中不斷的反思自己。

我告訴自己,楊露,你雖然外表十一歲,可是你這副皮囊下的靈魂已經二十九歲了,你不該拿自己成年人的思維去要求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更何況我再也清楚不過。

我曾經的早熟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天生早熟的孩子是極少數的,大多早熟的孩子都有各自不同的不幸,我應該感到慶幸綰綰和我的不同,感謝這世我們兩個沒有分開,感謝我們的養父母是如此的愛著我們。

「姐姐,別這樣想。」

我去拉綰綰的手,綰綰沒有躲,她大手握著我的小手,綰綰的手很軟,少女的骨頭縴細輕巧,握著她的手好像連骨頭都是軟的。

「爸爸和媽媽很好,要養我們,他們……」我有些懊惱自己並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我很努力的去組織語言,也只能猶豫著干巴巴的接著,「他們很不容易。」

其實我懂得,誰都不容易,這世上大多人活的都並非按著自己的意志,活著這件事,本身好像就已經讓人用盡了一生的力氣了。

活著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我……」

綰綰牽著我的手,她張了張嘴,我很認真的豎著耳朵去听綰綰的話,但是沒有了,等我抬起頭去看綰綰,我只看到綰綰流了一臉的淚。

綰綰松開了握著我的手,她兩只手不斷地去擦眼淚,她抽泣著說︰「我……我都知道的,爸爸媽媽對我很好,可、可是還是覺得好丟臉,小露,我也想要很多零花錢,我想要自己的臥室……想要很多新衣服……我想和其他女生一樣放學去逛街,小露……我……」

我听著綰綰這些話,她到最後沒有話語只剩下了傷心的啜泣。

我心有一堆大道理可以告訴她,貧窮並不可恥,更何況我們至少能吃飽飯,每季也能買一兩件新衣服穿,還有比我們更窮的人,他們連飯都吃不上……

這時已經走到了家門口,綰綰使勁吸了下落下的鼻涕,她掏出鑰匙正要開門,突然轉過腦袋對我露出一個帶著苦相的大大笑容。

綰綰帶著這樣的笑對我說︰「最後一次,我下次就不哭了,其實……其實我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呀。」

我看著綰綰,最後只能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兩世為人,我才終于意識到人生可怕的永遠不是貧窮,而是貧窮所帶來的精神壓抑。

太難受了,我看著綰綰,我不能和她感同身受,我早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子了。

可是我看著她,好像看到了她的周身彌漫了濃厚粘稠的黑色液體,那些液體苦澀而哀傷,它快要把我的姐姐吞噬掉了。

我的姐姐本該如同她的同齡女孩一樣,夏天穿著好看的連衣裙,冬天穿著漂亮的羽絨服,而不是在現在一周七天,每天校服和兩件地攤上買的衣服換著過完一個季節。

她應該和其他的十四歲女孩子一樣笑靨如花,美麗的是一朵即將綻放的花。

「姐姐……」進了屋子,綰綰要抽出手去熱午飯,我喊她,綰綰轉過身,我很認真的告訴綰綰,「再等等,再等等……我會想辦法賺錢的。」

綰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笑著笑著笑出一個鼻涕泡,綰綰跑到廁所撕了紙擤鼻涕,出來看著我,看著看著她揉揉眼楮︰「楊露,你別這樣說……真的,你這樣說,我比剛才更羞恥了。」

綰綰說完這句話,就不讓我再提這件事,她一再表示她哭過就好了,再三叮囑讓我不要告訴爸媽。

我答應了綰綰不告訴爸媽,而這天晚上綰綰也照常去餛飩攤幫忙,並且我和爸媽都發現綰綰明顯的有什麼變了。

昨天她還明顯做事扭扭捏捏的很放不開手腳,今天已經手腳利索臉上帶著笑跑來跑去給客人送餛飩。

夏朝北和林淑珍看得既欣慰又犯嘀咕,有顧客見了這小攤子上兩個半大孩子,總會問一句︰「喲,老板你家孩子啊?真懂事!」

林淑珍總是很感性,這天晚上回家我又見到她偷偷抹眼淚。

我知道媽媽是自責自己不能為我和綰綰提供更好的生活,林淑珍和夏朝北的公司不僅是破產那麼簡單,還欠了一筆外債。

當初她和夏朝北壓力極大,曾經考慮過把我和綰綰送回福利院,等待條件更好的家庭領養。但又實在擔心新的家庭不會好好對待我們兩個孩子,最後還是咬牙堅持留下了我和綰綰。

媽媽曾經夜晚流過的眼淚,曾經因為生活太苦想把我和綰綰送走的日子中,那些眷戀與不舍的目光,這些我都記得。

我知道我的離開至少能減輕這個堪稱貧窮的家庭一分負擔,可是對不起媽媽,我想留下來,我想和你,和爸爸和姐姐在一起,我也想得到平凡人所能得到的幸福。

那些日子的夜晚睡不著的何止是爸爸和媽媽,前生我只為顧庭生輾轉反側,今生我為我的自私徹夜難眠。

我只能告訴自己,也許這世上真有神明,他給了我重獲新生的機會,何嘗不是鼓勵我去追尋去彌補自己曾經遺憾的一生。

我畢生所求是何,我曾以為是顧庭生,但其實不是,我畢生所求的是溫暖是幸福是不再孤獨。

我也想在歡笑聲中來到這個世界,在哭泣聲中的鮮花中最後告別。

我想要一個圓滿而無遺憾的人生,我想要一個能稱得上幸福的人生。

我希望在我死後,在我歸于塵土之時,我的墓志銘上應這樣寫到——

他叫楊露,他來過,他很幸福——

綰綰這次事件,讓我將每日高中課程的復習時間再次縮短,準備空出時間開始寫稿子。

第二天去初一八班報到,八班的學生無一例外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臉上。

我听到很多學生說︰「他好小啊,他看起來有十一歲嗎?」

我背著書包,默默地想再過兩個月我都十二了,環顧一周八班的學生,他們今天的早讀老師還沒來,學生也沒多少自覺還在聊天沒有早讀。

我就隨便問了八班一個男生︰「有沒有空位?」

結果這男生站起來,伸出手對著我的頭頂比劃比劃,才開口︰「你不是二班的跳級生嗎?」

我仰著頭看他︰「你也沒高我多少。」

顧庭生初二都高我一頭還多了,這男生才高我半頭比劃什麼,然後我才又說︰「以後就是八班的了,陳老師給我調班級了。」

「啊?」這男生一臉迷茫。

另一個男生湊過來,嘻嘻的笑︰「陳老師是不是很重視你啊,把你從二班要過來了?我記得,你是年紀第一!」

「有空位嗎?」

我又問一遍,這時八班的班主任進了班級,這兩個男生和兔子似的,一下子竄回了自己座位,拿起書裝模作樣的開始早讀。

八班的班主任把我叫過去,先低著頭仔細看了我一遍,他有點抱怨一樣的說︰「可真小啊。」

然後才拍拍手,八班的讀書聲停下來,他道︰「同學們,這是楊露同學,以後就是咱們班的一員了,大家也看到了,楊露同學年紀很小,咱們班——尤其是男生,別讓我發現有欺負小孩的,听見沒?」

他這樣一說,底下先傳來一陣哄笑聲,我背著書包只想趕緊找個座位開始早讀,這位班主任又道︰「楊露同學是年級第一,以後你們有不會的題,除了找老師還可以找楊露同學!」

我一愣,等被這位老師安排了第一排靠窗的座位,我怎麼都覺得他這是給我挖了個坑吧。

「綰綰,不哭!」

我也不會哄孩子,只好用手指撐開嘴拉下眼皮,做了一個一定很丑的鬼臉給綰綰看。

綰綰看到後,愣了下就笑了,她這個傻大妞竟然伸出手拍我的腦袋,眼圈還紅著嘴角已經笑開了︰「你從哪學的,丑死了!」

我見她笑了,也就不和她計較,想了想又換了個鬼臉,這次扯著腮幫子把臉扯成一個大面餅,唔里呱啦的踮著腳往綰綰臉上湊。

綰綰哈哈笑起來動起來腳步要跑,我就做著鬼臉去追她,並且從心中察覺到了久違的輕松和開心,

然後我就看到綰綰繞過一個不知什麼時候走進後院的男孩,那男孩比她還高一些,我的視線只到他的肩膀,我跟著綰綰也要繞過這個男孩,但這個男孩大概看我沖過來也往左走了一步想避開我,結果我們兩個就撞在了一起。

我雖然及時收住了腳步沒把人給撞倒,但也撞了人,我連忙道歉︰「對不起。」

男孩也伸出了手扶住了我雙肩,我還是撞進了他的懷中。我趕緊揉著臉後退一步,剛剛做鬼臉扯得我臉疼。

「疼嗎?」

扶著我雙肩的手松開,也後退了一步,他伸過來一只手模我的臉,那手很冰,覆在了我的手上,我的手就被冰的一顫。

接著我就準備把他的手推開,因為性格原因我很討厭被人觸踫,但是我抬起頭,撞進了一雙漆黑的可以說和顧醒松如出一轍的雙眼中,就整個人呆住了。

十一歲的、在前世根本沒有出現在這里的顧庭生,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看著我,然後顧庭生用很輕的聲音猶豫著說︰「你看起來……好像快哭了。」

我將手反握住他的手,夏綰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也分不出心思去找綰綰,我握著他的手,想說的話很多很多,心中像是有一顆巨大的煙花處在了將要炸開的瞬間,但最終這朵煙花也沒有炸開。

我只是問他︰「哥哥,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顧庭生想要收回手,他笑了下,發現我把他的手握得很緊,他就說︰「是撞疼你了嗎?你臉色看起來好差。我的手很涼嗎?那你把手松開吧。」

我不願意松開手,我就告訴他︰「我的手是熱的,哥哥,我把你的手暖熱了再松開。」

我現在年齡小,換成前世我就算厚著臉皮也不敢對顧庭生這樣做,害怕被人看出來我要佔顧庭生便宜。但現在年齡小,就仗著自己年齡小讓顧庭生以為我是小孩子胡言亂語或者童言稚語吧。

顧庭生還是要縮回手,他對我搖搖頭︰「松開吧,哥哥的手冷,把你的手都一起帶涼了。」

「我不介意。」我努力的擠出一個很大的笑,我很天真的問他,「哥哥,你也是幸福之家的孩子嗎?你叫什麼名字啊?我以前沒有見過你呢。」

我一下子問出了兩個問題,顧庭生猶豫了下,他只回答了一個問題,他說︰「我叫顧庭生。」

顧庭生說完,頓了頓,然後他問我︰「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楊露。」我松開了握著顧庭生的手,捂住自己的眼楮,我不想哭,可是忍不住,無論怎樣都忍不住,眼淚已經大顆大顆的順著臉頰滑落。

前生我們第一次相見是在冬天,顧庭生一直被自己的親女乃女乃帶著養育,女乃女乃死後他沒有理由不回到父母身邊。

那天他被顧醒松、袁夢宇帶回他們位于市區的二層小別墅,我當時正靠著客廳的落地窗看書,見顧醒松夫婦回來了,第一反應就是躲進了落地窗簾後面。

顧醒松夫婦沒有呆多久就再次離開,我躲在窗簾後面也沒有急著出來,然後就有腳步聲傳來,窗簾緊接著被拉開,有人自上向下的俯視著我。

我抬起頭,十一歲的顧庭生蹲子和我平視,他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現在捂著眼楮,淚水順著指縫滑落了出來,沾濕了手背,四月的風吹過來手背就很涼,然後一雙更冷的手再次覆在我的手上,顧庭生很迷茫的開口,他說︰「楊露?楊露,不要哭了,你的手都涼了。」

我狠狠抹了把眼楮,吸了吸鼻子,顧庭生見了,收回手從他外套的兜中拿出了一包餐巾紙。

他彎了身拿出紙巾很仔細的把我臉上的淚水擦干淨,擦完眼淚又抽出一張捏在我鼻子上︰「你都流鼻涕了,擤一下鼻涕吧。」

我不好意思讓顧庭生拿著紙給我擤鼻涕,自己伸出手搶過了紙巾使勁擤了下,擤完紙巾揉成一只球握在手中,顧庭生看著我︰「楊露,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們何止是見過,我們曾經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可是現在的我和現在眼前的顧庭生,又十分真實的只不過是兩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我只能搖搖頭,搖完頭我又控制不住的點了點頭。

顧庭生就笑︰「到底是見過還是沒有見過?」

我沒回答他,夏綰綰跑了回來,她見到我眼前的顧庭生,很警惕的拽住我的手,顧庭生比她高,看起來雖然有些瘦弱,但綰綰也很威脅的拉著我的手大聲的說︰「小露,阿姨和叔叔來接我們了!」

我被綰綰拉著跑了幾步,人就被顧庭生拽住,我回頭,綰綰看著顧庭生,她以為顧庭生是幸福之家的大孩子,幸福之家的大孩子會欺負小孩子,她就瞪大眼楮看著顧庭生。

顧庭生卻是把外套月兌下來罩在了我身上,他說︰「你的手都涼了,是我的錯,這個外套給你穿。」

我想拒絕,想說你的手那麼涼,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為什麼生病了還會來這里?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里?

但是都沒來得及說,有工作人員對著我和綰綰喊,讓我們快過去,綰綰拉著我的手力氣很大,我不斷的回頭看著顧庭生,顧庭生突然對我大聲的喊︰「小露,別哭了,別哭了!」

我拽著衣服回頭看他,我看到顧醒松和袁夢宇來到了後院,他們兩個牽起顧庭生的手要離開,我張大了嘴,喊了出來,但是我不知道庭生有沒有听見。

我很大聲的對他喊︰「庭生,我不冷了!我真的不冷了。」

教導主任把本子隨手放在身後桌上,她到沒有說這上課寫小說的事,我看到那年輕女老師竟然把我的本子拿起來翻開目不轉楮的看了起來。

教導主任沒有管這位女老師,而是轉頭看我,對我說︰「楊露,你說張老師一個月工資不到三千,你爸媽一個月一萬八,張老師這輩子都見不到這麼多錢?」

「我說的是,張老師沒有哪個月能見到這麼多錢吧。」

我看著教導主任,教導主任看著我,張老師大著嗓門喊︰「你看看,你看看,我教一輩子書了,還沒見過這種學生!他爸媽呢,他爸媽怎麼教育孩子的!」

「老張!」教導主任也提高了聲音,打斷了張老師的話,她看著我,「讓楊露說,楊露你有沒有什麼對我解釋的?」

我想想,並不想坐實了自己不敬老師叛逆的證據,萬一因此要記過或者退學,那就是無故給林淑珍和夏朝北添麻煩了,我的初衷並不是給他們添麻煩。

「她對全班的學生說——」我看著教導主任,「學習不好以後只能像我爸媽一樣賣餛飩,說我仗著一點小聰明走不遠,像我這樣有點小聰明的學生她見的多了。還說……我以後也要像我爸媽一樣只能擺攤賣餛飩,讓全班同學不要學我。」

教導主任猛地一回頭,皺著眉去看張老師,張老師也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你知道這小崽子後面說了啥?這小崽子接著我的話說,在座的各位成績還不如他,以後連餛飩都沒得賣!」

「噗——」

一聲明顯沒忍住的笑聲插了進來,一時間我們目光都聚向了那位翻看我本子的年輕女老師,這位老師趕緊擺擺手︰「你們繼續,繼續。」

教導主任的眉頭已經皺成了個深深的「豎」紋,她看看張老師又看看我,這件事最終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了。

教導主任姓陳,是初一八班的英語老師,她先批評我一頓︰「楊露同學,張老師說的話固然過激,但也是出于好意,你作為學生不管老師如何,至少自己要懂得尊師重道,這代表的是你的個人素質。」

我不覺得教導主任的話說的哪里對,但她轉頭又對張老師說︰「老張,職業不分貴賤,咱們也不過是個窮教書匠,你說話要不要那麼高高在上。」

最後教導主任是兩邊各打一大板,張老師的大嗓門則沒停過是並不願意就此作罷的態度。教導主任見狀干脆連班級也給我轉了,讓我明天上學直接去八班報到。

張老師對這件事的處理結果明顯不贊同。

她話里話外都很想給我安一個記過的處分,最後看記過無望就強烈要求找我父母,教導主任讓我先回班,我看著她整體是不太喜歡這位張老師的,轉頭就走了。

走出教導主任辦公室,走到樓梯邊了腳步頓住,我拍了拍額頭腦子真是不好用,忘性怎麼這麼大,我的本子還沒拿回來呢。

一轉身就見一位女老師迎面走來,我看著她,又看看她手里,這位最開始在辦公室里就和我搭過話的女老師笑意盈盈看著我︰「楊露?」

我點點頭︰「老師好。」

「你寫小說嗎?」這位老師直接道明來意,揚了揚手中的本子,「我看到你寫了好多,冰山校草那篇……以你的年齡能寫出來,算是很厲害了,不過業余這些小說不要太著迷,適當看看就好,當然你是自己寫的話倒也算是鍛煉——」

「老師!」我看這位老師的話剎不住了閘,只好出言打斷,「本子可以給我嗎?」

這位年輕的女老師看著我,又是一笑,她問出來的話超乎了我的預想,她問我︰「我喜歡你寫的《致安琪兒的一封信》這篇小說大綱,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這樣問著,她手輕輕一推,搭著我的肩朝樓上走。

我和她並排走著,她問了,因為眼中從始至終都很善意友好,我也就回了︰「男主答應給女主畫一幅畫,畫的名字叫做致安琪兒的一封信。」

「哦。」女老師應了聲,她又接著問,「結局是什麼,我看大綱沒有結局?」

「結局?」這篇文在我看來也無非是篇套路文,結局很容易就想出來了,我很隨意的便月兌口而出,「女主因病去世,把眼/角/膜捐獻給了畫家男主,男主重獲光明一生緬懷女主。」

說完,我發現我已經到了自己班門口,班中這節歷史課,歷史老師講課昏昏欲睡,下面的學生也跟著昏昏欲睡,課堂一片安靜。

年輕老師把本子遞給我,她對我竟然很鼓勵的一笑︰「如果你寫好了介不介意給我看看,我可以幫你改改病句。」

我有些詫異,事實上按著大多數老師的觀念我這都算不務正業了。

「快進去上課吧。」

這位老師又輕輕的推我背一把,里面在講課的歷史老師往外瞅了眼,對她笑了笑,她也點點頭,沒等我回答轉身離開了——

上午的課結束後中午放學,我出了班猶豫了下,不知道該不該去找綰綰,她看起來一點都不想見我。

結果就看到綰綰站在我教室門口斜對面的大盆栽後面,見了我,夏綰綰磨磨蹭蹭的揮了揮手,確認我看到她了,她才轉身下樓梯。

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姐姐身高有一米六二了,高了我大半頭,但是人瘦瘦的,也不知道我們兩個是不是家族遺傳都吃不胖。

兩人這樣默不作聲的走到了學校門口,我才看到夏綰綰放慢了腳步,我和她就並了排。

綰綰腳步沒有停,但是側過腦袋悶悶的問我︰「你沒事吧?」

「什麼事?」我挺奇怪的,沒有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麼。

「你不是被你們語文老師拽到教導處了嗎?」

綰綰提高了音一瞬,這一瞬過去她很垂喪了低下頭︰「哎呀……小露,我擔心死你了!」

我看著,不知道有什麼好擔心,不過心想正常的姐姐總算回來了,伸出手拍拍她的背︰「我沒事,教導主任也沒罰我,就是明天讓我去八班報到,不要呆在二班了。」

夏綰綰明顯表情很凌亂︰「……這還叫沒事!」

「沒什麼啊。陳老師這樣做挺好的,繼續呆在二班,張老師對我是有心結了,不如換個班級。」

夏綰綰一雙手突然摟著我的肩,她表情凝重的仔細看著我的臉,然後又松了手。

夏綰綰問我︰「楊露,你一點都不會覺得……羞恥嗎?我都听說了,那個老師上課說,學習不好就要像咱們爸媽一樣以後賣餛飩,還說你以後也要賣餛飩,但你學習可好了!要不是教導主任攔著,你今年都可以參加中考了!」

我听著夏綰綰這番話,到是听明白她生的什麼氣了。

「你是覺得爸媽賣餛飩很丟臉嗎?」我問綰綰。

我問著,仔細看她表情,就見綰綰臉上的表情由憤怒變成了不自然,她聲音小了很多,我听見她嘟囔︰「也不全是……有點,有一點。」

「……」我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件事,第一反應我是有些生氣的。

我和夏綰綰人小無用,全靠林淑珍和夏朝北賣餛飩養我們兩個,她有什麼資格嫌棄自己的父母,更何況林淑珍和夏朝北是與我們毫無血緣關系的父母。

我甚至很心冷,我覺得夏綰綰像是沒有心。

但心冷只是一瞬,這樣的想法冒出來後緊接而來的是巨大的羞恥,是我對我自己的羞恥。

我覺得夏綰綰不知感恩,不懂得體諒爸媽的不容易,實在令人不齒,這瞬間我就想起了自己。

前生的我于她,不也正是如此。前生姐姐對我那麼好,我又何曾對她有過一個笑臉一次感恩呢。

之前在餛飩攤上見過他臉上的那道腫痕已經是青色的,現在疊著這道新鮮出爐的,顧庭生的臉又很白,是一種很不健康的蒼白,這樣疊著兩道傷痕,看著好像一塊潔白的畫布被人畫上了兩道水彩一樣。

顧庭生的眼珠也很黑,他的眼楮不大也不小,但是眼珠子渾圓漆黑,他側過腦袋看我的眼神很冷,那渾圓漆黑的眼珠看著有一種沉甸甸的漠然。

顧庭生動了動嘴,他想說什麼,結果他一動嘴,先皺了下眉頭,我才發現他的嘴角也有細小紅腫的口子。

我控制不住的喘了口氣。

我感到我的心中緩慢而快速的生起了一股很激烈的憤怒,之前舉著磚頭的熱血又沖上了腦子,我鼻子也開始發酸。

我憤怒的是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欺負顧庭生,憤怒顧庭生為什麼要打架。

我酸楚的是,眼前的這個顧庭生和我前世的大哥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今生錯過的年月究竟發生了什麼,又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讓那個眼神溫暖明亮的顧庭生變成現在這個冷漠帶刺的少年。

「大哥……」我提高了聲音,我對他也感到了氣憤,「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和他們打架,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打過六個人!」

我這樣說著,手撐著水泥管朝顧庭生探過身子,我想去看他的臉,想看他還有哪里受了傷,顧庭生卻很漠然的對我說︰「你走吧。」

我伸出手兩只手想去模他的臉,不顧他周身的冷漠,顧庭生卻一揮手,他很不耐煩的吼道︰「滾啊!」

我本來就傾了身子,身體的支點很不穩,顧庭生這一揮手迎面打在了我的臉上,我被打得身子一晃連聲音都沒出,就從水泥管上滾了下來。

天旋地轉了一圈,最先感覺疼的是臉。我手撐地剛起來一點,身後顧庭生已經跳了下來把我撈起來,我伸出手擦嘴,臉先著了地蹭的滿臉都是沙子。

顧庭生也慌亂的伸手去模我的臉、我的胳膊、我的腿,他剛剛的不耐煩這下都換成了焦急︰「你哪里疼?哪里感覺不舒服?我……我們去醫院看看!」

說著,他就要把我抱起來,我趕緊握著他的肩膀,摁著顧庭生,因為我比顧庭生矮看很多,他半蹲著對著我,我站在他面前才和他持平視線。我直直的去看他的眼楮,沉默而平靜的看著他,顧庭生焦急的聲音落了下去。

「大哥,我沒事。」

我搖搖頭︰「你不要這麼著急。」

其實我臉很疼,右腳也很疼。

但是顧庭生剛剛看起來真的手無舉措極了,好像他犯了很大的錯,讓他那麼慌亂,我甚至覺得他剛剛看著我,他的眼神帶上了無法形容的恐慌。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他就自己打破了他給我的冷漠印象,我有點想笑,這樣的顧庭生才終于與我曾經認識的顧庭生有了那麼一點點的相像。

顧庭生看著我臉色還是很難看,我咧出一個笑︰「我真的沒事。」

顧庭生這才嘴角也勾了下,他露出了一個非常勉強的笑,然後我看到他扁起了校服袖子,露出一截衣服的里子。他的手湊到我臉邊,顧庭生用這一截干淨的衣服內里輕輕地擦我的臉。

我秉著呼吸,眼前他的手、他的手腕晃過去,我在縫隙中看到少年支離破碎的稚氣面容,看到他的眼神認真而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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