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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回家替何老娘催賬了。

何老娘深更半夜的不睡覺,點燈熬油的帶著余嬤嬤再讓何子衿拿上紙筆,一並清點記錄親戚朋友送來的禮物。何子衿很是不樂意,說何老娘,「您這老眼昏花的,熬這個油干嘛啊,明兒個清點不也一樣,還能省幾根蠟燭哩。」

「知道什麼,這叫當日事,當日畢。」因為又培養出了一位秀才案首,她老人家現在說話都比較喜歡拽了個文化詞兒,說何子衿,「這兩天淨跟著吃香喝辣了,正用你的時候,就懶骨頭懶肉的,以後可怎麼著喲。是把上的禮點清楚要緊,還是蠟燭要緊?怎麼沒個算計哩?」

瞧何老娘的樣子,不點清親戚朋友送的禮,覺也睡不了啊。何子衿自有主意,道,「清點這個倒不急,咱倆先把賬目算清楚吧。」

何老娘裝傻,「放屁,咱倆還有賬啦!昏頭了吧你?」

「怎麼,當初我那金戒子,祖母說借來充充門面,這都幾天了,還不還?您老不會是不想還了吧?」

「什麼叫你的戒子,都是老娘我的!是誰給你的,你忘啦?這忘的也忒快了吧?」

「你送我的生辰禮好不好,要這樣有借無還的,以後啥都別說了啊!」

何老娘將手一揮,沒好氣,「先把這禮理清楚,再說戒指的事兒!」

「到底還不還,給個準話兒!」何子衿可不好糊弄,她上輩子就替公司討要過業務款,江湖人稱討債第一小能手。何老娘無非就是臉皮厚,一個拖字兒,其實沒啥道行。果然,何老娘瞪著倆眼盤算一會兒,咬著後槽牙道,「點清了禮,就把戒指給你!」

何子衿去房里拿來筆墨,又加了個燭台,笑眯眯的跟在一畔做記錄員,何老娘感嘆,「有錢能使鬼推磨呀。」

余嬤嬤很是無語,提醒,「太太,這深更半夜的,可別鬼啊神的,嚇死個人咧。」

「怕個毛!就是鬼見了咱家丫頭片子也得給刮下三兩油來。」

燈燭耀映下,何子衿眼里露出一抹壞笑,「對,尤其是吝嗇鬼。」一句話惹毛何老娘,何老娘跳腳就要罵人,何子衿連忙安撫老太太,「再耽擱下去,一宿也點不完了。記得這里頭可有不少好東西哩。」

何老娘咕嘟下嘴巴,決定還是要分清輕重緩急的,將手一揮,極有大將風範地,「點吧!」

其實碧水縣這樣的小地方,何家又不是什麼顯貴人家兒,親戚朋友們送的也就是吃食、果品、衣料、文具一類。分門別類的記好,匯成禮單,何老娘再分門別類的全都鎖櫃里了。

何老娘還是比較有信譽的,東西理清,就把金戒子給何子衿了。何子衿揣起金戒子,收拾著筆墨絮叨,「我跟余嬤嬤跟著祖母受這半宿的勞累,您手指縫里漏些也不能空了我們哪。要不,以後不跟你半宿半宿的忙活啦。」

何老娘心說,死丫頭貪得無厭哩。不過,剛點完禮品,老娘心情正好,腦子也靈光,並未直接拒絕,先把櫃子的鑰匙往褲腰上一揣,擺出死都不會往外拿的姿態,啪啪拍兩下紅漆的老木櫃,唉喲唉喲一幅心率不齊的樣子,「我的傻丫頭,這里頭還不都是你的。行啦,把心擱肚子里啊,我就是暫時替你保管著。」

何子衿會上這當?伸出一只手,「唉喲唉喲,我的親祖母,趕緊,別磨蹭,先變現。」

一巴掌把爪子拍下去,何老娘打個呵欠敷衍,「明兒個明兒個。」

何子衿擔心真逗得老太太把東西拿出來,何老娘晚上得睡不著覺了,與何老娘敲定明天變現的時間,就回屋睡覺了。

待何子衿走了,何老娘還悄悄同余嬤嬤嘟囔,「別人家一個丫頭三個賊,到咱家,一個頂三十個賊啊。」說著,何老娘一面月兌衣裳準備睡覺,一面瞎美,「以後過日子,誰還能過得了咱家丫頭呀。」

余嬤嬤︰您這喜怒無常的~

何老娘晚上倒沒失眠,她老人家說夢話說了一晚上,咯咯咯笑半宿,第二天起床,嗓子都啞了。何子衿從地窖里拿了個水梨削了給何老娘潤喉,道,「昨天還好好兒的,怎麼一大早就啞了?」

余嬤嬤笑,「昨晚上太太晚上睡覺說了半宿夢話,一會兒秀才,一會兒舉人,一會兒狀元的,連說帶笑,叫都叫不醒。待藥鋪子開門,我扶太太去平安堂開兩劑潤喉的湯藥吃吃。」

何老娘一擺手,捏片兒水梨吃了,潤一潤喉,「邪不侵正,沒事沒事,哪里還用喝苦藥湯子。」與自家丫頭片子道,「昨兒晚我夢到阿念中狀元了,一會兒卜一卜,看這夢可是預兆。」倘是阿念發達的預兆,說什麼也得先把阿念定下來!

我的天哪,這都迷信成什麼樣子啦~何子衿道,「等我有空啊。」

「先辦這正經事!」怎地不知輕重哩。

何子衿拿出仙師風範,「佔卜這事兒,事關天機,您以為隨便就能卜的。何況您要卜的還是文曲星的事兒,更是天機中的天機,我先得把龜甲和五帝錢的靈性養起來,再得算出吉時與方位來,才能起卦。起卦前更得沐浴更衣,拈香祝禱,才能靈驗。」

何老娘嘖嘖,「你咋這麼譜兒大啊,不就算一卦麼,街上走街串巷的仙師,十個大錢,隨時隨地就能卜。」懷疑丫頭片子故意拿架子。

何子衿道,「那您老趕緊拿十個大錢找別人卜唄。」切,她還不伺候了呢。

何老娘從經濟角度出發,決定不與丫頭片子計較,「算啦,麻煩就麻煩些,去籌備吧。」譜兒大就譜兒大唄,省錢哪。

何子衿一幅大師氣派,「也就您老了,不然換個人試試,不要說十個錢,那是打我臉呢,十兩銀子我都不算。」

吹吧吹吧!何老娘肚子里吐槽,嘴上還得哄著丫頭片子,笑眯眯的啞巴個嗓子招呼,「來來來,吃梨吃梨。」

一時,何恭沈氏阿冽都過來了,見何老娘嗓子啞了,都問候了一回,听說是半夜說夢話給說啞了,何恭道,「娘,你這一晚上夢話沒停啊。」得怎麼說夢話才能把嗓子說啞啊。

何老娘人逢喜事精神爽,眉眼間帶著得意,「做了個好夢。」

何冽跟他祖母打听,「祖母夢啥了?」

乖孫問麼,何老娘原是想說的。只是夢這事兒吧,說得多了興許就不靈了呢。何老娘笑眯眯地,「總之是好夢,待卜過再告訴你。」

何子衿嘴快滴,「夢阿念中狀元啦,高興的笑了一晚上。」

何老娘瞪何子衿,這長的是嘴麼,分明是漏勺啊!

何恭聞言已是一臉欣慰,模模唇上短須,點頭,「好夢,好兆頭。」

「別往外說,先叫丫頭片子卜一卜。」自從何子衿在阿念考秀才那日卜了三次,何老娘就挺信她的卦。

沈氏笑,「一會兒讓周婆子煮鍋飴糖梨水,最是潤喉不過。要是明兒不見好轉,請平安堂張大夫過來瞧瞧。」

「不用大夫,多喝水就能好。」何老娘人老愛吃甜的,道,「那飴糖梨水,煮一小鍋也就是了。」

沈氏都應了。

待阿念江仁過來,剛用過早飯,胡文就來了。見到胡文,何老娘心下一喜,想著胡文定是給送銀子來的。結果一見胡文竟是空著手,那喜也就沒了。倒是胡文見何老娘嗓子都啞了,笑著問侯,「唉喲,姑祖母,這才一宿沒見,您老這嗓子怎麼就啞了?這都是操心操的呀~一會兒我著人給您老送些龜齡膏來,那是最潤嗓子的。您可得保重身體,不然過幾年咱家阿念弟弟中狀元,沒您的顧看哪兒成啊。」

何老娘道,「還好還好。」瞧著胡文,以目示意,銀子沒帶來,那要緊的事兒跟你祖父說了沒啊?一來就絮叨這些沒用的,不務實。

胡文一拍腦門兒,笑,「看我這記性,今兒是特意來辦事兒的。我祖父交待了,讓我接阿念到學里去。今年書院一共五個考秀才的,也是運道,中了四個,阿念考的最好,一縣案首,祖父說讓阿念到學里,勉勵勉勵還在念書的小學生們。」

阿念倒是沒啥問題,他中案首的當天就先去學里拜謝過先生了,如今山長讓他去學里傳授經驗,他自然要去的。何子衿笑,「山長還挺會安排的。」

胡文笑,「那是。昨兒念叨起阿念來,一高興,又喝多了。」

阿冽咋舌,「山長還會喝多?」他都覺著山長好嚴肅哦。

胡文揭他祖父老底,「就二兩酒量,一喝就多。」

阿冽心下偷笑。

何老娘咂巴下嘴,再瞅胡文一眼,胡文連忙補充一句,「這事兒干完了,就發銀子。」

何老娘立刻喜笑顏開的應了,「去吧去吧,該去的,書院培養這孩子一場呢。」又叮囑阿念,「去了好生給講一講,別藏私。」

阿念笑應,這就要跟著胡文一道去,何老娘道,「換身新衣裳,體面!」打發胡文,「阿文去前頭跟你表叔說說話去,他昨兒還念叨你哪。」

待阿念換了身靚藍色的文士衫出來,小模樣那叫一個俊俏,何老娘先欣賞一會兒,贊了幾句,才一臉神秘的悄悄叮囑阿念,「隨便跟他們說說就行,別把絕招說出來,絕招兒說給阿冽就行啦,這才是你親兄弟哩。「一拍阿念的肩,「去吧。」

阿念險跌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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