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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能吏高升

「哦哦!」人听老學究說的,覺得不錯,就問,「下文呢?」

「下文是,有個仇家,借機要置老沙父子于死地,把烏盆重瓖,獻于太守。太守見財心喜,就任冤獄鑄就。之後聖上英明、小吏聰慧,一天禍事化為烏有。烏盆物歸原主,老沙道︰‘為這阿物,幾毀我全家,此不祥物也!’于是賣盆換善款,濟京南道,以遙慰聖上。大家看這個立意就出來了不是?出來了不是?」

倒也儼然有理。

又有人道︰「也是。加了個烏盆,比較能聳動耳目。你知道那些泥巴腿子們嗎,就愛听這個。比烏雲是能引動他們些。」

另有人道︰「可惜蝶老板不在。不能唱這個……」

旁邊的人趕緊要剁他的嘴︰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王爺還在哪!

王爺最是憐香惜玉的。大喜日子,提起沓無蹤影的蝴蝶兒,豈不平白叫人傷心!

七王爺苦笑著托住腦袋,作若無其事狀,過了會兒,擰過脖子,往外出溜︰「你們聊,我出去走走——」

大伙兒恭送王爺,回來互相埋怨︰沒眼力見兒的,都沒侍候好王爺!瞧,多好的一個王爺啊!打擊政敵,都不硬來的,而是集思廣益、因勢利導、涼風起于天末的秋風掃落葉。這是多溫柔的作派。而憐香惜玉呢,也這麼憐在骨子里,悶悶的哀緬,這又是多麼繾綣!

有個金書生,詩興大發。幾乎要當場吟哦一曲了,可惜才華不能跟他的野心相稱。暫時憋不出太好的句子。「含霜——」他先來兩個字。

似乎不錯喲!大家洗耳恭听下文。

「含霜——老樹,思絕唱!對月余情,記空靈。」他道。

「……」眾人該干嘛干嘛去了。

「做得怎麼樣?怎麼樣!」金書生扯著人問。

「哦,這戲文,總要用著幾句詩的,不如求澹台先生寫啊?」人家商量著。

「我呢?」金書生簡直要怒!他就這麼沒有存在感嗎?!

「山嶺碣石爭苦寒,灼灼爛漫費思量……」人們開始背。

金書生立刻回身︰「哦,這枝筆誰亂放的?我幫它收好——」

「抄書不算偷。讀書人的事,算偷嗎?」。人還不放過他。

「喂!抄一次。你們念一輩子啊!」金書生怒了。「人家賣我的時候,我又不知道是範老的。人家陷害我!」

惹起一片嬉笑。

當年蝶笑花故意誘他一抄,引起雲舟疑心雲柯跟強盜勾結,生生把雲柯嚇得提前逃走。蝶笑花本想順勢收了雲柯。卻叫林代得利。如今這支筆上。靜靜印著阿憨大字樣。便是青翹在河水里親自領著人洗出來的。人事流轉至此,局中棋子尚且惘然。

七王爺走到滴水樓閣外頭院子中,看越來越茂盛的青碧枝葉的間隙中。隱隱透出假山上的石幾。石幾上還有幾個石棋子,營造出「疑是仙人新落子」的迷蒙境界。七王爺興致索然。這棋下的是什麼?擺的是哪本譜上哪一局珍瓏?七王爺從來不知道,也沒興趣去看。

聖人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七王爺則已到了「富則獨善其身的境界了」。

只是有時,不免意難平。

他辛酸的眨了眨眼楮。一口咬定自己斷袖,是有好處的。偶爾有情緒波動,完全可以推諉給男男私情。日子久了,有時他自己都分不出來了。

他定定神,氣沉丹田,一步步朝假山後走去。

「小人參見王駕。」周孔目只好主動現身,大禮參拜。

唉唉,他只是受了柳家小叔的托,來盡盡人事,看看案件里對這一對私奔的男女打算怎麼判了。誰知就見七王爺在這里「為誰風露立中庭,滿臉神色都惘然」。周孔目對于「獨善其身」這門功課做得還要精深,頓時做縮頭烏龜。

七王爺旁邊的影衛們,稍微瞄了瞄周孔目,就任他去了。

他們眼神太毒辣了,一眼就看出誰是危險的刺客、誰只是上不得台盤見不得貴人的躲避。周孔目要躲,跟他們沒關系,他們不管。

七王爺卻有長進了,主動發現了這鬼鬼祟祟的家伙,就自己走看。

他很知道沒有危險。有危險的話,影衛一定會擋在他和危險的中間、把危險除掉的。既然沒危險,他很願意放縱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沿著花磚彎道,向假山根腳走去。周孔目這時候要再躲,被七王爺揪出來,那就更被動了。他只好主動出來參見。

七王爺眨眨眼楮,一時有點迷惘,幾乎要叫出一聲「學兄啊……」

不不。完全是兩樣人。這種眼花也太荒謬了。他板起臉,問周孔目為何在此。

周孔目說是來當差的。

這個案子,畢竟他也有份。他來出力,是說得過的。

「這個案子啊……」七王爺看了看天,「嗯,反正也辦得差不多了。我要不就回京去吧?」

周孔目很意外,也只好應著,余下不知道說什麼。要留王爺多住會兒?他沒這個資格。要說恭送王爺麼,七王爺口氣又沒有說死,他也不好就開始送,好像多不高興在這里伺候王爺似的。

七王爺又對周孔目道︰「你也跟我回去吧。」

這次倒不是疑問的語氣了,純屬陳述。周孔目當時就傻了。連場面上的話都應不出來了。

泥媒!七王爺提的根本也就不是場面上的要求好嗎!這是強盜劫道!周孔目當時就想下跪哀求︰「放過小人吧!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孩兒——」靠,七王爺知道他又無父母又無妻、孤身在錦城一個人。這就是長官比強盜更狠的地方。強盜不知道你家里情況,長官都清楚!

于是周孔目只剩一個想法︰王爺你看上我哪點了?我改還不行嘛……

七王爺又道︰「我身邊需要一個你這樣的能吏嘛。」笑容很真摯,「有這樣高升的機會,高興吧?」

周孔目只想說︰真你個鬼啊。能我個鬼啊。這哪叫高升?這叫見鬼好嗎……

「咦?」七王爺湊近了注意看周孔目的面色。

周孔目心跳漏跳半拍。

「你不是在害怕吧!」七王爺問。

「……」就是在害怕,你才看出來啊!周孔目內心OS,沒敢說,只是往後縮幾寸,避開七王爺的「魅力熱焰」。

「喂,本王雖然喜歡男人,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歡的。不是招所有男人來都是要上床的!本王也是要用人的!——是正經的用,不是情投意合的用,是公干的用!」七王爺道。

似乎有點越描越黑的感覺……

「——總之把我當正常上司,不然我把你踹出去。」七王爺總結。

周孔目仍然覺得被踹出去沒有什麼不好。

「——哦不對。我不是正常上司。我是超級無敵好上司。」七王爺給自己更正下,「我也不會把你踹出去,我會拿你物盡其用。」以拳擊掌,「就這麼定了!」口氣非常愉快。

周孔目無言以對。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在離錦赴京之前,周孔目畢竟把柳家托的事兒辦妥了。明珠大弟本地服役,三年。營里打點好了,包他不傷不病不死。「肯定比他自己家里還養得好!」營頭拍胸脯保證。

「你知道他是誰?」周孔目很好笑,「明珠姑娘。」

營頭先還沒意識道︰「哪個?」然後反應過來了,「謝府里那位?!」頓時高山仰止,「喲,那我哪能跟她比。」轉念又一想,不便氣餒,「不過有的小子啊,天生就該揍一頓!在這兒,有我們管著,不叫他亂來。管成個規規矩矩的人,再放回明珠姑娘家里去。包比他爹娘教得好。我們知道怎麼教!」

言之有理。

營頭又殷勤讓周孔目留一留,「兄弟們設宴送你老人家!」

「我老什麼?你才老!」周孔目還是不樂意听。

「那就大哥!」營頭爽快的退一步,「大哥是實在人。我們也不玩兒虛的。怎麼樣,愛燒刀子還是花雕?豬蹄膀還是牛肉?咱們都上吧!除此,再讓弟媳們炒幾個小菜。」

「怎麼好叨擾……」周孔目往外出溜。

「高攀了看不起兄弟們了是吧?」營頭當即變臉,「也是,您老人家是王爺面前的紅人了,哪看得上咱們灰孫子。」

「想打架是吧?」周孔目卷袖子。

營頭就吃這一套。周孔目一凶,他就把笑容又回來了︰「大哥別生氣!小弟說錯了。別跟小弟一般見識。那小弟這就叫他們把牛肉切了?當齡好一頭牛!這是健子肉,炖得透透的。」

周孔目無奈道︰「真是有事。」便道了柳家小叔有話要跟他商議。

營頭不愛听這話︰「他有啥事?一起來吃酒了說好了!又不是大姑娘,還避著人。」

結果柳家小叔最後跟周孔目一道被拉了來。

營頭一見面就要給柳家小叔一個下馬威,質問他有什麼事非要把周孔目單獨拉了去。

柳家小叔直接把他打回去︰還就是有事了!

營頭問他有什麼事。柳家小叔不肯說,道︰「你做得了主擔得了責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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