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五十五章 衣單月半更兼程

最開始,雲劍的戰略是︰跟那艷福齊天的老男人先套套近乎、聊聊天。以他貴的身份、以及跟人交談時如春風拂面的能耐,量那過路客人斷不會、也不敢拒于千里之外。等到談深了,他運用各種方式試探、了解美人的真實意願。若是美人兒真的很痛苦,而錢加上一點點權勢又能解決困難,雲劍絕不介意傾囊相助。

所有人都很看好雲劍的計劃、以及他將這計劃付諸實施的能力。

這計劃在推進中只遇到了一個問題︰

酒樓上根本沒有美人和老男人。

根據店小二的情報,老男人根本沒有在酒樓上吃飯,直接訂了個房間,讓人把飯菜送到房間里。

——哦,對了,這家酒樓,還兼營客棧。最開始大約是老板想著,在酒樓喝醉的客人,要有個房間睡一覺,所以應該自己開幾個房間,免得肥水流了外人田;又或者是本來他就想開個客棧,想著住店的客人都要吃飯,不如再自己開個吃飯的地兒。不管動機怎樣,總之這家酒樓自從營業起,就吃飯喝酒住店全包。

老男人就帶著美人兒,直接進房間去了。

所有人一听這消息,臉上的表情都是︰靠?天還剛黑,就等不及的帶著美人往房間里鑽?那他們現在豈不是、豈不是正在……

這沒法再想下去!

一想下去,是男人都得血脈賁張、坐立不安,恨不能一腳踹開那門板。大叫一聲︰「禽獸,放開那美人,讓我來!」

店小二很好的撫慰了他們,告訴他們一個︰沒事兒沒事兒!至少現在還沒事兒!小二們往里送吃送喝送手巾,見兩人好端端坐著,沒任何那啥的事兒!

不過吃完之後……就不好說了……

所有人松口氣之後,又想起之後的問題,心又懸了起來。有個很機靈的人想了個主意︰「小二!你們能不能多給烈酒,讓他吃了就醉了,今晚不舉?」

小二瞠目結舌︰「這位客官您真敢想……這位客官您就不怕那位客官酒後更亂性?」

「所以要你們找烈的!一服下去立馬倒地。啥都干不了的……」

「這位客官你說的是蒙汗藥。」

「怎麼都成。你有沒有吧!」

「有倒是有……不是蒙汗藥哈!是很烈的酒母。找個口味重的菜攙了這酒母,估計他嘗不太出來。吃一些兒就會醉倒……可弄倒他又怎麼樣?」小二問。

所有目光轉向雲劍。

雲劍表示︰「我覺得你們都走火入魔了。」

這句話體現出雲劍當時的神智還是很正常的。但不知怎麼一來,小二還是往房間里送了那很厲害的酒母。大家還是攛掇著雲劍進去探問一下美人的身世和意向。不知怎麼的……雲劍還是去了。

老男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美人倒還好。托額坐在一邊。微醺而已。臉上紅粉菲菲,更似妃子新醉、海棠欲睡,好一捧暖玉溫香。雲劍待要問她。她眼酣眉慢,酒力深種,已經無法正常對答,待要等他。旁邊老男人打個響鼻、翻個身,又似乎要醒了。雲劍只好道聲「得罪」,將旁邊的被單抽起,把美人包了起來,扛在肩上,直接帶走了。

神仙閣里,藝伎們早就鋪展好了茵褥、懸理好了錦帳、燒焙好了炭爐、點綴好了名香,等著美人兒的到來。雲劍將那被單一放、一開,艷色映屋,一圈兒的吸冷氣聲。

清絕麗絕艷絕,鼻似瓊瑤,耳如綴玉,齒若編貝,唇似涂朱,閉著的雙眸有如闔下的蝶翼,說不盡那半掩半藏旖旎搖蕩的風光。

「真是個活寶貝啊!」不知是誰感嘆。立刻有人瞪他,嫌他唐突了佳人。

美人張開眼楮。

所有人都不敢了,只等著美人先開言。

美人卻一聲不出、一動不動,眼楮雖然張開了,目光卻凝滯不動。若非剛才親見她張開睫毛,真要當她不是活人,而是個玉像!

雲劍伸手在美人面前晃一晃。美人目光毫無變化,凝然如死。

「這……」有人問,「難道中毒了?」

小二肯定送進的是酒母。平白無故,誰給她下毒?

雲劍再道一聲得罪,試著舉起她一只手。她肌膚細膩,入握柔然欲融。雲劍抬起兩寸,她關節毫無阻力,任雲劍搬弄。雲劍再一松手,那手就落了下來。這人竟似一只松了線的傀儡女圭女圭!

「這、這……」大家都傻了眼。心里翻來覆去,涌現出各種曾听說過的詭秘故事,好試圖解釋眼前的場景……真是越想,心底越寒!

雲劍膽壯,問道︰「敢問姑娘,你可知道自己名姓、從哪里來?」

這一問,美人眼中一片茫然。

茫然並不是空白。

先前她凝滯得完全空白,沒有一絲活氣,就如一個沒生命的物體。如今,她至少有了點接近人類的意思,眼神也有了變化,並不是向外的,而是向內。人們似乎可以看到她在自己腦海里艱難搜尋答案的過程。這過程艱難得楚楚動人,大家很想幫她,卻偏幫不了她。

美人終于自己在茫茫大海中撈起了一段記憶的線頭︰「呵,我……」

線拉出來,把後面的海藻珍貝都帶了出來,美人雙眸中內容更多︰「本宮——」

景像清晰了,她雍容道︰「本宮是聖上親自冊封的娘娘,統率六宮也——」

在場的人竟然都有想跪下去參拜她的沖動!

也不見她擺什麼架子,總之便讓人覺得她真是高高在上、鳳翔于天,只有跪下去參拜才最合適。

雲劍打量著她,慢慢兒問︰「那你是誰家女兒,哪年進的宮呢?」

美人兒以娘娘的華貴姿勢理著袖子,邊想邊回答︰「本宮……」

眼神又變了。

她整個人變得更清靈月兌俗、眼眸更明亮︰「本座原是雲上客,忘情忘言忘主人。非因標高不同世,實為志險欲舍身。」

四句偈子,似吟似唱,其音繞梁,令人三月不知肉味。俗世諸事,似乎當真與她無關,她點塵不染。

「——那你是為什麼來到凡間呢?」雲劍又問。

「呵!」美人眼神一凜,「只為人間英豪多,頭顱好舍志難奪。早知茫茫皆不是,當初種種又如何?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殺殺殺殺殺殺殺!」

但見美人一邊呵 ,一邊起立作勢。她並沒有當真打殺,卻讓人覺得,自她身上,寒氣凜人。這一小小暖閣竟似成了羅剎戰場,炭爐的紅光都畏縮著顫抖起來。

樂伎們受的影響更厲害。

只因美人行走的步伐、手指拍打的速度,都讓她們覺得很熟悉……到底是什麼呢?

直到美人俯身于她們其中一人持的鼓,並且拿過了鼓槌,擊打成節奏,她們才反應過來。

她們都受過嚴格的樂器訓練,對于通行的歌曲、節奏,都爛熟于心。美人打的節奏,應該是《破陣子》。

她們受了氣氛的推動,紛紛抬手,要照這個奏起音樂來。可在她們能真正演奏之前,美人又變了。

她們落下手時,還是按著破陣子,卻像風中被吹的飄蓬,沒有一點英氣,吹著吹著,索性成了江南春水《三姝媚》。

美人似月,皓腕凝脂,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頭挑的樂伎,演奏出的調子,合了那錦城以及錦城方圓幾百里都沒听過的優美聲調,把旁邊的人都吸引來了。

美人的聲音也不見得拔得多少響亮,但就是傳得遠。住這幢樓的、再旁邊樓的,都能听見,就像是月上仙子落下的音樂。

傳說前朝皇帝在深夜听見月亮上飄下美妙的樂聲,他循聲走到庭院里,看見月亮上有仙子垂下絲帶,邀請他上去看看。他上去參與了一宵的歡聚,回來之後,就讓他最寵愛的妃子排練出了《霓裳羽衣舞》。

舞步是傳下來了。那月亮上的聲音,則沒能傳下來。

也許它就是遺落在這里。

一圈如痴如醉欣賞的人中,出現了一個中老年男人,滿身還帶著酒氣,急得腦門上全是汗,一見那美人兒,埋怨道︰「蝶老板,你讓我好找!」

樂音正好奏到停頓的時候。

那只絕麗的蝶,也正好將一段唱完,嫌室內熱得不堪,將外衣半敞,露出半截酥胸。

酥如雪原,平平也如雪原。

唱到最後,他正坐。一切江南媚好,都從他身上褪下。他靜了。

于是天地都靜了。

中老年男人叫破了他的身份。他則輕輕俯身向最絕色的一位樂伎。樂伎似風中燻醉的花兒,媚眼已如絲。

美人指按在她琴身上,道︰「三呂。」

那是最基礎的一個戲劇調子。基礎得,幾乎沒有任何華彩可言。

樂伎起調。

美人便如泣如訴吟唱道︰「骨瘦花黃,儂迭弄影;衣單月半,誰更兼程。」

他不是女子,他甚至不是男子。他只是神魔留在世間的足音,是超越人心的傳奇。

雲劍長出一口氣,長揖︰「敢問老板全名?」

「一個笑話兒罷了。」蝶笑花欠身回禮,從容道。

從那一刻起,蝶笑花的名聲,響遍錦城,及周遭諸城。(未完待續……)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