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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北燕的侍衛們很快便將完顏宗澤抬上了馬車,他一上馬車哪里還有半點受傷的模樣,自行將弄污的外衫一月兌隨手一扔便往軟榻上一趟,兩腳蹬了兩下踢掉鹿皮靴便翹著腿晃蕩著悠哉悠哉地听起外頭的慘叫聲來。

陽光自車窗垂下的墨藍絨織錦車幔透光微弱的光線來,照在他身上那件金絲軟甲上反射出金燦燦的明光來,將他俊美的面容映的愈發卓爾不凡,也將那唇角一絲斜飛而起的笑紋照的清晰可辨。

方才趙尚書那馬兒前蹄尚未觸到他,他便就勢飛了出去,那馬兒雙蹄也就蹭了他一下罷了,又有金甲護身,自然是傷不到他的。他倒在地上,半側著身子將早便藏好的血袋戳破,這才裝作吐血模樣抬起頭來急喘,眾人見他被踢飛出去,地上一攤血,而他唇邊又掛著血跡,自然便覺是他受了重傷吐出血來,不疑有他。

便是趙尚書,相信意外之下,也不曾將一切看的清楚。完顏宗澤想著挑起俊俏的眉來,接著影七遞來的溫熱帕子擦掉唇邊血跡,外頭趙尚書的慘叫聲入耳已覺聒噪,他翻了個身自桌上隨手捻了一塊梅花糕丟進嘴中。入口酥軟清甜,有股幽幽的梅花香縈繞在身,他舒服地哼哼兩聲,半眯著眼只覺又瞧見了那日錦瑟在梅花樹下嫣然而笑的情景。

同在車中的影七一瞧完顏宗澤那神情便知這位主子在想什麼,他就不明白了,那姚家姑娘就算長的好看點,可也算不得就是獨一無二了,王爺又不是沒見過那國色天香的女人,更何況那姚姑娘年紀還小,分明還是個半大的小姑娘,到底她給王爺下了什麼**藥,竟就叫他們英明睿智,不近的王爺這般神魂顛倒起來。

本想著這次回去能呆到上元節後,誰曾想萬壽節剛過,王爺便以不放心大錦諸事為由辭了皇上,這一路更是星夜馳騁,前兩日剛接到消息說麗妃在宮中意圖謀害姚姑娘,今日王爺還沒進城便先毆打了麗妃生父趙尚書,叫他看,王爺是真有些鬼迷心竅了。

影七無聲嘆息,完顏宗澤卻似會讀心術般猛然睜開半眯地眼楮盯了過來,那目光好不銳利,嚇得影七一哆嗦忙低了頭,完顏宗澤的眸光卻又忽閃一下轉為戲謔,道︰「情之一字,百般滋味,若然一生不知,才當真是可悲可嘆……」

他言罷尤且可憐地斜睨著影七嘆息一聲,這才搖著頭轉開了視線。影七瞧著完顏宗澤那樣,再聞他的話嘴角抽了抽,只道他們王爺中毒太深,真完了。

又見完顏宗澤神情恍惚,唇角含笑地抬手輕撫著黃花梨方桌上擺著的那瓶白梅插花,影七更是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扭開了頭。

此刻外頭大錦的官員和兵勇們已反映了過來,禮部右侍郎往沖上來勸著,完顏宗澤本便是只針對趙尚書一人,見大錦那邊兵勇沖過來,圍著趙尚書的北燕兵勇也就勢收了手,他們退開,那禮部右侍郎忙上前撲進去,一瞧之下雙腿一軟,只見這麼一會子功夫,好端端的尚書大人已被打的不成樣子,頭發散亂,渾身泥土,鼻青臉腫,宛若一頭半死的豬般躺在地上喘粗氣兒。

禮部右侍郎劉大人瞧著這樣的趙尚書整個人都呆了,腦子一片空白,趙尚書又是大皇子的外祖父,又是他的上峰,如今他人還好好的上峰卻被打成這樣,這回去皇上未必放過他,大皇子更不會放過他。那邊北燕王爺還不知怎麼樣了,若然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家子都不要活了。

劉大人六神無主,北燕人卻步步緊逼,吵鬧著他們武英王受了重傷要劉大人給個交代,劉大人頭大地陪著小意,安撫著憤怒的北燕人,好容易答應將此事馬上報告皇帝,派最好的太醫給武英王診治,並再三申明只是一場意外,一定將事情真相查明給武英王一個交代,北燕人這才算稍稍安寧下來,答應先進城讓他們重傷的王爺能早點得到醫治。

劉大人抹了一把汗,忙令人回去通報皇帝,又著人將已不省人事的趙大人抬回去,一行人才往京城的鳳儀門而去。

車輦剛入城,便有一名早得了令的侍衛進了馬車,稟道︰「回王爺的話,屬下已打听清楚,姚姑娘如今正在城南千纓街的蕭府。」

完顏宗澤正為很快便能見到心上人而愉悅,聞言眉頭微微一蹙,道︰「蕭府?她去蕭府做什麼?」

那人忙回道︰「姚姑娘要修復吳梅子的一副殘損古畫,因無完全把握,便想先尋一副破損程度相當的畫練手,蕭家三公子手頭剛好有一副那樣的畫便邀了姚姑娘到蕭府看畫。」

完顏宗澤聞言登時面色就有些發黑,當真比變臉還快,一旁影七抱著劍極沒衷心地又幸災樂禍地挑了挑眉,听到一聲冷哼這才低眉斂目地站好,垂眸間偷瞄了眼完顏宗澤的神情,心中卻為那姚家姑娘捏了把汗。

錦瑟這會子確實在蕭府,只不過和她同往的還有廖書敏,另有蕭三姑娘作陪,這會子幾人正一同瞧著一副殘損的隸書出神,那副字果真上頭也粘了許多泥土,紙張破損嚴重,和在墨存樓瞧見的那副吳梅子的畫情形一般。

錦瑟瞧了瞧,便笑著道︰「蕭公子這副字乃前朝書法大家陳知鶴的真跡,也是難得的字中珍寶,用這副字練手豈不是多此一舉了。」

蕭蘊聞言一笑,一旁的蕭玉婷已笑著道︰「陳知鶴的字三哥哥還珍藏了兩副呢,這副便是姚妹妹弄壞了也不打緊,反正這字放著也只能越發腐壞。何況姚妹妹一準能將它補救好,這樣三哥哥便平白得了一張好字,還能得姚妹妹的人情。姚妹妹自管拿去試手,也不必心懷感激,三哥哥才不會做賠本生意呢。」

她言罷,卻又沖蕭蘊道︰「三哥哥,我說的對不對?這字反正三哥哥已有兩幅了,這副不若修復好便送了妹妹吧?」

蕭蘊听罷搖頭一笑,瞧著蕭玉婷,道︰「擠兌三哥還來討三哥的好東西,妹妹也說了,三哥是從不做那賠本生意的,為著妹妹的話,這幅字便是三哥有心也是萬不能給了妹妹的。」

「哎呀,妹妹這般說也是為了讓姚妹妹給三哥哥補畫嘛,外頭誰人不知三哥哥君子如玉,氣量最大,想來姚妹妹也有耳聞,哪能就因我的兩句話就真誤會三哥哥了……」蕭玉婷聞言瞪了瞪眼楮,忙是一陣的討好,復又瞧著錦瑟眨巴眼楮。

錦瑟和廖書敏被她逗得掩嘴失笑,見蕭蘊瞧來,清俊的眉目間沾染著輕快的笑意,錦瑟才笑著道︰「既然蕭公子和蕭姐姐都信我,我便勉力一試,一定將這字修復完好。」

幾人又坐了會子,錦瑟便和廖書敏起身告辭,蕭蘊和蕭玉婷送兩人出院,錦瑟特意放緩兩步,又謝過了蕭蘊才道︰「今日在墨存樓上我見柳老太君腿腳似有不便,且身體消瘦又盜汗多飲……」

蕭蘊聞言不待錦瑟說下去便道︰「姚姑娘猜的沒錯,師母她確實患的是消渴癥。」

錦瑟見蕭蘊清俊的面容上似籠了一層雲,又听他的話,心中也微微一緊,那消渴癥可是不治之癥……

在墨存樓上時,錦瑟便發覺那柳老太君的不妥不處,她有些瘦的過分,而且那樓中雖生了火盆,卻不至于叫人一直冒汗,柳老太君額頭上的汗水卻一直未消,並且她就那麼一陣功夫便飲了小半壺的茶。錦瑟是見過得消渴癥的病人的,故而當時便有此猜測,如今听聞蕭蘊的話便也蹙眉暗嘆一聲。

兩人沉默了片刻,錦瑟才道︰「我听說這個消渴癥,患病病人年齡越長,病情發展的便會越緩慢。柳老太君如今精神尚好,應病情還不嚴重,京中良醫多,太醫院人才濟濟,一定能控制住病情的,你也莫太過憂心。」

蕭蘊見錦瑟目光盈盈,唇角含笑地瞧過來,便也微微一笑,錦瑟心知蕭蘊將才不過是一時感情流露,他也非那需安慰之人,便又問起柳老太君如今吃什麼藥,可有成效。

卻聞蕭蘊道︰「不過是用些木瓜、烏梅、人參、茯苓這些生津的藥物,藥效卻不好,非但越喝越渴,不見好轉,如今還並發了壞疽癥。」

他言罷頓了頓這才又笑道︰「其實師母是極愛熱鬧的,也最是慈愛,平日極喜和小輩們親近。除了愛畫,更愛養花草鳥雀,如今患了此病倒鎮日躺在床上,心情愈發沉郁了。我瞧師母和姚姑娘是極投緣的,姑娘若得閑暇可否到柳府多陪陪師母,心情暢快對病人養病也是極為重要的。」

錦瑟聞言沖蕭蘊感激的一笑,見已到了蕭二夫人所住的院子,便不再多言。因蕭府的老太君和江安縣主並蕭府其她幾位姑娘都出城往念慈庵燒香去了,故而錦瑟和廖書敏便只辭了蕭家的二夫人就和廖書敏坐上馬車回到了廖府。

她是當日旁晚才從文青處听說完顏宗澤回到鳳京之事的,听聞趙尚書被群毆抬回府中已暈厥不醒,少說要在家休養大半年才能下床,錦瑟心一跳,張大了嘴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待文青離去,她兀自呆坐了半響這才進了內室,她自紅木雕花草魚蟲的衣櫃中取出一個小盒子來,將之打開里頭躺著的正是完顏宗澤送的那幾樣東西。除了那虎魄墜子和碧璽珠子,他隨後幾日又送兩樣物件,全被她收進了這盒子放得遠遠的。

自她進廖府倒未曾再被人闖了閨房,她原先以為完顏宗澤到底是少年心,興致過了,已忘了這回事,卻沒想著他竟……

想到文青說完顏宗澤被驚馬所踢,當場吐出一口血來,經大錦太醫診病說是傷及了心脈要躺在床上靜養三個月方可安好的話來,錦瑟便微微蹙起眉來,雖知完顏宗澤八成是沒有受傷,可想著這話乃大錦的太醫所說,她便又有些提心,察覺到心頭的煩躁竟是因擔心所致,錦瑟一個激靈猛然甩了下腦袋,啪地一聲合上那盒子便將之又塞回櫃子。待關上櫃門,眸光已一片沉靜,再無一絲波瀾。

她到松鶴院陪廖老太君念了會經文,廖老太君留了飯,錦瑟又和幾位姑娘在松鶴院消磨到天黑,待伺候著廖老太君睡下,她才回到夕華院。

今日她在墨存樓摔那一下著實不輕,當時便覺扭傷了腰,因怕廖老太君擔憂故而一直都未表現出來。那手上的傷在蕭府時已抹了蕭蘊的藥,回到廖府錦瑟便將藥膏給擦去,又換了一件廣袖的儒裳,在松鶴院時她時時注意,用寬大的袖子遮擋了手背,倒未叫廖老太君瞧見那傷痕。

她這樣費心瞞著,一來是不想廖老太君擔心,再來也是無法解釋柔雅郡主對她的敵意。如今回到夕華院,月兌下外衣,王嬤嬤見錦瑟半個手背都紅腫著躺在床上便撫著腰不動彈了,登時心疼的眼淚差點沒掉下來,直道自家姑娘便是在姚府時也沒受過這樣的重傷,吃過這樣的虧。

她這般,引得白芷和白鶴也自責不已,只哭著道今日不該听姑娘的,和二夫人去逛街市。

錦瑟由著王嬤嬤給她手上細細地抹上了藥,又給她揉弄了半響的腰,笑著勸了兩句索閉上眼楮裝睡起來,待王嬤嬤和白芷幾個退出去她才睜開眼楮,撫著青腫的手眯了眯眼。

今日在墨存樓她不好對柔雅郡主怎樣,卻並不代表她會白白吃這個虧!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柔雅郡主最好祈禱別叫她尋到機會。

錦瑟想著又見外頭月光如水已是夜深,睫羽顫了下,想了想還是起身扶著腰走至窗前將落下的匙掛了起來。她躺回床上,閉上眼楮,卻不知是身上疼痛之故,還是心中煩躁,折騰到半夜腦子還一片清醒,而那窗扉靜寂一片,竟也不聞半點聲響。

錦瑟煩悶地又翻了個身將被子拉起蓋在頭上,翌日,錦瑟頂著眼底青痕去給廖老太君請安,而質子府中完顏宗澤舞了一夜的槍,眼見外頭天色已大亮,才將手中長槍扔給影七,沉著臉出了練武房。

影七退了兩步靠牆一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揉著被完顏宗澤打他青青紫紫的手臂和雙腿心里好不委屈起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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