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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話 好開始

這晚,孟老娘的房里亮了一夜的燈,孟郁槐也是久久未能安睡,唯獨花小麥,因為這一整天實在太勞累,縱然心中揣著事兒,仍舊一沾枕頭便昏睡過去,再睜開眼楮,已是大天光——

她這才想起,昨晚忘了跟孟郁槐交代一聲,讓他今天陪自己一塊兒去瞧邢大夫,還以為那人已經離家,心中一陣發急,忙慌慌地下榻,趿拉著鞋跑出來,迎面正撞上孟郁槐和孟老娘一前一後地自屋里出來。

那孟老娘眼楮紅紅的,好似哭過,然而臉色卻比昨日好看了不知多少倍。走在她前面的孟郁槐,雖仍是淡淡的,眉宇間卻也有種如釋重負的神氣。

不!是!吧!

花小麥懊喪得直想掐大腿。

在她睡得人事不知時,家里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兩母子實在太不厚道了,這麼好的圍觀機會,居然不叫她?!

過河拆橋啊……

「睡醒了?」

還不等她從那悔之不已的情緒中緩過來,孟老娘已施施然開了口,冷哼著道︰「親戚都叫你給趕跑了,往後那老家,我也是別想再回去了!」

「您別得了便宜賣乖!」花小麥沖著她直瞪眼,「我估模著,那老家您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回去吧?這會子心情好了就耍嘴皮,還數落人,昨兒我忙了一整日,搬搬抬抬,這會子腰還酸呢!」

「你說真的?」孟老娘給唬了一跳,忙拉著她在桌邊坐下,絮叨起來更是不停口。「我說什麼來著?偏生就是愛強出頭,也不想想。你有那個能耐嗎?」

翻來覆去看她面色,又沒覺得有任何不妥,便回身對孟郁槐道︰「還愣著作甚?趕緊去把牛車趕過來,送你媳婦進城去尋那邢大夫啊!我同你說,你不要不當一回事。這有身子的女人腰酸,是可大可小的!」

孟某人曉得花小麥是怎樣性子,顯然比孟老娘更要淡定許多,朝自家媳婦面上一瞟,勾唇道︰「這種事開不得玩笑,你到底是覺得怎麼樣?」

花小麥不答他的話,嬉皮笑臉道︰「你是關心我,還是關心肚子里那個?」

「廢話。你算甚麼東西,自然是肚子里那個最緊要!」孟老娘很不給面子地叨咕一句,又追著不依不饒地問,「快說啊,究竟如何?」

「嚇唬您呢。」花小麥嘻嘻一笑,「不過我還是打算去找那邢大夫給瞧瞧,到底穩當些。」

孟老娘登時便想捶她,猶豫片刻。終究是下不得手,往地下啐了一口,冷聲冷氣地嘀咕︰「敢是我最近對你太好。你就要蹬鼻子上臉了。我同你說過吧,等你肚里的女圭女圭落了地,我是要同你算總賬的,你現在得意,到時候可別哭!」

說罷,百般催著孟郁槐去小飯館兒那邊趕牛車。自己則進了廚房,快手快腳地將早飯做了出來。

少時,飯畢,花小麥便果真上了牛車,隨孟郁槐一塊兒往芙澤縣去。

七月里,日頭依舊猛得很,曬上一會兒,就覺整個人都要化掉一般。孟郁槐是個心細的,預先往牛車上搬了一個草垛子,花小麥便躲在那後頭,時不時地探出頭來同他說兩句。

「哎。」她探長了胳膊,在前面男人的背上戳了兩戳,抿唇笑道,「你怎地也不搭理我?莫不是昨晚我話太重,你就在心里頭暗暗惱恨上了?好小氣!雖然我覺得自己並沒錯吧,可如果你覺得我哪里說得不好,大大方方指出來不行嗎?干嘛甩臉子給我看?」

孟郁槐被那日頭曬得眼也睜不開,回頭瞟一瞟她,笑道︰「我幾時甩了臉子,你怎能污蔑人?」

頓一頓,又收斂笑容,一本正經道︰「你說的是好話,我假使還听不出來,真白與你過了這麼久。說起來,若不是你提醒,我恐怕不會去考慮我娘是何心情,只不過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想一下子解決也難,總之……你至少放心,你的話我是听進去了的。」

「我就知道你明事理。」花小麥很是寬慰,在他肩頭拍了拍,「跟你這樣的人說話,最省心了。」

不管怎麼樣,有他這句話,就算是個好的開始了。

孟郁槐也跟著笑了笑︰「且我還要多謝你,昨日得知你那樣護著我娘,我心里很歡喜,也很感激,這不是作偽,實是心里話——不過……」

「哎哎哎!」花小麥忙著打斷他,一臉不悅道,「為何偏偏要有個‘不過’?好听的話說出來哄得我高興不就行了嗎?」

「我是想說……」孟郁槐掌不住笑出聲來,「昨日舅舅跟我告狀,說你凶得厲害,一看就是個不好招惹的,話里話外直嘆我日子過得可憐,你……」

「哼哼。」花小麥冷笑一聲,「我就算潑,也要看是跟誰。你幾時見我在你跟前這樣過?他不說人話,我自然不會給他留面子,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罷了,說白了,他自己張著大嘴胡說,難不成還指望我笑臉相迎?」

一頭說,一頭嘆息一聲︰「我只怕他心里覺得不忿,倘還留在芙澤縣,保不齊哪天還要上門,我雖覺得他不難對付吧,可……吵上一架,總是惹得人心情不好,想想就覺頭疼。」

「……短時間內,應是不至于,況且,無論如何,還有我在。」孟郁槐低頭思忖了片刻,簡單答了一句,卻格外令人安心,穩穩當當地把牛車趕進城門里。

……

那白胡子老頭邢大夫一如往常在保生醫館里坐診,見了花小麥,照舊是沒什麼好臉色的,仿佛萬分嫌她煩,然而診脈時,又非常一絲不苟,搭著她腕子沉默許久,不顧他二人眼巴巴的目光,拖過一張小箋來,沾了墨就寫。

這是……要吃藥?

花小麥心里咯 了一下,牙齒不自覺地就叩住下唇。

從前花二娘懷著小鐵錘時,她是陪著來瞧了好幾回的,曉得若無礙,便不用喝湯藥,而且第一次她自己來看診時,這老神仙也說過,是藥三分毒,只要吃了,終歸是有損。

難不成……是她昨日折騰得厲害了?

可她確實並未覺得有太大不妥啊!

孟郁槐轉過頭朝她面上看了看,見她神色有異,眉心便是一蹙,開口道︰「先生,可是有什麼問題?」

「有什麼問題,你自個兒不曉得?」邢大夫沒好氣地堵了他一句,「你媳婦肝火旺得厲害,你最近可是招惹了她?」

呃……

孟郁槐很想說,這事兒真的跟他沒關系,但對著一個外人,他總不能將家里事一樁樁一件件都翻出來講,唯有不自在地一笑,剛要開口,卻被花小麥搶過話頭。

「不關他的事,他待我不知道多好,先生你別憑空誣賴人。你就直說,這會子給我開藥方,是不是因為我肚子里那位有什麼問題?」

「嘁,姐妹倆都是一個德性。」邢大夫連帶著將無辜的花二娘也數落在內,翻翻眼皮,「總歸,肝火太旺,對孩子是沒好處的,我開個藥方給你備著,若從今日起便心氣平和,那麼不吃也罷,否則,你還是老老實實地灌下去。」

他看了孟郁槐一眼,用一種頤指氣使的口吻道︰「趁著眼下尚未入秋,家里買些西瓜給你媳婦吃,是有益的,只是不要吃得太多,以免孩子受了涼。如今是將滿三個月了,過了這時,你們也可松一口氣。」

……還真是松一口氣啊!

花小麥忍不住想給他個白眼。

這老頭,每次都要把人嚇得半死他才高興……話說他這回回都開藥方,該不會是想多掙兩個錢吧?

她是萬萬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的,反而還得千恩萬謝,捧個寶貝似的取了藥方,付過診金,同孟某人一起退了出來。

出得那保生醫館的大門,孟郁槐是準備要回連順鏢局的,花小麥不想一個人盯著大日頭往村里趕,便隨著他一塊兒往天勝街的方向走,琢磨著干脆就在鏢局里同左金香說說話,晚間再跟他一塊兒回村。

牛車進了天勝街,她一眼就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幢新粉刷過的二層小樓,雖不算大,卻雕梁畫棟,瞧著說不出地精巧雅致。

那是個鋪面,若她沒記錯,從前該是間酒樓,幾時卻變成了這模樣?

好奇心頓起,她拽了拽孟郁槐的袖子,未及開口,那人便笑著道︰「看見了?這酒樓昨日才開張,中午時鏢局里有幾個兄弟貪新鮮,想去嘗嘗滋味,我正巧得空,便隨他們一塊兒去。那廚子的手藝雖不及你,但有幾樣菜,做得還算新奇,竟是我沒見過的。昨日我本想回家便告訴你,還打算閑時帶你來嘗嘗,卻不料剛進門你便垮著一張臉,倒把這事兒給耽擱了。」

花小麥一听這話,那還了得?扭股兒糖似的扯著他不依不饒︰「你是吃慣了我做的菜的,你都覺得新奇,那肯定很了不得。橫豎快要到午時,這會子咱就去吃吧,好不?我都餓了……」

「餓?」孟某人挑一挑眉,「早間你吃了不少,怎會……」

「我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餓得快有何出奇?走吧,我真餓得不行了!」

花小麥也不理他答不答應,說完這句話,從牛車上小心翼翼下來,拽住他就往那小樓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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