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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祁看如海低頭垂手,靜靜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幾次張口,終究沒能發出聲來。盡管他在父皇面前忍氣吞聲了二十多年,最是能忍的,但是身為皇子,那份驕傲並沒有消失,更沒有對誰低聲下氣過。可如今,二人之間這麼相持不下,總得有個人先服軟。如海的性子他最知道的,年輕時候脾氣就硬,當了這許多年的官,也就面上看著和軟了些,內里仍是死守著自己的原則不肯放松的。

想了半天,最終也只能干巴巴的說一句,「別傻站著了,坐下吧。」

林如海仍低著頭,拱手謝恩,「謝皇上賜坐。」然後才在一旁坐下。

君祁幾乎被氣個倒仰,止不住的心煩意亂,他自來沒有踫到過這樣的情況,不管是後宮眾人還是朝臣王孫,哪個敢如此給他臉色看。偏就是眼前這人,脾氣上來了便不管不顧。若是換了一個,他或打或罵,總能出了這口惡氣。可他是林如海,是他時時記掛著的如海弟,更是心底深處最特別的那個人。打不得,罵不得,怎麼辦?難不成像母後說的,哄?哎呦喂,那可真是丟了老臉了,別說是後宮妃子了,連他那兩個寶貝女兒他也不曾哄過吧。再者,如海到底是個爺們兒,現在又是拿他當做皇帝對待,若自己真用了那一套,還不直接把人嚇走了。

想歸想,君祁還是開了口,「前兒江南送來了一批紙筆,我看著還行,尤其是那些湖筆,用著還趁手。書房了放了一套,你回去時記得帶上。」

林如海早在北王父子離開的時候心里就打起了鼓,就怕皇上這是要秋後算賬。忐忑著等了許久,沒想到竟等來這一句,當下就抬頭看向那人,滿臉的不敢置信。

君祁被他看得尷尬,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還有兩套古籍,記得你上回提過,我讓戴權在御書房找了好半天才找著的。」

林如海覺得此刻應該說些什麼,可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雖然不喜對方從知己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但一時間對這樣曲意討好的君祁更加無法接受。他即便再自負,也不至于心安理得的享受皇帝的討好。心里甚是疑惑,皇上這是受了什麼刺激,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君祁那里屏息靜待,只望如海能看在那些東西的份上順著台階下來。只是又忍不住擔憂,若是如海不接這茬,那又該如何?

好在林如海內里早就多了那十來年的經歷,再不會為了這個冒犯皇上的。既然皇上主動示好了,他便是裝也要裝出一副開心的模樣來。因此作揖答謝,「勞煩安清兄還記著這些微末小事,如海在這里先謝過了。」君祁既不以朕自稱,林如海也樂得以兄相待。為了林家,他便陪皇上做這出戲又如何,總歸不能再惹怒了他。

君祁松了口氣,只道如海已經消了氣,哪里知道他內心是如此想法。

林如海滿載而歸,還沒來得及翻看那兩本渴求已久的孤本,便又有麻煩事找上門來。

原來是那秦業,即薛劭托付女娃的那家,派人來報信,說是得了消息,讓將女兒配給寧國府的蓉大爺。

早先得知薛劭將小郡主送入了秦府之後,林如海便想了個法子拿捏住了他,命他時刻將消息送了過來。秦業也只知道這個女娃身份非同尋常,其余的也是一概不知。他即被人捉住了把柄,也顧不得許多,橫豎也不是讓他去殺人放火。

雖說君祁曾言道不過是個女娃,翻不出天去。只是林如海還是頗為擔心,若真這麼簡單,薛家哪里用得著費這麼大勁兒把人從金陵弄來?若說太上皇顧念她是自己的孫女,為何要送到毫不起眼的秦家?若是不在意,又為何要讓她嫁入賈家?賈珍現在乃是賈氏一族的族長,若是不出意外,下一任族長便是賈蓉。雖說賈家如今也漸漸沒落了,但好歹還有一門兩國公的威名在。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若不出什麼大錯,再富貴兩三代還是不成問題的。

林如海將前世所知的那些線索都合在一起細細的想了,指望從中看出些蛛絲馬跡來。只是怎麼理都覺得不對勁,也只能丟開手去。但是賈珍同秦可卿的丑聞,他也略知一二。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林如海自然看不起這樣的勾當,可要他眼看著這事兒再發生一次?林如海糾結了。

讓秦業先暫時將這事兒壓著,林如海仔細思忖了三天,又探了探君祁的口風——他自然是想保住這個佷女的,終于做了決定。

北靜王府跟寧榮二府乃是世交,因此林如海就將此事托付給了北靜王。好在如今水溶做了他的學生,跟北王府有了些關聯,就算是欠個人情罷。

北靜王倒是有些模不著頭腦。雖說林如海是榮國府姻親,可如何竟要瞞著賈府給寧國府的賈蓉介紹媳婦兒?只是林如海既用了個求字,跟皇上的關系又非同一般,再者還是他好容易給兒子找的先生,便把這事兒應下了。

正好有個要外放的官員葉某,跟北王府有些關系,家中有個嫡女,正是十一歲。一般人家的女孩兒到了十二三歲,家里都要開始相看人家。葉某出了正月便要往外地去上任,至少得要三年,便打算舉家遷徙。這麼一來,女兒的婚事變成了葉夫人的一大心事。若是在夫君任上找,蜀地偏遠,她舍不得女兒去那里受苦。若是在京城里頭找,這三四年之後的事兒誰又能說得準了。因此往北靜王府來的時候葉夫人也跟王妃說起過這事兒,就生了這麼一個寶貝閨女,多操些心也是應當的。

北靜王一听王妃說起這家,便覺得有戲,讓王妃去細細打听了。不過三兩日,便將那家女兒從頭到尾打听得清清楚楚。王妃也覺得兩家家世合宜。那葉某雖然祖上無甚出色之人,但新任川陝總督,乃是一方封疆大吏;賈家有世襲爵位,卻無甚實權。

林如海自然也知道葉某,更知道他日後的運途,不過是皇上的一顆棄子。問過君祁的意思,林如海才讓北靜王出面撮合這門親事。

那寧國府,上一輩的賈敬還在,這官原還輪不到賈珍來襲。只是賈敬一心想做神仙,待賈珍長到十六歲成了家後,便把整個寧國府丟給了賈珍,自己跑到都中城外和道士們胡羼。賈珍沒了父母管教,越性的恣意起來,一味高樂不了,竟是把寧國府翻了過來。外人私下里都說寧國府出了個不肖子孫,這寧國府怕是要毀在這位珍大爺的手里。可這麼些年了,賈珍硬是一個人撐起了偌大的寧國府,可見心中是有些算計的。

北靜王妃尋了個由頭,跟賈珍的夫人一講,對方立馬上了心,一轉頭就跟賈珍商量了。這門婚事在夫妻兩個看來都是再好不過了,又是北靜王妃牽的線,稍稍打听一下便趁著葉家出京之前便把這事兒給定了下來。

林如海了了一樁心事,心情好了不少,便是看著賈璉的歪纏也不似往常那麼厭惡了。說起來,賈珠如今也是同賈璉一起來的,還沒出正月呢,又是新婚,听說竟也是日日讀書不輟,倒是個難得的。

這一日,唐氏專門讓人請了林如海過去,說是有要事相商。

唐氏想了好久了,一直拿不定主意。本來是想著早些跟兒子商量一下,可如海這幾日忙的厲害,整日介也是愁眉緊鎖,她不忍再讓他多添煩憂。

林如海一進來就先請罪,「兒子給母親請安,不知母親這幾日身體可好。兒子這幾日公務繁冗,竟忘了給母親道安,真是不該。不知母親今日找兒子有什麼吩咐,兒子定辦的妥妥當當的。」

唐氏不似往常同他說笑,先揮手讓丫頭們都下去了,「坐下吧,咱們娘倆,還用說這些做什麼。我知你前頭忙,那是國家大事,自然要緊的。只是我這里有一件要緊事,必定要告訴你的。」

林如海道,「多謝母親體諒,母親有何事直言便是。」

唐氏略有遲疑,「這,我先問你,你是不是盼著你媳婦兒這一胎是個小子?」

林如海心里咯 一下,難道是賈氏這一胎有什麼差錯?可才兩個月,哪里能診出男女了。「若是能夠給林家留後,兒子自然是歡喜的。若是不能得,這也是上天注定的,強求不得。」

唐氏稍稍放寬心,緩緩道,「那一日日,吳太醫來診了脈,你也是知道的。」

林如海回道,「自然,那日吳太醫還親對兒子說了,賈氏這胎雖有些不穩,但也並無大礙。王太醫的藥方他也看了,並無不當之處。」

唐氏接著道,「胎兒是沒什麼大礙,只是吳太醫那日跟我說,你媳婦兒的脈象隱隱的透著股子怪異。那日他一時說不準,定了今日來復診。只是今早他又派人來說,宮里頭的貴人有些不好,不能來了。依我的意思,不如明日你再下個帖子,多請幾個太醫,一塊兒來看看。」

林如海一听這話,便知道里頭還有許多事,大概是母親怕他一時接受不了這才將話說了半句。強自鎮定,林如海即刻回書房寫了帖子,派人送了出去。自己在書房里呆坐了半日,連晚飯都不曾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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