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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千古興亡觀氣數 第二十四節 新黨的勝利

轉了一圈,皮球又踢回崇禮這里,「你說他是康梁一黨,是听誰說的呀?」

哪怕崇禮再蠢,也知道絕不能堂而皇之地把啟秀和徐桐的名字說出來,說出去非但無濟于事,只能讓兩人記恨于己,他靈機一動,順著慈禧的意思說下去︰「奴才該死!奴才是誤信了傳言,生怕對朝廷不利,想著寧可錯抓,不可錯過……」

這話一出口,剛毅便愕然了,剛才他還理直氣壯地地為崇禮辯解,怎麼一個轉眼,崇禮自己就服輸認錯了呢?他心有不甘,斜著眼楮惡狠狠地瞪了兩眼,後者回報給他的卻只有白眼。

下面眾人的神態,慈禧當然都看在眼里,她不動聲色地說道︰「也不全是你的錯,康黨余孽確實可恨、該抓,不過萬事要慎重,查確切了再動手也不遲。」

崇禮諾諾連聲,這算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姿態了,他很為自己見機的早而慶幸。

誰料慈禧話鋒一轉,又道︰「洋鬼子著實管的有點過界了,去年硬要給皇帝看病,這次又是大吵大嚷,一點悔改的意思都沒有,真是可惱。」

奕劻連連磕頭︰「都是奴才等辦事無方,罪該萬死。」

「這次既然英國公使出面,多少也要給人家一個面子,能體面收場就好,千萬別墮了朝廷的顏面。」慈禧開始蓋棺論定,「崇禮也沒大錯,言官彈劾是重了點,就都留中不發吧。」

「謝太後恩典。」崇禮擦了一把汗,啟秀和徐桐也松了一口氣。

眼看剛毅還心有不甘,慈禧又道︰「這個趙衡呢,也不是半點好處都沒有。榮祿給我上了折子,說他前幾天見過此人,還當場考校過他,夸他見識卓著、精通洋務、熟諳兵法、才堪大用,力保此人絕非康梁一黨。」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慈禧又提高了聲音說︰「那書呢,我今天倒也翻了兩頁,覺得還有點道理。比如說‘穩中求進、進中求好、好及以廣……’,還有‘穩定壓倒一切’這句,都是老成持重的道理。有些人呢,就是太心急,結果上了別人的當。」

這差不多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了,光緒諾諾連聲,不敢多講。他心里實在是在懊悔,《列強戰略》一書最近他也是看了,要早點看見,恐怕維新變法的路就不是這麼走,如今卻是悔之晚矣。

听到榮祿上了保舉折子,崇禮已三魂去了兩魂,別看有徐桐、剛毅兩個軍機支持他,但榮祿權傾朝野,簾眷最重,只他一個就抵得上滿朝大臣。況且連他自己也知道,把趙衡打成康黨沒有絲毫證據,純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惹來這麼多麻煩卻是始料未及。听說榮祿也攙和進來,徐桐和啟秀雖然頗為無奈,但也不敢強行出頭,亦只能磕頭了事。

只有剛毅臉色陰沉,牙關咬得緊緊,又是榮祿壞事,此人非除去不可。

「都跪安吧……」

「受之……」出來以後,崇禮耷拉著腦袋,像極了被打焉的茄子,徐桐搖頭嘆息連連,卻也只能安慰道,「這次實在是老夫連累了你。」

崇禮差不多也要六十掛零,但在八十歲的徐桐面前,卻還是個晚輩,他苦笑道︰「徐相,羊肉沒吃上,卻惹了一身羊騷味。」「羊」字卻是語含雙關,羊者,洋也。

「如不是榮仲華從中作梗,豈會有這等事情?」剛毅面色鐵青,顯然還是余怒未消。

「受之不要太放在心上,這次也是趕巧罷了。再說,榮中堂也沒說刑部抓人不對,只保他說不是康黨,既不是康黨,放了也就放了,無甚緊要。」啟秀是個只講忠孝節義的古板人物,他皺著眉頭道,「只是洋人如此氣焰燻天,將來如何是好?」

一听扯起此節,徐桐卻是大怒︰「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可恨,可恨。」

眾人一邊走,一邊長吁短嘆,都是罵洋鬼子驕橫跋扈的,連帶著奕劻也罵了進去,後者也懶的跟他們計較,悄然落後了幾個身位,只做听不到。

剛毅忽地停下腳步︰「照我說,也不完全是壞事。」

「剛大人何講?」

剛毅壓低聲音︰「這件事,太後明著是因為榮仲華的面子,實則是煩了洋鬼子的交涉。更重要的,是為了那件事。」

「哪件事?」

「還能有哪件事?」听明白了的徐桐笑眯眯說道,「崇綺的外孫。」

崇綺字文山,是同治三年的狀元,也是清朝二百多年來唯一的旗人狀元。因慈安太後的屬意,這位狀元公把女兒嫁給了同治,是為孝哲毅皇後。但慈禧不喜歡崇綺的女兒,不但逼迫同治疏遠她,在同治出天花駕崩後,還強迫皇後自殺殉夫,以便獨攬朝政,連帶著崇綺也是四面踫壁,從光緒十二年開始罷官,一閑閑了十多年,只吃三等承恩公一份俸祿。別人知道慈禧對他的惡感,都不敢有過多的來往。但戊戌以後,揣摩出慈禧有廢立意思的崇綺卻找到了不是機會的機會︰按同治十三年的詔書,光緒是承繼文宗顯皇帝(咸豐)為子,入承大統,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嗣,即承繼大行皇帝(同治)為嗣。光緒現已二十八歲,仍未有子嗣,渾身是病,似乎將來也不太可能有子嗣,從「法理」而言,具備了廢立的理由。這種話別人說不出口的,唯獨崇綺可以——因為光緒無子,等于他沒了外孫,他可以明著抱怨。

崇綺藉此理由上躥下跳,以親戚的身份出面為慈禧廢立大造輿論,謂端郡王載漪之子溥合適,可以繼承大統。由于他的特殊身份,朝臣都認為是慈禧的授意,再加上朝中又沒人明言反對,焉知不是太後放出來的試探?眾人為了站穩「立場」,明里暗里只能表示支持。

徐桐、剛毅都是主張速行廢立的,唯一的阻力在于榮祿,但榮祿一直拖著不肯表態,既不說贊成,也不說反對,只說要看各方面的態度。

趙衡一事便給了眾人極好的機會,按徐桐的理解︰太後之所以對榮祿曲意優容,其中就是為了在廢立這個關節上排除榮祿的阻力——你瞧,你要保誰我就保誰,面子可是給夠你了!讓你辦的差事總不能老是推月兌搪塞吧?

崇禮恍然大悟,他這才明白自己給人家當槍使了。非但好處撈不到半分,卻扎扎實實地惡了榮祿,只有點他想不明白,榮中堂如此權勢,為什麼還要煞費苦心地親自籠絡一個年輕人呢?要早點說,他也好去燒榮中堂的熱灶,誰理徐桐誰就是自己找不自在。

等一班人從頤和園回來,刑部大牢已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地方,听到風聲的刑部官員有一搭沒一搭地跑去牢房。所有人臉上都堆著笑容,「趙大人」、「趙先生」嚷個不停,嘰嘰喳喳活像個菜場。雖然趙衡嚴格意義上來說沒有完全洗月兌罪名,但既然榮中堂作保、太後金口玉言,卻是板上釘釘了的,放人不過就是走個形式。

從目前情形來看,趙衡深得榮中堂器重,能搭上這條線,將來也就搭上了榮中堂的路子。此時去探監,惠而不費,如何不去做?

崇禮當然不會親自來和趙衡道什麼歉的,再不濟他也是一品大員,別看在慈禧面前灰頭土臉,到了刑部這一畝三分地依然是一言九鼎。這件事情雖然在玉瀾堂磕頭時有點難過關,但回來後一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榮仲華也沒說抓人不對,只說這人不是康黨。那我就坡下驢,承認他不是康黨,無罪釋放便是了,免得橫生變故。

崇禮能這麼想,步軍統領衙門堂官卻沒這麼淡定,那天可是他當庭改口的——睜著眼楮說瞎話已屬不應該,拿了銀子又不辦事更是過分,現在再重新改口,論食言而肥的本事,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在牆上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他心里一方面在咒罵崇禮,要不是你橫插一杠,老子老早就放人了,現在惡了人家不說,還他媽讓我去賠笑臉放人,你自己怎麼不來?另一方面,他又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安撫趙衡,非但將郭廣隆等人孝敬的銀票翻了倍重新送還,而且陪著笑臉說好話,讓人家不計較自己的「過失」。為顯鄭重,還親自把趙衡送出衙門外,那神情根本不是釋放犯人的架勢,倒像是上官臨走前最諂媚的巴結。

趙衡對此看得極淡,拍著對方的肩膀笑道︰「大人苦衷兄弟知道得一清二楚,要不是上面混蛋,您老哥也不會跟著遭罪,這次實在太難為你了。」

堂官眼淚嘩嘩的,還是趙大人能容人啊。

「今後有什麼為難的地方,能用得著兄弟的,盡管言語一聲。」趙衡半是有心、半是無意地提起,「我怎麼听說,步軍統領衙門原是榮中堂本管的衙門呢?」

「是是是,再正確沒有了。」堂官恍然大悟,又是一番額外恭維,「今後還請文遠兄在榮中堂前替兄弟美言幾句。」

「好說,好說,包在我身上。」趙衡也不含糊,嘻嘻哈哈收了對方孝敬的銀票。

這下兩人交情好的只差斬雞頭當場拜把子了,等趙衡一轉身走後堂官才想明白︰原是榮中堂管不錯,可現管卻是崇禮啊。

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難道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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