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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千古興亡觀氣數 第二十三節 玉瀾堂暗戰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等克里斯托弗的專訪出籠,再加上英國公使大鬧刑部衙門的消息傳開,北京城的官場便轟動了。

看看人家趙衡,這話說的多硬氣?非常驚訝、非常憤慨、非常可笑!這三句非常之言,像三記響亮的耳光抽在崇禮和刑部臉上,真是非常人說非常話,快意之極。

刑部一干人等上下臉都是綠的,半點神氣也沒有。而總理衙門的眾人,則大都在心底叫好︰讓你這班殺才以言辭罪人,人家好好寫幾本書,半個字都沒提咱大清國,你哪只眼楮看出來影射朝廷?是不是瞅著人家書賣得好,連洋人也認,就要使這樣下三濫的招數?

原以為洋鬼子鄭重其事地將《列強戰略》為總理衙門必讀書不過是夸大之言,到今兒個來看,卻實在有細讀的必要,這位海外歸來的趙先生,果然如同那場「首發儀式」一般,很有出人意表的行為。搞西學的一班人等無不眉飛色舞,洋洋自得。

凌天錫很享受這份快感,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心里卻樂開了花︰中堂果然寶刀不老,略施以夷制華的小計,便逼的崇禮手忙腳亂,接下來就要看啟秀和徐桐能不能招架了。听說廣東御史已在串聯,準備上聯名折子彈劾崇禮,安的罪名也是極大︰妄動刑名、進退失據、惹動交涉、貽笑友邦。听說串聯之人本來還有點顧忌徐桐,但現在洋人業已開炮,無論下一步如何,御史也算是師出有名,就算扳不倒崇禮也能鬧他個灰頭土臉——看你還敢不敢不拿正眼瞧言官?

高平川、郭廣隆平時一般是不看報紙的,但現在趙衡關在牢里,他們心急如焚,對任何有關的消息都不放過,傾注了極大的關心。

郭廣隆弄不清楚采訪是什麼東西,但他知道這個洋記者是為他兄弟說話的,便不好意思張口閉口洋鬼子,反而學著斯文味道說︰「這位洋先生倒是個明事理的,能幫著咱們說話,趙兄弟說得不錯,看人不能一概論之,中國人未必都好,洋人未必都壞。」

高平川則是驚訝于趙衡的能量之廣,瞧瞧,連人家英國公使都出面說話了,這面子還真不小。都說朝廷怕洋大人,這會公使大人出面,看來文遠兄的性命應該是無憂了,可什麼時候能放出來呢?

梁士詒卻是跑去書局印書了,他原以為趙衡胡鬧,沒把交代的事放心上。天曉得到半下午時分就有一疊的電報送來,全是各地書店發來要書的,說事件一見報後,各地書店的存貨賣了底兒掉,每一封電報都是十萬火急。中國人就這脾氣,你越要禁,越是有人看,原本各地的風潮已經退去,現在冷不防平添如此變故,當真是想不紅火都難。

「文遠的商道……」高平川嘆息一聲,「真是遠勝于我啊。等他出獄後,無論如何都要勸他,別舞文弄墨了,經商挺好。」

「趙兄弟志在千里,哪里是一個區區商行放得下的?」郭廣隆調侃道,「就算是文遠兄開商行,你也是二掌櫃的命。」

榮府花廳里,榮祿放下報紙,對樊增祥說道︰「怎麼樣?老夫說的沒錯吧,他就是只膽大包天的孫猴子,這世上就沒他不敢的事情。」

「中堂明鑒萬里。」樊增祥也是笑意盈盈,「听說英國人的正式抗議書已發到總理衙門了,崇受之(崇禮的字)灰頭土臉自不必說,連帶啟穎之(啟秀的號)和徐蔭軒也踫了不大不小的釘子,當真是出人意料。听說慶王爺深為此事頭疼,不知該如何答復。」

「還能怎麼辦,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犯不著為了一個區區趙衡和各國交惡。」榮祿自顧自地一笑,「我就是在琢磨,御史的彈劾、竇納樂公使的抗議、《北華捷報》的報道,怎麼就那麼機緣巧合,湊一塊兒呢?」

樊增祥心里一驚︰「中堂是說那小子?」

榮祿搖搖頭︰「他還沒那麼大能耐,光一個記者我信,若說他能請動英國公使,我認為絕不至于。他後面有高人啊。」

「會是誰呢?」樊增祥苦苦思索,「能不動聲色就請動英國公使,來頭自然非小,遍觀朝野,有這等能耐的只怕一只手就數的過來,學生可沒听說誰與趙衡有關。」

「誰說一定要認識趙衡?」榮祿大笑,「這小子恰逢其時,做了西學、洋務典型,徐蔭軒也不見的是非要和他過不去,雙方見招拆招,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您是說?」樊增祥終于明白過來了,伸手往外指了指,「賢良寺那位?」

「可能極大,但看不出路數。照我說,這事情奇就奇在這小子還在大牢里蹲著呢,怎麼讓他把消息放出去的?」

「中堂莫非忘了梁學士?他們關系非同一般,廣東御史串聯听說也是梁某人的手筆,這位梁學士對洋務可熱衷的很。」

榮祿點點頭︰「難怪這小子有恃無恐,步軍統領衙門打好了招呼了沒有?可別讓人狗急跳牆。」

「中堂放心,上上下下都辦妥了,確保萬無一失。就是崇受之親自下令,也能拖著不辦。」樊增祥恭維道,「那可是您老的地盤,誰敢說個不字?」

「崇受之和徐蔭軒不足為慮,恨就恨剛子良(剛毅的字)屢屢與老夫作對,非想個辦法不可。」剛毅與榮祿公開鬧過別扭之後,一口氣怎麼都咽不下去,在慈禧召見軍機時,只要榮祿講話中有一點點的漏洞,便抓住機會橫挑鼻子豎挑眼,近兩個月以來更是變本加厲,讓榮祿恨之入骨,急欲處之而後快,一時間又想不到好辦法。

樊增祥諾諾連聲︰「這件事畢,學生一定想辦法為中堂除去心病。」

「老李恐怕也看出了趙衡的本事,來和老夫搶年輕俊秀了,蟄伏了這麼多年,目光還是如炬啊。」榮祿吩咐樊增祥,「既如此,我也出把力吧,把保舉折子用我的名義遞上去,火候差不多了。」

頤和園里,玉瀾堂中。

慈禧端坐在中央,光緒則在旁邊坐著,臉上看不出悲喜。戊戌之後,慈禧對他看管尤緊,在紫禁城是瀛台,在頤和園是玉瀾堂,兩處地方都成了皇帝的軟禁之所。雖然光緒時不時還能出現在眾人面前,但誰都知道他說話是管不了事的,有時候哪怕開腔,也不得不順著慈禧的意思來說,活月兌月兌一個傳聲筒。

剛毅等好幾個大臣跪在地上,崇禮雖然位置偏後,但抬眼望去,只見慈禧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刺來,嚇得他趕緊低下頭,一口大氣也不敢出。

「崇禮。」

「奴才在。」

「听說你抓了個人,英國公使鬧上門來了?」慈禧的語氣倒是輕描淡寫,但在崇禮那里,卻不啻于一道驚雷。

他戰戰兢兢,硬著頭皮答道︰「奴才……確實有這個人,有人……有人說他是康黨余孽……」

「倒還有個緣故,我是不是還要夸你差事辦得好?」慈禧的語氣仍然是淡淡的,但越是隨意,越是說明心頭不順,崇禮嚇得渾身顫抖︰「奴才,奴才不敢。」

「有人聯名上了彈劾你的折子。」慈禧輕輕一個手勢,李蓮英已把折子遞了過來,「……妄動刑名、進退失據、惹動交涉、貽笑友邦,這事兒說的是你麼?」

「啊!」崇禮汗如雨下,連連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慈禧沒理會地上人的告饒,反而將視線轉過去對準光緒,「皇帝,你說這個趙衡是不是康梁一黨啊?」

光緒一臉苦相,卻不得不回答︰「回親爸爸的話,兒臣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有听說與康梁有什麼關系。」

一听這句話,徐桐就知道事情壞了。別說趙衡不是康梁一黨,即便是,皇帝也不會承認的。這就是明擺著和崇禮過不去了,剛想出頭辯解幾句,一旁的剛毅已忍不住插話︰「稟老佛爺,奴才有話說。」

「剛毅,你說。」

「趙衡是不是康梁一黨還在兩說之間,但他勾結洋人卻是確鑿無疑的。」剛毅梗著頭,「單就這一點,辦他也不算師出無名。」

一旁的慶親王奕劻大皺眉頭︰剛毅這話算什麼意思?難道認識個洋人,和洋人說幾句話就算是勾結洋人了?如果這樣算是,那總理衙門上上下下便沒好人了。他現管著總理衙門,不管是不是為了趙衡,都不能認這句話,于是忍不住出言反駁︰「剛大人的話雖然有點道理,但奴才以為,此人本就是海外歸來,認識個把洋人,甚至與洋人交好不足為奇,現在看來劣跡亦不顯著,怎麼辦他還是要慎重的為好。」

話雖說的很婉轉,但意思非常明確,听得剛毅大為懊惱,卻又無言以對。徐桐一張老臉拉的恁長,卻又不敢吱聲,啟秀也只好陪著沉默。

玉瀾堂里,一時間居然沉寂了下來,僵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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