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第十一章辛酸的回憶
在這一個寂靜的夜晚，我們看完電影誰都不願急著回家，慢慢散步到了徐家匯，阿瑋告訴我，今天要給我講個故事。浪客中文網
她向來是個講故事的能手，有時卻把我當了小孩子講她的童話，我還得費勁腦漿去揣摩其中的深刻內涵，然後向她匯報我的心得體會，正是情何以堪。但這次我隱隱的意識到，這個故事可能很凝重，因為她告訴我時表情非常的嚴肅，讓我有些不安。
按照她的作息時間，今天丈夫中班，應該是住自己母親家，也就是南市區西泠家宅路的一個小區外圍的地方，離開我家不遠，我常常這樣送她去母親家，然後回自己的家，勤勤懇懇。那時，我同妻子已經吵得審美疲勞了，我晚回家她也不再詢問，兒子夾在我們中間睡覺，因此大家也相安無事，中國的家庭不就是這樣過著的嘛。有時候我們常常埋怨這種不浪漫的夫妻生活，其實各家大致相似，這里插播一段笑話，大概近二十年後，我們夫妻感情已經徹底疲勞，有次我向姐姐控訴，說我們夫妻已有2年沒有同床而眠了，本想得到幾句對妻子的譴責，哪想她輕松地回答我︰「好了吧，我們十年沒有睡一起了，很正常。」當時我立即無語，差點笑出眼淚來。
妻子對我晚回家不發表意見，這本身說明她對我已經放棄「教育」了，她很清楚我已經有了外遇。不過當時我並不在意她的感受，如今想來，倒反而覺得將心比心的有些愧疚。
我們幾乎以最慢的速度逛了個大圈子，沿著徐家匯往她母親家走去，我的第六感覺發現，今天她的心情特別的沉重，可是她不說，我也不方便問，其實，如果她想說的事情，不問也會說，既然是她要講述些什麼，那就靜靜的听她先開口了。
她一直沒有說話，就這麼冷場著，我們像是在閑逛，測量著自己走過的路。
現在是10點左右，馬路上唯有稀少的過路人偶爾從我們的身邊走過。月亮已經升得很高，除了它自身的那一輪淒涼的白光，好像夜色與我們毫無關系。
阿瑋低著頭，斷斷續續地整理起大腦的碎片，表情是那麼嚴肅和激動，就像在講述昨天發生的事情，我從沒有看到她如此過。
突然，她停下腳步迎在我面前道︰「我今天跟你講我的故事，很早就想講給你听，一直克制著，但是我今天一定要吐出來，我好難受。」我點點頭，輕輕的應了聲，不敢發出更大的聲音，好像怕打擾她的思緒。
「我現在的父親……不是我的親……」她停了一下，好象在鼓勵自己不要怯懦。
我被她突然的話驚呆了，雖然之前我似乎感覺到她一定是個有經歷的人，她常常在我面前說起她的母親，卻從來不曾提及父親，不過我也沒有往那里去想，或許我的自私本身就不懂得去主動關心別人。
「他在我2歲時拋棄了母親和我，和一個女人去了廣西，在那里又重新結了婚，不要我們了，母親她很堅強，從來沒有哭過一回……她身體不好，我發誓這輩子絕不讓她生氣……」
我下意識地摟緊了阿瑋，用我的臂膀讓她感受著在我懷里的安全感。
「去年我結婚時去了信，告訴她，你的女兒長大了，成家了……可是沒有回信，沒有給他的女兒一分錢，哪怕是一件很小的禮物，我都會一樣好好珍惜它……」她仿佛在控制著自己，但嘴唇在微微的顫抖︰「你懂嗎，我是他的女兒呀？！我很絕望，但我不恨他，我絕對不會去恨自己的父親。」
我發現她低著頭在流眼淚，我平生最看不得一個孩子對父親的絕望，而我現在對她的父親也充滿了絕望。
我想，有時候我們在尷尬的時候，感情或許可以在無奈時克制一些，可是人的感情卻不能克制到沒有了人性，我真不敢相信，她的父親從內心會不喜歡自己的女兒，或者放低一些，他難道沒有一點親情了嗎？如果再放低了說，他不懂得人情世故？
阿瑋繼續回憶道︰「結婚後，我利用婚假和老公一起去廣西探望他，我憑著兒時對他的印象，在火車站認出了他，他也認出了我……」阿瑋猛然抬頭凝視著我問︰「你知道嗎，我們如陌生人相互看著對方，父親像是要說些什麼，卻沒有開口，他很平淡的樣子，完全不是我夢中期待的那種場面，此時，我正渴望能夠獲得他的一個擁抱，可是沒有。」
我無語，我感受著仿佛就在我眼前的那一幕，人活到這地步，正是生不如死。當時我真想罵人，可我克制住了，撫摩著她的頭發將她往身上靠。
她像睡著了似的在我胸膛躺了一會，心情仿佛平靜了許多，繼續說︰「他的新家很簡樸，是三間套的平房，父親領著我們參觀了一下幾間屋子，里屋走出來一個女孩，父親指著她對我說︰‘她是你的妹妹’。」我立刻睜大眼楮，她的故事中出現了新的人物，而且我可以想象，那是一種什麼場面，這意味著她的父愛正在被分享，甚至早已經轉移到另外一個女兒身上了。
阿瑋咬了咬嘴唇，控制著自己滿框的淚水說︰「她叫了我一聲姐，我心里陣陣的辛酸，眼前素未謀面的人居然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粗略打量了一下，她長得不漂亮，但比我高，父親個子並不算高，看來她是像她的媽媽……晚飯時，父親在對面的小飯店請我們吃飯，算是招待我們，我沒有見到他的新妻，覺得有些奇怪，父親告訴我，他們早已經分居了，女兒歸了自己……」
我們繼續走了段路停在一個角落，我的全身心被她的悲傷感染，已經筋疲力盡。
「我發現父親說話時的眼神很憂傷，仿佛飽受了生活的煎熬，嘗盡了人生的辛酸苦辣，我想象不出，父親這幾年是怎麼度過的，我是他的女兒，卻不能服侍他……雖然，他曾經離我們而去……可是我仍然尊敬他……我現在很難過……很難過……」她激動的放大聲音詢問我。
我抱緊她，像父親緊抱著自己的女兒，安慰道︰「你沒有錯，這不是你的錯，你還要留在你母親那里照顧她，她這樣做不容易，現在你是她身邊唯一的寄托，阿瑋，不要難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不會離開你。」
阿瑋哭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流淚，我舌忝了下她的眼楮，仿佛要擦去她心中所有的悲傷。
我幾乎要跟著哭出來，我隱隱地覺得，今天我正在走她父親二十多年前的老路，這是命運的安排，還是可以任意選擇的？倘若她的父親當初攜自己的女兒一起去了廣西，阿瑋不是照樣因失去母親而痛苦至今嗎？
人生的悲哀，莫如骨肉分離。
「這是愛情的錯，還是婚姻的過？」阿瑋問我。
我回答不出，也不敢再往下想，我仿佛看到了我和阿瑋的明天，特別是我已經有了孩子，如果再繼續下去，她故事里的父親就是我的影子，而我雖然對他很憤怒，卻瞬時覺得那可能是一個人的宿命，也許我們無法去指責愛的本身，有時候它的出現是不會因為你已經有了家庭而從你身邊繞過去，我記得有這樣一句佛語︰「世人不知有因果，因果何曾饒過誰？」
阿瑋雙手環繞著我的腰，在我耳邊噓唏不止，許久，她繼續著她的故事︰「後來，我要走了，比原計劃早離開一天，因為我覺得那里不是我的家，我所看到的一切對我來說是那樣的陌生。」我問︰「他沒有挽留你，或者囑咐你些什麼嗎？」
「沒有，但他說了，他讓我好好照顧媽媽……」她抬頭看著我，兩只手仍然緊抓著我的袖子，我發現她的眼眶已經被淚水弄得模糊不清了。我提醒說︰「不要流淚，你戴著無形眼鏡會感染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她沒有停止哭泣。我也激動起來，喊道︰「你這樣我會受不了的。」
「他還說，等我有了孩子別忘了寄張照片給他，他是這樣說的……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呀，你告訴我，告訴我呀？」她不停的搖著我，拷問著我的靈魂，我承認再也听不下去了︰「不要說了，阿瑋！」
「不，你讓我講下去……那天中午我們12點的火車，他讓我那妹妹送我去的火車站，說自己11點30分到……可是，他終于沒有來……我們都知道，今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他不想看我最後一眼，還是不忍心看到那一幕分離？」
我流下了眼淚，揪心的疼，是難過、是羞愧？……我感覺自己像是傷了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