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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離開攤子,卷碧嘴里就開始嘀咕起來︰「那老頭好生奇怪,別人都巴不得付錢給他呢,他倒好,給他錢他還生氣,真是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說完還拉了拉綠斕問「你說是不是?」

綠斕打趣道︰「別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樣,見錢眼開」

卷碧一跺腳,氣急了「哼」一聲,拉著葉千染的衣服道︰「小姐,你看她,仗著比我多識幾個字,整天就會欺負我」一臉委屈的模樣。

葉千染笑著搖了搖頭,卷碧和綠斕還在身後不停的拌嘴,你一句我一句的,她早已習慣了。如果有一天,她們不拌嘴吵架了,她才會覺得不正常,到那個時候,就需要她去調停了

說話間,她們走過一間掛著暖閣招牌,裝飾的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的店鋪,背後卷碧和綠斕正在拌嘴突然斷了,葉千染的腳步停下了,微微側身。

卷碧悄悄的拉拉綠斕的衣袖道︰「這就是人們盛傳的京城第一妓院啊,果然是不同凡響」

綠斕也悄悄的回了她「听說京城第一美人就在這里,不知道她究竟長什麼樣?」女子的好奇心果然重,尤其是對她們從來沒有進過的地方更是好奇。

葉千染聞言微微蹙眉正要轉身,從身後擦過一男子,顯些把她撞到,卷碧綠斕見狀,忙去扶她,那男子也深感抱歉,轉身張口就要作揖道抱歉,只是在看到她的臉時,微微一怔,口中說出「怎麼是你?」

葉千染一怔,仔細打量著他,他大概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著一身月白色團雲寬袖長衫,身長八尺,小麥膚色,五官輪廓分明,方正下頜,頭發束起戴著頂嵌玉小銀冠,一雙眉毛邪氣的向上挑,像黑曜石一般眼里透著淡淡的嘲弄,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淺笑,他和所有夏千染見過的人都不一樣,有點孤傲邪氣,有點放蕩不羈,有種看破世事的無所謂,又帶著對一切強烈的好奇心。葉千染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他似的,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只好問道︰「我和公子認識?」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不認識,不過我們很快就會認識了」說完轉身進了暖閣

葉千染鼻尖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只看了她一眼,她的心開始慌了,心底生出一陣涼意,她突然想起他是那天在八方客棧樓梯上的那個男人。

綠斕忙掏出絹巾遞給她,問︰「小姐,和他認識?」葉千染搖了搖頭,扶著卷碧慢慢的走,卷碧冷笑著道︰「小姐怎麼會認識這種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綠斕道︰「我也覺得他挺邪氣的,說不出來的怪異」

葉千染並不答話,只是慢慢的走著,心思已不知飄到什麼地方,再抬頭的時候,她已經到了珠寶閣前,本不想停留,卻想起自己很久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了,想著也沒別的事,抬腳邁步就進了珠寶閣。

珠寶閣內的客人並不多,只有一個官家小姐模樣的穿著菊紋上衣百褶如意月裙身後跟著丫鬟來在挑選玉釵,見葉千染進來,老板向她躬身作揖,她道︰「老板,你先招呼別人,我自己挑選就可以了」

老板就到了葉千染跟前,問明夏千染的來意後,忙給她介紹著不同品種材質的玉釵,葉千染目光所到之處,不是太過華麗,就是太過俗氣,她都看不上眼,老板忙把她引到別處,她和那女子並列站著,突然眼光一亮,臉上帶著一絲驚喜手指著那寶藍吐翠孔雀吊釵,只是指著這支釵的還有另一只手,那只手同樣是瑩白縴細,老板臉上泛上一絲為難,葉千染側目看向那女子,那女子也正在看她,那女子十七八歲模樣,瓜子臉,杏眼,小唇,皮膚很是白皙,不能說是傾國傾城,到也端莊穩重,見葉千染在看她,朝她微微一笑,葉千染禮貌的賠笑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是這位姐姐先來,我便再選其他釵」微微一笑,正要轉身,听女子緩緩道︰「京中盛傳,葉府千金富有傾國傾城貌,看來所言非虛,今日一見,方知國色天香也無法形容妹妹美貌」葉千染微微詫異,她並未表明自己的身份,她何以知道?于是頷首問道︰「姐姐何以知道妹妹身份?」

眼波流轉,她微微笑道︰「父親素與葉伯父交好,我曾到葉府做客,和葉夫人有過幾面之緣,妹妹美貌,眉眼處又和葉夫人極為相像,想是錯不了」

葉千染心中疑慮頓時解除,笑道︰「姐姐,好心思,妹妹好生慚愧,竟不知眼前是故人」

「你才剛到京城,不知道是應該的,我是常听葉夫人提起她在江南的女兒,開玩笑說,你到了京城必要去拜訪呢,這不可巧了,就遇見了」

葉千染含笑听著她說話,極力回憶母親提起父親在京中的好友,卻仍舊想不起來她是誰,面露難色猶豫的問道︰「只是不知姐姐閨名是……「

那女子一怔,也是想起自己忘了介紹,忙要開口,她的丫鬟伶俐上前一步道︰「我家小姐是吏部尚書的千金孟瀾依」

葉千染忙躬身行禮「孟姐姐好」

孟瀾依忙攙了她,仔細瞧道︰「妹妹好生漂亮,我在京中還沒見過比妹妹更漂亮的呢,姐姐今天方算是體會到古人三月不知肉味的感覺了,說的就是妹妹你」

葉千染自小就听慣別人的夸贊,剛開始時,還會有點不好意思,听的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只含笑道︰「姐姐自負美貌,這麼說可叫妹妹心有不安了「

孟瀾依攜了她的手,只笑不語,老板見這縫隙趕緊插話到︰「這釵,二位小姐可還要?」

葉千染暗想,既然她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又和葉府素有來往,于是搶先一步道︰「這釵我要了,權當妹妹給姐姐的見面禮」

孟瀾依也有這心思,只是沒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快,于是推三阻四的,少不得一番口舌之爭,最後,還是孟瀾依收下這釵,兩人約定以後要互相走動,打發閨中無聊,方才各自上了馬車。

回到府里時,已是酉時,夕陽淡淡的余暉給葉府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立在府門兩側的僕人在夕陽的照耀下,也顯得和白日不同,俊朗年輕的臉上帶著熠熠生輝的光芒,看見她們回來,忙跑上前來,臉上帶著微微的紅暈,這小廝長的極為清秀,眼神是沒有經歷世事的篤定明亮,讓葉千染想起江南舅父家那個可愛的弟弟,心中一喜隨口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那小廝彎腰低眉回道︰「回大小姐,小的今年12歲」

葉千染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對卷碧說︰「這麼清秀的小孩要是天天站在府門口,可是要曬壞了,你去回了管家,把他指到我院子里當護院吧」

那小廝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明亮,隨即黯淡下去垂首道︰「小的拳腳功夫並不好,恐怕要辜負大小姐的美意了」。

葉千染微微一笑,還沒說話,卷碧已經替她說了「,人要是笨了,那可就沒辦法了」說完看了看葉千染,葉千染贊許的笑了笑,卷碧和綠斕跟著她時間長了,倒是懂得她的心思。

小廝這下反應機靈多了,立刻躬身作揖道︰「謝大小姐提拔,阿生定當竭盡全力不辜負大小姐今日之恩」

葉千染含笑點了點頭,隨即帶著卷碧綠斕走了進去。

天邊被夕陽和晚霞染成了火紅的金黃色,偶爾有成群的大雁飛過,在天際留下一個依稀模糊的影子,綠斕說,鴻雁高飛,據說是好事將近。

葉千染不置可否。

葉千染到了清輝堂,葉遠道並不在府中,只有溫秋眉一人,坐在正殿窗前繡手帕,時而抬眼望望窗外,窗前的一株的西府海棠開的正盛,簇簇擁擁的淡粉色花瓣在艷麗晚霞的襯托下顯得嬌媚動人,溫秋眉時而蹙眉時而展顏,像是在想什麼事情,葉千染到她身後,她也沒有發覺。

葉千染從身後輕輕的擁住了溫秋眉的雙肩,溫秋眉渾身一顫,慌忙轉頭,發現是自己的女兒,隨即笑了,放下手中的針線,拉過她的手,溫柔的笑道︰「怎麼才回來?」

葉千染在她對面坐下,心中一暖,回答道︰「嗯」,隨即被母親尚未繡完那條手帕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束淡淡的蘭花,斜開在枝葉間,淡雅美麗,仿佛吸一口氣空氣中都是蘭香,就像母親的為人。

「娘親很喜歡蘭花?」

「蘭居幽谷而不俗,娘親一生最愛此花」溫秋眉看著手帕溫柔的說道

「蘭花高貴月兌俗,性淡雅,和母親的氣質極為相配,古人說,什麼樣的人喜歡什麼樣的花,果真不假」

溫秋眉收回目光,含笑為她拂去額前落下的碎發,道︰「以前也有人像你這樣說過,我還不信,只當是戲言,方才听你這樣說,才知他的真心」溫秋眉微嘆了口氣

葉千染玩性頓起,調皮的摟著溫秋眉的脖頸,俯身在她耳邊問「娘親說的這人可是爹爹?」

溫秋眉只笑不語。

葉千染覺得母親這是默認了。

「哈,我還以為爹爹定是敦厚老實之人,沒想到年輕時也這般油嘴滑舌,不過娘親真是好眼光,別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惟獨爹爹對娘親初心不改」

溫秋眉看著那支蘭花,眼楮里是一閃而過的落寞。葉千染微怔,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夫妻和睦,兒女承歡膝下,母親的人生應該是圓滿了的,或者說,她只是想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會有落寞之感,她也不願意去想,她太年輕,對世間的一切都抱著美好的幻想,以為所有事情都很簡單。

時間教人成長。

也許多年以後葉千染會明白母親的眼中為什麼會有落寞。

葉千染臨走前,溫秋眉送她了一方帕子,那是她之前繡的帶著蘭花的手帕,這個手帕,葉安有,千芷有,現在葉千染也有了。

葉遠道從未有過晚歸的習慣,今日不知怎麼,已經接近亥時,還未歸,葉千染和葉安,害怕溫秋眉寂寞無聊,所以用過晚膳後,誰也沒有回房,兩人很默契的陪著溫秋眉。窗外明月的清輝像瀉了一地的水銀,照在朱紅的長廊上,黑色幕布一般的天空,透漏著幾點星光,殘鴉立在枝頭,不時的發出淒厲的叫聲,給這春意濃濃的晚上增添了幾分悲涼之意,忽然起風了,風穿過屋前的芭蕉,葉子簌簌作響,接著就下起雨來,雨點像眼淚一樣,在這寂靜的黑夜滑破天空,掙扎著落下,空氣中隱隱約約帶著憂傷的氣息。

葉遠道在管家的陪同下進了正殿,溫秋眉忙起身,燭光的火焰,一閃一閃的跳動,葉遠道的臉蒼白而沒有血色,帶著淡淡的悲痛,眼楮里的光芒也不似往日那樣,衣服上還留有淡淡的雨水,他的目光平靜的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溫秋眉身上,聲音低沉暗啞道︰「皇上駕崩了」

葉千染眉心微動,心里涌上一陣說不清的復雜情感。

這位曾經叱 風雲、金戈鐵馬的帝王,終究逃不過凡人的生老病死,在這個平凡的日子結束了他輝煌的一生,以後的他只會活在史書里,和歷史上那些君主一樣,無論生前他怎麼嘔心瀝血,這個天下已經不是他的了,這個時代也不屬于他了,這個帝國或興盛,或衰敗,或毀滅,都和他無關。

葉千染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風吹影動,整個帝國陷入一片寂靜和黑暗。

在京城某個不知名的破舊草屋里,一個花甲的老人,穿上了他壓在箱底的舊官袍,手中握著老皇帝的糖人像,平整的躺在床上,靜靜的閉上了眼楮,這天晚上他做夢了。

他夢見他第一次投奔劉驁時,那天似乎是個好天氣,碧藍的天空萬里烏雲。那天晚上他們兩個徹夜長談,相見恨晚,他們曾經憧憬過未來,也曾互相許願,以榮華相見,那時的劉驁26歲,他30歲,都是意氣風發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年青人。

那些他們的老朋友有的在戰爭中死亡,有的被登基為帝的他趕盡殺絕,他是唯一陪著他走到人生的盡頭的人。

第二天,人們發現他的時候,老人已經死了,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他走的很安穩。

他曾經如此的恨他,恨他趕盡殺絕,恨他不留余地,現在他死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結束了。

他也隨著他去了。

感情就是如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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