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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13 終身囚禁 原創-詩憶。》

我房間的擺設十多年來都是一個樣,連棉被都沒有翻新過,我的課本堆在地上,我的衣服掛在牆上的鐵釘上。有一次放學回家途中我看到一床人家不要的毯子,上面有兩三個破洞,于是我撿回去洗了洗,把它蓋在棉被上,冬天就比較容易入睡,這條毯子夏天也能當薄被,我沒有感冒的本錢,阿母不會帶我去看醫生,我只能忍受鼻塞、頭痛的不舒服。

我沒跟阿母提考大學的事,跟她說了頂多是附加更多的條件。我早跟她說她就有愈多的時間準備該向我提什麼樣的要求。

導師問我考不考大學?

「我想考,可是困難重重。」

「父母親不答應?」

「我是童養媳。」我第一次說出這個刺耳的名詞,導師听了相當震驚,她久久說不出話來,她在平撫她的情緒。

「既然讓妳讀上來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才是。」

「我要利用下課的時間到紡識廠工作,給我養母生活費她才肯讓我讀書。」

「這事好辦,上了大學可以兼家教。我去向妳家長說。」

「老師,您要向我養母游說倒不如請老師幫忙向我養母說」我不知道導師听了我的主意後做何感想,可是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說什麼?」導師疑惑地看著我。

「說我們要去畢業旅行,希望全班同學都能參加。我要去考北部的學校,這樣我就可以到台北考試。」

「妳不準備讓家人知道妳要考大學?甚至于要離開家到外地讀書?」

「這個家不是人住的。」不知怎地,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胸口突然有股熱熱的氣一直往喉頭竄。十多年來沒有人過問我的生活,我所听到的話盡是︰「阿桂,去做事。」

老師到家里拜訪阿母,阿母問她︰「阿桂在學校惹事了?」阿母說完狠狠地瞪著我。

「沒有,她很乖。班上要辦畢業旅行」

「我沒有錢讓她去。」阿母根本不讓老師說完;她再度地瞪我,眼神告訴我︰等一下妳就知道死活。

「柯月桂三年來都當班長,所以她的旅費由班費出。」

「什麼是班費?」阿母問。

「班費就是開學的時候每個人繳十元,班上要牆報比賽時買些牆報紙、色紙之類的東西,因為要畢業了,班費還剩兩百多元,同學決定邀請柯月桂一起去,謝謝她當三年的班長。」

阿母默不作聲,老師拿出一個紅包袋向阿母說︰「這是柯月桂的獎學金。」

阿母見錢眼開,她笑了。老師順勢說︰「那我告辭了。」就在這個時候泉仔抖著肥胖的身子進來,阿母很熱絡地向老師說︰「我兒子。」老師禮貌地向泉仔點個頭,泉仔無視于老師的招呼,老師似乎在這一刻明白許多的事,她稍微閉一下眼楮,好像不忍心看我的處境。老師要回去時以稍帶命令的口氣向我說︰「妳一定要來,錢都已經繳了。」

在阿母的眼里,老師等于警察。

************************************

法警帶了四個人進來,三男一女,起訴書上的罪名是違反毒品危害防制條例,四個人都剛滿十八歲,可是他們的卷宗已是洋洋灑灑的一大迭,四個人從十三、四歲起就經常出入少年法庭,法院像他們家的廚房,來來去去不以為意。

四個人當初是吸食安非他命,兩年前改為吸食海洛因,由于未成年之故,所以一貫的程序是移送少年法庭然後強制勒戒。成年之後改到一般的法院可能是他們始料未及。

四個人緊張地站在我的前面,其中一個人轉頭向其他的人說︰「哎!是女的。」

「女法官就比較好說話嗎?」我嚴肅地問他們。

說話的人識相的低下頭。

「你們算是累犯,吸食一級毒品要處六個月以上五年以下的有期徒刑,起訴書上說你們不知悔改,建議從重量刑。你們打算在最快樂、最逍遙的年紀里就開始吃牢飯嗎?」對于吸食毒品的累犯我不願意從輕量刑,愈短的刑期只讓他們吸收更多的人加入吸食的行列,大部分吸食毒品的人會兼賣毒品,引君入甕是金錢最大的來源。

女孩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起初只是輕輕地啜泣,後來變成放聲大哭,我的經驗告訴我她不是做給我看的,那是內心有些許懊惱地哭聲。

我看著女孩的數據,她的家境不錯,父親在電子公司當處長,母親經營一間精品店。

「你們買毒品的錢哪里來的?」

女孩在哭。一個說是打工賺來的。另外兩個不說話。

「是不是向姚思琪拿的?」

不說話的兩個人把眼光投向女孩,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女孩還是在哭。

「提供金錢讓人購買毒品也是有罪的。」我以溫和的口氣向女孩說,接著我再說︰「以脅迫方法使人施用毒品的罪更重,最高可處死刑或無期徒刑,最輕的要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並科新台幣一千萬以下的罰金,你們要一輩子賺錢還罰金嗎?」

說他在打工的男孩變了臉色,他立刻指著另一個人說︰「是陳銘德恐嚇姚思琪的。」

「姚思琪,陳銘德怎麼恐嚇妳?」

「拍我的果照。」女孩的聲音很小。

「什麼時候?」

「高一。」

「為什麼會被拍果照?」

「高一時和他們班舉辦聯誼,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他拍到,醒來時只覺得昏沉沉的,大家都回去了,只剩我們倆人。」

「他有沒有對妳性侵?」

「沒有。」

「然後呢?」

「他說一個月要給他一萬元,不然要把照片公布在網站上。」

「我只是嚇嚇她而已,沒想到她還當真。」陳銘德為自己辯解。

「錢給了沒?」女孩點點頭。

陳銘德說︰「她自動要給我,我沒有不拿的道理。」

「你為什麼要拍她的果照?」

「好玩嘛!她家有錢,常跟我們一起玩,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真的,只是好玩,不然我就強`暴她了。」

「什麼叫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為什麼不讓人家拍你的果照?這根本是有預謀的行為。」我生氣的說,陳銘德沒敢回我的話,他怕話一出口對他不利。

「下星期二宣判。這回不是送少年感化院或強制勒戒就可以了事的。」

我要法警把姚思琪帶到辦公室,她紅腫的眼楮無助又帶著求助的眼神看我。

「後悔了吧!」

「我父母都不關心我。」

「不要為自己找理由,妳可以關心妳自己,疼愛妳自己,自己疼愛自己不是比別人疼愛自己更有意義?」我看著窗外的藍天說︰「有很多人也不被父母關愛,但他們也過得很好。」

「我不相信這種安慰性的話。」女孩看著我桌子上的一本字典說。

「因為妳沒看過實際的例子。」

「妳不要告訴我哪個科學家或是哪個博士是這樣的例子,那些人是聖人,能受得住苦其心志,勞其體膚bar、bar之類的。我是凡人,沙灘里的一粒小沙子。」

「不,那個例子就是我。」不知怎的,我從投身公職起就對十七八歲的女孩特別有耐心,總是不厭其煩地找她們談話,試圖以自己的手拉她們一把。黃凱莉當了一天的義工後來找我,她說︰「蠻好玩的,我明天能不能再來?」

「可以,但是衣服要像今天這樣樸素。」

「沒問題!」黃凱莉向我比了一個OK的手勢。半年之後她每天到我的辦公室讀書,她說要考書記官。

「哎!不好考哩!」我笑著向她說。

「我有的是時間,考個三五年總比在家看他們兩人吵架好。」

「妳父母親離婚了嗎?」

「離了,他們各自過他們的生活,我呢!老實K書,這樣三個人都沒有問題。」

黃凱莉沒有考上書記官,不過她和院里的書記官結婚了,結婚的時候凱莉堅持要我當介紹人,她說我是介紹她另一種生活方式的人。

女孩猛地抬頭,眼光充滿著不相信。我拿出我的身分證給她看,我向她說︰「我是養女,我們那個年代養女代表什麼意思妳懂嗎?」

「不支薪的佣人。」她說。

「高中讀哪里?休學了嗎?」

「如果休學就好了。」女孩的語氣似乎很後悔。

「我一直向自己挑戰,讀國小時就挑戰考初中,讀初中時就挑戰考高中。」

「我會被判刑嗎?」

「會。」我不想隱瞞她,「可是妳可以挑戰自己離開毒品,挑戰自己重新讀書或做正當的工作,如果這樣的話,最起碼妳不必躲警察,妳的皮膚也會有光澤,妳會更漂亮,一舉數得。不過我覺得不必躲警察的日子會是很快樂。」

女孩笑了笑,那個笑容是把我的話听進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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