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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14 終身囚禁 原創-詩憶。》

姚思琪幾年之後成了我的同事,她不稱呼我柯法官,她看到我就叫阿姨,不知情的同事還真的以為她是我的外甥女。

「其實我原來也是乖乖牌。」姚思琪向我訴說她的過去。「在公交車背英文單字,下課趕補習。發成績單的時候手掌一直冒汗。直到陳銘德在公交車上遞紙條給我。」

「我知道妳的底子不錯,當初跟我談話時就能出口成章,我建議妳,過去的事放在心里就好,不要回想它、痛恨它,它是幫助妳成長的工具。」我向思琪說,其實我是害怕她問到我的過去。以我的過去和她比,她的刑期遠小于我。

「阿姨,我要像妳一樣抱獨身主義。」

「別學我這樣,人類的生生不息是靠著婚姻,妳可不要讓人類絕種。」

她听了哈哈大笑,而我卻笑不出來。我是曾經有婚約的人,而且我也實踐生生不息的工作,只是生生並沒有不息。

等待發榜的心情真是渡日如年,懸著的心每分每秒都七上八下,不好的念頭時常出現在我腦中︰萬一沒考上的話我該怎麼辦?老實的養豬?離開這里?某種切割不斷的臍帶關系讓我害怕選擇後者,然而一想到要在這個家繼續過日子我就冷汗直冒也心情急躁。

考完試後我依舊到紡織廠上班,這時上班的時間總覺得比以往更久,彷佛永遠等不到下班。沒有國文、史地可以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一再地看時間,然後計算還有多久的時間「判決」就會出來,我會不會是勝利的一方?

我升高三時秋美已經懷孕了,她還是像剛到來好嬸家時的穿著,肚子還沒大起來時也還是撿著阿國不要的衣服穿,等她的肚子大了些時來好嬸就去買兩塊被單布料幫她做幾件孕婦裝。她悄悄地問我︰「妳有沒有藏些私房錢?」

「沒有,薪水都交給阿母了。」我沒對秋美吐實,我不知道是不是阿母央求來好嬸要秋美向我打听。

阿母倒是出了聲音,她說︰「喂!妳不是說讀完高中可以找坐辦公桌的工作?怎麼還當作業員?妳是存心跟我過意不去是不是?」

事務人員的待遇比作業員來得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阿母對錢的事情永遠記得很牢。

「我向廠長說了,我也喜歡坐辦公桌。」在尚未發榜前我不能動聲色。

阿母很羨慕來好嬸即將要抱孫子,但她只是羨慕,她知道家里要是多了一個人口,她勢必不能隨心所欲的玩四色牌,雖然豬圈里有六只豬,由于泉仔不怎麼照顧,所以長得不是很好,我猜阿母一定在打我的主意,要是我能找到事務員的工作,那麼她就可以升格當阿嬤也可以安心地玩牌。

我很緊張,隨著日子的接近我變得手足無措,這點阿母也看出來了,她問我︰「妳該不會在外面交了男朋友了吧?整成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麼東西。我告訴妳喔,妳要是交了男朋友,我會向妳山上的媽媽要錢。哎!我不是憨頭,讓妳白吃白住還讓妳去讀書,最後再讓妳嫁出去。」

阿母永遠都不認定是我在賺錢養我自己、養她,還有泉仔,她拿四百元給我山上的媽媽,我就得承受所有的家事和家庭的開銷。阿母也不曾想過,家里的錢大部分花在來好嬸的家,她在來好嬸的牌桌上扮演著天女散花的角色。

「我不會交男朋友。」我的口氣不大好,阿母也嚇了一跳,我說話從來不會這麼不客氣。

「阿!妳是爬上了天是不是?妳有沒有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里?」阿母對我怒目而視,接著思索要不要打我,後來她決定得再次向我宣示她的地位。

這是我的錯,我等明天的發榜等得心浮氣燥,阿母打下來的巴掌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實在是擔心哪!阿母對我沒有反應的表情有另一種解讀,她認為我真的爬到她的頭上,于是她更加用力地打我,打到泉仔進來還沒停止。

泉仔說︰「是怎麼了?」

「爬到我的頭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泉仔,你替我好好教訓她,她是你老婆,爬到我的頭上等于是爬到你的頭上。」

「X你娘,X你祖嬤,家里都沒有大人了嗎?」泉仔伊伊喔喔地說。他去拿扒豬糞的扒子,用後面的木棍打我,打到我嘴角滲出血絲。

我輾轉難眠,不是傷口的疼痛使我睡不著,而是幾個小時之後的榜單讓我心跳加速。中午十二點我飛快地騎車到學校,牆上紅色的榜單十分刺眼,我停下腳踏車卻裹足不前,里面會不會有我的名字?萬一沒有我的名字我該怎麼辦?

「柯月桂,妳考上了。」彭美華站在榜單面前大聲地說;我听到這句話腿軟了,一時之間我竟然無法移動我的腳步!我抖著雙腿把重心放在腳踏車上,扶著腳踏車慢慢地走到紅單子的前面。

沒錯!我的名字在上面,柯月桂三個字就在上面!而且是在第一排。感謝上蒼!謝謝您讓我考上公立學校。

我和彭美華聊了一陣,她也考上北部的學校,我等我的腳不再發抖時才向她說再見。

家里一如往常,白天沒有人會在家,我喝了幾口水後就去上班。我的心情既沉重又愉快。我不擔心阿母會生氣或發飆,經過我多年的觀察,阿母對于不合她意的事就以打罵或者她認為可以懲罰我的「私刑」處置我,疼痛的只是我的**,兩天過後疼痛就會消失,而我的意志在她的折磨的下更顯得堅強,最後都能得以完成。眼下最大的困難是日後的生活問題,我個人的溫飽好解決,阿母和泉仔的賭博費用才是我沉重的負擔,我不知道阿母的「條件」是多少錢,但絕對多過兩千元,阿母的要求是如階梯般的上升。

下班時阿母正在喂豬,她看到我回來如釋重負地放下手上地杓子,並且抱怨說︰「回家怎麼花那麼多時間?是一邊騎車一邊逛嗎?」我走到豬舍接過她的杓子,我說︰「阿母,我九月要去台北讀大學。」

阿母一如往常地先怔了幾秒鐘,她重復我的話︰「去台北讀大學。」她剎那間沒意識到怎麼一回事,發怔的時候比平常久。接著她瞪大了眼楮、張大了嘴巴。

暴風雨很快地來了,阿母搶過我手上的杓子舀了一整杓的餿水用力地潑向我︰「夭壽死仔,這個家是妳在當的嗎?妳愛怎樣就怎樣,以為向我說一聲就沒事,妳喔!死仔,當初我若像來好仔一樣多花一百元買個乖一點的,今天我也像她一樣準備當阿嬤,妳這個夭壽死仔!出去給車撞死最好。」阿母又舀了一杓餿水潑我。接著用杓子打我,杓子是堅硬的葫蘆瓜做的,它比竹子還硬,敲在頭上鏗鏘有聲。

來好嬸听到聲音跑了出來︰「是又怎麼了?」

「說要去台北讀大學。」阿母很生氣,她的臉色發白,聲音提高八度,嘴巴一直在顫抖。

「真的啊?阿桂,妳要去讀什麼?」來好嬸也很吃驚,這消息就像听見男人會生孩子般的不可思議。

「法律。」

「哎喲喂!珠玉,讀這個出來不是當律師就是當法官呢!你家泉仔出頭天!」

「來好啊!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叫她去讀書,當初讓她讀國民學校只是要她陪著我們泉仔讀書,我歹命,生到泉仔這樣的孩子,所以才想分個媳婦仔來照顧我們泉仔,妳看看她這個樣子,象話嗎?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阿母說到傷心處竟然哭了起來,我第一次看到阿母掉眼淚。阿母的眼淚摧毀了我一半的意志力,她是關心泉仔的,她認為把泉仔生成這個樣子是她的錯,她要為她的過錯負責;我記得山上的媽媽告訴我,當初她到我們那里找「媳婦仔」時,前面村子的人告訴她,往山里走一點有個女孩很伶俐。所以阿母才多走半個小時的路到我家,因為如此,媽媽一再地交待我入人家的門要受人家的教。山上的媽媽是否也曾得意過她有一個伶俐的女兒?

阿母縱容泉仔霸道橫行是贖罪心理使然,母親的愛在阿母身上表露無遺。我慌了手腳,阿母一點都沒有做錯,錯的是我,書上教我人該力爭上游,我是力爭上游,然而從某一個角度看來似乎不是每個人都該力爭上游的,我該如何接續我要讀大學的話題呢?

「妳不要往壞處想,阿桂如果想要怎樣,她老早動手或出走了。」來好嬸安慰著阿母,可是我覺得來好嬸的話會使阿母更加生氣。

阿母很快地擦干眼淚說︰「早知道會這麼叛骨,我就把她賣出去。」

「珠玉,千金難買早知道,我不是告訴過妳了嗎?如果妳要把她賣出去,妳就不應該打她,把她養得漂亮一點就有好價錢。像前面寶釵那樣,被買過來後好好地養個三五年,一轉手就有兩三倍的利純。」來好嬸馬上變成生意人,她再向阿母說︰「妳看她那個樣子,舊傷未好新傷又來,雙手像粗糠一樣,手腳都是疤痕,這樣能有什麼好價錢?」來好嬸停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這點妳比我清楚。」

我不知道來好嬸是替我說話還是真的在說阿母的「方法」不對。

阿母丟下手上的杓子,踩著憤怒地腳步進到屋里,她坐在竹椅上生氣,我先把身體洗干淨,換上一套泉仔不要穿的衣褲後走到客廳,阿母瞪了我一眼把頭轉開。她的行為動作月兌離以往的固定模式,這使得我原先計劃好的應對方式無法使用。原本認為好辦的事變得棘手了。

「阿母。」

「妳去死好了,養妳的米飯錢算我衰運。」阿母又哭了起來,她說︰「天公伯,為什麼這樣對待我?讓我死丈夫,讓我生到泉仔這款ㄟ後生,還讓我分到這種女人。天公伯,實在有夠不公平。」

「阿母,我每個月還是會寄錢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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