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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十步的距離,卻仿佛隔著萬水千山。他在這端,她在另一端。

封寒鈺眼楮眨也不眨的凝視著寧小婉,那目光,深邃而遙遠,如天上最璀璨的星星,霎時間展露出萬千光華。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眼眸里也只看得到她。

她來了嗎?

站在那里的女子,真的是她嗎?

這不是幻覺?

「過……過來……」吃力地開口,封寒鈺的嗓音沙啞而無力,微弱的嗓音,就連在他身邊挖著腐爛之肉的容若也沒有听到。

另一邊,寧小婉膽怯的低著頭,顫抖的手握成了拳。她沒有料到昏迷的他會突然的醒過來,恰好與他目光相對。那雙漆黑的桃花目中,流淌的無盡情意,險些要將她淹沒。只是一眼,她竟然不敢再看向他,只得惶恐的低著頭。

為什麼沒有恨呢?

為什麼他的眼眸只有一如既往的情意呢?

她用這樣的方式報復他,他不會怨恨她嗎?

「阿寧……過來……」微弱的嗓音再次傳來,寧小婉猛然抬頭,望進一雙靜若寒潭卻閃動著光亮的眼眸之中。

他的眼眸,訴說著無以言說的思念和渴盼,又夾扎著深深地恐懼和害怕。

深深地吸了口氣,踮起腳尖。一步,兩步,三步……她慢慢的靠近,來到他的床邊。伏子,靜靜的看著他。

營帳里很安靜,就連呼吸之聲也讓人感覺不到。

一雙冰涼的骨瘦如柴的手顫微微地伸了出來,悄悄地,慢慢的,抖動著貼上了她的臉頰,久久停留,細細摩挲,感覺著自臉頰傳來的溫度。

寧小婉渾身不敢動彈,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突然,封寒鈺眼中的光亮消失了,那雙漆黑如墨的桃花眸變得暗嘆無比,雙手也無力的下滑,仿佛渴盼了許久的事被證實只是自己的一個幻覺一般,他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眼皮慢慢的合上,嘴角扯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啪!

下滑的手被抓住,一個帶著哭腔的嗓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是我,真的是我,封寒鈺,我回來了。你不要閉上眼楮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寧小婉緊緊地握著封寒鈺的手,驚恐萬分的看著他。是不是閉上眼楮了,他就再也不會睜開眼楮看她呢?驚恐的繩索緊緊地勒著她的心,她瞪大了眼眸,緊緊的看著他,希望他在下一秒就會張開眼楮。

然而,他的眼皮沒有任何停留的,重重的拉了下去。他安靜的躺著,無聲無息,就連濃密的睫毛也沒有絲毫的顫動。

就像沒有了生命的玩偶,他沒有任何氣息。

咚!心髒被重重的擊打了一拳,寧小婉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了。

「阿寧……」片刻,粗重而微弱的嗓音突然傳來。

「是我,封寒鈺,我在這里。」哆嗦著嘴唇,寧小婉湊近了封寒鈺耳邊,低聲急道。

凝固的血液恢復了流動,寧小婉驚喜的看著依然閉著眼眸,卻突然說話的封寒鈺。他還活著,他還有意識!

積蓄已久的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寧小婉嘴唇顫抖,雙肩抖動。

「阿寧……是你嗎?」

「是我。」溫柔的嗓音在耳邊低喃。

封寒鈺的嘴角染上了一抹醉人的笑意,不過片刻,這笑容卻變成了苦澀。

「是幻覺吧……阿寧……你這麼絕然的……離開我……心里一定恨極了我……怎麼會這麼溫柔的對我……你不會回頭的……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會……」

「……你不相信是嗎?」

寧小婉擦干臉上的淚,慢慢的湊到他的面前,顫抖的唇覆上了他冰涼的唇。止不住的淚,又流了下來。她對他的傷害,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就算她此刻就在他的身邊,他親眼所見親手觸模,也不敢相信。

她溫熱的唇,緊緊地貼著他的,一股冰涼之感自他的唇慢慢的傳了過來。寒氣順著他的唇,蔓延進了她的唇,漸漸地滲入她的四肢百骸,讓即吃下了冰蓮的她,也不由得全身僵住。

他怎麼會這麼冷?寧小婉驚駭。

心中酸澀無比,悶悶的感覺在心口揮之不去,一股強烈的悲傷遍布了她身體的每一寸骨節。

這股悲傷,比她的還要濃烈。

這是——他的!

淚,順著眼眶,滴到了他的臉上。

良久,寧小婉離開他的唇,淚光盈盈溫柔的看著他,哽咽的道︰「這樣你能相信了嗎?」

依然無聲,沒有回答。

「封寒鈺,我的偏執傷害了你,一心認定你只是欺騙著我,所以,我離開你,決定再也不要遇到你。這是我的報復,作為你欺騙我的代價。可是,你真的好傻,為什麼要用你的命來堵呢?假若我真的對此無動于衷,就算你死掉也不會掉一滴眼淚,這不是很不值得嗎?」

「你真的……好傻!封寒鈺,我想明白了,不管你最初接近我的原因是什麼,和你相處的這些時光,我能感覺出來,你是真心喜歡著我。那麼,我還計較些什麼呢?」

「封寒鈺,我還沒有告訴你,我也喜歡你,所以,你不可以死!」

帶著哭腔的嗓音,泄露了害怕的心情,寧小婉緊緊地握著封寒鈺的手,眼眸凝視著他。

依舊沒有回答,可是,被握著手卻也緊緊地握著她的。

寧小婉的心跳慢了半拍,然後,她的眼角眉梢,鼻子嘴巴,都染上了笑意。她會陪著他,永遠永遠守著他,再也不會離開!

當最後的爛肉挖出,當封寒鈺泛黑的血肉流出鮮紅的血,容若終于停了下來。傷口處小心地撒上藥粉,用干淨的布包扎好,在他嘴里喂下一粒藥,一切才算完畢。

「我給他吃了退燒的藥,可他的身體如今已不同于常人,能否熬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就要看他的意志了。倘若熬了過去,以後好好修養,不出十日就能下床。」容若擦掉額頭的汗,重重的喘了口氣,一臉凝重,「接下來才是最麻煩的,該做的我都做了,一切都要看他的了。」

他的身體不同于常人?

是了,別人都說他是因為發燒而昏迷,可是接觸了他之後,他身體的溫度冰冷異常,根本就不同于發燒人的癥狀。相反,他的身體冰冷的異常。

這是怎麼回事?

暫時將心中的疑惑放到一邊,寧小婉打定了主意等封寒鈺傷好之後再問容若。

「他一定能挺過來。容若,你先去休息吧,我來照顧他。」寧小婉一臉堅定的瞅著封寒鈺,兩人相握的手緊緊地不曾分開片刻。

容若點了點頭,「那好,我去外間小睡片刻,若是他出現了異常之處就立刻呼叫。」對追月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一同去了外間。

他的身體不同于常人,對付退燒的普通辦法亦沒有用處。如今的她除了陪在他身邊,祈禱他挺過這一關,再無他法。

「封寒鈺,你一定能熬過去的!」一整夜,寧小婉都在他的耳邊低喃著這句話。漫長的夜,從未如此讓人心憂。

當晨曦的曙光終于照亮了大地,封寒鈺的手指動了動。

掀開沉重的眼皮,一雙通紅的眼楮映入眼簾。

「阿寧……」虛弱的嗓音,封寒鈺呆呆的看著寧小婉,眉眼漸漸地染上了笑意。

寧小婉瞪大眼,淚水直愣愣的流了出來。

「你醒了。」溫柔的嗓音,淡淡的笑意,無聲滴落的淚,她凝視著他的眼楮,一定不動。

封寒鈺抬起手臂,猛然將她重重的擁入懷中。

「阿寧,你可不可以不走?」哀求的語氣,一點也不像羅剎,卻讓寧小婉心中泛酸。

眼淚流得更凶了,她回抱住他,「我不走。」

「真的嗎?」

「嗯。」

相擁的兩人,彼此貼近的心,幸福再次回來。

離間的布簾突然被拉開,而後又慢慢的放了下來。

「容若大夫,你看見了嗎?主子笑了,果然,只有寧姑娘在他身邊,他才會笑。」布簾後,追月開心的笑著。

容若在心里嘆了口氣,臉上卻也笑開了,「是呢。」走出營帳,容若看著一宿未睡得眾位將領,微微一笑道︰「諸位將軍,你們的大將軍已經沒事了,在休息些日子就能恢復如常,大家不必擔心。」

「大將軍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去看看他。」魁英喜極而泣,說著就要往營帳里跑去,卻被文欽拉住了。

「娘娘腔,你干什麼?」魁英怒吼。

文欽翻了個白眼,「大將軍才醒過來,需要靜養才是,你還是等些時候再去。」

文欽話落,魁英咋咋呼呼的嚷道︰「我又不會出聲,只是看一眼,又不會打擾到大將軍休息。」

「你小聲點!」一邊的李童狠狠地拍了他一掌,「你嚷嚷什麼,就你這大嗓門,大將軍說不定已經被你吵醒了。」

魁英被教訓了一通,乖乖的住了口。

「有勞容大夫了,既然大將軍已經醒了過來,我們也就散了吧,別打擾大將軍修養,待大將軍傷好之時再來探望。」李童對眾人說道,當即,營帳之外的所有人都退了去。鬧哄哄的營帳總算安靜了下來。

換藥時間到了,容若進了營帳,只見那兩人的手依然緊緊地握著。

放下藥和白布,容若正要動手解下封寒鈺身上纏著的布條,卻听他道︰「容若,你出去吧,讓阿寧給我換就好了。」

「這,容若的手藝很熟練,還是讓他……」眼見著封寒鈺迅速垮下來的臉,寧小婉後面的話說不出口了。

她並不擅長包扎,而他這次的傷又這麼重,只怕很容易的就會弄疼了他,可是……看著封寒鈺沮喪受傷的臉,寧小婉無奈的嘆了口氣。

如果她拒絕,他一定會胡思亂想。也罷,她小心些就是了。起身,寧小婉往藥那里走去,可沒走幾步,她卻停了下來。看著兩人相牽的手,想要拽開,卻更是被他緊緊地握住。

他這麼做,她怎麼給他換藥呢?

無奈的看向容若,容若挑了挑眉,將藥、白布和剪刀放到離她近的地方,不發一言的出了營帳。

掀開被子,淡淡的血腥味傳來,包著白布的傷口滲出斑斑血跡。

一定是剛才他抱著她太用力了,壓到了傷口。

寧小婉定定的看著封寒鈺,心中很是自責。他要是再抱她,她要躲開才是。

「寒鈺,先松開我好不好?」揚了揚兩人依然牽著的手,準確的說,現在是被封寒鈺緊緊握著。

話落,封寒鈺非但沒有松開手,反而更是握緊了幾分,「不要。」

嘆了口氣,寧小婉無奈的看著他,「那我要怎麼給你換藥?」半響,手依然沒有松開。

寧小婉沒了辦法,沖著外間叫道︰「容若,你……」才說了三個字,她的唇就被一只手堵住了。

「阿寧,你剛才答應過給我換藥的。」封寒鈺負氣的看著她,就像一個被騙的孩子,高高的撅起了嘴。

他現在樣子,完全就是傻子王爺時的他,弄得寧小婉一點辦法也沒有。

最後,寧小婉只好妥協了。只要手能活動就行了,寧小婉想了想,讓他改握著她的手腕,封寒鈺欣然同意了。

雖然手腕被握著,動作不是很靈敏,寧小婉依舊小心翼翼的拆著白布,盡量不扯到他的傷口。一番折騰,總算是將藥給換好了。

一見她換好了藥,封寒鈺又將她的手握住,他的五指緊緊地扣著她的手背,卻不會弄疼她。正擦汗的寧小婉愣了愣,呆呆的看著被他五指扣住德爾手背,然後慢慢的彎下五指也扣住他的,臉上漾開了一抹甜甜的笑。

十指緊扣,就是這樣吧!

一整天,寧小婉都陪在封寒鈺身邊。

尷尬的時候也是有的,比方說,當寧小婉想要如廁的時候,封寒鈺依然不放開她的手,笑嘻嘻的說著要跟著她去。

寧小婉的臉騰地紅了,「寒鈺,你的傷還沒好,不能下床。再說了,這種事也太……」突然,寧小婉想是想明白了什麼,定定的看著他的眼楮,嘆氣道︰「寒鈺,你還是不相信我嗎?我不會走的。」

封寒鈺臉上的笑消失了,無比哀傷的看著她,「真的不會走嗎?如果不是我快死了,你大概永遠也不想見到我。阿寧,要是有一天,你發現自己不喜歡我了。你就會……」

「不會!」打斷他未說完的話,寧小婉凝視著他的眼,「我不會離開。」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封寒鈺低下頭,將臉埋在陰影里。

「寒鈺,」捧起他的臉,寧小婉一臉溫柔,「我又沒有說過,我喜歡你!」

他呆呆的看著她,然後,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也喜歡你。」

如廁之後,寧小婉再次進入營帳,去又被封寒鈺緊緊地拉住手,她剛想說什麼,封寒鈺卻搶先一步道︰「阿寧,在你離開的這段日子,我總是做著一個夢。夢里,我想要拉著你的手,卻怎麼也拉不住,我叫你,想要你停下來,可是,怎麼叫也沒用。那個時候我就想,」封寒鈺眼眸深邃的看著她,「如果你回到了我身邊,我一定會緊緊的拉著你的手,再也不放開。」

「阿寧,我喜歡拉著你的手。」

寧小婉看著他,心暖洋洋的被包裹著,幸福盈滿心頭。

「阿寧,我只是想拉著你的手,在我身邊的時候,就讓我一直牽著好嗎?」

回握住他的手,寧小婉臉上綻開甜甜的笑,眼眶盈滿了淚花,她輕柔的道︰「……好。」

一整天,兩人相牽的手都沒有松開。就連追月送了飯進來,他們的手依然沒有松開。她吹涼了熱粥,小口小口的喂著他。

他的另一只手,夾著一小塊青菜,喂著她。

清淡的飯菜,兩人吃著卻如山珍海味,幸福的味道在蔓延,沉重的悲傷終將過去,有情人的心結被解開,等待他們的,只會是幸福的未來。

日後,不管再遇到怎樣的事情,這一份情意,都不會被遺忘。因為它早已融入了骨血,化為兩人生命中的一部分。

夜,很快的來臨了。

封寒鈺躺在床上,看著床邊的寧小婉突然道︰「阿寧,我們一起睡吧。」

寧小婉愣了愣,笑著搖了搖頭。

封寒鈺神情沮喪,有些受傷的看著寧小婉道︰「阿寧,我們是要成親的。」

「你受了傷,我怕會壓著你。」寧小婉微笑著解釋,她的睡相很差,她不敢保證夜里會不會突然的壓到他的傷口。將頭枕在床邊,寧小婉看著他的眼楮,「這樣就很好了。」

「阿寧,我會心疼的。」封寒鈺固執的看著她。

保持一個姿勢應該就可以了吧,想了想,寧小婉掀了被子輕手輕腳的爬了床,封寒鈺這才滿意的笑了。困意襲來,沒過一會兒,寧小婉就沉沉的睡了下來。

一整夜,她都保持著一個姿勢,動也沒動。

「阿寧,」見她睡著了,封寒鈺喊了幾聲,沒有任何回應之後,他慢慢的湊近她,將她融入懷中,心滿意足的閉上眼楮,上揚的嘴角始終掛著一抹醉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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