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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初嫁篇 【115】、皮影

【115】、皮影

方靜好回到桃苑。不一會,桃玉端了一碗粥進來︰「四少女乃女乃,喝點粥吧。」

她端過來一時怔住了,這哪是粥,分明就是鍋巴。桃玉見她愣愣地望著碗里的東西,連忙道︰「四少女乃女乃,都是我不好,我一時忘了火候,所以……所以燒焦了。」

她搖搖頭︰「不要緊,鍋巴清腸胃,也好排排毒素。」

桃玉不明白她都說的是些什麼,只是有些不安地看著她。見她吃下去,才舒了口氣,問道︰「四少女乃女乃,味道如何?」

她怔了怔,一碗白粥,味道能如何?何況還是煮焦的粥,可她見桃玉期盼的看著她,想是以前都是桃心為她張羅飯菜,桃玉這丫頭是第一次,所以便有些手忙腳亂。于是道︰「挺好吃的,我就想吃些清淡的。」

桃玉似是樂了,嘴里嘟嘟囔囔,笑的神秘︰「我就說一準好吃,都是用了心的,能不好吃麼……」

「你說什麼?」方靜好回過神來道。

什麼用了心?

桃玉連忙搖頭擺手︰「沒什麼沒什麼,四少女乃女乃若沒什麼別的吩咐,婢子就下去了。」

她點點頭,桃心便收了碗下去,一臉笑意,自從桃心走了之後,還沒見她那麼舒心過,也不知是怎麼了。

過了一會,容少白才走進來。

「你又去看女乃女乃了?」她見他神色疲倦,衣服也不知怎麼搞的全是黑乎乎的東西,不覺問道。

他抬起頭,她更愣住了,連他臉上都是黑乎乎的,好像從不知哪個泥堆里鑽出來一樣。

見她錯愕地望著自己的臉,他別過頭嗯了一聲,又好似解釋似的道︰「路上不留神摔了一跤……」

她也沒有多想,只問︰「女乃女乃好些了麼?」

他的神情轉為憂慮︰「還是老樣子,時醒時睡,醒了也不太清楚。」

她嘆息一聲,沒再說話。

過了幾天,天氣轉涼,立秋便來了。她的身子似乎好了些。她不知道是老天爺對她好,還是想繼續留著虐待她,不過四季更換、日升日落,這天下那麼多人,快樂的悲傷的,老天爺似乎也管不過來。

身子好了,胃口似乎也好了些,這幾日桃玉給她做的,都是些可口卻也清淡的小菜,這些菜看著顏色鮮艷,吃起來也不錯,不過,頭一天的粥是再也沒有吃過。她不禁懷疑,桃玉是不是只是不太會做粥,否則為什麼燒焦這樣的事再也沒有發生過。

她輕輕笑︰「桃玉,你挺會做菜的,就是不會煮粥。」

桃玉听她這麼說,臉上一僵,又露出那天的神秘的笑,讓她莫名其妙。

那一天,是齊雨大喜的日子。婚禮很低調,新娘子是一戶張姓人家的女兒,閨名叫紅娟,長得一般,只是文文弱弱的,倒也挺乖巧。

齊叔與女乃媽坐在堂上,臉上也不知是喜還是憂,而齊雨,則是一臉木然。

新娘子掀了頭蓋,看了一眼齊雨,嬌羞的低下頭,看來並不因為齊雨的腿而難堪,女乃媽見了,終是長長的舒了口氣。

方靜好原以為事情會有些轉機,但當齊雨拜堂的消息傳來之後,才覺得塵埃落定。

每個女孩子,心中都會有一個童話故事,以為所有相愛的人就算歷經千辛萬苦最後還是會在一起的,然而這一刻她才知道,童話再美,也只是個故事,現實終究要粗糙許多。

那天傍晚,吃過飯,她去看容紫嫣。

因為齊雨已成親,所以容紫嫣門口的那些婆子看的已沒那麼緊了,而事實上,容紫嫣也並沒有打算逃走的想法。

她坐在院子里修剪枝葉,一下一下,那些枝葉被風輕輕一吹便飛上了天。她的背影在夕陽下被拉的長長的,猶如一個寂寞的手勢。

「紫嫣……」她輕喚道。

過了許久,她才回過身,飄忽地一笑︰「四嫂,你來啦。」

她的臉龐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白,整個人仿佛要隨風而去,那抹笑,像是虛無的空氣般單薄。她不覺心酸︰「你在做什麼呢?」

「修剪花枝啊。」她笑笑,「四嫂,以前,每天修著這些花花草草,便是我最開心的事,仿佛一天一天就會很快過去,我想著,終有一天,我會遇到一個心愛的男人,帶我離開這個寂寞的地方。」

方靜好說不上話來。容紫嫣側過臉,看著一片葉子︰「它們是多麼幸福啊,可以隨意飄到任何地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原本是那麼羨慕它們,可是現在不了,現在我才知道,每樣東西。都有它們的歸宿,鳥的歸宿是天空,魚的歸宿的湖泊,而我的歸宿……便是這里。」

「紫嫣……」

她搖頭笑︰「我不想離開這里了,我跟我娘說了,我不會再成親。」

「二姨太怎麼說?」良久,方靜好道。

「你說我娘會怎麼說?」容紫嫣笑笑,「不過,我對她說,她可以強迫我跟誰成親,我沒辦法反抗。但是我會用盡一切辦法讓那個男人休了我,一切辦法。」

方靜好頓時呆住。容紫嫣仿佛已不是當初那個純真、善良、軟弱的女孩子,她的眼楮里呈現一種絕望的灰,輪廓如雕刻一般冷硬。

「齊雨……對你說了什麼?」她不相信容紫嫣會突然變了,除非,齊雨對她說了什麼。

果然,她眉尖一凝,半響才淡淡道︰「他說,和我在一起,只是一時的沖動,早在私奔的時候他便後悔了,如今,他更恨為了我失去了一條腿,從今以後他要好好孝敬父母,讓我別再想他。」

「你相信他說的?」

她搖頭︰「不,我不信,可是我願意成全他,既然那是他選擇的生活,我便成全他。既然他想要我把他當做那麼一個人,我便相信,這樣,他會心安。」

方靜好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道︰「紫嫣,你真傻。」

「我不傻,」她轉過臉來,「四嫂,我一點兒也不傻,這些天我才明白了,如果當初我沒有一意孤行,那麼齊雨便不會失去一條腿,現在,只有我不再那麼執著,他才能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而齊叔和女乃媽才不那麼為難,齊叔和女乃媽好了,齊雨也盡了孝道,我不想他為了我。做一個不忠不孝的人。」她望著那片天空緩緩道,「而我,只要看著他開心便也好了,剩下的日子我就陪著我娘,守著這個家,這個世上,多得是吃不飽穿不暖的人,我能夠衣食無憂,還有什麼抱怨還有什麼不滿足?」

方靜好望著她,良久道︰「既然這是你的選擇,我也不能說什麼。有什麼事需要四嫂幫忙的,便來找我。」

容紫嫣點點頭︰「我最希望四嫂做的,便是好好跟我四哥過日子。」

她不由得凝注。

回到桃苑,已是夜深,她本以為容少白會在,沒想到屋子是空的。她喚來桃玉︰「四少爺呢?」

桃玉搖搖頭︰「四少爺晚飯那會便沒回來。」

她愣了一下,原以為他只是沒來吃飯,或者在老夫人">那里吃了,沒想到竟是沒回來。

「是在錦繡織麼?」她又問道。

桃玉為難地道︰「這……婢子也不知道。」她看看她,「四少女乃女乃怎麼了?是找四少爺有事嗎?」。

她一愣,是啊,她是做什麼?容少白從前隔三差五的不在,她幾時問過?就算問起,不是有事便是隨口那麼一問,問過之後便不再往心里去了,而此刻,她竟盤根問底起來。

這些天,他一直在她身邊,她竟有些習慣了,她不覺好笑,人果然是有依賴性的,她怎麼可以這樣?

如果這樣下去,會摔得更重。

她心里默默道︰方靜好啊,你是個新時代女性,為什麼還會這樣?你明明知道容少白不過是在盡義務,又何必期盼什麼?

她笑笑,決定不再去想。只是,夜里竟一而再再而三的醒來,床邊空無一人,仿佛空氣都是寂寞的,入秋的第一天,竟是那麼冷。

第二天,她很早便出了門,她要去找一個人。蜿蜒的小路盡頭的小茅屋里,她見到了吳媽。吳媽病的不輕,幸好神智尚清楚,見她來了,著實驚訝不小。

她笑笑,拿出叫桃心準備好的一些藥材道︰「府里的人都惦記著吳媽做的菜呢,太太便叫我來看看您老好不好。」

吳媽老淚縱橫︰「虧得太太還惦記我……」

方靜好在床邊坐下,仿佛隨意地拿出懷里的紙片道︰「還有一件事,是我的私心,吳媽也知道,四少爺從小嘴刁,這些天我學著做菜,想做些他喜歡的,可是他那個脾氣,也不告訴我,我只好自己模索,前段日子听一個丫頭說,二嫂曾經為了讓二哥高興,準備過幾分食譜,我也不好直接去問二嫂,怕她提起二哥傷心,想著您是廚房里的老人了,便覺著正好可以來問問。」

吳媽笑了,神情透著驕傲︰「說到容府廚房的事,是沒有我不曉得的。以前二少爺還在那會兒,二少女乃女乃倒是每天變著法子整一張食譜出來,盼著二少爺過去吃飯,那時,秀杏姑娘也做菜給二少爺吃。」

「秀杏姑娘和二嫂的食譜,吳媽可還記得?」她問道。

「這……有些記得,有些記不得了。」吳媽嘆口氣,「人老了,腦袋瓜子便不好使了,擱以前,哪一樣不都放在心里,可現在……唉。」

紙片在方靜好手里轉了個圈,她才遞過去道︰「您看看,是不是這張?」

吳媽顫抖地接過去,立刻點頭︰「是是是,這便是其中一張,我記得是因為之前二少女乃女乃只是口頭吩咐,有一次一個伙計弄錯了,結果她發了脾氣,之後便每天抄食譜給我,我不識字,有時她吩咐的記不住,便請齊叔去瞧,再記一遍,這樣就不會弄錯了。」

「二嫂那麼多的食譜,不知是哪來的?」

吳媽搖搖頭︰「這我便不知道了,听說好像是去慧濟寺求神的時候,路上遇到一個杭州來的名廚,給她寫的。」

「慧濟寺?名廚?」方靜好若有所思的看著紙片上的食譜,不覺回想起菊萍對她說過的那番話。

這張紙片,是菊萍很早之前去廚房的時候無意中撿到的,她當時只是覺得好玩,便收了起來,後來才知道那是胡氏的食譜。

火爆腦花、芹菜香干,清蒸大閘蟹、板栗紅燒肉。

菊萍把這張紙交給她,幽幽地道︰「我不知道它有什麼用,我只知道,二少女乃女乃給二少爺做吃的之後沒多久,二少爺便病了,病癥很奇怪,連錢大夫都束手無策……」

這些菜從表面上來看並無什麼蹊蹺,從吳媽這里已經印證了的確是胡氏寫的菜譜,看來,只能讓錢大夫看一看才能明了。

她又跟吳媽說了會話,囑咐她注意身體才出了門。

這一天,容少白依舊沒回來。

第三天第四天,容少白像是失蹤了一般。

柳氏問起,她也只好說不清楚,柳氏只好道︰「你身子還不太爽,我叫個人去鋪子問問。」

後來,吃飯的時候,那個下人從鋪子回來了,似是欲言又止,柳氏問了幾遍,他才道︰「听鋪子一個伙計說,四少爺每晚出了鋪子便離開了,有一次他正好與他同路,見他去了……去了龍門。」

柳氏不說話了。胡氏眼中露出一抹得意,輕聲道︰「四弟可真是情深意重,在家里沒幾日,想是懷念起從前的日子來了。娘,其實這也沒什麼,反正那位文老板人也不在了,想必四弟只是想去懷念一樣故人罷了。」

方靜好深深吸了口氣,沒有文嬌龍的龍門……容少白去那里做什麼?憑吊、懷念?仰或是,重蹈覆轍,喝酒尋歡?

她不願再想下去,每一天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時間過得飛快,到了第五天,她正在準備睡覺,桃玉來喚她︰「四少女乃女乃,婢子好像拉了什麼東西在別院,可現在黑燈瞎火的,著實可怕,您……您能不能陪著婢子一起去找找?」

她點點頭,一路上她問她︰「掉了什麼?」

桃玉不說話,問急了,她便說︰「是帕子,前幾日繡的帕子。」她也不再問了。

到了別院,的確是黑燈瞎火的,因為容百川一家住在最里頭的那一間,所以平時容府沒客人時,這里都是空著的,當然不用點燈。

方靜好小心地走著,一邊對桃玉道︰「你怎麼也不帶個燈籠,看都看不清楚,哪里找得到什麼手帕?」

過了很久,不見人回話,她心里咯 一下,只覺得後背有些發麻。

「桃玉!桃玉——」她叫了好幾聲桃玉都沒回答。

她正待往回走,卻見院子里不知哪個方向忽地有光亮起。隱約的光線中,是一片月白色,她猛地一怔,還未反應過來,那月白色的一片上竟是踱上來一雙影子,仿佛兩個小人,來回蹦跳著,接著便是清脆的敲擊聲,叮叮咚咚,在夜色中彌漫開來。

兩個小人滾成一團,一會上一會下,隨著動作的加快,敲擊聲也越來越快。

她怔怔地站著不動,只是盯著那抹月白,仔細看,竟是扇素白色的屏風,而那屏風上的小人,竟是十分眼熟。

她仿佛出了神,一瞬間,那屏風上的小人雙雙退去,屏風似乎沒了蹤影,一片漆黑中,听到一個聲音道︰「好看麼?」

她一愣,院落中的燈忽然全亮了起來,只見桃玉巧笑盈盈的點亮了燈,而院落中央,一人從屏風後緩緩走出來,手上拿著兩個紙片一般的人影兒,橘色的火光照在他臉上,一明一暗,他的眼楮亮的猶如天邊的月亮。

竟然是……失蹤了好幾天的容少白。

她望向桃玉,桃玉只是吐吐舌頭,便連忙閃了出去。

容少白舉著紙片人兒到她跟前晃了晃,她吸口氣道︰「三更半夜你發什麼瘋?」

「你不是喜歡這個麼?」他的手伸在半空中,眉宇間掠過一絲失望,「雖然我耍的沒大師傅好看,但也學了三天三夜的,這玩意兒學起來不簡單,做起來更難,呶,就這個皮影人兒,就刻了我一整天。」

「等一下!」她打斷他,「你是說,這幾天,你都在學這個?」

他點點頭,笑笑︰「你以為我在做什麼?」

她月兌口而出︰「不是去了龍門嗎?」。

他愣了一下,才道︰「是啊,龍門有個大師傅是專門做皮影戲的,所以就去學了。」眼楮忽閃忽閃地看著她,忽然道︰「你……不高興了?」語氣似是突然放低了,眼神帶著一絲隱約的期待。

她看了他半響,不知為何一股子氣冒了上來,冷聲道︰「容四少真是好興致,現在不喝酒不賭錢,改玩皮影戲了?」

她還以為他變了,原來不過是三天新鮮勁而已,興頭過了,又故技重施起來。失蹤了幾天,竟是去學什麼皮影戲了?

仿佛是突然時間靜止了,他上揚的嘴角定格在那里,眼楮暗了一下,半響才哼笑了一聲︰「原來你這麼以為。」

拿著皮影人兒的手垂了下去,他晃悠悠地走出去,分明是一種很懶散的姿勢,黯淡的月光下,背影竟瞧著有幾分落寞。

她望著他,良久,笑一聲,真是中了邪了,怎麼會覺得他可憐?分明是他玩性又上來了,丟開鋪子的事失蹤了好幾天,怎麼反而她心中有些不舒服呢?好像錯的是她一樣。

心里說不出的堵塞,她望著他的背影出了神。

【115】、皮影,到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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