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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初嫁篇 【004】、病中

【004】、病中

方靜好握著手心的紙片卷成一團。慢慢地走進房里。桃玉見她臉色煞白,忙扶著她走到床上坐下︰「四少女乃女乃要吃些什麼?不如婢子去叫廚子做些清淡些的。」

「桃玉,」她忽然抬頭,「之前掌管廚房的吳媽身子可還好?」

桃玉一愣,不明白四少女乃女乃為何提起吳媽來,便道︰「這……婢子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廚房里的人說起,說吳媽在鄉下養病呢,雖然病的很重,看起來倒還能拖些日子。」

「以前我們府里中午的配菜,是否都是吳媽過目的?」

桃玉點點頭︰「是啊,吳媽燒菜可好吃呢,比現在的花嫂好吃多了,四少女乃女乃是不是也想念吳媽做的菜了?」

方靜好想了想道︰「是啊,以前吳媽在的時候,想必經常變換著花樣做菜吧?少字」

桃玉道︰「嗯,四少女乃女乃也知道,二姨太跟以前的三少女乃女乃嘴刁,不好伺候,其他房里倒還好,只是有一陣子。二少女乃女乃也經常開了菜單叫廚子做菜呢。」

方靜好心一沉,道︰「是什麼時候?」

桃玉嘆息一聲︰「是秀杏姑娘來了之後,秀杏姑娘很會做菜,跟了二少爺之後,常常在後院親自做菜給二少爺吃,二少爺一直很喜歡,中午幾乎總是待在後院的,後來,二少女乃女乃知道了,也開始吩咐廚子變換著做起菜來,唉,誰都知道,二少女乃女乃是想留住二少爺的心,我們二少爺是個情深意重的人,雖然對秀杏姑娘有情,可也不想負了二少女乃女乃的一番好意,于是便一天在桂苑,一天在後院隔著吃飯……二少爺走後,二少女乃女乃便沒再管廚房的事了。」

方靜好沉默許久,才道︰「菊萍……現在的三少女乃女乃,那段時候也經常去廚房麼?」

提起菊萍,桃玉眼眶紅了,咬著牙道︰「菊萍是三房的人,以前的三少女乃女乃中午嫌這嫌那的,她少不得要跑上好幾趟廚房。只是婢子沒想到,從前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了現在這般!」

「桃玉……」方靜好知她想起了桃心的事。瞳仁慢慢的縮起來,「桃心……我不會叫她枉死。」

「四少女乃女乃!」桃玉睜大了眼楮,「您是要對菊萍……」

她緩緩搖頭︰「菊萍不過是個棋子,最重要的,是下棋的人。」

桃玉似懂非懂,她只覺得四少女乃女乃的眼楮里似乎冒著兩團火,不禁輕聲道︰「四少女乃女乃……」

「沒事了。」方靜好笑笑,只覺得頭痛欲裂,淡淡道,「我要歇息一會,你出去吧。」

桃玉走後,她緩緩攤開手中的紙團,那是一份菜單。

她注視了許久,心里冰涼冰涼,這個府里,究竟隱藏著多少罪孽?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心緩緩往下沉,她迷迷糊糊的睡過去,朦朧中只听得人喊︰「不得了了,四少女乃女乃燒的厲害,快來人哪——」

然後,她感覺一雙手按在她的額頭。很涼,很舒服,她恍惚中抓住那雙手,呢喃道︰「別走……」

病來如山倒,方靜好前世並未生過什麼大病,不過是感冒什麼的,人病的時候總是脆弱的,小時候有母親守在身邊,後來有許懷安,每次生病,母親總唱歌哄她吃藥,許懷安總會守著她,直到她醒來。

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她第一眼看見的是老爹,老爹喂她吃藥,進了容府,她有些不舒服時,陪著她的便是桃心……而現在,他們都不在了。

她幾乎不想睜開眼楮,她怕醒來什麼都沒有了,那種刻骨的痛,她怕自己難以承受。所以當聞到一股子藥味時,她下意識的抗拒,全部吐了出來。

然後,忽然有人輕輕摟住她,她一怔,唇便接觸到一抹柔軟,有些笨拙地打開她的嘴,一股溫熱的液體直接從喉嚨里流淌下去……

嘴里是微澀的苦。她昏睡著,隱約感覺有人在輕輕搖她,是桃玉麼?這丫頭也該擔心了吧?少字

她嘆口氣睜開眼楮,卻猛地愕住。

一雙漆黑的眼楮盯著她,眼底滿是血絲,還帶著一絲焦灼和關切,居然是……容少白。

「你……」她張了張嘴。

容少白一愣,眼楮忽然亮了,像是碧波蕩漾開去︰「你醒了?」

她從來沒有覺得他的眼楮這麼好看,一時竟是傻了,怔怔地望著他。他皺皺眉,手伸出來放在她的額頭,自言自語道︰「燒退了……」

「你……一直在這里?」

他移開目光,嘟囔了一句︰「誰知道你半夜會不會又燒的跟塊碳似的。」

她愣愣地望著他,他的唇邊亮晶晶的,有著淡黃色的水漬。她凝了凝眉,卻听一個聲音道︰「四少爺,四少女乃女乃吃好藥了麼?」

桃玉走進來,見她睜著眼楮,欣喜地叫︰「四少女乃女乃您醒了?真是謝天謝地,還好有四少爺喂您吃藥,不然,您都把那些藥吐出來了……」

方靜好一愣。望向容少白,他微微扭過頭去。桃玉跟了桃心那麼久,也是個聰慧的丫頭,連忙收拾了藥碗退了出去。

兩人沉默不語,忽然,有人在屋外道︰「四少爺,四少爺在嗎?」。

他看了她一眼,推了門出去,透過門縫,方靜好看到竟是水生,面容焦急的跟容少白說著什麼。她一愣,他已跟著水生走出院落去。

她遲疑了一下,走下床去。

一路上頭還是昏昏沉沉的,見他們走進了下人住的院落去,她有些狐疑,也跟著走進去,遇到一些下人驚訝地看著她,她也只是擺擺手,讓他們走。

庭院角落的一間屋子里,水生帶著容少白走進去,她站在屋外,不一會,里面便傳來容少白怒氣沖沖的聲音︰「你倒是說句話呀!究竟怎麼辦?」

沒人回答,于是又是容少白的聲音︰「沒想到你根本不是個男人!要不是看在紫嫣的面子上,我還揍你!」

她一頓,想也沒想便推門,就看到容少白舉著手,跟前是面容蒼白,臉上是淤青的齊雨,而水生則在一邊束手無策。

「你干什麼!」她跑過去拉住他的手,怒道,「做什麼打人!」

容少白胸口起伏︰「問他自己!」

方靜好看了看齊雨,側過臉問水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水生嘟囔道︰「是……是太太給水生安排了一樁親事,小的,小的就趕緊來告訴四少爺,可齊雨說……」

「說什麼?」

「小的已經同意這樁親事。」忽然,齊雨開口道。

他的聲音很平靜,波瀾不驚。

方靜好錯愕了半響道︰「你……那紫嫣呢?」

齊雨背脊似是一僵,然後笑了,笑容苦澀︰「四少爺、四少女乃女乃,這些日子,為了齊雨的事,讓你們操心了,只是,齊雨已是殘廢之人,下半輩子非但不能孝敬爹娘,還要爹娘為我擔憂。實屬不孝,那些事,齊雨已力不從心。」

方靜好的目光從他慘白的臉上落下,落到右邊那只軟綿綿的腿上,心中酸澀,卻也無話可說。

良久,容少白踢翻一只椅子,走出門去。

回到桃苑,容少白氣呼呼地坐在桌前,好像自己在跟自己生氣。

她走進去,道︰「紫嫣知道這件事嗎?」。

他不置可否︰「她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里。」

「要讓她知道嗎?」。

他頓了頓,哼笑一聲︰「知道又如何?讓她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已答應另一樁婚事?」

方靜好默然,是啊,他們可以幫一對兩情相悅的人私奔,可是,若是其中的一人心已變了,那麼又有誰能做什麼呢?這些事,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能解決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良久,她問。

他聳聳肩︰「不知道為什麼,看他那副心灰意冷的樣子就想揍他,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連自己都不去爭取,誰會給你?」

方靜好怔了許久,慢慢咀嚼他的話,然後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藥……」

容少白忽然不響了,半響才道︰「你不是也這麼做過麼?」

她頓時無語,記得在杭州時,她也是這麼喂他吃藥的,原來……他竟早已知道。她忽然便道︰「你這是算在報答我?」

他愣了一下,忽然心中升起一股惱怒,笑一聲︰「是啊是啊,我是在報答你,我要把你對我做的事情全部做一遍!行了吧?少字」

說罷便走出門去。

她呆呆地坐著,不知他為何突然發火,這人的脾氣還真是古怪。

到了夜里,她以為他不會來了,沒想到他竟然來了,手里還端著一碗藥。

「我自己來吧。」她慌忙拿過藥。

他笑一聲,別過頭︰「以為我想喂你呢?」

她喝著藥,差點嗆住,咳嗽個不停。

「你是小孩子麼?喝個藥都這樣!」他皺皺眉,很自然地把手伸到她的後背拍,她咳了一會,停住了,望著他,兩個人就這麼對望著,誰也不說話。

她忽然道︰「容少白……」

「嗯?」他應了聲。

「那天,是你抱我進去的嗎?我是說……後院那次。」她輕聲道。

他沒有說話,她苦笑︰「後來的事,你也看到了?」

那一夜,韓澈來看她,他們說了許久的話,有一刻,窗外是有動靜的,她以為是野貓,可現在想來,也許並不是……

他笑笑︰「那天還很熱鬧,除了我,還有秀杏。」

「秀杏也看到了?」她驚的說不出話來。

「秀杏真是為了二哥殉情麼?如果是,為什麼隔了那麼久?」他哼笑道。

她的心往下沉,這是她也有過的疑惑,秀杏為何突然要自盡?她受了那麼多苦,若是不能承受,為何要忍到那一天?

原來如此。

她是看到了韓澈與她在一起,是听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嗎?他說,我會帶你走……他說,你要相信我……

原來,秀杏愛的真的是韓澈。

所以,她才會心灰意冷,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而自己呢?那日黑暗中的溫柔,那些誓言,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稍縱即逝的煙花。她和秀杏又有什麼兩樣?

那一天的窗外,原來竟有那麼多人,那麼,韓澈是否知道?他記得是他去關窗,然後轉過身來朝她淡淡地笑著說,是一只野貓而已。

她有多少天沒見到他了?她目光忽然落在角落里,那里,是一把傘,是韓澈那日離去時忘了帶走的,他似乎總是忘了拿傘,上一次也是。許是桃玉把它放在角落里,也沒人注意。

她閉了閉眼,覺得身子好倦︰「你早就知道,為什麼從來不問?」

他沒有聲音,過了半響,她去看他,才見他背過身道︰「問了又如何?」

他頓了頓,走出屋去。為什麼不問?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那天回來,他喝了個酩酊大醉,梅若的事似乎也是那一夜發生的。他不知道心里是個什麼感覺,只覺得與那酒一樣,又苦又澀。

他哼笑一聲,覺得諷刺,容少白啊容少白,你還是老樣子,像面對文嬌龍一樣,什麼都不問。一念至此,他忽然怔住,他居然拿她與文嬌龍比,什麼時候開始,在他心里,她竟可以與文嬌龍比?甚至,這些天,他竟漸漸地不再記起文嬌龍。

接下來的幾天,方靜好發現容少白好像不用去鋪子似的,總是在她面前晃,到了吃藥的時候,她還沒記起來,他便端了藥進來。

晚上,她總能感到一雙手,時不時的模模她的額頭。

後來听桃玉說起,她才知道,她昏睡了整整三天,那三天里,柳氏來看過她一次,其余的時間,都是容少白守著。

「四少女乃女乃,四少爺鋪子也不去,飯也是在這里隨便吃的,婢子跟了四少爺那麼多年,還沒見他吃飯那麼馬虎的,好像整顆心都不在似的,心不在焉,過一會便要去瞧瞧您,模模您的額頭,看燒退了沒。」桃玉告訴她。

她愣了一下,她害怕那種感覺,竟似乎……有些眷戀那雙手,那份溫暖的氣息。心仿佛被什麼觸動,莫名其妙的酸澀,又暖暖的。

特別是知道了那次後院的事之後。

她直到後來才想起來,那一天,便是他喝醉,與梅若發生了什麼的那天晚上。他為什麼抱了她進去,卻又離開?既然離開了,為什麼不回到桃苑,卻要在後院里徘徊?

又……為什麼會喝醉?

她不敢想,又仿佛拒絕去想,好像就要觸及什麼難以面對的東西一般,寧可讓自己躲在殼里,人生病的時候,果然便是脆弱的。

幾天後,她身子好了些,便去大廳吃飯。飯廳里頗為冷清,葛氏守著容紫嫣,怕她再出事,所以一直在荷苑住著,容少弘自從那件事之後,便一直很少來吃飯。葛熙冉也不在。

柳氏問了她一些關于身子的事,她回答無妨了。

菜上來了,她望著那些菜,不知想到什麼,也因為病了太久,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容少白看著她,忽然道︰「女乃媽,叫廚子做些清淡的菜來。」

胡氏忽然沒好氣地道︰「這桌上干的濕的、冷的熱的,辣的清淡的缺哪樣了?四弟妹一樣都看不上麼?」

方靜好沒有說話,容少白淡淡道︰「她身子不爽。」

胡氏笑笑︰「差點忘了弟妹病了好些天了……」她扭頭道,「桂香,還不照四少爺的吩咐去做,免得有人說我這個暫當家的不會做事。」

「不過,四弟妹啊,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我們容家本是不在乎那些個小錢的,可自從上次四弟那件事,那二十萬兩都沒了,現在鋪子要周轉,家里就得省著點,說到底總是祖宗的基業要緊,你也就委屈點吧。」胡氏又補充了一句,「二十萬兩哪,能買多少吃的,前朝皇宮里的御廚估計也不用花那麼多錢買菜。」

「夠了,吃頓飯都不讓人安生。」柳氏忽然道。

胡氏愣了一下,她嫁進容家以來,嫁的是柳氏最寵愛的兒子,又跟柳氏沾親帶故,就算容少瀾撒手人寰之後,柳氏也因為容少瀾的關系總是對她另眼相待的,從未對她疾言厲色過,而如今,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呵斥她,她咬著唇道︰「娘,我這也是為了容家好,要不是您交代要管好府里的事,我又何必那麼黑著臉做惡人?我以前,可是從來不管這些事的。」

柳氏緩緩道︰「是啊,當家人的確是不好做,你以前是那麼淡然的一個人,每日听听戲,唱唱曲,從來也不管家里的紛爭,現在,這是怎麼了?難道真是做了當家人,連脾氣都變了?」

柳氏目光灼灼,「若是這樣,少瀾想必在地下也會怪我讓你這樣辛苦,過幾日,你就把鑰匙給我吧,我這把老骨頭還好撐段日子。」

胡氏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方靜好站起來道︰「娘,我吃飽了,先回房了。」

柳氏也站起來︰「我胃口也不好,不吃了,你們吃吧。」

她走了之後,容百川一家也走了,接著,便是容少青,沈氏,菊萍……最後,偌大的一張桌子上,只剩下胡氏一個人。

桂香諾諾道︰「二少女乃女乃……人都走了,還吃麼?」

胡氏一愣,拿起筷子道︰「吃!為什麼不吃!沒人吃反而更好,全讓我一個人吃!」她飛快地往嘴里塞東西,吃著吃著,忽然一滴淚掉落下來,猛地甩掉筷子,「都欺負我!欺負我一個人,沒人疼,沒人愛!」

她站起來,望著天空道︰「容少瀾,你看見了?你滿意了?你們家的人,都這麼對我!」她緩緩地癱軟在門柱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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