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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二節

不等輔鏡良回答,又笑道:‘說遠了說遠了,先說當年的事吧.‘

‘墨家為何不能再起的問題,我曾問過自己多次,而在三十年前的那個時候,我就沒法找到答案.‘

‘所幸者,那時的我,並不孤獨,在我的同輩人中,還有著一個和我一樣,在思考並試圖解決這個問題的人,而和他一起練劍讀書,更是我那時最為快樂的事情.‘

輔鏡良心中已暗暗猜出朱伯陽口中的‘他‘的身份,卻不敢開口,只是心下暗自納罕,想道:‘既如此,為何他們又會弄至如今這般情景.‘

忽又想道:‘這些卻又和巨子下令刺殺曹老將軍有何關系?‘

要知他一向敬重朱伯陽有如神靈,今次之事,主要還是為著對曹達之死難以釋懷所至.

又听道朱伯陽慢慢道:‘至于那人的身份,想來你此時也該已猜出來了吧?‘

他既開口,輔鏡良便不能再行默然,道:‘巨子所言的,可是刑師叔麼?‘

原本來說,以刑天泣此時的地位來說,他原就只該得到‘叛徒‘的稱號,但經歷了禹王村之事,再加上此刻朱伯陽所說的事情,聰明如輔鏡良,就不會再用‘叛徒‘這名詞來將刑天泣侮辱.

朱伯陽嘆道:‘正是天泣.‘

嘆息聲中,他的目光已投向外面,那深不可測的目光,閃爍不定,就沒法看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時候,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也是那一代最被看好的弟子,幾乎每個人都認定,下一任的巨子,就必定會在我們兩人當中產生.‘

‘但是,我們,卻就都不是可以滿足于一個巨子之位的人.‘

‘那時的我們,就只有興趣于找出墨家衰落的原因,和設法來將他重振.‘

‘我們都深信,那時的墨家宗旨中必定有錯,但錯在那里,該如何補救,我們卻就全然不知.‘

‘而到了最後,當遍閱家中典籍和遍詢家中長老也不能將心中疑惑排除的情況下,我們,便選擇了離開‘

雖是早已自方才的說話中知道了離開之事,但當听到這兩字時,輔鏡良仍是難以壓制自己心中的不安與震撼,不敢也不願將心中的感情流露出來,他的頭,垂的更低了.

似是早知道他必會有此反應,朱伯陽全不在意,只淡淡掃了一眼,便又續道:‘那時候,我們都很年輕,很自信,當我們離開的時候,我們一點都不擔心,相反,我們兩個,都非常興奮.‘

‘而後來,當我們去闖蕩江湖的時候,就發生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

聲音漸漸低落,眼光也變得迷離起來,朱伯陽的神情,已完全沒有了‘興奮‘或是‘快樂‘的影子,一襲淡至若有若無卻又似斷還續的‘憂傷‘,已悄然將他的‘感覺‘佔據.

聰明如輔鏡良,當然不會全無所覺,但以他的聰明,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打斷‘或是‘發問‘,低著頭,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的他,便只是在全無反應的傾听著.

朱伯陽默然了一會,方道:‘後來,我們就又知道和學到了很多事情,而在將這些東西放在一起思考之後,我們終于決定,返回墨家.‘

‘那時的我們,在年輕一代子弟中有著很高的威望,也很受當時的巨子的器重,再加上我們離去時並未公然破臉,大多數人仍不知道我們並非是受令出外,所以,在我們決定回來時,我們仍然可以沒有多少阻力和驚動的悄然返回.‘

‘而也就是那時,我們決定了一件事情,墨家,必須改革了.‘

輔鏡良動容道:‘巨子,您說什麼?‘

朱伯陽從容道:‘我說,墨家,必須改革了.‘

忽又道:‘其實,鏡良你便不知,若在三十年前,似你這等年紀的人,是絕然沒可能出去行走江湖的,那時侯,整個墨家就只有伯翳一級的長者才有隨意離開禹王村的權利,而江湖到底是個怎樣的東西,也只有通過他們才能了解一二.‘

又道:‘千年的積弱,千年的逃避,已幾乎將整個墨家的‘精神‘與‘自信‘摧毀,在那時,我就清楚的感覺到,若不改革的話,至多兩三代人,當年秦始漢武都未能作到的事情,卻就很可能由咱們自己來完成.‘

‘墨家,再不改革的話,便要無聲無息的自絕于那煢然孑立的禹王村中了‘

輔鏡良早已听的額上大汗淋灕,心下好生慚愧,又好生的佩服.

一直以來,他也始終被視為這一代墨家子弟中最為出色的人物,而在他的心中,也時時有過種種狂想.

在這些狂想中,他當過萬人敬仰的武林盟主,當過威風八面的第一高手,,但是,他的思維,卻從沒有離開過‘自己‘,充其量,也只是想到,在‘自己‘的帶領下,‘墨家‘會有怎樣怎樣的風光,似朱伯陽刑天泣這等心胸見地,在他而言,當真是如三十三天瓊宮世界般,是從未夢想過的事情.

只是,他的心中,卻仍是有著一絲存疑.

(既如此,那,為何,巨子他後來又會和刑師叔弄到反目成仇,以至師叔再次破門而出的地步了?)

正胡思亂想見,又听朱伯陽嘆道:‘為了這個目標,我們開始盡全力的去和每個人結交,示好,施恩又或者表忠,更利用一切機會來建立我二人的形象和威望,而在這樣的耕耘了八年之後,到了巨子交替之時,我和天泣就已經自然而然的,成了巨子之位的頭兩個選擇.‘

‘那時侯,每個人也都清楚,這巨子必是我兩當中的一人,而因為我比天泣大三個月,所以,最終是我當上了巨子,天泣他則擔任了第一伯翳之位.‘

又道:‘那一天,我們兩人都很開心,也很興奮,因為,我們多年的夢想,終于走到了實現的一天了.‘

又嘆道:‘卻誰想,到後來,我們兩人,竟是這般收場‘

輔鏡良心道:‘難道說,巨子和刑師叔他們,竟是為了爭這巨子之位而至反目成仇麼?‘卻又覺得不大可能.

朱伯陽卻似是早看穿他心中想法,道:‘你可是想,天泣是因爭奪巨子之位不成,而和我反目,破門出走麼?‘

輔鏡良正自胡思亂想間,忽然被朱伯陽一口說破,臉上一紅,忙道:‘鏡良無禮了.‘

朱伯陽嘆道:‘無妨,這也難怪.‘

又道:‘但天泣他,卻絕對不是你方才所想的那種俗夫,這一點,我希望你能夠記住.‘

又道:‘我們的矛盾,是因著對墨家的改革而開始的‘

輔鏡良正听的入神,朱伯陽忽地停住,問道:‘鏡良,若是你的話,這種時候,你會怎樣做呢?‘

朱伯陽這麼突然一問,輔鏡良愣了一下,道:‘這個,鏡良不知.‘

朱伯陽淡淡道:‘但現在,我就要你想,要你給我一個‘答案.‘

他問的雖是倉卒,但輔鏡良也非庸才,應對之間,心念急轉,早想了一番——

其實,他也明白,朱伯陽的‘發問‘,只是為了後面的‘述說‘,在它,並非當真想要輔鏡良給他一個答案——

但是,縱知如此,輔鏡良卻就不情願.在听了方才朱伯陽的所說後,一種叫做‘不情願‘的感覺,就正在將他燃燒.

(三十年間,巨子還沒我這般大,卻已有這般見地心境,我既被目為巨子之位的第一順位者,又怎可只知渾渾厄厄?)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心念急轉,片刻之間,輔鏡良已動了六七個念頭,卻又都覺得不對,先行自己否決掉了.

朱伯陽暗嘆一聲,方要開口時,輔鏡良的眼楮忽地一亮.

(是了,一定是這樣!)

(若這樣解釋,那就都對了!)

‘回巨子,茲事體大,片刻之思不足以解之,請恕鏡良不答.‘

‘但鏡良仍有一問,求巨子明示.‘

‘請問巨子,當年與刑師叔之爭,可是‘趨時‘與‘復古‘之爭麼?‘

朱伯陽面色一緊,道:‘你說什麼?!‘

不等輔鏡良開口,他早又急道:‘天泣都說了什麼?‘

旋又搖頭道:‘不對,不可能是他說的.‘

方釋然笑道:‘這個,是你剛剛想到的?‘

輔鏡良頓首道:‘正是.‘

朱伯陽面現寬慰之色,撫髯笑道:‘好,很好.‘

輔鏡良低聲道:‘巨子過獎了.‘

其實,能被朱伯陽及眾多墨家宿老視為可造之材,輔鏡良又豈會是泛泛之輩?聰明絕頂,少受明師,更有著較朱伯陽刑天泣兩人同齡時遠遠為多的江湖見識,他本就不該只是一把附首貼耳的利劍.

在以往,對朱伯陽的‘崇敬‘就如一個金箍般,將他的‘思考‘與‘見識‘禁錮,但此刻,累經刑天泣的‘刺激‘,復受朱伯陽的‘引導‘,輔鏡良,他便終于開始改變,當他開始放下對朱伯陽的‘崇拜‘時,他的‘知識‘與‘思考‘,再加上這段時間的‘見聞‘,就可以將他引向,引向那個另外兩名智者強人曾經涉足過的領域.

墨家,改革,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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