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十二章 第三節

桐廬山中的腥風血雨已起,臨安城里卻仍是一片安樂升平.

‘西子湖上笙歌盛,不計軍前半死生‘,泥馬初渡時尚且如此,更何況此時兩國息兵,不識兵戈已久的時日?雖是近冬,湖上仍是游船不絕,絲竹頻作.

湖畔,一片大屋.

大屋的地方佔得很好,對面水淺,兩側岸窄,堤夾成林,絲竹雖擾,卻亂不到此處.

正對著大屋的,是西湖名景‘三潭印月‘.

西湖之妙,不唯值晴,更加值雨,不唯值日,更加值月.

遙對‘三潭印月‘,這大屋已將這一帶湖畔最佳的賞月之地佔去.而能在臨安城中做到這點,這屋主所擁有的,就決非只是金錢而已.

‘呀‘的一聲,向湖的兩扇窗子被人徐徐推開.

負著手,劉補之悠然笑道:‘片月生滄海,三潭處處明,名不虛傳,果然名不虛傳.‘

他的身後,何月雪正自閉目打坐,面色雖猶蒼白,卻已好看多了.

在何月雪身側,正伸出一手,按住她脈門的,卻是朱燕.

听得劉補之說話,朱燕笑道:‘當日坡公立此三塔,乃為浚湖之用,今日竟成湖中名景,想也出其意料之外.‘

劉補之笑道:‘不錯.‘

又道:‘但愈為觀月聖地,便愈是要水清如鏡,便愈不容有菱芡之屬,如此下來,卻也仍合著坡公當年之意.‘

又笑道:‘天下事情,求其成者,往往千辛萬苦,不在心者,或者一日千里.想坡公當日被逐南竄,人皆嘆息,卻得赤壁二賦,成其千古文名,而當日彈冠相慶的入京諸子,錯非對坡公有所攻訐者,又有誰能為今人所知?‘

朱燕笑道:‘天下昭昭,我獨昏昏;天下察察,我獨悶悶.既有獨逆天下之意,想來這桐廬之會你是不去的了?‘

劉補之大笑道:‘不錯.‘

何月雪正自調息間,听得這話,猛吃了一驚,道:‘這是為何?‘

劉補之並不立刻答話,兩指拈了個杯子,也不倒茶,只在手中轉來轉去的,盯著它看,過了許久,方笑道:‘這一次的事情,你不覺得有趣麼?‘

‘月雪,你受傷退回之後,可還有遣人暗助于鄭奇?‘

何月雪低聲道:‘此事機密,弟子原就未教旁人知道,只太師父一個曉得.‘

劉補之笑道:‘事發之地在臨安城郊,而三日後,鄭奇出現蹤跡時,已近桐廬一帶了.‘

‘桐廬之去臨安,百里有余,試想,月雪並未再有進一步的干涉,只以鄭奇這小子一人之力,要在唐家手下奔逃百里,又怎可能做到?‘

‘此事非小,以唐家一貫風格,原該將所有在場之人盡數管制,但不過四五日間,這出自席家莊的‘消息‘,便走遍了整個江湖,這,又是誰人所為?‘

‘這次的事情,從一開始就很奇怪,直至此刻,背後那人的真正目的,我仍是未能想明,這種情況下,這種混水,不摻也罷.‘

忽又揮手笑道:‘月雪,你累了,歇去吧.‘

何月雪冰雪聰明,知道劉補之必有話不便,福了一福,道:‘弟子告退了.‘自出去了.

她方踏出門外,劉補之的笑容就已散去無蹤,皺著眉頭道:‘燕兒,這件事,很奇怪啊‘

朱燕淡然道:‘其實,你是最想將那小子抓到的,對麼?‘

劉補之居然點頭道:‘不錯.‘

又道:‘只因我知道,他所用的,絕對不是什麼忘情訣,而是浩然正氣.‘

朱燕悚然一驚,道:‘你說什麼?!‘

忽已明白過來,皺眉道:‘你說你在海寧一戰中以‘它生渡‘之法傷了一人,難道就是鄭奇?‘

劉補之苦笑道:‘正是.‘

又道:‘我那日初有此想,細節之處並未推敲完善,八成內力當中,只有七成借他身子攻出,還有一成滯留在他體內,但當日,這並非什麼要緊之事,我也未有放在心上.‘

朱燕皺眉道:‘只因那時,你認為他根本已是死定,對麼?‘

劉補之道:‘不錯.‘

又道:‘他能不死,已是極怪,而武功未失,更是奇怪,更竟能將我留在他體內的一成真氣加以運用,外化傷人,就更是怪中之怪,委實不可索解.‘說著連連搖頭,神色極是困惑.

要知浩然正氣乃是天下第一內功,雖不猛烈,卻是厚重無匹,無鋒而利,而以劉補之已練到了第九層的頂峰修為,縱然只是一成力量,也遠非以鄭奇這點微未內力所可抗衡,足可倒本為未,反君為臣,未將鄭奇沖個五內俱焚,都已該算是他的運氣,又怎可能自由運用了?

朱燕蹙眉想了一會,忽地道:‘你說,這般將內勁外化有形之法,最大的缺陷在那里?‘

劉補之道:‘主要在自身經脈所限.縱有十分力氣,卻只用得出一兩分,那便還不如拳掌傷人厲害了.‘

朱燕緩緩道:‘那既是說,若有人經脈奇強,能耐苦痛的話,便能超出你所說的三分之限了?‘

劉補之愣了愣,笑道:‘那自是可以.‘

又笑道:‘但我卻不信天下真有人能具此異稟.便有,又那有這麼巧的事,正好就讓我遇上一個?‘

朱燕搖搖頭,笑道:‘但他若並非天生異稟,而是人力之功呢?‘

又道:‘听月兒說,在齊州時,他受過極重的內傷,經脈幾絕,是花平和肖兵給他治好的.‘

劉補之雙眉一軒,道:‘怎生治的?‘

朱燕因將當日齊州之事說了,又道:‘我當時便覺奇怪,以月兒說的傷勢,這小子絕對是有死無生,但他不但未死,竟連武功也未受損,這是為何?‘

劉補之道:‘你說,他用的兩味主藥,是虎骨和老山參?‘

又沉吟道:‘虎補經,參修脈,原也是用藥之理,青箱一般有傳,不足為奇,但以藥效度之,這兩味藥還只該是臣佐之用,絕無君王之力,他們究竟用得是什麼東西?‘

復又展眉笑道:‘但若真是如此,一切倒都迎刃而解了.‘

又笑道:‘修經補脈,就可醫中稱神,而他們不唯如此,更強之健之,遠勝往昔,能以人力行此神跡,了不起,了不起.‘

朱燕等他笑畢,方道:‘然後呢?‘

劉補之道:‘然後?‘

朱燕笑道:‘江湖上智士何等之多,你方才所說的,豈會沒人想到?他們能想到,卻仍是沉不住氣,是因為,他們,至少還比你少知道一件事,對麼?‘

劉補之大笑道:‘好,好,知我者,燕也!‘

又笑道:‘富貴險中求,原是常情,但是,這些人卻不知道,這一次,已是注定要空走一趟了‘

‘他們,也已動身南下了‘

朱燕肩頭微震,失聲道:‘他們?!‘

又長長吐了口氣,道:‘原來如此,怪不得‘

又笑道:‘但這般一來,反正合了你的心意,對麼?‘

劉補之只一笑,站起身來,踱了幾步,微笑著,抬起頭來,看著自窗格中透入的縷縷陽光,悠然道:‘武功,當然很重要,但很多時候,光有一身好武功,是遠遠不夠的.‘

‘瑯琊王家之聚,便在月後,而再過月余,就是洛陽大會,一應布置,我還得再查驗一遍,忙的很,你若是交待的清楚,便和我一起北上一趟吧.‘

‘你我的事,拖了這麼多年,也該是有個結果的時候了‘

退出門外的何月雪,快步走向了內廳.

連過三進小門,每道門邊均有兩名以上的衛士在,一個個目不斜視的夾立兩旁,動也不動,就如同泥雕木塑一般.

何月雪快步而過,卻仍未忘向任何一人微笑示意.

雖然知道他們不會也不敢有回應,但何月雪卻就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習慣,不同于那些同她身份相近的千金小姐們,久闖江湖的她,已養成了與她身份不大相吻的對森嚴等級的淡然.

直到走進了一間極為清雅的小書屋,何月雪方停下腳步,低聲道:‘義父.‘

正背對著門伏案的一名紅袍人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手腕,轉回身來,笑道:‘傷勢怎麼樣啦?‘

這人已有了五十來歲年紀,身材不高,一張國字臉配上三綹長須,端得是張威武面孔.正是何月雪的義父,當朝相國,趙汝愚.

://///.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