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響聲中,第一波潮頭,已撞至堤前了.
一瞬不瞬的盯了兩人好久,鄭奇的眼楮,有一點點的酸,所以,他揉了一下.
揉一揉眼楮,是很快的,可是,當鄭奇再將眼楮睜開的時候,戰局,已有劇變!
身子微彎,雙足一撐,眨眼間便已越過近十步的距離,面上仍帶著淡淡微笑,劉補之的右拳,已擂向蘇元的小月復!
他出手的時候,連拳風都沒有.
蘇元沒有閃.
左肘立起,擋向劉補之的拳,右手已立起成刀!
自知對地形不熟的自己,便不利游斗又或久戰,蘇元決意以大地坤身硬接下這一擊,拼著受些輕傷,他便要以右手的‘心刀‘來畢此役于一擊.
拳肘一觸,出乎意料之外,被震退的竟是劉補之!
只不過,劉補之的上身雖被震退,下半卻似是全未受阻,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急卷而前,整個人一時間竟以‘鐵板橋‘之勢橫在空中.
右手全力一擊,卻落了個空,固是極不舒服,但蘇元此時,卻已無暇顧及這些.
(糟糕,中計了!)
心意急轉,卻已不及,因為,第一波的潮頭,已轟上堤岸了.
數丈怒濤,一擊而化作潑天驟雨,逆轉而回時,便正迎上了第二波潮頭.轟響聲中,鄭奇雖是站在堤上,也覺腳下微戰.
堤上猶已如此,蘇元,又怎會好受了?
天威所及,蘇元功力雖是精純,卻也為之而有一動.
而此時,劉補之的腿,已狠狠蹴在了蘇元的小月復上!
原本是股橫力,但劉補之出腿時,卻已收月復彈身,彈指之間,身法急變而殺力不減,赫然竟是北腿譚家的殺著‘朝天一炷香‘!
蘇元功力本就不如他,又復被潮震之威撼動腳步,那里還站得住?‘踫‘得一聲,立時被踢得高高飛起.
而此時,鄭奇剛剛將手從眼楮上移開.
長笑一聲,劉補之全不猶豫,早急躍而起,追向被他踢上空中的蘇元.
他躍勢極速,在沙地上留下了兩個極深的腳印,但只一轉眼,潮水已沛然掩至,將兩人所站之處化作一片汪洋,那里看得出有半點人跡?
蘇元雖吃他這一腿踢得極重,但總算坤地功亦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護身神功,未教他浩然正氣侵入經脈,雖是疼痛,卻無大礙,眼見劉補之如箭逼至,低吼一聲,雙手合起,便是一掌劈下!
那想得,他真力方聚,小月復竟又是一陣大痛,只覺全身劇震,所運真氣竟也四下橫走,幾至不能自控!
只一痛之間,劉補之,已欺到身前了.
‘蘇兄,我儒家一點道統相傳千年,也只一口浩然正氣而已,兵殺不散,匪屠不潰,那有這般容易壓下的?‘
(以他這一縱來看,這一掌早是強弩之未,又是我上他下,該發不出多少力,那麼)
驀地明白了劉補之的用意,但卻已沒有了反擊或是變招的余地,劉補之的右手,已自蘇元掌勢中穿過,按在了蘇元的小月復上!
變掌為抓!
運力一扯,蘇元被拉得急墜而下,而劉補之卻借此一拉之勢,翻身而起,騰到了蘇元的上面!
而到了這時,劉補之的眼中,終于現出了一絲滿意之色.
‘蘇兄,你敗了‘
‘踫!‘‘踫!‘‘踫!‘‘踫!‘
自上而下,再無任何保留的,劉補之全力出手,連發四拳,盡數打在蘇元胸月復之間!
雖是勉力擋開了前兩拳,但到了第三第四拳,蘇元終于無能為力,守勢潰盡!
‘砰!‘
如石頭般自空中摔下,掉進了水中.
片刻之間,這里還是一片沙地,但此時,水深已是逾丈了.
劉補之借四拳之力,再度翻身而起,躍回堤上,落在鄭奇身側.
本應是勢均力敵的一戰,卻在劉補之的悉心‘安排‘和‘計算‘之下,以著近乎一面倒的局勢進行著.
但是,眼見已是大獲全勝,劉補之的臉上,反而散盡了笑容.
深不可測的目光,沒有表情的表情,劉補之負著手,冷冷的盯著蘇元落水的地方.
在鄭奇的心中,蘇元已幾是天神一流人物,便是說他會敗也不會信,更何況是敗得如此之慘,這一驚,幾至不知如何是好,卻旋就回過神來,眼見蘇元仍未浮出,也顧不得自己武功水性如何,便直躍向下面!
他的武功不好,水性也只一般,此時巨潮翻滾,幾同怒海,投身這樣的潮水中,便可說是一種幾近自殺的行為,但鄭奇卻沒有考慮到這些.
他覺得他該去試著救蘇元,他便要去做.
很多人也都是這樣,當他們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事‘時,早在考慮這件事的得失後果之前,便往往已做了.
至于成敗利鈍誰管得了這麼多呢?
但鄭奇最終還是沒有下去.
他方躍出堤岸.左腳腳踝已被人劉補之拿住,鄭奇雖也有百來斤的重量,劉補之卻根本未放在心上,只運勁一抽,便將他倒扯而回,‘砰‘的一聲,重重摔在了地上.
看著鄭奇,劉補之微笑道:‘你認識他多久了?‘
鄭奇不知他用意,又惱他與蘇元為敵,原不想理他,但不知怎地,卻仍是答了.
‘才一個月啊‘
似是嘆息般的說著,劉補之再不理會鄭奇,看向水中.
第一波潮頭已過,潮水比方才平靜了許多,幽黃色的月光下,墨黑墨黑的水,厚厚的,稠稠的,看上去,便如同一塊無邊無沿的巨大黑布一般.
‘蘇兄,請現身吧.‘
似是與劉補之商量好了一般,當劉補之開口的同時,蘇元的身形,便自水中緩緩拔出.
以極慢的步法,蘇元抬級而上,攀回堤頂,而當他這樣作的時候,劉補之就只是緊緊的盯著他,並無任何動作.
堤高數丈,又是極陡,但蘇元一步一步,走得雖慢,卻是全無阻滯,一步不停的登了上來.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嘴角已有血絲沁出,劉補之的拳,顯是將他傷的不輕.
但他的腰,卻仍是挺的筆直筆直的,他的眼,卻仍是雪亮雪亮的.
鄭奇早已按捺不住,搶過來,道:‘蘇大哥,怎麼樣?‘
蘇元擺了擺手,笑道:‘沒事.‘眼卻仍是一直盯著劉補之.
劉補之嘆道:‘佩服.‘
蘇元笑道:‘劉兄佩服什麼?佩服我讓劉兄打得痛快麼?‘
劉補之大笑道:‘蘇兄真能說笑.‘
又道:‘我佩服的,是蘇兄的服人之能.‘
又道:‘方才情勢之下,我泰山門中肯為我赴水的弟子固然不少,但他們都是隨我多年,不是敬我畏我,便曾受恩于我,似這位小兄弟般,于蘇兄只相識月余,便肯輕身赴險,補之自問萬萬作不到,蘇兄服人之能,真是了得.‘
蘇元听他這般說,只一笑,忽道:‘劉兄只顧說話,似是忘了十招之數中還余下三招未出呢?‘
劉補之微現訝色,哦了一聲,笑道:‘蘇兄可是當真的麼?‘
蘇元笑道:‘方才劉兄最後兩拳至多用了六分力,否則的話,蘇某早已葬身水中,若劉兄以此為據,不屑再與蘇某過招,那蘇某也無話可說.‘
劉補之大笑道:‘蘇兄這是說那里話.既是切磋,又豈能真下殺手?‘
又笑道:‘再者說,剛才咱們都沒什麼變招余地,若蘇兄金刀出鞘,補之近在咫尺,又怎躲得開?‘
又笑道:‘我只是覺得,此時與蘇兄過招,未免對蘇兄不大公平.‘
蘇元笑道:‘劉兄何必說話藏頭露尾?不錯,我此刻經脈確是都已受創,最多能聚得起三成真力.‘
劉補之松了一口氣,笑道:‘那便對啦,我見蘇兄一幅沒事人的樣子,還道真是在下練功未純呢.‘
蘇元笑道:‘宮主曾對我說過,王家的浩然正氣共有九層境界,若練至七層以上,過招之時,便能自然而然,擾人氣脈運行,克制對手功力發揮,那時還道是太過虛玄,今日方知個中滋味,真是開了眼界‘
又笑道:‘宮主當日還道是因著太難修練,王家近百年來一共也只有三五人能修到此等境界,我因是無緣一會,還覺著十分遺憾,不想劉兄未屆而立,竟已破此玄關,真是可喜可賀.‘
劉補之嘆道:‘姬宮主竟淵博如此,真神人也.‘
忽又道:‘但補之三十七歲上方練至第八層,也不為速,我王家上一代曾出過一個天才,只三十一歲上,便已參透第九層奧義,那才是真正的天縱之才呢.‘
他似是不願順此話題多說,只一提,便道:‘蘇兄,你明知如此,卻還非要將余下三招走完?‘
蘇元笑道:‘不錯.‘
又道:‘劉兄方才的七招,確是非常值得我不用刀,如此盛情,難只言謝,而現在,便是我回禮的時候了.‘
劉補之大笑道:‘好,好,好,我便來領教一下蘇兄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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