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什麼?‘
不敢置信的發問著,無論如何,鄭奇也很難相信別人正對他說著的事情.
‘哎,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麼這個臉色啊.‘
‘兩天前,胡鏢頭已回來了,二局主親自和他談了一個時辰,便宣布說,你所說告假之事屬實,那日確是屈了你,等你回來,發雙餉,準十日假.‘
蘇元點頭笑道:‘賞罰分明,不昧已過,佩服佩服.‘
鄭奇卻全沒有這般好心情,急道:‘那,他怎麼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大漢正被鄭奇問的一臉通紅時,蘇元在鄭奇肩上輕點了兩下,笑道:‘問錯人啦.‘
鄭奇怔了一下,道:‘錯了?‘手上已是松了.
那大漢松了一口氣,苦笑道:‘你問我?我知道什麼?‘
又道:‘兩天來,就只有二局主他老人家見過胡鏢頭,再沒別人見過了.‘
鄭奇奇道:‘沒別人?為什麼?‘
忽又道:‘那,他到現在都沒回過家了?‘
蘇元笑道:‘這家,是絕對回不得的.‘
鄭奇皺眉道:‘為什麼?‘
蘇元淡然笑道:‘整整一隊人馬,就只回來了胡鏢頭一個,這麼寶貴的線索,豈能放他回家去讓人滅口?‘
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是轉過了身,對著原本在他身側的過道了.
一名長身冷面的男子,不知何時,已自過道中踱出了.
‘佩服.‘
只兩個字,卻已讓那方才還和鄭奇有說有笑的大漢面色一變,立起身來,恭聲道:‘二局主.‘
陳雙冬卻連看也未看他一眼,徑直走到蘇元身前,一言不發,看了他好久,忽道:‘蘇先生為何一句話也不問我?‘
蘇元笑道:‘此本貴局內務,二局主若是覺得當對我說,自然早已告知,二局主若是覺得不當對我說,我便問了也是白問.‘
頓了頓,又笑道:‘二局主口嚴,早是天下皆知,若不然的話,貴局一年不知要少做多少達官貴人的生意?‘
陳雙冬微笑道:‘蘇先生過獎了.‘
又慢慢道:‘這局子是薜大哥的,大哥既信得過我,將一些機密之事交我知道,我便不能愧對與人.‘
又道:‘但此次之事,在下卻是決意盡數說于蘇先生知道,只不知,蘇先生願听不願听?‘
蘇元大笑道:‘哦,願不願听?二局主這一局倒正是對準了俺的胃口,難道說,二局主是打定主意要讓俺高興的麼?‘
他這番話雜笑說出,亦莊亦諧,正點中陳雙冬話中潛意,陳雙冬頓時語塞,心道:‘听說他一向好事,本待要激得他自行卷入,如此看來,倒是未見到這般輕松呢.‘
忽有一個男聲從容笑道:‘從公里說,蘇大俠名動大江兩岸,姬宮主聲蓋天下好漢,理當知道理論此事;從私里說,蘇先生已為此事奔波多日,古道熱腸,尚未言謝,更不該再有所隱瞞.‘
‘所以說,無論如何,二局主今日也是理所當然,要將此事不拘巨細,一一告知蘇先生,堂堂的‘沉舟破釜‘陳二局主,豈是會把事情瞞著朋友的人?‘
蘇元微微一震,向陳雙冬身後笑道:‘哦,請問這位朋友高姓大名,可是安平新進的智士麼?‘
笑聲中,一個清瘦男子自陳雙冬身後步出,向蘇元拱手道:‘智士雲雲,實不敢當,在下仇水空,現是韓觀察門下一個小小食客罷了.‘
蘇元將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也只三十來歲上下,蓄了兩抹八字胡,模樣甚是清矍,微笑之間,神色不卑不亢,極是從容的一幅模樣.心道:‘仇水空?怎地從未听說過?倒是好生厲害.‘
要知陳雙冬方才話中意思,擺明是要引動蘇元好奇之心,自行與事,蘇元卻那肯上當?詐作胡涂,以語詰之,那想這人橫里殺出,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已將陳雙冬輕輕掩過,反顯得他是顧著朋友義氣,方將鏢局內務相告,更拉出好大一張旗子,竟以姬北斗江湖地位相動,蘇元身為姬北斗得意愛弟,便是明知他未安什麼好心,當此情景,也是斷然不能折了威風,唯有順其口風應付.
這人只三兩句話,已將局勢盡數扳至自己一方,反應之快,口才之佳,都可說是一時之選了.
(不是安平的人?韓觀察?那個韓觀察?)
蘇元忽地想起一人,皺眉道:‘閣下說的韓觀察,可是節夫公麼?‘
仇水空笑道:‘正是.‘
蘇元吁了一口氣,心道:‘原來是韓侂冑門下的人.‘不覺就有些輕視起來,心道:‘你便是有才,卻投在‘傳話觀察‘門下,這節操就好不到那里去.‘
(作者按:宋光宗紹熙五年(公元1194年),太上皇趙崩了,光宗當時病重,不能出來執禮,謠傳很多,反應很大,趙若愚很擔心,議立皇子嘉王,想和太後商量,因為韓侂冑(字節夫,他爸爸韓誠,娶了宋高宗趙構的皇後的妹妹,帶著他也成了外戚)認識太後宮里的一個太監,用現在的話說,是他有路子,能混進宮(由此可見,那時的宮禁也不怎麼樣,堂堂太後寢宮,一個沒淨身的壯男說進就敢進,一笑)就讓他去傳話,結果雖然他沒見著太後(路子還是不夠硬),但托別人傳進了話,太後也同意了,便立了嘉王,就是後來的宋寧宗趙擴,韓侂冑因為這件事,被封了宜州觀察使兼樞密都承旨,雖然不是什麼大官,可因為傳話的緣故,很受皇帝親近,所以很威風,依附投靠他的人也很多,但是比較自愛的大臣和名流都看不起他,帶著民間口碑也不是太好,此皆有史為證,至于‘傳話觀察‘雲雲,未見宋人筆記佐證,純系作者臆造,但以今觀古,老百姓口筆如刀,也未必沒有此議,再笑.)
他本是個好事的性子,此番眼見得這鏢隊之事乃是高手所為,早已食指大動,便是陳雙冬不求他相助,他也必要設法打探參預,只為著陳雙冬相激之跡太過明顯,他有些個氣不過,也只是發作得兩句而已,此時眼見這仇水空幾句話說得好生漂亮,雙方都給足了面子,心道:‘既如此,也莫多拖了,還是听他說說吧.‘
陳雙冬見蘇元神色馳和,松了一口氣,笑道:‘蘇兄,既如此,何不同到後面親詢胡魯去?‘
見蘇元點頭,又向鄭奇道:‘沒你的事啦,去帳房領了賞銀,歇你的去吧.‘
鄭奇不大願去,卻也知道陳雙冬不會理他,便只是拿眼楮不住去看蘇元.
蘇元知他意思,笑道:‘二局主,鄭奇為著這事也吃了不少苦頭,再者說,他畢竟也是這支鏢隊上的,何不讓他一起去听听,也好有個印證?‘
陳雙冬雖是不大樂意,但卻不過蘇元面子,終是答應了,卻狠狠的盯了鄭奇一眼,鄭奇卻那里在意?早歡天喜地的跟在了蘇元後面.
四人左折右彎,連過了幾進院子,已漸漸走到鏢局中心.
此處已是安平鏢局核心重地,除幾個局主之外,便只有鏢頭級的人物也有資格進來,鄭奇便從未來過,不免大感好奇,卻也知道厲害,並不敢怎樣的大肆左顧右盼,只是卻也不會目不斜視,鼻心相守的過而不見了.
‘呀‘的一聲,陳雙冬推開了一扇小門,笑道:‘請.‘
蘇元卻未立刻進去,環視一眼,笑道:‘二局主好周密的布置.‘
鄭奇不知他話中意思,卻見陳雙冬面有敬意,笑道:‘客氣了,這等小小布置,那里入得了堂堂心月狐的法眼?‘
幾人對視一眼,都大笑著進去了.
這間屋子並不甚大,布置的甚為舒適,當中一張小桌上,擺有四色果點,一壺老酒,果點連動也沒動過,酒卻已下了半壺.
正坐在桌邊,愁眉苦臉的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心思去吃東西了.
一听得有人進來,他立刻抬起頭來.
‘二局主鄭奇?!‘
見到鄭奇時,這油滑老練的胡魯的臉上,竟是一種非常古怪的神情,有震驚,有迷茫,甚至還有一點點憎惡.
(為何竟似有敵意?)
將胡魯的每個反應都收入眼底,卻聰明的沒有作出任何反應,蘇元知道,在沒有听到任何資料之前,還不是自己開口的時候.
陳雙冬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右手虛按了一下,道:‘老胡,你先冷靜一下.‘
又道:‘這位是玄天宮的蘇大俠,專程臂助我局而為,你不妨將昨日說過的事情,再對蘇大俠說一遍.‘
胡魯一听到這句話,竟情不自禁,又哆嗦了一下,道:‘好,我,我說.‘卻先抖抖著手,為自己倒了杯酒喝.
蘇元心道:‘他究竟遇上什麼事啦?‘
胡魯並非酒徒,這一點鄭奇早已告他知道,能讓一個人在幾天之內變成這樣的,若不是大失意事,那便必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了.
當胡魯開始述說的時候,鄭奇便開始不停的去看蘇元,而神色,就一次比一次更佩服.
他沒法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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