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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胡粉即為鉛華

穿著新衣的谷凡美滋滋地回了脂粉鋪,冬子又羨又妒,酸溜溜地說︰「怎麼所有好事都讓你佔了,少東家賞你面脂,還有人給你做新衣。」

谷凡咧開嘴,無聲地笑笑,然後對冬子說︰「那面脂,你要喜歡,就給你了。」

「那是少東家給你的,我怎麼好拿。況且不是還要拿你當招牌嗎?」。冬子雖然羨慕,卻也不貪。

谷凡失笑道︰「那是少東家打趣我呢,還當真!況且,我還真沒打算用,油油的,我不喜歡。」

冬子撐著腦袋對谷凡說︰「你說少東家是什麼意思啊,沒見她送過別人面脂啊,而且要送也該送男人不是嗎?」。

谷凡也琢磨不透。而她也不吝用最險惡的用心去想,那東西用了後,不會毀容吧?讓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心也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她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應當不至于。

冬子走過來看看谷凡的新衣,伸手模了模,「手藝真好,又合身又服帖,針腳也細密。」

谷凡大為得意,不經意地揮了揮衣袖,當然揮不出劉逢那種風度翩翩的味道,人家的是寬袖的,自是一派瀟灑,而她的是窄袖的,用來方便做活的。

想到劉逢,谷凡拉了拉嘴角,略為不快。

「哎,那面脂你真的不要啊!不要,我就換錢了。」谷凡問冬子。

冬子眼讒了一下,听谷凡說要賣,便不要了,「賣就賣了吧,反正咱也不是那金貴人,用不了那金貴玩藝,還是錢實在。」

「那你幫我問問吧,有沒有誰想要,便宜賣了。」谷凡說著,便把那盒面脂扔給了冬子。

「行,我幫你問問。」冬子答應著,又把那盒面脂扔還給了谷凡,「你自己拿著吧,咱們也不好在鋪子里賣,只能私下里找買家,一時半刻也不見得出得了手,再讓我給弄丟了。」

谷凡也沒有堅持,隨手就揣在了懷里。

谷凡穿著新衣站在脂粉鋪里,面帶春色。

許英見了,只以為是那盒面脂好用,還同胡掌櫃說︰「瞧瞧,這不一用上咱們新出的面脂,人就立刻精神煥發,看來好用得很呢。」

胡掌櫃應是。回頭便懷疑地看了看谷凡,心里嘀咕著︰「不像是用過了的樣子啊,面皮上一點油光不見,只是神采似乎確實好了點。」

也不知是谷凡這塊活招牌起了作用,還是那面脂真的挺好用,在一段時間內,來買的人著實不少。

說起來,許英很有些活泛心思,為人也不刻板,在這蔚里的人緣是相當的好。許英做起事來也很大方,二兩銀子一盒的胡粉,隨手就送給客人身邊的小侍,弄得人家小侍想要又不好意思收。

谷凡從許英身上頗見識到點生意場上的人情往來。

胡粉、胡粉,谷凡念叨著,這些日子來,她也沒少接觸,總覺得似乎在哪里听到過,偏偏怎麼也想不起來。

顏舒做的玫瑰醬,第一批已經賣盡,除掉成本,共得了三十二兩銀子,第二批也被預訂著,看來還會有不錯的收入。

顏舒把銀子分作兩份,遞給谷凡十六兩,谷凡一看這麼多,就推著不要。

顏舒不高興了,「我還貪你的銀子不成。」

谷凡搓搓手,「這話從何說起。這玫瑰醬,從頭到尾,都是你一人做的、賣的,我得有多厚的臉皮才能從你這里接錢啊!」

「主意既然是你出的,當然要分你,不然這銀子從何而來,憑我自己,我賺不來。」顏舒執意要給。

谷凡看著那銀子,要說不心動是不可能,「舒兒,那你就當我把銀子存你這里好了。你也知道的,我在鋪子里幫工,工錢都是有數的,若要讓人看到我手里這許多錢,還以為我貪鋪子里東西呢。」

此話說得有理,這賣玫瑰醬的事又不能讓許記知道,放在谷凡那里確實不妥,顏舒想了想,就答應了,反正自己也不會貪她的錢,存在自己這里,也沒什麼不同。

谷凡倒覺得顏舒這個人實在太有意思了,他們又不是正正經經的合伙人,還分銀子,若不是真切地感受到顏舒的情意,她都要以為他是準備與她隨時劃清界限呢。

谷凡把話說了出來,顏舒悶不作聲。

顏父知道了,便同谷凡說︰「你們一日未成親,這些就都要算得清楚明白。」

谷凡低頭稱是。

成親,這還是一件很遙遠的事呢,她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娶舒兒吧。

谷凡抱著錢,又到了銅鐵鋪里,把自己的要求說清楚,工匠為難地說︰「你說的這種東西,我們從來沒做過,我們也只能用銅鑄一下試試,若不成,這工錢……」

「照給!」谷凡爽快地答應。

工匠松了口氣,「好,那我們試試,過個十天吧,我們手里還有別的活。」

「好的。」谷凡先給了她一半工錢,說明取東西的時候付另一半。

那銅鐵鋪是在西城,這里的居住環境明顯要比東城差上許多,街上人來人往的,都不是什麼富貴的人,還能听到各種吵嚷聲。商鋪前還有擺小攤的,一個不好就與商鋪的人爭執起來,誰長誰短,誰又阻了誰的生意,不絕于耳。

谷凡是抽空跑出來的,同那工匠交涉的時候,又浪費了許多時間,這時便急急地往脂粉鋪里趕,走路的時候就沒有太留意,正好與一個剛從巷子里拐出來的男子撞到了一起。

那男子縮著肩,手里抱著一堆髒衣裳,低著頭悶聲不響的,被谷凡撞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撿起掉在地上的衣裳就走。

谷凡趕緊道歉,那男子也不理會,再一忽兒,人就不見了。

旁邊有人見谷凡滿是歉意,便說道︰「那人就那樣兒,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誰一天還沒有個磕磕絆絆的,算得了什麼事。那樣的人,有口飯吃就算是他好運了,別人尊重,他也得配得上。」

谷凡听那人話說得奇怪,反駁道︰「世上誰又比誰高貴些,別人尊重,有什麼當不得的!」

那人「唉喲」了一聲,哼笑道︰「姑娘不知道就罷了,這世上的人啊,莫要做虧心事,不然就算是苦主不找,天罰也是少不了的。」

實在听不出這是哪跟哪,谷凡也不欲與那人辯駁,便急急地往鋪子里走。

那人還在後面說︰「你且看看自己少沒少什麼東西吧!那人的手腳可不是多干淨。」

谷凡心想自己身上什麼值錢的東西也沒有,做工具的錢也留在了銅鐵鋪里了,因而也不理會。

回到鋪子里,正好有一個中年男子同冬子說些什麼,冬子拿出一枚竹片,示範給那男子看。

那中年男子笑道︰「我從前見的胡粉都是面糊糊一樣的,你這里的怎麼硬成一塊?」

冬子「哎」了一聲,說︰「這位相公,你說的都是從前了,早在兩年前,這胡粉就改良了,那面糊糊一樣的,一來不如這樣的好用,容易凝成一塊,不好抹開,二來也不如這樣的好保存。你看,用時只要用竹片刮下一點就行了。」

那中年男子點頭,「似乎是這樣啊。」說著,抬起頭來。

谷凡見那中年男子並不施脂粉,容色卻也不比那些施了脂粉的差,被人小看了似乎也沒什麼不快,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這樣一盒,要多少錢啊?」那中年男子問。

冬子答︰「二兩銀子!」

「這麼貴!」那中年男子失聲,接著搖了搖頭,「這卻不是我用得起的東西。」

冬子的笑容僵了僵,但還是和氣地說︰「小店還有別的貨色,雖然不及這胡粉,也是好用的。」

那中年男子還是搖了搖頭,嘆氣,「罷了,我這個年紀了,還用什麼脂粉,都是年輕孩子們的玩藝兒。」

冬子拿著粟米粉的手當下就僵在半空中。

「所謂不染鉛華,這位相公當如是!」谷凡接口道。那中年男子年紀大她許多,她這麼說也只是為了免他尷尬,倒也不怕人說她輕薄。

那中年男子正要出門,听到谷凡的話,頗感意外,轉頭看向谷凡,見是一個年輕女子,面容清秀,很是面善,便笑了笑,也不說什麼,就走了。

冬子喪氣地往櫃台上一倚,「還以為是個大客戶呢,沒想到又是一個來看看的。」

谷凡看了冬子一眼,調侃道︰「難得有你看走眼的時候。」

冬子扁了扁嘴,「不會啊,我看人怎麼會看錯呢?只怕是家敗了吧。你听他說起從前的胡粉,清清楚楚,我還沒見過呢,想來從前也是用過的。」

世事無常,卻也說不準有多少家興,有多少家敗。

「哎,你剛剛說什麼不染鉛華,是個什麼意思?」听起來文縐縐的。

谷凡隨口說︰「就是不施脂粉,容顏依然美麗如故的意思。」

「倒也挺貼切的!那位相公年歲雖然大了,但也看得出年輕時必一個美貌佳人。」

「嗯。」谷凡應著。歲月沉澱出來的美感,往往是鮮妍的外表也比不了的。

「那又為什麼要說鉛華啊?說不染脂粉,不是更加清晰明白嗎?」。冬子又問。

谷凡一怔,鉛華?

猛地一拍額頭,她怎麼把這個給忘了,總說胡粉胡粉的,不就是鉛粉嘛!

有一說,胡粉因從胡地而來,故名胡粉。

另說,胡粉不過是「糊」粉之誤,取其最初面糊糊一樣的意思。

究竟因何而來,且不去說它,只說這讓人趨之若鶩的胡粉,原來就是鉛粉啊!那東西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用久了,皮膚干澀不說,再引起鉛中毒……

谷凡下意識地把胡粉推離了自己。

冬子抬頭看谷凡,「問你話呢,怎麼不說話?」

谷凡不知道怎麼同冬子解釋,就算她現下說胡粉就是鉛粉,鉛粉又稱鉛華,而鉛華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冬子也未必听得進去啊,再說站在人家的鋪子里,說這種話,這不是尋事嗎?

「文人說話哪能那麼直白,要含蓄有韻味。」谷凡隨口轉移了話里的重點。

谷凡心想,既然知道了胡粉就是鉛粉,她還能心安理得地跟客人推薦嗎?她又解釋得清嗎?而千百年來,人們一直沒有放棄鉛粉的很大原因,不就是因為它好用、好保存,還能美白嗎?

她不知道這胡粉中鉛的含量有多高,有沒有超標,對人又有多大影響,但一想到那是鉛粉,她就深深地不安了。

谷凡也想起顏舒也是做脂粉的,他沒有用過吧?應該沒有吧!不是說他家不做胡粉生意,堅持古法脂粉嗎?

想到這里,谷凡悄悄松了口氣。

再見到顏舒,谷凡便忙不迭地問起,顏舒搖了搖頭。

看到谷凡放下心來的樣子,顏舒不安地問︰「怎麼了,那胡粉用不得嗎?」。

谷凡沉默了下,對顏舒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反正那東西雖然能讓皮膚變白,但過了量會引起中毒,怎麼治,我也不曉得,就是知道經常用它不好。」

「大家都這麼用,不是也沒事嗎?」。顏舒問。

「那是一個長期的累積過程,沒有個幾年顯不出來的,到真的顯出來,這麼長的時間,誰又會想到是胡粉的緣故?輕點的,也只是當年老色衰罷了。那個時候,又有誰會關心這個呢。」年輕時用美麗換恩寵,年老時用恩寵換余年,這還得是遇上良人。

而良人也是每個時代都稀缺的。

「那我們不同別人說嗎?就讓他們這麼用著,壞人容貌不說,再壞了身體?」顏舒憂心地說。

谷凡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最後嘆氣,「我們說了也得有人信啊!只怕他們還以為我們是為了打擊許記,故意那麼說的。你若不安,只管對你信得過,也信得過你的人說吧,不然,他們反過來還要詆毀你。」

顏舒默不作聲,好一會兒才說︰「你說我娘是不是因為這個,所以才不做胡粉的?」

谷凡愣了一下,未嘗沒有可能,顏舒的娘就是做脂粉生意的,若說看出什麼不對,也是情理之中。

「你娘有沒有說過,為什麼不做胡粉?」

顏舒想了想,「我恍惚記得我娘曾經說過,萬事均有度,若過了這個度,必屬非常情況。那胡粉雖能使皮膚變白,但如此快速,必有不妥之處。只是她也說不清個所以然。」

谷凡不得不佩服顏母的真知灼見,此道理雖簡單,卻不是人人可以明白的。

「你娘都勸不動,咱們兩個空口白牙,誰又會信呢。你只同信得過你的說吧,听不听在他們。」

顏舒點點頭,心里其實並沒有抱多大希望。

他知道縱然是事實,而那些人也真心相信他,但為了一時的美麗,怕也會鋌而走險,搏一把的。

谷凡見顏舒還是不開心,便說道︰「我還有一招,稱‘圍魏救趙’!」

顏舒看她,「怎麼說?」

谷凡笑笑,坐到顏舒身邊,「你想啊,如果我們推出一種能讓他們變漂亮,又不會傷害他們的好東西,你說他們會不會就放棄了原來不好的,還要冒風險的壞東西?」

「你有辦法嗎?」。顏舒期盼地看著谷凡。

「有!」谷凡點點頭,「等我的工具做好了,咱們就可以試試了!」

顏舒的眼楮亮亮的,開心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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