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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甜杏仁油

這幾日,許記脂粉鋪里的氣氛頗為壓抑,據說好像是許家幾次相請陳縣令,陳縣令都沒有應。其實也不止許家,這蔚縣里的大戶相邀的不知多少,陳縣令都推了過去。大家有點模不清他的想法。

谷凡曾听米行的李老爺同許二公子的對話,那李家是有一定辦法的,況米面生意不比其他,按理說陳縣令不該卻了李家的面子,但陳縣令同樣沒有應。

這時便有傳出陳縣令不通俗務的說法。

其實這話也是有根據的。

蔚縣是一個安定的小縣城,沒什麼兵禍,氣候也好,是個安居樂業的好地方。但也因此,這里是不容易出政績的,做得好,是應該的,做不好——也壞不到哪里去。如果想要升官,在這里窩上一百年,也別指望;想要發財,這里又不是煙水繁華之地。

蔚縣是個讓當官的沒有了奔頭的地方。

但凡有點辦法的人,誰會想到這里當官呢?

而到這里的人,要不是不通俗務,不會阿諛奉承,就是得罪了上司,但也不是深仇大恨的那種,給一個安穩地兒,窩著吧,仕途就別想了。

但那話是對當官說的,對于蔚縣城里的普通小民來說,這縣令又是頭上的天。各商戶哪個不想同縣令大人搞好關系?就算得不到什麼好處,也別有刁難才好。

可陳縣令來到了蔚縣,既不理會各大商戶,也不見推出什麼新舉措,著實讓人模不著頭腦。而讓蔚縣百姓期待了許久的花邊新聞,也沒了下文,讓好一眾八卦男女失望不已。

武二的臉色也頗配合脂粉鋪里的氣氛,陰沉得很。

谷凡暗自嘀咕,許記能不能請到陳縣令,應該同武二的關系不大,卻不知她是因何不快。

別看冬子平日里嘰嘰喳喳的,但要是武二沉下了臉,冬子是怕得很,武二不說,冬子再好奇也不敢問,只能與谷凡沒話找話,「哎,你那盒面脂賣出去了嗎?」。

谷凡先是不明所以,後是搖搖頭,「早把這事給忘了,你幫我問到了?」

冬子點頭,「前日回家,無意中說起來,剛好被我家鄰居听到了,她家有一個小子,最是愛漂亮的,但你也知道,我們這些人沒錢,听說要便宜賣,便同我打听。這不才跟你說,你若要賣,估計也賣不上價錢,我也不好開口,但總歸鄰居一場,就是幫問一句,你若不樂意便算了。」

「這有什麼,有什麼不好問的,」谷凡想了下,那面脂鋪子里賣九百八十文,自己半價給她,也說得過去吧,「若想要給五百文拿去,再低,我還不如送了算了。」

「五百?」冬子合計了一下,「按說也不貴,就是怕她們也拿不下來,我且問問吧。」

「既然這麼著,東西你先拿去,若成,就給了她,不成再說。」谷凡伸手入懷,去模那盒面脂,卻不想沒有模到。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谷凡又回自己房里去找,上上下下尋遍了也沒有找到。

冬子看谷凡臉色不對,忙問︰「沒找到?」

谷凡搖頭,然後嘆了口氣,「我揣懷里了,許是什麼時候沒留意,掉了吧。」

冬子也遺憾地跟著嘆氣。

原本是谷凡與冬子在嘀咕,武二不知怎麼听見了,皺著眉問︰「丟東西了?」

谷凡應著,也不太在意,丟了就丟了吧,本就是意外得來,「可能是出門時,掉哪里了吧。」

武二沉默不語,一會兒又問︰「你有沒有同誰撞到過一起?」

谷凡愣了一下,仿佛記起曾和一個低頭抱著一堆髒衣裳的男子撞到過,還有人說風涼話,說什麼讓她小心丟了東西。

難道是?

谷凡搖了搖頭,說不定掉在哪了,這種事隨便懷疑人可不好。況且就算是那男子撿去了,也很有可能是撿衣裳帶了去,未必是有心的。

武二見谷凡半天不說話,只是沉思,臉色便越來越難看。

冬子突然說道︰「不會是那種專門撞人好偷東西的扒手吧!」

谷凡笑了下,反正是找不回來,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說那干嘛,就搖了搖頭,「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武二深深看了谷凡一眼,不再作聲。

冬子還在一邊替谷凡肉痛,「這可是半個月的工錢吶,就這麼沒了!」

武二下工的時候,沒有立刻就走,而是把谷凡叫到一邊,細問︰「你可是同一個身材瘦弱、面色有些憔悴的男子撞到過?」

谷凡納罕,可細回想,似乎是那麼一個人,看起來過得很淒苦,遂點了點頭。

武二臉色沉了下來,拍了拍谷凡的肩,「好妹妹,明天姐姐給你一個說法。」說完便沉著臉走了。

谷凡遠遠看武二的背影,只覺得那背影甚是沉重。

第二日一早,武二便遞給谷凡一盒東西,谷凡打開一看,正是自己丟的那盒面脂,上面還有一點指印,正是那日顏舒試著時留下的。

谷凡突然覺得這盒面脂異常沉重,可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思前想後了許久,谷凡試圖同武二交流一下,可是武二一直回避著她。

谷凡想了想,便跟冬子打听了武二的住處,準備晚上去拜訪一下。武二那陰陰的臉,讓她很是不安。

下了工,谷凡很快地扒完飯,一抹嘴就往武二那里走。

武二住在西城,而且是西城最髒亂差的地方,到處是亂搭的小棚,不說是乞丐窩,但也強不了多少。

住在這里,遠不如住在脂粉鋪里。

但武二畢竟是有家的人,當然不可能呆在脂粉鋪里不回去。只是這樣的環境,讓谷凡不得不再一次慶幸自己運氣不錯,居然得到了胡掌櫃的收留。

谷凡一路問著,慢慢找到了武二的家,十幾平米的瓦棚,住著三口人,武二、那日撞到的年輕男子和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兒,廚房是與別家共用的。

谷凡到的時候,三人正在悶聲不響的吃飯,年輕男子明顯的食不知味。

谷凡突然懷疑起自己的舉動,也許她不該來,如果她不來,也許一切都會這麼平靜下去。

武二見了谷凡,怔了一下,才起身相讓。

谷凡看屋里除了那三張被他們坐著的小板凳,再也沒有多余的,便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武二沉默了一下,同那男子說了聲,就同谷凡一起出了門。

到處都是人,其實也找不到什麼安靜的地方,谷凡也不想與武二一直沉默下去,先開了口,「你沒同姐夫有什麼不愉快吧?」

武二停下了腳步,看著谷凡,認真地說︰「谷凡,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相信他的,他說他沒有拿,那日回了家,便看到一堆衣裳里夾了那盒面脂。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帶進來的,想還給你,卻又找不到你。」

「我從來沒那麼想過,不然我也不會來找你了,我就怕你同姐夫之間有什麼不理解,傷了感情就不好了。」谷凡誠懇地說。

「感情什麼的,也就那麼回事吧,我們這些人也談不起那個,不過是湊個伴過日子罷了。」武二的臉上很平靜,說起話來,給人的感覺很麻木。

其實谷凡看得出來武二並不像她說的那樣,湊乎過日子,這一點不但她看得出來,就是冬子也常說笑,她真是用心地呵護她的夫郎,盡管她可以給的是那麼少。

谷凡把面脂拿出來,遞給武二,「留給姐夫吧,我也用不著。」

武二不收,「你賣了吧。」

谷凡搖搖頭,「都說丟了,再找回來可就沒意思了。再說,本來就該給姐夫的,是我考慮不周。這麼長時間,也沒來拜訪過,就當是我的拜禮吧。」

武二看著那盒面脂,忽然說道︰「你知道嗎,上次你送他的那罐醬,他不知高興成什麼樣,還拿去給別人嘗,可後來沒過多長時間,就有人說他偷東西,說那醬貴著呢,哪是他吃得起的。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踫過那醬。現在,又是這盒面脂。他回來洗衣裳的時候掉了出來,那時院子里有很多人,都看到了,然後就傳是他偷的。他解釋了,可是沒人信。現在你送他這面脂,這盒面脂就算再好,他也不會用,還給他的心里添堵。不是姐姐不識趣,我也不想他日日對著這盒面脂不開心。」

谷凡從來不知道自己送別人的小禮物會給別人帶來這麼大的麻煩。訕訕地收回手,微扯起嘴角,「那,我收回去了,告訴姐夫,別放在心上。」

武二點點頭,「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

谷凡怏怏地回了脂粉鋪,把那盒面脂扔給冬子,「隨便什麼價,出手便是。」

冬子欣喜地說︰「你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

「我回想了一下這些天去過的地方,去找找看,沒想到還真讓我找到了。」谷凡隨口說。

「你運氣真好,這樣都能找到。行,我明兒個就回去問問,合適的話就幫你賣了。」冬子爽快地說。

谷凡提不起精神,胡亂點了點頭,就徑去休息。

谷凡本以為今晚又會是一個難眠之夜,沒想到卻很快睡著了。第二天天亮了,還不想起。

谷凡磨蹭了一會兒,無奈地爬起身,什麼時候她才能睡到自然醒啊。

武二的臉色卻比昨天好多了,也不知是不是解開了心結的緣故,臉上也帶了淡淡的笑容。

武二同谷凡說︰「我跟他說了你相信他沒有偷你的東西,他心情好了許多,讓我謝謝你。他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可惜別人總是誤解他,傷害他。」

「清者自清。問心無愧便好,管別人怎麼說呢。」谷凡只能無關痛癢的寬慰。

兩人將此事就此放開,誰也不再提起。

冬子將那盒面脂換了四百三十錢回來,總之是點意外收入,谷凡還是很開心的。

因為想著要給顏舒做護膚品,有了這筆意外的收入,谷凡便張落著要去買蜂巢和甜杏仁。

谷凡打听過了,甜杏仁藥房就有賣,倒是蜂巢麻煩了點,只有蜂農手里有。

谷凡不得門路,只能先把甜杏仁買回來,可如何把甜杏仁壓榨出油來,倒讓谷凡有些為難。

谷凡知道離縣城不遠的村子里是有油坊的,但這個時候的油坊是立冬後,農閑時才做的副業,現在是沒有人的做的,而且她要的量又少,哪里值得人家專門為她開一次工。

捧著那兩斤甜杏仁,谷凡犯了難。總不成又去找顏舒幫忙吧?

那要她做什麼吃的啊,什麼也不會。

其實這里還有別的植物油,豆油、花生油、菜籽油都是可以買到的,但相比較起來,還是甜杏仁油更能得到她想要的護膚效果,當然橄欖油也是好的,可谷凡沒地兒找橄欖去。

谷凡仔細回想甜杏仁油該用什麼辦法榨出油來,她仿佛記得最好的辦法是冷榨法。

冷榨,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用低溫壓榨的辦法啊?

其實谷凡也是沒有辦法,只能試著來了。

谷凡分了一部分甜杏仁出來,用水泡了,待泡開後,去了皮,晾干。然後用石杵把甜杏仁搗爛,團在一起。

然後谷凡又開始發愁了,她用什麼來壓啊,又用什麼來往出導油啊?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谷凡灰溜溜地去找顏舒了。

顏舒很是驚訝地看著谷凡,不明白她這又是抽什麼瘋了,想著自己榨油不說,還弄到了一半跑來找他,真當他是萬能的不成?

顏舒听了谷凡的話後,沉思了一會兒,搬出一個巴掌大、圓圓的小鐵模子,再將谷凡搗爛的甜杏仁塞了進去,壓實,再摳出來,看著那厚實的鐵模子發了會呆。又想了想,便打發谷凡出去買根松木回來,不用太大,讓工匠給摳個圓餅子那麼大的洞,洞下面鑽個小孔,通出來。摳出來的木頭也別扔,一並帶回來,最好讓工匠打磨光滑一點。

谷凡明白了顏舒的意思,抓抓頭,她怎麼就想不到呢。也不等顏舒再多說,就忙跑出去了。

谷凡找到一戶做木工活的,說明來意,因為谷凡要的簡單,馬上就幫她做了。

回去的時候,顏舒已經把剩下的甜杏仁都泡上了,慢慢剝皮呢。

顏舒見谷凡回來了,便站起身來,要接過那根松木。谷凡趕緊把松木收到背後,跟顏舒笑笑,不好意思地說︰「我已經知道後面要做什麼了,我來吧。」

顏舒也不同她爭,還是在那里剝杏仁皮。

谷凡找了一個盆子放到松木下面,將顏舒剛剛壓好的杏仁餅子放進摳好的圓洞里,把摳出來的木塊當楔子,然後拿起錘子砸。

谷凡一邊砸著,一邊同顏舒沒話找話,這事兒她做得實在是不漂亮。

「舒兒,剛剛那個鐵模子是做什麼的?你怎麼會有那東西?」

顏舒很無奈地說︰「這也看不出來,也不知你平日里在脂粉鋪都做什麼了,那是我用來給粉塊定型的模子。」

谷凡眨眨眼,她還真沒見識過,許記做脂粉的地方,她是不能去的。

「不光這模子,石磨、鍋、小爐子都有,全是我娘留下來的。」

石磨谷凡倒是早就看見了,當時她還在想那麼小的,就用來磨什麼的,豆腐什麼的,顏家是從來不做的。原來是做脂粉的。

顏舒也沒有取笑她的意思,只是問她弄這個杏仁油做什麼。

谷凡也不抬頭,認真地砸著,「給你做面脂啊!」

顏舒怔了會兒,又開始剝杏仁皮,「非得用這個嗎?」。

谷凡笑了笑,「這個用了對皮膚好,雖然都是油,這可不是那豬油能比的。舒兒,我保證做出來的一點也不油膩,你可以放心天天用。」

嘿,別說,這辦法挺靈,真出油了。就是混了渣滓,還得靜置一段時間才行。

顏舒幫她把剩下的杏仁皮剝好,放到砂鍋里,然後拿到小爐子上焙干。

「這杏仁太水了不好出油,焙干點好。」顏舒跟谷凡解釋,怕她嫌自己自作主張。

谷凡抓抓鼻子,這種事明顯顏舒比她在行。

待杏仁多余的水份出去後,顏舒便把杏仁搗爛,用鐵模子壓成餅子,放到谷凡手邊待用。

谷凡看松木里的杏仁實在是壓不出油了,便倒掉渣滓,裝入新的杏仁餅。本來谷凡買的杏仁便不多,很快便壓完了。

谷凡看了看,大概有六七兩的樣子,還混了很多渣滓。甜杏仁的出油率算是相當高的,合理榨取能達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可是用這種物理壓榨的辦法,得到當然到不了那麼多,有個百分之三十五就不錯了,其間還有被她浪費的。不過有這麼多,足夠她用了。只是現在要先沉澱一下方好。

顏舒找了瓶子裝好,遞給谷凡。

谷凡沒有接,訕笑道︰「放你這兒吧,還有很多工序,不來你這兒,做不了。」

顏舒瞪著眼,實在對谷凡沒有脾氣了,「好吧,等你做。若是不像你說的那麼好用,看我……」顏舒想說句狠話,可是看到谷凡含笑的眼,便突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真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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