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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做脂粉生意的緣故,這許記上到東家,下到伙計,都對自己這張臉皮格外注意。

那許英許大小姐,長得小眉小眼的,但皮膚卻很細滑,顯得異常白淨。有時也有意無意地顯擺。

谷凡想起當初第一次見面時,許英就問過她有沒有曬黑,直到現在谷凡也沒有弄明白她天外一嘴,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是試探還是只是不經意間的口誤,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以自己一張白臉自傲。

許英脾氣蠻好,從來也沒有呵斥過她們,有時也同她們開開玩笑。

此時許英打量著谷凡,一邊嘖著聲,一邊搖頭嘆息。

谷凡雖然自來冷靜自持,現下被許英上上下下的掃視,也弄得有點不安了。

「大小姐,我有什麼不妥?」谷凡小心地問。

許英盯著谷凡的臉看,然後惋惜地說︰「你怎麼就不是一個男子呢?瞧,多可惜這麼一張漂亮的臉蛋!」

谷凡啞住聲音,半晌干澀地說︰「我若是生成男子,這相貌又沒有什麼出奇的了!」想當初,她也就是普普通通一人,落在人堆里也是個挑撿不出來的,到了這里反成了個稀罕貨了。也不知被人贊了多少次。

「你啊,」許英恨鐵不成鋼地點點谷凡,「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渴望長成你這張臉,你看看你把你這張臉折騰成什麼樣子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谷凡嘴角抽了抽,哪有很多人想長成我這樣,這里的人還嫌自己太男子氣呢!自己來到這里,是什麼護膚品也沒有用過,可她也得有的用啊!雖說在脂粉鋪里做活,但她可從來沒有想過把自己涂得滿臉白/粉,再說那東西是她用得起的嗎?怎麼現下卻全成了她的錯了,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似的。

谷凡不由自主地模了模自己的臉,干笑道︰「還好吧,我覺得這樣挺好啊。」

許英哼了一聲,「好什麼呀。」說著從袖里模出一盒東西,遞到谷凡手上,示意她打開看看。

谷凡不解,心里也有點好奇,打開盒子一眼,咦,這是——面脂?

面脂在許記里也有賣,但銷量不是太好,多數人是把粉當面脂來用的,並不會另擦一層,還有另一個原因,這面脂太過油膩,很容易讓粉抹不開。

谷凡拿到鼻邊,嗅了一下,贊道︰「好香!」

許英得意地說︰「香吧!」

谷凡接著疑惑地說︰「好像有股豬油的香氣,真是好聞!」

許英黑了臉,一把將面脂搶了回去,氣哼哼地走了。

谷凡無辜地眨了眨眼,攤開手,「少東家怎麼生氣了?」

冬子捂著肚子笑,「面脂里面本來就要用豬油,當然會有豬油的香氣!」

「那我也不過點出了事實,少東家怎麼就不高興了?」谷凡還是不明白。

胡掌櫃從後面繞過來,嘆氣道︰「你要我說你什麼好呢,看著長了一臉挺聰明的臉,怎麼連這點事也想不明白?你也不想想,咱們做脂粉生意的,脂粉里就算有用豬油,但也用了其他香料,用了這麼多心思,最後你只聞到了豬油味,少東家如何不惱!傳到外面去,人們只道咱們許記的面脂就是豬油,可就鬧大笑話了。」

谷凡咧了咧嘴,干笑道︰「可能是這段時間沒有接觸過葷油,所以格外想念,只聞到了油香味,嘿嘿。」

「這是在跟我抱怨伙食不好呢!」胡掌櫃瞪眼,「你們何時見過如此清省的活,還不滿呢,我看是想找打!」

谷凡大叫「冤枉」,「掌櫃的,真沒這個意思!」

胡掌櫃發作了一通,又笑道︰「罷,今天給你們改善一下,加點葷!」

谷凡與冬子齊齊歡呼。

胡掌櫃說笑一陣,交待她們好生看店,一轉身便出去了。

谷凡看胡掌櫃走遠了,才又說︰「你們說,少東家每天就靠那豬油保養的如此白淨?我卻不知豬油還有這般功效。」

武二搖頭,「想什麼呢,哪有那麼容易,沒听胡掌櫃說里面還添了別的東西。這豬油也只能讓臉皮不那麼干澀罷了。」

冬子也道︰「我也覺得肯定不是那麼好用,不然那些男子還不都蜂涌而上啊,你瞧瞧,咱們店里一年也賣不上多少,還盡是些平日里不抹粉的,偶然用用。」

是啊,有一利必有一弊,事無萬全啊。

谷凡想到此,便問過顏舒,卻知他平日也是不用的,他是怎麼說的︰「油膩膩的,還容易著灰,有什麼用。」

如此思來,自己的方案,大有可為。

轉天,許英又帶著另一盒面脂給谷凡看,一邊斜睨著谷凡,「你且聞聞,還有豬油味沒?」

谷凡接過手,方一打開,便聞到一股混合的香味,要說沒有豬油味,也不盡然,只是夾雜了許多別的香料,不那麼顯罷了。但谷凡還是覺得怪怪的。

當然谷凡也沒有傻得說出來,只是交口稱贊︰「果然聞不出來了呢。」

許英得意地一點頭,拍拍谷凡的肩膀,「嗯,好,有眼光!」然後又問,「你覺得我最近的臉色是不是更好了?」

油光瓦亮的,伙食一定很好!

谷凡死命點頭,「果然非我這等小伙計可比,想來都是這面脂的功效了?」

許英嘿嘿一笑,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把那面脂往谷凡這里一推,「賞你了!」

谷凡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抽搐起來,就算沒有護膚品,她也一點不想抹豬油啊!

谷凡推辭,「這怎麼敢,這麼貴重的東西!」

許英不高興地沉下臉,「給你就拿著,什麼貴不貴的,別人想要還得長你這麼一張好臉皮才行!」

谷凡來到這里,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這張臉!

冬子在一旁幫腔,「真是的,少東家賞的,你就拿著唄,我們想要還沒有呢。」

「听到沒有,這才是識時務的人。」許英滿意地沖冬子點點頭,冬子立刻就像吃到了二兩蜜似的,美著呢。

不知道要是冬子長了尾巴,會不會馬上就歡快地搖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我就謝少東家的賞了。」谷凡忙順著情勢接下來,至于用不用,那還不由自己說了算。

「好了,」許英拍拍手,對冬子和武二說,「以後要是有人來問面脂好不好用,讓他們看看谷凡的臉就是了!」

這才是你真實的目的吧。

谷凡微閉了下眼,當沒听到。冬子與武二歡快地答應著,等許英走了,方大笑起來。

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了當花瓶的本錢,可謂一奇也。

谷凡把這事同顏舒說了,顏舒也是笑得花枝亂顫。

谷凡不依,「她們笑我也就算了,怎麼你也笑我?」

顏舒無辜地看著谷凡,眨了眨眼,「我覺得她們說得很對嘛,這麼好的相貌,不好好利用一下,多可惜!」

谷凡無語望天。

顏舒也不理會她,只把白日里的事情,慢慢一件一件地說給她听,閑話家常。

谷凡听著听著,就把剛才的事拋到一邊去了。

過了一會兒,谷凡從懷里掏出那盒面脂,遞到顏舒手上,讓他瞧。

顏舒接過來,打開嗅了嗅,又拿手挖了一點,碾開看,然後點點頭,「做得還蠻細致的,只是有些東西嗅不太出來,不知加了什麼東西。」說完,便把那面脂放到了一邊,不去理會。

谷凡看著那盒面脂發呆,總覺得這件事的發生有點不可思議,她從頭到尾都有點模不著頭腦,辨不清那許大小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想不明白,也只好把這事丟到一邊去了。

「舒兒,你既不用這面脂,平日里也不抹粉,你都不知好好愛護一下自己。這里空氣這麼干,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用?」谷凡想起顏父說過顏舒素日不愛這些脂粉,如今雖然做了這份生計,卻也不知保養。

顏舒手里的針猛地一頓,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口里淡淡地說︰「就這還招人閑話呢,要是再涂抹上,還不定傳出什麼話來。我也不是貪圖人家的房子,舍不得搬走,只不過想少惹些是非。這里的畢竟清靜些。」

谷凡知道自己的話又觸到顏舒的痛處了,不由想自己給自己一巴掌。

「舒兒,馬上我們就會有了可以讓你放心大膽用的面脂了,保證比那豬油強。你若嫌水粉不莊重,咱們不用也罷了,我保證你即使不用水粉也比他們好看!」

顏舒手里的針線不停,嘴角卻微翹起來,「就會哄我開心!」

谷凡見顏舒露出了笑模樣,自己也開心起來,心里下定決心先把那工具做出來,至于秋裝——秋老虎剛剛過去,倒也不急,下個月得了工錢再打算吧。

天氣漸漸涼了,顏舒與谷凡便不常在院子里坐了,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兩人還是轉而坐到了顏舒房里。

房里一燈如豆,谷凡看著顏舒穿針引線,慢慢地做那仿佛永遠也做不完的活,谷凡對于自己的清閑感到甚為羞恥,想幫顏舒做點什麼,卻被顏舒打趣︰「你的字都認全了嗎?寫的字能看了嗎?」。

谷凡想想自己好像很長時間沒有認真拿過筆了,便尋來一支毛筆,沾水在桌上寫。

進步了一些,整齊了許多,但也只能算是可以辨識,談不上好字。

「真不知你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字也寫不好,活也做不得,你實話告訴我,你可是一個紈褲女!」

谷凡想了想自己的二十多年,說紈褲她輪不上,小康之家而已。但要說她嬌生慣養,也說得過去,畢竟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谷凡把自己的過去生活同顏舒說了,顏舒怔了怔,又點了點頭,「我想也是。你的脾氣不是那種驕縱不知事務的,但是細想這些日子,你又常常為一些尋常小事贊嘆!其實有什麼呢,做飯、針線,這里哪個男子不會,偏你大驚小怪的。你那日子過得也真是舒服,如果你不回去,你不後悔嗎?」。

回去?她也得回得去啊!

谷凡想,她應該已經被那個世界抹殺了吧。

自己能在這里生活,已經是上天厚愛了,還敢奢求回去?

至于她的父母,她想,但她也只能在心里懷念。如果她的父母知道,她在這里用生延續在那里的死亡,她的父母也會為她欣慰的吧。

顏舒不知什麼時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看著谷凡,默默地不作聲。

谷凡微微搖了搖頭,「舒兒,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我還有一個親人,那就是你了。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我,」顏舒輕笑了一下,微帶一點苦澀,「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這里,守著這一個小縣城,我也不懂外面的世界是個什麼樣子,我只想在這里好好活著,平平淡淡,哪怕粗茶淡飯,也不去渴求外面的繁華。谷凡,你若是守不住,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攔你,但我——也去不了。」

谷凡抓過顏舒的手,握在手心里,「你都在胡想什麼呢,我說過了,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沒有了顏舒的谷凡,什麼都不是。」

顏舒反握住谷凡的手,緊緊地抓牢,盯著她的眼楮,「你要記住你說的話!」

谷凡堅定地點點頭。

「就算只是在蔚縣里,我們一樣能過好日子的。外面的世界,你看它繁花似錦,卻不知它內里的腐朽,倒不如咱們這樣簡簡單單的過日子。」

谷凡知道顏舒是真正過過好日子的,顏家昔日比許家還要更勝幾分,且看許家今日,便知顏家昔日。如果顏舒都能守得住,她又有什麼守不住。

況且,她的心里不是一點想法也沒有,看到那盒豬油面脂,她立刻感到信心大增。

顏舒推推谷凡,示意她站起來。

谷凡起身,顏舒便拿起放在桌上的活計,在她的身上比啊比。

谷凡一愣,拉住顏舒的手,「這是給我做的?」

顏舒白了谷凡一眼,「不是給你做的,在你身上比劃什麼。」

谷凡感到眼眶有點酸,強笑著,「舒兒親手做的,我好開心。」

顏舒也不答她的話,只是說︰「眼見天涼了,還穿著那身夏裝,可不得趕著做了。咦——」顏舒正說著話,突然疑惑地打量起谷凡來。

谷凡不明所以,「這是怎麼了?」

顏舒放下手中的衣裳,伸手比了比谷凡與自己的身高,奇怪地說︰「居然長高了!」

谷凡愣住了,長高了,難道二十四還能竄一竄?

顏舒那麼一說,谷凡也悄悄地與顏舒比了比,原先她記得自己只比顏舒高那麼一點,可現在顏舒卻只到谷凡眉際,真的高了!

顏舒氣嘟嘟地說︰「怎麼就長高了,還得改。」

谷凡樂呵呵地說︰「高了不好嗎,好給舒兒肩膀靠。」

顏舒輕啐,「還得多費二尺布!」

谷凡沖顏舒豎起大拇指,高,果然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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