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雲收日歇,皓月當空,銀光一瀉千里。
白行坐在朱窗邊,看著繁星點點,玲瓏小桌上燭火微亮,偶爾有風掠過,輕輕搖曳。
「流霜,如塵今日一直在她暗處是嗎?」他關上窗格,輕聲問話。
流霜現于眼前,微微點頭翻。
「恩,一直都在,主子你也察覺到了。」
白行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暫時被封印,而不是失去了應有的感知力。」
煉氣並不是一切,對于他來說,沒有了煉氣,依舊有自保的能力。
感知周遭一切,便是基礎羆。
「今天是第三天。」白行將手伸到眼前,看著那小小的手掌,低聲輕喃。
「流霜,給我查,查清楚這里到底是不是龍瑰妖所下嫁的鳳府。」他的話語低沉,眸中都有了嚴厲的光芒。
流霜抬起頭看著他,「咦?」
他微微的疑惑,自家主子先開始不是說不在意嗎?怎麼忽然又在意了。
白行看出了流霜的疑惑,唇角輕輕勾起,手掌輕輕握起。
「似乎興趣越發濃厚了,這樣的樂趣是不是應該時時刻刻放在身邊呢。」
雖然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語,但是流霜卻是听懂了,他微微垂下頭。
「隨主子高興。」
入夜的風帶著些清涼,拂過鳳府的每一個角落,池中睡蓮也在那月光清輝下靜默綻放。
鳳傾狂罩著一件長袍,腳上踏著木屐拖鞋緩緩從廊上走過。
安靜的月色中,只有她那清晰的木屐聲,噠噠噠……
濕潤的長發沒有了往日的肆意飛揚,只是安靜的貼服在她的身後,些許的水珠順著長袍緩緩低落,在回廊上滴出一條蜿蜒的痕跡。
木屐的聲音在鳳傾狂的耳邊清晰的回想,讓她不由得想起了灼雙。
沒錯,這木屐是她照著灼雙的樣式做得,恰好又逢夏天,她覺得沐浴完穿上這木屐踏在自家院子里,別樣趣味。
只是七殺……
鳳傾狂一想到這里,眼眸里的光芒微微的暗了暗。
她當時做了幾雙,府邸里的朋友兄長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都有些愛不釋手,只有七殺不是。
七殺捧著那雙木屐,像是捧著什麼珍寶一樣,神情專注。
若是其他人見了必定會以為七殺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有她知道,七殺定是想起了灼雙。
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
灼雙她對于七殺來說,定時特別的存在。
沒有朋友的七殺,生命的一抹灰暗里,有這樣一朵五彩斑斕的花盛開,定是讓人不能忘卻的。
只是灼雙,自己不知道罷了。
鳳傾狂想到這里,蹲下了腳步,微微仰頭看向懸于夜空的明月,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手腕微動,那柄灼雙曾經的武器出現在了手里。
偃月大刀,刀刃如彎月,帶著懾人的氣息。
她看著那明亮的刀身,似乎在上面看到了灼雙的影子。
七殺心里定是痛苦的吧,自己願意付出生命的哥哥,卻設計殺了灼雙。
「如此不靈便的武器,帶著有何用?」有一個問話的聲音緩緩響起。
鳳傾狂眼眸一亮,回眸輕笑。
「帝決。」
帝決帶著獅虎獸站在那香樟樹下,夜風吹過,獅虎獸的毛發威風凜凜的飄起。
鳳傾狂幾步上前,搖了搖手中的偃月大刀。
「你說這個啊!我只是拿來做個紀念而已。」
帝決看了一眼偃月大刀,便不再詢問。
鳳傾狂唇角微微勾起,將偃月大刀收了回去。
「這麼晚了,你還過來,要是我睡了怎麼辦?」
「有何影響?」帝決反問,眼眸里如同那盛滿星光的夜空,深不見底,深邃而又神秘。
鳳傾狂看著他的眼眸,微微挑眉。
似乎對于這帝大神來說,她睡不睡著還真沒什麼影響。
她沒睡,他定會陪她飲上幾杯茶,說上一會兒話。
她若歇下了,他來了也定是默默相陪。
有些時候,她從清晨露濃中醒來,身邊都似有他那熟悉的味道,她以為是她還未睡清醒所產生的幻覺,但是現下忽然想起這大神的性格……
鳳傾狂眼眸微眨,歪著腦袋滿臉笑意。
「帝決,你晚上是不是經常來看我,包括我睡著的時候。」
帝決的氣息依舊冷漠,嘴唇微抿,並不答話,他只是看著鳳傾狂,看著她濕潤的發,鼻尖所聞也是她沐浴後帶起的清香。
她的臉龐還有些微微的霧氣,那沐浴所帶著的慵懶之氣還未從她身上完全消失。
獅虎獸阿哼听著鳳傾狂的問話,那碩大的眼眸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隨即又閉
上。
真搞不懂主子,來了就是來了,有什麼好說不出口的。
人類真是麻煩,什麼都要藏在心里。
這鳳家妖女倒還真不知道,自家這主子其實每晚都來。不管是三更,還是黎明,只要一忙完自己的事情,不管有多晚,絕對都會來這府上看她一眼。
有時是午夜,來時這鳳家女子已經睡下。
主子便坐在那窗台上,喝上一夜的瓊花釀,和著月色,看著她睡著的面龐。
有時已然五更時分(凌晨3點到5點),天色都要亮了。
主子便只是站在她的床榻旁,看上一會兒,便離開。
剛入夏那會兒,夜晚經常有暴雨,它以為主子肯定是不會去的了,誰料主子爺還是動了。
雷雨交加,閃電把夜空劃亮,這鳳家女子一遇到這雷雨夜便睡得不甚安穩,主子爺便在房內燃上幾盞燻香,看著她一宿好眠。
這麼些日子里,不管刮風下雨,它都陪主子爺一起來,唔,想一想,它真是個稱職的手下。(你想太美了,明明就是主子爺召喚你你才能出來。)
它跟著主子爺每夜都守著她。
不得不說,這鳳家妖女睡相還……真是差。
來十次,有九次被子都是掉到地上的。
睡姿也是千奇百怪,就差沒掛在床帳上了。
也虧得主子爺屈尊降貴,每夜來給她蓋被子。要是被主子爺家的人知道主子爺來做這些事情,肯定是要將這鳳家妖女拜上幾拜,順便表達一下自己的敬佩之心。
阿哼一邊想著一邊甩著尾巴,它想主子爺這變化應當算是好的吧,那麼多年了,還真沒見主子爺這般過。
阿哼想到這里便抬頭看了一眼帝決。
為何呢?為何不讓鳳傾狂知曉呢?您天天來看她,這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它那碩大的獸眼讓帝決想不察覺都不行,帝決眼眸微垂,眼底一陣逼仄的暗光。
阿哼看到帝決這威脅般的目光,渾身一激靈,毛發直豎,輕哼一聲,便將頭顱趴在腿上。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主子爺分明是告訴它,若敢多嘴一句,定將它的皮剝了做鼓去。
這鳳家女子什麼不好听懂,居然听得懂獸語,害它都不能隨便碎碎念,要是一不小心被鳳傾狂听了去,它小命休矣。
「發怎麼是濕的?」帝決的聲音輕輕響起。
鳳傾狂眼眸中有光芒微微流轉,這大神是在轉移話題嗎?居然在轉移話題?難不成還真如她所想,帝決真的經常來,只是她不知曉罷了。
「恩?」見鳳傾狂良久沒有回他話,那一雙美目這麼直直盯著他,帝決嘴唇微抿,一聲輕哼。
鳳傾狂深深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長。
罷了罷了,何必糾結于這個問題上。
「頭發太長了,懶得弄了,就這麼半濕不干也行。」她用手撫了撫還有些濕潤的發,手上也沾上了些許水氣。
「有錦帕嗎?」帝決問一句。
鳳傾狂有些疑惑,要錦帕干嘛?「有。」她從袖口里抽出一方錦帕。
不過片刻,她便知道了帝決要做什麼。
帝決那修長的手接過錦帕,便輕輕覆上她的發。
他擦得似乎很細致,動作輕柔,又生怕弄疼了她。
不過一瞬間的詫異,鳳傾狂便恢復了正常,似乎帝決經常對她做這種類似寵溺的事情。
這讓她從先開始的受寵若驚,到現在已經成習慣了。
似乎,被他如此對待才算是正常的。
帝決站在鳳傾狂的身前,手中的發絲柔軟無比,在月光下泛著溫和的光澤。
半晌後,帝決才是松了手,將錦帕遞到鳳傾狂的手里。
不經意的垂眸,便是看到她腳上的木屐。
暗色的木屐讓她的腳顯得越發白女敕,水靈無比,美好的線條緩緩延至腳踝。
鳳傾狂看著帝決的目光,忽然想起了木屐,獻寶似的從須彌戒里拿出一雙木屐。
「吶,給你也做了一雙喲!不知道合不合腳,夏天來了,穿著挺涼爽的。」
帝決沉默的接過,眼眸盯著那雙木屐,神色似是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獅虎獸阿哼看著自家主子接過木屐,眼眸瞪得如同銅陵一般大。
不是吧,要讓自家主子爺穿著這個。
它敢打賭,要是自家主子爺穿著這雙鞋在本家宗族內繞上那麼一圈,不消半日,宗族各大長老必定會召開緊急會議,探討一下主子爺最近的心理活動。
主子爺可是長老們的寶貝,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緊張得如同死了爹娘一般。
「怎麼?不喜歡。」鳳傾狂輕笑。
老實說,她也想象不出帝決穿著木屐的樣子,帝決從來都是完美無瑕的,包括衣衫著裝,什麼都是最好的。
里里外外無一不是珍品。
木屐這等簡單又粗鄙的東西,平日里他定是沒見過也沒機會見的。
雖然她已經用的是上等的梨花木了,但是跟這帝大神平常出手的物件比起來,哎,不提也罷。
誰叫她不是土豪呢?
「不喜歡就不穿唄!」鳳傾狂不在意的笑笑。
誰都知道這木屐配不上他,只是莫名的,她給其他人做時,並不想少了他的份。
「沒有。」帝決看著她,搖了搖頭。
鳳傾狂眼眸兒彎彎,笑得如同如鉤新月,「真的?那方才你為何一臉凝重的模樣?」
帝決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帶著沁骨的冷意。
「方才我只是在想,要穿何種衣衫才能配得上你送的這雙木屐。」
鳳傾狂有些微微的怔愣,她听著帝決這一本正經的話語,不期然咯咯笑出聲。
「木屐而已,用得著如此認真嗎?隨你高興就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笑,笑聲被風吹得四散開來,在這夜色里如鈴音悅耳。
「這是你送的第一件東西。」帝決突如其來的這句話讓鳳傾狂的笑聲戛然而止。
「恩?」她微微皺起眉。
「真的是第一件?」她揚起腦袋,使勁回想著以往的日子。
似乎……好像……大概,真的是第一件吧!
不是吧,她第一件送給帝決的東西居然是木屐。
不行不行,這太有損她形象了。
「呃,帝決,這個咱們可以忽略,趕明兒個我可以送你一個好的。」鳳傾狂打著商量的口氣對帝決說道,希望打消在他心中停駐的想法。
「這本就是好的。」帝決那張完美如天神的臉上,滿是認真。
鳳傾狂有些哭笑不得,帝決在某種意義上很固執。
「可是,我給每個人都做了一雙啊,這並不是很特別的。」
「每個人?」帝決終于是有反應了,那一向帶著冷意的話語中隱隱有了不悅。
「是啊,二哥、三哥、花滿樓……」鳳傾狂伸出手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數著。
每數上一個名字,帝決的臉色就暗沉一分,到最後那周身所散發的冷氣幾乎讓周遭的空氣都凍住了。
鳳傾狂數完後抬頭看向帝決,「並不是特別的,所以我找個特別的送你好不好?」
帝決看著她明眸流盼面帶討好的模樣,那周身的冷意有些緩緩消散。
「定情信物。」他擲地有聲的扔下四個字。
啥啥啥……定情信物。
帝決是學壞了吧,學壞了吧,居然找她要定情信物。
在她印象中,帝決應該是不懂這些的吧!
「我給你了須彌戒,你也要給我。」帝決看著鳳傾狂說道。
鳳傾狂看著手指上泛著瑩潤光澤的須彌戒,「你不是說順便給我的嗎?」
她明明記得,帝決說過,當時是隨意扔給她的,她怎麼不知道突然就成了定情信物了。
「定情信物。」帝決斬釘截鐵從薄唇之中吐出四個字。
黑眸沉沉若潑墨山水,深淵處,誘人墜落。
那劍眉入鬢,帶著些許的冷意,大有你不同意就打到你同意的意味。
大神,你這是誘guai,威脅……
鳳傾狂雖然心底月復誹,但是嘴上卻是依著帝決的話語。
「好好好,定情信物定情信物。」
她看著手指上的須彌戒,心里瞬間涌起了不一樣的感受,似乎這個須彌戒一旦被覆上定情信物這個名頭,就變得不一樣了呢。
「那啥……你剛剛不會是想將這木屐當做我給你的定情信物吧?」鳳傾狂驀然想到這一茬。
帝決冷著一張臉,並不回答。
不回答就是默認了。
鳳傾狂不僅扶額輕嘆,只有帝決才會這麼想了,居然想把這木屐當做定情信物。
幸虧她多問了一句,否則她的一世英名就毀于一旦了。
木屐也,她鳳傾狂這麼瀟灑倜儻的人,怎麼能將木屐當定情之物送出去呢,太有損形象了。
不過,她怎麼覺得帝決似乎近日開竅了呢。
一旁的獅虎獸阿哼,不屑的甩了甩尾巴。
切,才不是開竅勒,還不是那劉蠻子的教唆。
前些日子,剛好又該劉蠻子來向主子報告事務,一報告完,這多嘴的劉蠻子就 里啪啦向主子發問。
「主子爺,那日點星火的方法可讓咱們未來主母高興了?」
帝決思考了半晌,想著那日鳳傾狂的一舉一動,應當是高興的吧!
「恩。」
「那主子爺,您有沒有送給咱未來主母定情信物?」劉蠻子笑得是滿臉不懷好意。
「定情信物?」帝決有些疑惑。
「就是送給對方的第一件東西。」
帝決想了想,他似乎送給了她很多東西,但是第一件應該是須彌戒吧!
「有,須彌戒。」
劉蠻子似乎被這個答案給愣了一下,片刻後才是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主子爺,直接就將主母的信物給送了,還怕套不牢咱未來主母的心。那,咱未來主母送了嗎?」
帝決想了半晌,鳳傾狂似乎沒有送他什麼東西。
「沒有。」
劉蠻子再次愣住,主子爺,咱們英俊偉大的主子爺難道是在單戀一枝花嗎?
回憶到這里打住,阿哼搖了搖尾巴,原以為主子爺沒將劉蠻子的話放在心上,沒想到卻是記住了。
「鳳傾狂,必須要給定情信物。」帝決再次強調了一遍,那深沉如玉的眼眸里帶著認真。
鳳傾狂看著他冷峻的面容,唇角綻開一絲微笑。
「好。」
深夜的風帶著特有的涼爽,吹得那香樟樹沙沙作響,蟲鳴聲在這樣靜謐的夏夜里此起彼伏,增添了一絲別樣的熱鬧。
庭院中,璧人無雙,那一顰一笑的氛圍自成一方世界,似乎誰也插不進去。
庭院外,白行眼眸微微眯起,如同琥珀那般清澈的眼眸中隱隱有了一絲厲色。
他看著不遠處的帝決與鳳傾狂,唇角微抿。
那兩人之間的氣氛由他這個外人看來都溫馨無比,鳳傾狂的神色在帝決面前又有了新的變化。
「真是怎麼看怎麼礙眼呢。」白行輕聲呢喃。
帝決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眼眸若利劍一般看向不遠處。
那回廊一側,白行方才所站的地方此時卻沒有了一絲人影,只有一片樹葉打著旋兒飄飄蕩蕩的落下。
帝決眼底隱隱有了紅芒。
「怎麼了?」鳳傾狂察覺到帝決氣息的變化,疑惑的問道。
「無事。」帝決搖頭。
這一方的白行已經回到了臥房,他的臉色有些微微的發白。
好險,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主子,您還未完全恢復就使用隱蹤術,太傷身體了。」流霜一臉不贊同的出現。
「怎麼?怪我不讓你跟著?以你的本事,不消片刻,他絕對將你打回原形。」白行的手撐著下巴看著眼前跳躍的燭火。
「不過,冒險也是值得的,因為看到了有趣的事情呢,不過這有趣的事情卻讓我有些微微的不爽,該怎麼才能讓我舒服,讓別人不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