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肖敏明顯感覺得到她舅舅這幾天特別煩躁，常向她打听李飛的情況。她每次總是裝成唉聲嘆氣的樣子，像是一點也不願意提到這個人，然後又刻意向他透露，李飛最近很消沉，很後悔，一直在為工作的事煩惱。那意思就是李飛已經自顧不暇了，已經把鋼板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陳主管每次听到這種情況，就會樂觀了許多，他的內心開始有點蠢蠢欲動了。
說實話，肖敏每次看到她舅舅被她騙得團團轉，心里也不是滋味，有點覺得對不起他。但她要幫李飛，而且她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舅舅做出這種事情來。她真的希望這件事只是一個誤會，最終能證實鋼板沒問題，而她舅舅和張總到時還能原諒李飛，讓李飛回來上班，這是最好的結局。
下午，她在「亞洲天使」號上檢查工作時心事重重的。
她的手機響了，她猜想又是李飛來向她了解情況的。她不經意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一下子驚呆了。
這個號碼她是多麼的熟悉，即便是已經被她從手機里刪除了，但隔了這麼久，她依然清晰地記得這組數字。曾經她是望眼欲穿地盼望著這個號碼來電，望眼欲穿地盼望著這個號碼的主人，但現在她卻有點不敢接了，她害怕再觸及已經被掩蓋在心底的那道傷口。
手機一直不停地響著，她拿在手里卻一直不敢去按那個接听鍵。她的手不住地顫抖，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原來這個電話是凌志打來的！
自從那天凌志提出分手後，她及時調整，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份不能承受的傷痛掩蓋起來，盡量不去想，不去踫，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她希望就這樣讓它永遠爛在心里，讓時間漸漸地把它消化和溶解掉。
電話終于不響了，她看著手機卻又感到無比失落，她後悔剛才沒接听。她對自己說，其實接听又能怎麼樣？听听他要說些什麼，反正不管他說什麼，自己完全可以不去在意的。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猜測他想要說些什麼，她甚至想再把電話打過去，可又覺得這樣太沒面子了，太掉價了，連她自己都會譏笑自己的。
終于，手機再一次響起來，這一次她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听鍵。
「肖敏，是你嗎？」凌志的聲音非常渾厚，富有磁性，對她來說，這個聲音曾經是那麼的扣人心弦。
「你是哪位？」她的語氣不冷不熱的，像是在對待一個陌生人。她故意想讓他知道，她已經把他的號碼忘了，刪了，把他的人也淡忘了，已經听不出他的聲音了。
「我我是凌志啊。」對方的口氣有些失望，他似乎不敢相信她已經不知道他的號碼了，而且連他的聲音也听不出來了。
「請問你找我什麼事？」她用冷若冰霜的口氣說。
「肖敏，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現在恨我。」他態度誠懇地說。
肖敏的內心一陣顫抖，但她很快就穩住了自己的情緒，故作鎮定地說︰「你錯了，我不恨你的，不愛了就好聚好散，干嘛會恨呢？我已經有新的男友了，我們在一起工作，很相愛」
「是是嗎？」電話那頭的他似乎很驚訝。
「是的，我現在非常幸福。」肖敏說得輕輕松松的，像是她現在真的很幸福快樂，「好了，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掛了。」
「好的，再再見，祝你們幸福。」凌志有點戀戀不舍的，話音里透著傷感。
放下電話後，肖敏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淚流滿面了。
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高興才對，剛才她的那些話肯定重重地刺激了凌志，讓他難受，讓他郁悶，讓他知道，沒有了他，自己照樣活得海闊天空！但她現在卻一點高興不起來，那些被掩蓋在內心深處的傷痛排山倒海一樣陣陣翻涌起來，怎麼也壓制不下去。她開始後悔剛才耍出那種態度，早早就結束了通話。她懷疑他還有別的話要說，難道只是想問候一下她的？
他可能還會說些什麼呢？他打電話給她的動機又是什麼呢？？她苦苦地思索著
直到過了好久之後，李飛又打來電話，約她下班後到一家咖啡廳見面，說有重要的事要跟她商量，她還在想著這個問題。
下班後，她和李飛如約在一家咖啡廳見了面。
「廠里那邊沒有什麼動靜？」李飛神情憂郁，緩緩地攪動著杯中的咖啡。
肖敏的心里亂糟糟的，根本就沒听清李飛的問話，她的目光出神地盯著面前的那杯咖啡，還在想著剛才和凌志通話的情形。
李飛見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樣子，就問道︰「你怎麼了？今天是不是很累？」
肖敏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應付了一句︰「我我不累。」
李飛小聲對她說︰「麻煩了，光洋那邊的老總竟然和王監管勾結在一起，在鋼板的事上徇私舞弊，這家伙也參與其中了。」
他以為肖敏听到這樣的話肯定會感到震驚的，但肖敏卻面無表情，還像剛才那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兩眼盯著面前的那杯咖啡。
李飛看了看她，用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喂，你好像有心事，在想什麼呢？」
她這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掩飾道︰「沒沒想什麼。」
李飛斷定她心里肯定有事，甚至在懷疑，是不是她現在心里很矛盾，不想在這件事上支持自己了？說不定她現在不想背叛她的舅舅，或者已經被他說服了。
他兩眼直視著她，說︰「你是不是在這件事上有什麼其它想法？」
「其它想法？」她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覺得為難，不打算再支持了，我也不會勉強的，我能理解。」李飛很坦率地說。
「你怎麼會這樣想呢？」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為自己辯解︰「我我剛才是在考慮別的事。」
「什麼事？我可以知道嗎？」李飛還是有點懷疑。
肖敏猶豫了一下，紅著臉說︰「也沒什麼，就是下午我接到了凌志的電話。」
「凌志？」李飛一听這個名字，很快就想起來，「就是你原來在上海光洋海運總部工作的男友？」
她有點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李飛笑著說︰「原來是這樣啊，怎麼了？他是不是後悔了，想跟你重歸于好？」
「切！誰跟他重歸于好，我才懶得理他！」她立即表現出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
這時，李飛眼楮眨了眨，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急切地問道︰「肖敏，你實話跟我說，這個凌志撇開跟你感情上的這個糾葛不談，他這人怎麼樣呢？」
「你問這個干嘛？」肖敏瞥了他一眼，顯得不理解。
「我沒別的意思。」李飛趕緊解釋說︰「我剛才跟你說話你沒注意听，光洋海運的老總和那個王監管勾結在一起，在鋼板的事上徇私舞弊。現在很麻煩，這樣的話，我們去那邊反應情況有什麼用？」
「是嗎？不可能吧？」肖敏顯得很吃驚，「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李飛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這一連串的事情把我們搞得糊里糊涂的，我們都忽略了一個問題，你回過頭來仔細想想，這個王監管一開始嚇得屁滾尿流的，後來為什麼敢和我們對著干？他哪來的膽？難道不是有人在他後面撐腰嗎？」
「對啊，這里面是有些蹊蹺。」肖敏想了想，皺著眉頭說。
「所以，這就麻煩了。」李飛神色凝重，緩緩地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要到上海那邊的光洋海運總部去反映情況才行，可我對那邊人生地不熟的，況且沒有確切證據，那邊的人不一定相信我，而懷疑自家人。這個凌志就在那邊工作，我們能不能把情況告訴他，讓他幫忙？這樣就可以省去好多麻煩。」
誰知，肖敏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說︰「我才不會求他呢，不管他能不能幫得上忙。」
「哎呀，你別這樣嘛。」李飛有點著急了，「事關重大，感情上的糾葛先放到一邊，他現在是我們可利用的非常好的資源，我們千萬不能忽視，說不定他會全心全意幫我們的。」
肖敏心里其實不反對這樣，但表面上還是裝得很不樂意，她不想讓李飛看出自己的真實心態。
李飛不停地給她擺事實，講道理，說得口干舌燥的，終于讓她答應試試看，那神情像是給了李飛一個天大的面子。
但是當她拿出手機翻到那個電話號碼即將撥打時，她又改變了主意，她覺得自己不太好說，怕這樣會讓凌志認為，她也希望他參與進來，或是她有點想利用這件事來和他聯系。她猶豫了一下，說︰「這樣吧，我撥通了你自己來說，我不想跟他說，而且你能比我說得更清楚些。另外」她看了李飛一眼，又用強迫的口吻說︰「你必須說你是我的男友才行。」
李飛笑了一下，說︰「為什麼要這樣？」
「要麼你就這樣說，要麼拉倒！」肖敏一副生氣的樣子，說得很干脆。
「好，好，听你的，我就這樣說還不行嗎？」李飛不得不點頭答應了。
肖敏把正在撥打的手機交到李飛手里，李飛听著對方的手機傳來動听的彩鈴聲，他顯得有點不自然。
電話剛接通，他听到對方很激動的聲音︰「喂，肖敏啊，是你嗎？」
「對不起，我叫李飛，是肖敏的男男朋友。」李飛結結巴巴地把男朋友三個字說出來。
「你是肖敏的男男朋友？」對方在那頭愣了一下，大概是覺得很意外。
「是是的。」李飛像是覺得做了虧心事一樣，臉都紅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
「請問你要說什麼事？」對方的口氣里夾著一絲失望，但仍然表現得很有禮貌。
接下來，李飛就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並勸他說「亞洲天使」號既然是他們光洋海運旗下訂造的船，那他也是責無旁貸的，讓他無論如何要引起重視，並希望能獲得他的幫助。
凌志在電話那頭感到相當震驚，他首先感謝李飛能向他提供這樣的消息，並承諾一定會認真對待這件事的，然後又對李飛這樣的做法表示欽佩。最後他問肖敏是不是也在李飛身邊，他需要核實一下。
肖敏接過電話後，裝出一種很不耐煩的口氣說︰「我男友說的都是事實，反正‘亞洲天使’號是你們公司的船，我們這樣其實是在幫你們的忙。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好的，好的。阿敏，謝謝你，謝謝你們。你男友是個好人。」凌志似乎有點被他們的做法感動了。
34
其實，對凌志來說，這件事也是和他工作有關聯的一件大事。
凌志大學畢業後，幾經周折，幸運地被上海的光洋海運總部錄用，被分配在機務部工作。這個部門專門負責集團公司旗下的船舶的維修事務，安排提供船方所需要的零配件等。像「亞洲天使」號這類正在建造的新船，選擇什麼樣的造船材料，安裝什麼樣的設備，當初也是由他們部門敲定的。剛開始他只是做了個不起眼的小職員，和物料供貨商打交道，負責談價錢，安排發貨等一些瑣事。但他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一件事，有空還會幫別的同事做文件，找資料，復印材料、核對數據、跑跑腿什麼的。不管是誰交待的活他都做得很認真、很仔細。一年之後，他在這個部門由原來的什麼事都不懂，幾乎變成什麼都懂了。大伙都喜歡他，笑稱他是個全能型的人材。部門的潘經理也很欣賞他，出差去船上指導和檢查工作也喜歡帶著他，使得他對船上的很多東西也比較了解。他大學里學的就是船舶設計，有堅實的理論基礎，再加上這些實踐經驗，就更加出色了。第三年的時候，他被提升為部門副經理，總部上下都認為他的年輕有為的小伙子。這個時候他躊躇滿志，決心大干一番，有機會的話，爭取把戀人肖敏也安排過來共同發展。
就在這個時候，董事長的女兒，在總部財務工作的周瀟瀟喜歡上了他。周瀟瀟性感、嫵媚，姿色出眾，是那種能讓男人過目不忘的女孩。她對周圍的男人總是抱十會挑剔的態度，不會輕易看上誰的，但她對凌志卻充滿了好感，想方設法走近他。剛開始他很理智，跟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他心里還在想著肖敏，還有他們的愛情。但周瀟瀟根本就不考慮他是怎麼想的，她只在意自己是怎麼想的。她高調地向他進攻，是一種志在必得的架勢，一有空就讓他陪她去吃飯，逛街，購物，還經常嬌滴滴地挽著他的胳膊，好像他已經是她的男友了，而他目前的女友根本就不存在。
漸漸地，周瀟瀟這邊強大的磁場讓他的心搖擺不定了。她的美艷，她的家境，她的董事長女兒的身份，對他來說都有著不可抗拒的引力，讓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痛苦和矛盾當中，特別是周圍的很多同事，都因他和周瀟瀟走得近而對他投來羨慕甚至是嫉妒的目光，更讓他欲罷不能。潘經理有一次也跟他開玩笑，說他要是能娶到周瀟瀟的話，那就是祖上積了陰德，他這輩子也就不用再艱苦奮斗了，說不定自己這個經理的位置也很快就會被他取而代之了。他嘴上說怎麼可能呢？但卻常在內心深處拿肖敏跟周瀟瀟進行比較，拿跟肖敏走到一起的結果和跟周瀟瀟走到一起的結果進行比較，比較來比較去，他不知不覺地對遠方的肖敏開始冷淡了，疏遠了。
而那天周瀟瀟機務部找凌志，不由分說要他陪她出去吃肯德基。他嘴上說在忙，不能走，但是身體卻像著了魔一樣跟著她出來了。在乘電梯的時候，他們恰巧遇到了董事長，他有點緊張地向董事長問好。周瀟瀟笑嘻嘻地對告訴她爸爸，說凌志是她的男友。他剛想說她是開玩笑的，董事長卻和藹地拍著他的肩膀說︰「嗯，小伙子不錯，听說你工作也很出色，好好干啊。」
他本來以為董事長會看不起他，會感到驚訝，會對自己的女兒流露出不滿的神情，沒想到董事長會表現出這樣一種認可和接受的態度，這讓他頗為感動。在這之前，他的心還有點在掙扎，對肖敏還有些不忍和不舍，對要不要接受周瀟瀟還有點猶豫，現在，他終于下定了決心，接受周瀟瀟而放棄肖敏。
在現實面前，他決定忍痛割愛了。
但是，正如一首歌唱的那樣，相愛容易相處難，周瀟瀟這位董事長家的千金小姐，這位嬌生慣養在上海大都市里長大的女孩，可不是那麼容易相處的，她任性、高傲、自私，受不得一點委屈，習慣以自我為中心，不會去顧慮別人的感受。她成功地讓凌志向肖敏提出分手之後，她的本性就逐漸暴露出來，開始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對凌志頤指氣使，幾乎讓凌志對她要絕對服從，要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她會在他上班時突然打電話給他，以不容推月兌的口氣要他去買零食給她，速度還要快；她會在和朋友逛街購物時，讓凌志火速趕過來幫她們提東西，來晚了還要數落他一頓，她覺得這樣很有面子
凌志一開始是忍耐，忍耐，再忍耐，他在心里寬慰自己，周瀟瀟身上的這些毛病是富家女通常都會有的毛病，不值得去計較，說不定哪一天她自己會意識到並且會改過來的。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周瀟瀟的這些毛病不但沒有一點要改正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變本加厲了，凌志的縱容和忍耐反而使得她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有一次她和一大幫朋友聚會，凌志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玻璃杯，她竟然眾在目睽睽之下大聲訓斥了他一頓，完了還要綴上一句，說鄉下人素質就是差。
那一刻凌志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他的心一點點地碎了。從那以後，他總是不經地就會想起肖敏，想起肖敏對他的好，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那些點點滴滴。他覺得如果這輩子和周瀟瀟生活在一起，再多的榮華富貴也不會讓自己幸福，沒有尊嚴的生活能談得上什麼幸福！
經過一番苦苦的掙扎，他毅然決定向周瀟瀟提出分手，就算得罪她董事長的爸爸，就算失去這份工作也在所不惜，他覺得自己當初已經犯下了大錯，現在不能一錯再錯，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當凌志提出分手時，周瀟瀟以為他是開玩笑的，當她回過頭來看到他一臉認真的表情時，她才知道他是來真格的。她惶恐地問他為什麼？他回答說不為什麼，就是因為不愛了。她大聲說了一句︰「不行！」他卻理直氣壯地說︰「怎麼開始，是由你決定的，怎麼結束，得我說了算。」
後來周瀟瀟哭著找他認錯，他置之不理，她又來糾纏他，他義正詞嚴地請她自重。任憑她使出什麼樣的手段，他反正將她拒于千里之外。同事們都為他捏了一把汗，認為他得罪了周瀟瀟是件很不明智、很危險的事情。但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最壞的結果也就是離開這兒，難道自己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出路了嗎？如果董事長因為這件事對自己下手，那麼這兒本身也就不值得他留戀了。
那天他在電梯里恰好遇到了董事長，當時就他們兩人，他不卑不亢地向董事長問好。董事長還像先前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說︰「小伙子，你和瀟瀟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也批評過她了。感情上的事不能勉強的嘛，這丫頭脾氣又不好，換了誰大概都吃不消的。你別放在心上，別因為這些而影響你的工作哦。」
他的內心充滿了感激之情，朝董事長堅定地點了點頭。
之後他常常想念肖敏，一直想和她聯系，又覺得無顏面對她，今天下午他終于鼓起勇氣給她打電話。她在電話里那種異常冷漠的態度是在他預料之中的，但她說已經有了男友卻是在他預料之外的。當時他的心真的好痛。他想了很久，決定先不去談感情的事，他要一心撲到工作上去，做出一番成績出來。
現在他突然得到了李飛和肖敏向他提供的這個消息，他先是覺得震驚，然後又感到無比興奮。他覺得這是他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但這事非同小可，需要謹慎對待。據他所知，連雲港那邊分公司的黃總和總部這邊的很多人有著盤根錯節的關系，甚至和自己的頂頭上司潘經理也有不同尋常的關系。他想來想去，為了保密起見，決定直接向董事長匯報。
第二天一早，凌志來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去了董事長那里，向他匯報了這件事。董事長自然也是非常震驚，他沒想到信譽不錯的華航船廠那邊竟然會在背後搞這樣的陰謀，他對這個黃總沒什麼好感，但這家伙也不至于和別人這樣狼狽為奸來損害自己公司的利益吧？但他是個冷靜、理智的人，在沒弄清具體情況時，他總是慎重行事的。他征求凌志的意見，想立即請這個李飛秘密到上海來一趟，具體了解一下情況再做決定。如果李飛反映的情況屬實，他一定會對李飛給予獎勵。
最後，董事長說︰「如果這個李飛確實因這件事丟了飯碗，最終又能查明這些鋼板確實有問題，確實有人在徇私舞弊，那麼像這樣有正義感的年輕人應該邀請他來我們這里發展，讓他有用武之地。」
35
李飛和凌志通過電話回去之後，心一直懸著，一夜沒睡好。他在不停地想，這個凌志在總部那邊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呢？他接下來會怎麼做呢？他能夠讓這件事引起他們高層領導的重視嗎？
到了凌晨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上午9點的時候又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了。他困得要命，懶得把眼楮睜開，伸出手在床頭亂模了一陣把手機模到了。
「李飛啊，你還沒起來嗎？」肖敏的聲音顯得有些急切。
「怎麼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眼楮，打了個哈欠。
肖敏興奮地說︰「剛才凌志來電話了，他想請你去上海那邊一趟，他們的董事長要見你，路費食宿等等都由他們負責。他說這件事要是能調查清楚，證明你所言不虛，還要給你獎勵，還要邀請你到他們公司去發展呢。這個機會你得好好把握啊。」
「什麼？這是真的？凌志親口對你這樣說的嗎？」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
「是的，他讓你抓緊過去，他們董事長想要具體地了解一下情況。」肖敏有點著急地催促他，說︰「你立即動身去上海那邊，我等會把凌志的手機號碼發給你，你有什麼問題直接和他聯系吧。」
「好的，好的，太好了！」李飛頓時兩眼放光，困意全無，他補充說︰「對了，你趕緊找機會拍點鋼板的照片發到他我的郵箱里，到上海那邊會用得著的。」
「但是，李飛我警告你呀，」肖敏的口氣忽然又變得嚴肅起來，「你現在是以我男友的身份去見凌志的，你們見面之後如果你敢向他透露一些不該透露的事情，讓我知道了，我讓你什麼計劃都泡湯，你信嗎？」
「我信，我信。」李飛有點想笑，他趕緊答應下來，「你盡管放心吧，我不會亂說的。
他急急忙忙穿衣下床，匆匆洗漱一下，連他媽媽為他準備好的早餐也來不及不吃了。他興奮地朝他媽媽做了個鬼臉，說自己要去上海，回來再吃。
此時此刻的肖敏正在「亞洲天使」號的工程現場。她剛和李飛通完了電話，陳主管就過來了，嘴里哼哼嘰嘰地說︰「他娘的，催什麼催，老子比你還急呢。」
原來，剛才工程承包方的負責人又去辦公室找他，問他主甲板的工程到底什麼時候可以開工？說他們雇用來的工人已經等了好幾天了，現在不能再等了。承包方這邊當初為能拿到這個工程合同，私底下給了他很多好處，所以說話的口氣比較強硬。
他讓對方先別急，再等等看，說不會再拖多久的。
對方卻不耐煩了，說按照合同的規定早就應該開工了，他們等不下去了。
他跟對方撒謊，說有些手續還沒辦妥，等手續辦妥了，會立即通知他們開工的。
對方卻不相信他的鬼話，說如果手續沒辦妥，廠方就不會跟他們簽合同的，然後責問他，說這樣下去，耽誤一天，就有一天的損失，這些損失誰來承擔？
他剛要勸對方再耐心等一等，對方卻沒興趣听他說了，硬綁綁地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我不管，反正現在是你們在違約，不管怎麼拖，我們的損失你們得負責，你看著辦吧。」
對方的態度把陳主管氣得干瞪眼，想當初，這家伙為能順利地拿到合同，差不多要叫自己大爺了，現在合同拿到了，就敢這樣了。他在心里忍不住罵道︰「這幫王八蛋，真他娘的沒一個是好東西！」
看到肖敏時，陳主管立即裝出了一副笑臉，說︰「小敏啊，這兩天你跟李飛有聯系嗎？」
肖敏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你干嘛老是關心這個呀？」
「我這不是和你閑聊嘛。」他眼珠轉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他工作找到了沒有啊？」
肖敏剛想說不知道，但話到嘴邊時她忽然靈機一動，改成說︰「他好像說是要離開本地，出去找工作。」
「是嗎？」陳主管心頭一喜，干笑了一聲，說︰「現在工作可不好找，那他要到哪里去找啊？」
「我又沒細問，好像說是要去上海那邊踫踫運氣吧。」肖敏說話輕描淡寫的，听不出一點編造的味道，「算了，不提他了。他現在心情很不好，後悔死了，怪自己當初多管閑事。」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他要後悔的，這不來了嗎？」他頓時感到非常的高興和得意，然後他又有點不放心似的問道︰「那他會不會騙你呢？」
「他要騙我干什麼呢？騙我有什麼意義嗎？」肖敏睜大了眼楮，像是覺得他的這種說法不可思議。
「是啊，是啊，是沒意義。」他尷尬地笑了笑。
听肖敏這樣一說，陳主管的心情陡然變得好起來，他匆匆地跟肖敏交待了一些事項就走了。
在他看來，肖敏的話是可信的，是合乎情理，合乎邏輯的，不像是在撒謊的。已經等了這麼多天了，他現在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李飛確實不會在鋼板這件事上做文章了，不然早就行動了。這小子真的是後悔了，不會再多管閑事了。他要吃飯，要掙錢，要忙著找工作，這倒是真的。
陳主管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打算讓主甲板工程開工了！
他確實也等不下去了，別說工程承包方那邊已經不好交待了，這樣耽擱下去肯定也不能如期完工了，到時他還得承擔責任，況且這樣等下去哪天是個頭啊？
陳主管走後，肖敏立即打電話，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了李飛，建議他到上海後用公用電話和她舅舅通個電話，證明一下自己真的是在上海那邊，說那樣的話，她舅舅就會完全相信她所說的了。
此刻的李飛正在趕往車站的途中，他對肖敏的做法連聲叫好，夸她是處變不驚、運籌帷幄的女中豪杰，說自己一定會按她指示的那樣去做，到時陳主管他們就會信以為真的。
肖敏後來又說，她這樣欺騙自己的舅舅心里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他。李飛趕緊安慰她，說她這樣做其實也是為她舅舅好，為的是不讓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越滑越遠，他這樣的做法已經是在犯罪了。
肖敏沒再吭聲，想想也有道理。
36
李飛下午三點鐘抵達上海，凌志已經提前半個小時開車來車站接他了。見面後，兩個未曾謀面的人親密地擁抱了一下。
凌志也是英俊瀟灑，很帥，很酷，眼神里透露出智慧的光芒，他緊握著李飛的手激動地說︰「兄弟，太感謝你了，董事長讓我轉達對你的問候，向你表示真誠感謝。我們現在就過去，他在總部等你。」
李飛也很激動，說︰「我也要感謝你，辦事有效率，成功地讓這件事引起了你們董事長的重視。」
兩人上了車，凌志開著車，風馳電掣向光洋海運總部奔去。
途中，凌志一邊開車，一邊聲音低沉地問李飛︰「肖敏她還好嗎？」
「她很好。」李飛注意到凌志的神情有些落寞，又綴上一句︰「她讓我代她向你問好。」
「謝謝。」凌志的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肖敏是個好女孩，你可要好好珍惜呀。」
「我我會的。」李飛的表情很不自然。
到了光洋海運的總部，李飛仰望著這幢直插雲霄的摩天大廈，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驚嘆。凌志避開其它領導，直接帶李飛去了董事長那里。
董事長熱情地握著李飛的手，感謝他不辭辛苦，遠道而來，並對李飛這種堅持正義的行為大加贊賞。凌志則忙著為他們倒咖啡。
坐定之後，董事長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他讓李飛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講述一遍。
李飛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地講給他們听。董事長一邊听一邊皺著眉頭進行推理和分析，在听到李飛說斷定這批鋼板有問題時，他打斷了李飛的話，說︰「按規定，所有船體結構用的鋼板，均應該由船級社認可的鋼廠生產，檢驗合格的產品應蓋有船級社的印記，這些印記你也都看到了。如果你的推理是正確的，那麼船廠那邊就是把船級社也收買了，這可能嗎？而且你僅憑一塊鋼板掉到地上產生了變形這一現象還有那個電焊工所說的話，就斷定這些鋼板質量有問題，會不會判斷失誤呢？」
「董事長先生，其實我第一眼看到那些鋼板時，就感覺不對勁。」李飛很鎮定地說︰「從外表的色澤上來看，這些鋼板成分的含碳量肯定是超標的。按規範要求，像「亞洲天使」號這條船的甲板鋼板的含碳量必須低于0.21%，如果超標的話，鋼板的強度會受影響，韌性和延展性變差，就會很脆，鋼板的焊接性能也變得很差。這條船的主甲板也是強力甲板，屬于特殊類要求的，是絕對不能使用的。「
董事長和凌志對視了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問李飛︰「那麼你有這些鋼板的照片嗎？」
李飛胸有成竹地說︰「有的，我需要借您的電腦用一下。可以嗎？」
董事長手一揮，說︰「請便。」
李飛走到電腦前，熟練地操作了一番，打開了自己的郵箱。果然，肖敏已經把鋼板的照片傳到了他的郵箱里，近距離拍的，遠距離拍的，特寫鏡頭的，共有十幾張。
董事長也是造船方面的內行，他和凌志認真地研究著這些照片，又從自己的文件夾里調出其它鋼板的照片進行比對和分析。最後，他把目光鎖定在那塊掉到地上發生變形的鋼板上，對凌志說︰「看來，這里面真的有點問題。」
凌志也認可地點了點頭，說︰「從照片上看，這種鋼的晶粒較粗，像是沸騰鋼的類別，這種鋼的成本低，強度也低，性能很差。」
董事長拍了拍凌志的肩膀，說︰「嗯，分析得不錯。這種鋼在冶煉時，熔解的鋼液在冷卻過程中不斷地析出二氧化碳氣體，然後鋼液就出現沸騰現象。」接下來，他又問李飛︰「你說我們連雲港分公司那邊的黃總可能和廠方在這件事上有勾結，你有證據嗎？」
李飛沉思了片刻，說︰「種種跡象表明，這種可能性是比較大的。黃總派過來的監管人員本來已經承認了自己在這件事上作弊，後來又出爾反爾了，不怕我們去他公司反映，說明他是有後台的。另外，我的女友就在這個黃總的手下工作，根據她提供的信息，他確實也參與其中了。」
董事長眉頭緊鎖，表情嚴峻，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
凌志驚訝地看了李飛一眼，湊到他面前，小聲說︰「肖敏怎麼又到黃總手下工作了？」
董事長沒注意凌志的舉動，他走到李飛跟前，再次握著李飛的手，說︰「真的很感謝你。不管最終的結果是怎麼樣的，我都要給你一筆獎勵，感謝你在工作上能堅守職業道德，堅守自己做人的原則。」
李飛趕緊拒絕，說︰「董事長，謝謝您的好意，但在弄清楚結果之前，我現在還不能要什麼獎勵。說實話，我是海員出身，我就是不想違背良心去做事。」
董事長點了點頭，很真誠地說︰「好吧，獎勵的事那就等最終的結果出來再說吧。現在這樣，我竭誠邀請你加入到我們光洋海運來發展，暫時的工作安排就是協助我們調查處理鋼板這件事，你願意嗎？」
「我願意，非常願意。」李飛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之情，激動地說︰「董事長，謝謝您這麼信任我，給我提供這麼好的機會。我一定好好干，把鋼板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不辜負您的期望。」
董事長以鄭重的口吻說︰「那好，我現在宣布，從今天開始，你就正式成為我們光洋海運中的一員了。現在由你負責甲板工程的監管工作，首要任務就是查清楚鋼板這件事。」
接下來，董事長又把目光轉向凌志，說︰「鑒于姓黃的可能存在的問題，他和這邊總部很多人又有密切關系，讓別人去我不放心。而且，我懷疑‘亞洲天使’號輪機工程當中也可能存在類似的問題。所以，我現在宣布，由你和李飛，再從你們機務部抽調一名人員組成一個工程質量核查小組，由你任組長，對全船工程進行一次全面核查，除了要查清甲板鋼板這個問題而外，還要負責監管好其它工程。你主抓輪機部工程，李飛主抓甲板部工程。你看如何？」
凌志立刻挺直了身子，大聲說︰「董事長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董事長看著他們倆，目光中充滿了期望，說︰「記住，你們這次過去，不但要抓好工程質量，還要找到充分證據，把我們在分公司那邊的犯奸作惡分子揪出來，我一定嚴懲不貸！我到時會通知過去的，讓他們必須無條件地配合你們的工作，不得有任何抵觸。為了工作方便，你們等會去印制名片，名片上要印上董事長特派員的身份，等于是我派去的欽差大臣，手握尚方寶劍，可先斬後奏，看誰敢不听！」
凌志和李飛連連點頭，佩服董事長想得周到。李飛很有信心地說︰「董事長，您這樣做的話我們就很方便了。現在的問題是那批鋼板還堆放在碼頭邊上，甲板工程還沒開工，我估計他們就是在擔心我還會回去揭穿他們的陰謀。現在他們還可以抵賴，還可以不承認這些鋼板的用途。我以為最穩妥的做法就是等他們開工後，我們再行動，我猜他們很快就會開工的，這樣就等于是人贓俱獲了。」
「有道理，好主意！」董事長用力地拍了一下李飛的肩膀，非常贊同他的想法。然後董事長又吩咐凌志，說︰「這樣吧，你們回去研究一下具體方案，李飛暫時就安排在你們機務部，我會傳達下去的。今晚你要好好招待李飛，費用就算在招待費里。希望你們精誠團結，打好這一仗！」
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凌志還產念念不忘剛才的事，問李飛︰「你說你女友在黃總手下工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干嘛要撒謊？」
李飛支支吾吾地說︰「是我前前女友。」
「前女友？」凌志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37
早晨的空氣特別清新，馬路邊上的草葉上還沾著露珠，金秋的陽光灑在大地上，給人溫暖舒適的感覺。陳主管今天的心情比前幾天好多了，他是哼著小調來上班的，到了船廠之後，他現在要去找張總。他昨天決定讓「亞洲天使」號的主甲板工程開工後，他就立即去找張總，想要當面匯報這個情況，誰知張總當時外出了，今天才能回來上班。
他深知事關重大，不敢擅自做主了。說是要向張總匯報情況，其實也是要當面取得張總的認可，不然的話，一旦出事了，他害怕這個家伙到時肯定又會大吼大叫的，把責任一股腦地往他的身上推。
他昨晚回去想了一夜，覺都沒睡好。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老了，所以考慮問題就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的？李飛人都走了，還會有心思抓住這事不放嗎？對李飛來說，目前最重要的事肯定就是找工作，另謀生路，這才是頭等大事，自己為什麼偏偏就把他看成妖魔鬼怪一樣，會纏住這事不放呢？是不是自己的思維已經跟不上了？不過反過來想想，張總不也是默認了自己的想法嗎？想到這里，他禁不住笑了。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在智力上會低人一等的。
此刻的張總嘴上叼著一根煙，翹著二郎腿，正在看今天的新聞快報。當他看到新聞上說北朝鮮軍隊正在舉行大演習，政府發言人揚言有朝一日要蕩平南韓時，他禁不住笑了笑。
陳主管進來後，張總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問他什麼事？
陳主管滿臉堆笑，討好似地說︰「好消息。」
「好消息？」張總眉頭皺了一下，「什麼好消息？」
「是這樣的，」陳主管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說︰「我听小敏說，李飛現在心情很不好，後悔死了，怪自己多管閑事。現在工作這麼難找，他打算要去上海找工作。這樣看來，這小子現在醒悟過來了。」
張總沉思了了片刻，說︰「嗯，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正常的。」
陳主管見張總認可了他的說法，就進一步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小子他也不會有心思再管這件閑事了，不然的話他早就該有動作了。你覺得呢？」
張總沒有立即表態，而是反問道︰「出現這種情況雖屬正常，但是你從你的外甥女肖敏那里得來的這消息可靠嗎？你是知道的，李飛在這里時，他們的關系可不是一般的，你能確定她不會再糊弄你？」
陳主管的臉一紅，說︰「那不會吧，我畢竟是她舅舅嘛，李飛在這里時，她會被這小子蒙蔽，被他牽著鼻子走，現在這小子人都走了，而她還要在這里工作，她還會不識時務嗎？」
張總想了想，似乎覺得這也有道理，他擺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說︰「當初我就認為，李飛人都走了，不會在這件事上窮折騰了，但你偏偏怕他還會找麻煩，不敢動工。」他順手把桌子上的報紙推到陳主管面前，「你看看這張報紙，這北朝鮮自己都窮得快要吃不上飯了，還真會有心思去算計別人嗎？整天叫囂著要蕩平南韓，你想想，他們實際上真會這麼想嗎？」
陳主管神情尷尬，一副低頭認錯的態度，說︰「是啊，看來我當時是確實有點多慮了。現在，工程承包方那邊天天在催，等著動工，還說要我們負擔他們的損失。你不也在著急嗎，那我們現在就動工吧。」
張總猶豫了一下，帶著官腔的味道說︰「當然，也不是說你現在就應該立即動工，既然已經緩下來了，那再拖些天也不要緊的嘛。當然，也可以動工，不過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確保萬無一失。」
「那你的意思是」陳主管被張總繞來繞去，繞得頭昏腦脹，實在的模不透這家伙的真實想法，究竟是同意動工還是不同意動工？
誰知，張總卻顯得不耐煩了，生氣地說︰「我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嗎？這還不明白嗎？
陳主管吃了一驚，就不敢再問了。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號碼，皺著眉頭說︰「021不是上海的區號嗎？怎麼那邊會有人打電話給我？」
「這我怎麼知道。」張總對這個問題沒興趣，順手又拿起了桌子上的報紙翻看起來。
陳主管怕打擾張總，就退到離他最遠的牆角接電話，「喂，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李飛的聲音︰「陳陳主管，是我，李飛。」
「李飛？」陳主管驚訝地朝張總看了一眼，「你你這是在哪？」
張總聞訊也覺得驚訝，扔掉了手上的報紙，看著陳主管。
只听李飛在電話里用哀求的口氣說︰「我我在上海這邊，想找點事做，可不好找啊。陳主管，我錯了，你能原諒我，讓我回去上班嗎？不管如何，我反對你們，那也是為了對工作負責吧？」
「你現在知道錯啦。」陳主管冷冰冰地說。
這時張總輕手輕腳地走到陳主管跟前，貼著他耳朵小聲說︰「也別過分激怒他。」
陳主管點點頭，又換了溫和一點的口氣說︰「李飛啊，我知道你年輕不懂事，一時糊涂，但現在你要回來上班，哪能這麼隨便呢？這事得張總同意啊，我得找個合適的機會把你這個要求反映上去。」
「那就太感謝你了，現在工作太難找，您無論如何幫幫我啊？」李飛拖著哭腔說。
「我知道了，你這事我會記著的。」陳主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陰險的笑意。
掛了電話後，陳主管得意地對張總說︰「你看，我說得不會錯吧，這小子果然到上海那邊找事做去了，他大概是用公用電話打的，021不就是上海那邊的區號嗎？」
張總分析了一下，說︰「看來這小子真是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不然也不好意思低三下四來求你的。」
「是啊，這樣看來我們現在可以動工了。」陳主管一臉興奮的神情，很有把握似的說。
「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吧。」張總不動聲色地說。
張總內心其實也是贊成陳主管的看法，但他表面卻不明確表態。在他看來，這是身為領導者的一門學問，這樣不管最終是什麼結局，自己到時都好說話。要是沒出問題，自己現在的態度也算是認同的態度，要是出了問題，又可看作是自己並沒有明確同意這樣做，只是讓他看著辦的。
陳主管也知道張總的狡猾，但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反正也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了，再說，像張總這種人，就算他現在明確同意了，萬一到時出了事，他還會賴賬的，倒霉的還是自己。
陳主管從張總那邊出來後，立即就打電話給工程承包方的負責人，通知對方現在可以開工了，那神氣活現的樣子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後他又把這個消息通知了肖敏，讓她立即去工程現場。
肖敏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李飛。
李飛更是激動，他昨晚和凌志商量到很晚，吃不準那邊究竟什麼時候開工。他今天早上特意跑到公用電話亭給陳主管打電話，希望能騙到這家伙，來個引蛇出洞，沒想到這麼快蛇就出洞了。他告訴肖敏，要她別露出任何破綻，讓他們正常開工。
38
陳主管今天是特別興奮，他親臨現場，坐鎮指揮。其實本來很多事都是施工方的事情，他也跑過去指手畫腳的，那情形好像沒了他，人家什麼事都做不好。
看著一塊塊鋼板在他的指揮下被吊到船上來，他很神氣，很有成就感。接下來他又去催促工人趕緊著手進行焊接。在他的一再催促下，在靠近「亞洲天使」號船頭的地方，幾個電焊工人已經開始燒電焊了，冒出的電焊光伴隨著火花飛濺，即使是在白天也很耀眼。
看著舅舅上上下下地忙活，臉上呈現出多少天都沒見到的笑容，肖敏不僅動了一絲惻隱之心，甚至有點懷疑，自己該不該在背後這樣算計自己的舅舅？說實話，她一直就認為，她舅舅卻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而且他一直都是很疼愛她的，只是沒想到他會在背後做出這樣的事！從情感上來說，如果不是因為李飛，她即使知道自己的舅舅在背後這樣做，她大概也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
會不會是李飛弄錯了呢？當這個想法從她的腦海里蹦出來時，她不禁吃了一驚，又為李飛捏了一把汗。在她看來，李飛現在針對這件事在步步逼近，死不回頭，難道他還能弄錯了？萬一結果要是證明他在這件事上搞錯了，那他到時會怎樣呢？她真有點不敢想象。
另外，想到下午凌志也要跟李飛一起過來了，她的心不由得有點緊張，情緒波動很大。她認為自己本來應該是恨死這個人的，不知為何，卻總是恨不起來。
肖敏一邊在現場工作，一邊胡思亂想。她擺出一副對工作極其負責的姿態，在工程現場進行檢查、拍照，並不時對施工人員提出一些要求和建議。陳主管提醒她要經常督促，加快進度，說現在已經被耽擱不少天了，但只要施工方抓緊時間、馬不停蹄地做，還是能如期完工的。
在光洋海運這邊，黃總一邊看報紙，一邊津津有味地品著上等的綠茶。剛才王監管來電話，向他報告「亞洲天使」號主甲板工程今天開工了，這讓他的心情頓時好起來。說實話，他這些天也在著急，他擔心到時不能如期完工的話，總部那邊不好交待。
他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禁不住哼起了小調，得意地對劉曉菲說「你別整天板著臉嘛，弄得我每天心情也不好，你應該高興一點才對嘛。」
劉曉菲頭也沒抬，冷冰冰地回敬道︰「我自己高興吧，我可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他討了個沒趣，仍厚著臉皮說︰「我不是說過了嘛，你表哥的事你別急，等過些天我一定幫他想辦法，要不，到我們公司來也行啊。」
「謝謝了。」她厭惡地瞅了他一眼，說︰「我表哥即使不用你幫助，我相信他的前途還會是一片光明的。」
黃總被她嗆得很尷尬，說不出話來了，又把目光轉向了手中的報紙上。
而此時此刻，李飛和凌志他們三人正在上海虹橋機場，接受登機檢查，從上海飛往連雲港的客機馬上就要起飛了。李飛他們清一色的西裝革履，顯得精神抖擻。這是總部這邊為白領階層特制的工作服，胸前還佩戴著印有「光洋海運」四字的徽章，各個地方分公司的工作服都不一樣，都有著各自的地方特色，而總部這邊的設計的這種敞領式西裝的款式最為別致，獨領風騷。
坐到飛機的座位上後，李飛看看表，已經是中午12點了，他笑著對凌志說︰「凌組長，到連雲港大概要下午2點多，我們下飛機後先吃飯，讓船廠那邊再多干一陣也無妨的，你看呢？」
坐在李飛和凌志中間的機務部的小張是個心直口快的小伙子，他開心地說︰「組長，你當初被提升為副經理的時候，請部門的人吃大餐，可我那天出差沒吃到，這回正好補上。听說他們連雲港那邊海鮮很多，價廉物美，你這當領導的是不是應該先請客，讓我們大吃一頓，調動一下我們的工作積極性呢？」
凌志笑了笑，說︰「你看你們，首先想到吃，大戰在即，再美味的東西你們能吃得下去嗎？等會飛機上提供午餐的，我們先填飽肚子再說吧。等打贏了這一仗，我請你們大吃三天，怎麼樣？」
小張顯得很認真地說︰「組長，那你得說話算話，別到時候急著回去跟董事長邀功請賞，逃掉啊。」
「你放心吧，他不會逃的，」李飛含蓄地對小張說︰「說不定組長到時還會想留下來不走呢。」
凌志朝李飛看了看，弄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倒不會的。」不知內情的小張朝李飛擺了擺手，小聲說︰「要是放在以前我還相信，听說現在組長已經和他這邊的初戀女友分手了，還有什麼會讓他想留下來呀？」
凌飛趕緊用胳膊踫了一下小張，示意他別說了。
誰知，小張卻不理會，依舊嬉皮笑臉地說︰「組長，這有什麼呀？這都是公開的秘密了，部門里誰不知道呢？不過我很佩服你，不知你有什麼絕招，對女人那麼有殺傷力。說說，你一共玩過幾個了？」
凌志緊張地朝李飛看了一眼，狠狠地在小張的胳膊上擰了一下，痛得他齜牙咧嘴。小張不停揉著胳膊，顯得很委屈地說︰「干嘛呀，開個玩笑就這麼痛下殺手。」
李飛正好坐在靠近窗口的里側，他故意將臉轉向窗外，假裝沒看到他們這一幕。
凌志不知道李飛心里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但小張信口開河的玩笑，卻讓他的心情變得有些傷感起來。自己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女孩，轉瞬之間卻成為了別人的女友，而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如何去面對肖敏？往事歷歷在目，當初愛得那麼深、那麼纏綿的他們，如今已成過眼雲煙了。連雲港，對他來說曾經是多麼讓他向往的地方，他多少次在夢里和肖敏在那里相見，暢游花果山、水簾洞，現在他來了，他們快要相見了，愛情卻沒了。他的心在隱隱作痛
39
下午2點，飛機徐徐降落在連雲港國際機場。李飛他們神采奕奕地從機場走出來。
凌志掏出手機向董事長報告，說他們已經順利抵達連雲港，大概一個小時後到達分公司。董事長說︰「你們辛苦了，祝你們一切順利，我立即給連雲港分公司那邊下達指令。」
想到自己現在就要去光洋海運那邊，李飛的心里有種難言的滋味。
此時此刻的劉曉菲，心情極度的苦悶，正心煩意亂地坐在辦公樓下的一條石凳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幾棵楊柳樹。風兒吹過，無數根枝條在風中搖曳，一片片泛黃的細葉飄落下來。
最近她總是在掛念著李飛，他的身影就像一座山一樣在她的心里矗立著，無法動搖。剛才黃總這老色鬼在辦公室里又騷擾她，卻被她生硬地推開了，她說自己現在很煩，沒心情跟他來這一套。老家伙當時氣得直翻白眼，扯著嗓子吼道︰「你這心情什麼時候才能好呀？最近你哪天心情好過？」
她瞥了他一眼，沒理他，徑直從辦公室里走出來。
而她沒想到，此刻的黃總遭遇了很大的麻煩，正在辦公室里發呆。
剛才劉曉菲生氣地推開他，像避瘟疫一樣拂袖而去，把他氣得不輕，他被她這種藐視的態度激怒了，想等她回來後給點顏色給她看看，否則，以後她會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他正在想著用什麼壞點子收拾她，這時，桌子上的電話卻響起來，他氣沖沖地去接電話。他通完電話之後，就愣在那里，呆若木雞。
電話是上海總部的老總打來的，對方以非常嚴肅的口氣告訴他，總部這邊懷疑「亞洲天使」號上使用的甲板鋼板質量有問題，據此推斷其它工程可能也存在問題，已經派過去由三人組成的核查小組，專門針對「亞洲天使」號的工程質量情況進行核查，讓他務必全力配合核查小組的行動。
「你們總部那邊懷疑甲板鋼板有問題？這這怎麼可能呢？」他的心一下子懸起來。
「你不要多說了，現在核查小組估計快要到你那邊了。」然後對方又強調了一句︰「這件事也是董事長親自在過問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打電話給王監管，想讓王監管趕緊把這個消息轉達給陳主管他們，好讓他們立即采取應對措施。
但是，在電話呼叫的過程中，老奸巨滑的他忽然想到，那邊剛剛開工，偏偏這個時候總部就派人來核查，他們肯定是有備而來的，他們對船廠那邊的舉動肯定是了如指掌的。如果自己這個時候把消息泄露出去，總部那邊第一個就會懷疑到他的，而且這個時候船廠那邊怎麼挽救肯定也是晚了。自己這樣做不但于事無補，反而是不打自招地暴露了自己。
這家伙這個時候倒真沒糊涂，李飛他們恰恰也是這樣考慮的，想試探他，逼他自投羅網。
電話接通後，里面傳來王監管尖細的聲音，「喂，黃總你好，請問有什麼指示？」
他盡量讓自己顯得鎮靜些，用不緊不慢地語調說︰「那邊主甲板工程進展得還順利嗎？」
「很順利啊。」王監管掩飾不住激動的心情，高興地說︰「已經吊上來很多鋼板了，上午工人已經開始燒電焊了，他們干勁很大，工作效率很高啊。」
「那好，那好，」盡管他听到這個心里更有點發慌，卻沒有顯山露水，裝得很嚴肅地說︰「你要督促他們抓緊啊，不能按期完工的話，總部那邊不好交待的。」
「好的，好的，我會催他們抓緊的。」王監管忙不迭地答應著。
「另外我還要交待一下，」他這時才交待關鍵的問題，說︰「萬一出了什麼麻煩，你要一口咬定，我們這邊是認真檢查過這些鋼板的，也看過產品合格證書的，我們是嚴格按程序做的，出了問題，那也只能賴到船廠那邊的頭上，是他們在欺騙我們的。你千萬要記住，我跟這件事是一點關系沒有的。你要沉住氣，絕對不能瞎說。听到沒有？」
「放心吧，您都交待過多少遍了，我知道的，也不會有什麼事的。」王監管再一次向他保證。
然後，黃總又打電話給劉曉菲，氣急敗壞地嚷道︰「哎呀，你不在辦公室里，跑出去干什麼？你現在立即通知各個部門，說總部那邊有人員要過來，讓他們注意點形象，別邋遢得不像樣子，通知好後你立即回來，把我辦公室收拾收拾，準備接待總部的人員。」
過了一陣，劉曉菲急匆匆地回來了，她看到老色鬼在辦公室里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面部肌肉沒有規律地抖動著，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她還從來沒看到過這家伙這麼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總部那邊誰要過來呢？
黃總已經沒有心情去為剛才的事教訓她了，他讓她趕緊把辦公桌上整理一下，茶葉和咖啡準備好，並告訴她，等會總部的人員過來後一定要接待好，要熱情，要讓他們高興。接下來他又通知門衛那邊，等會總部的人員過來時要及時通知他，他要親自出去迎接。
劉曉菲一邊收拾，一邊在猜想，總部那邊常有人來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緊張，看來這次來的是大人物。她還沒來得及多想，門衛那邊電話就過來了，說是總部那邊的人已經到了，一共三個人。
黃總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那架勢好像是要迎接皇上駕到。
他和凌志有些面熟，在總部那邊是見過面的。凌志禮節性地和他握手，把自己新印制的名片遞給他。他看到上面的頭餃是光洋海運總部工程質量核查小組組長，下面還加了一行︰董事長特派員。他心里緊張，表面上卻裝得很熱情地說︰「凌組長，歡迎你們來分公司這邊檢查工作。當然，總部那邊說鋼板有問題，我想是不可能的，我們這邊工作還是很細致的，不過你們來查一查也是應該的嘛。」
凌志不冷不熱地說︰「沒辦法，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希望你們配合我們的行動。」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他點頭哈腰地說。
接下來，凌志向他介紹李飛和小張，稱李飛是李副組長。李飛平靜地說︰「叫我李飛就行了。」
「李李飛？」他懷疑是自己听錯了，「哪哪個李飛？」
「你應該知道的。」李飛目光如電，眼神里隱含著某種深不可測的東西。
「你你怎麼」他頓時像被電擊一樣愣在那里。
「好吧，帶我們進去談吧。」凌志以一種威嚴的口氣說。
「好的，好的，跟我走。」他緊張不安地帶他們去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劉曉菲站在門口準備接待總部過來的這些貴賓。她听到走廊里由遠而近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她似乎也有了一點緊張。她站直了身子，努力裝出一副笑臉。
她第一個看到的是凌志，然後就是李飛。她睜大了眼楮，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看到李飛昂首挺胸，步履穩健，神情充滿了從容和自信，一身得體的工作西裝讓他顯得英武挺拔，風度翩翩，四目相對的瞬間，他表情鎮定而自然，目光一如從前般溫暖，朝她微微地點了點頭。
她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站在那里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