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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二 劍湖宮內,無情最是真豪杰(九)

鐘萬仇之所以恨那李秋水,無非是因為她留下那顛倒錯亂的北冥神功,此刻見她身死,想起她一生際遇的淒苦,比起童姥來也不遑多讓,心中的滔天恨意,早已消逝無蹤。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看到一旁的童姥,想起她還身受重傷,連忙道︰「師伯,你傷勢如何?要不要我助你運功療傷?」童姥聞言搖了搖頭,道︰「我畢生功力已經散去,又身受重傷,嘔血無數,此刻已是油盡燈枯,撐不了多久了。」鐘萬仇聞言心中隱隱一痛,自打他重生一來除了無崖子,便是童姥對他最好,他雖是從不曾說出甚麼親近的話語,不過在他心中早就將童姥當作自己親人一般對待。此刻童姥命在旦夕,他心中好生難過,只覺自己此後又是孤獨一人,再無人如此真心真意的待他,忍不住眼中一陣酸澀,便要流下淚來。

童姥見他眼圈發紅,顯然是知道自己將死,心中難過,微微一笑,甚是欣慰的道︰「丑小子,難過甚麼?人生在世,誰能不死,我活了九十多年,早就累了。」頓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的李秋水和無崖子的墳墓,嘆息了一生,道︰「師弟和……師妹都死了,我活著還有甚麼意思?我們三人糾纏一生,此刻死在一處,倒也不枉我們同門一場。」鐘萬仇點了點,心中難過,有心說幾句話,一時間卻不知該說甚麼才好,當下沉默不語,愣愣的看著童姥。童姥喘息了片刻,又道︰「丑小子,你……你可曾覺得身子有甚麼不適麼?」鐘萬仇聞言一愣,還道她擔心自己的內傷,連忙道︰「師伯,我的內傷早就好了,現子很是爽利,連內力也精進了不少!」童姥搖了搖頭,一臉凝重的道︰「不是這個,你還不明白麼?你吸取了我和師妹的功力,此刻應該應經達到北冥神功的第三重才對,你難道沒覺得有甚麼變化麼?」

鐘萬仇听她如此說,這才想起無崖子所說的北冥神功第三重的禍患,當即身子一震,額上登時生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連忙提聚內力,查探體內變化。丹田內的內力此刻正如一個強勁的漩渦一般,旋轉不息,他略一提聚,內力便由丹田激射而出,螺旋突擊,奔騰洶涌,銳不可擋,霎時間便運轉全身,四肢百骸舒爽無比,身子也仿佛輕若無物,腳下微微一動,便要凌空飛起,心中更是生出奇怪的念頭,只覺天下間再無甚麼能阻擋他,只要他全力一擊,便是叫天崩地裂,也不無可能,哪里像有甚麼禍患的樣子。想起無崖子提及這北冥神功第三重時的鄭重神情,鐘萬仇心中好不奇怪,尋思道︰怎地我此刻絲毫覺不出有甚麼禍患,莫非老家伙騙我不成?還是老子福大命大,成了幾百年來第一個練成這北冥神功之人?想到此處,只覺這種可能性非常大,當即心中歡喜,忍不住便要笑出聲來。

童姥見他眼角眉梢,笑意淡淡,也是奇怪不已,連忙問道︰「丑小子,你笑什麼?到底怎麼樣了?」鐘萬仇聞言忙道︰「師伯,我體內真氣流轉自如,內力登峰造極,並無甚麼不適之處!」童姥聞言愣了一下,道︰「難道你體內的內力沒有化成螺旋狀態麼?」鐘萬仇听她說出自己內力變化,也是一愣,道︰「師伯,你怎地知道我內力變化?」童姥听他如此說,神情一黯,道︰「想不到……想不到最後還是如此,如此倒是我和師妹害了你了……」鐘萬仇听她如此說,分明是說這螺旋內力不妥,忙不迭的問道︰「師伯……難不成這螺旋內力便是……便是這北冥神功第三重的禍患之處麼?」他心中對這北冥神功的禍患,可謂是懼怕非常,便連說話,也聲音顫抖,結結巴巴起來。童姥看了他一眼,豈會看不出他心中懼怕,有心安慰,卻不知說甚麼才好,只得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鐘萬仇心中惶惶,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一陣搖晃,便要摔倒,踉蹌了幾步,好容易穩住身形,顫聲道︰「師伯……你……你莫要嚇我,我……我此刻毫無異樣,只不過內力稍有變化,怎麼便成了禍患?」童姥苦笑了一下,道︰「這北冥神功端的是厲害無比,待到練到第三重的時候,內力無堅不摧,天下間再無一種內力能與之抗衡,即便是與你內力相當之人,也無法抵擋你內力侵襲,之所以如此厲害,便是因為那螺旋內力的緣故。」頓了一下,平緩了一下胸中翻騰的氣血,喘息道︰「若緊緊如此,還算不得厲害,這北冥神功的第三重最厲害之處,便是能吸取他人內力為己用,永無枯竭,永不窮盡!」

鐘萬仇愣了一下,道︰「這吸取他人內力有甚麼厲害之處,只要對方不與你接觸……」說道此處,忽地心中一動,大吃一驚道︰「難不成這第三重的北冥神功,可以不用接觸對方,便能吸取他人內力麼?」童姥微微一笑,頗為得意,道︰「那是自然,逍遙派十幾代先人,嘔心瀝血,耗盡心機才創出的武功,哪里是平常武功能夠比的。」微微一頓,道︰「只要達到這北冥神功的第三重,與人交戰,內力運轉,無論與敵接觸與否,都會源源不絕的吸取他人內力。到時你內力愈來愈多,對方卻是愈來愈少,輸贏勝敗,自是顯而易見。」

饒是鐘萬仇早就對這北冥神功的厲害有所猜度,可是此刻听得童姥將個中厲害細細道來,還是忍不住驚訝不已,略一思量,才道︰「難不成這最厲害之處,便是那禍患所在麼?」童姥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不完全是,這第三重源源不絕的吸取他人內力,只要你與人交戰,便會將他人內力吸取,可是畢竟人體容納的內力有限,不可能永無止境的吸取下去,如此吸取下去,總有一日便會容納不下,暴體而亡。」頓了一下,接著道︰「而那螺旋內力,想必你此刻也能感覺到,端的是鋒銳無擋,雖說與敵交戰之時,敵人無從抵擋,可這螺旋內力委實太過厲害,非但可以傷人,更可以傷及自己。每運轉一次,這螺旋內力便會傷及經脈一分,待得經脈破損到了極致,便是大難臨頭之時。」說道此處,看了鐘萬仇一眼,嘆息道︰「這兩種禍患合到一處,便成了北冥神功第三重的最大禍患,只要你與人交手,便會吸取他人內力,便會傷及經脈,每吸取他人內力一分,螺旋內力便會增強一分,經脈損傷也便厲害一分,如此惡性循環,終有一日體內經脈再也承受不住,便……」

鐘萬仇听得童姥所到此處,只覺天崩地裂,腦海中一陣迷糊,雙膝一軟,「砰」的一聲,便跌坐在地上。想起先前無崖子多番叮囑,叫他不尋得妥善之法,不可打童姥和李秋水內力的主意,他表面上心狠手辣,殺人無算,豈是最是怕死不過,有無崖子七十余年的內力在身,根本不曾想過打二人內力的主意。誰成想他並未有這等念頭,李秋水卻自行殺上門來,還莫名其妙的得了二人的內力,當真應了那句話「坐在家中,禍從天降。額上冷汗涔涔,心中又氣又怕,心中一個聲音大叫︰老子招誰惹誰了,憑地讓老子這般倒霉,賊老天,你想玩死老子麼?

童姥見他神色黯然,雙眼通紅,豈會不知他心中所想,勸慰道︰「丑小子……」話一出口,便覺此刻說什麼只怕鐘萬仇也听不進去,登時言語為之一塞。看到鐘萬仇滿頭大汗,萬念俱灰的樣子,心中一陣憐惜,嘆息了一聲,暗道︰可憐他如此容貌,想必受盡旁人冷嘲熱諷,能有今日成就,不知吃了多少苦,偏偏老天不憐惜他,叫他受此大難。想到此處,又看了一旁的李秋水的尸身一眼,心中嘆息︰師妹,你我爭斗一聲,害人害己,想不到臨死還要害了逍遙派唯一的傳人。聖門道統只怕就要斷絕在你我手中,這又何必?這又何苦!想到此處,忽地心中一動,連忙道︰「丑小子,你莫要著急,這北冥神功的禍患雖是厲害,卻也不是沒有化解之法!」

鐘萬仇正自難過,听得她如此說,只覺仿佛從無盡的黑暗中忽地見到一絲光明,驚喜不已,忙不迭的問道︰「師……師伯,有甚麼化解之法,你……你快說給我听?」聲音顫抖,語氣焦急,正顯出他心中惶急,童姥微微一笑,道︰「這化解之法,我並不知道,不過,有一人一定知曉。」鐘萬仇聞言一愣,道︰「師伯,逍遙派的長輩如今只剩下你一人,你不知道,還有何人知道?」童姥搖了搖頭道︰「誰說逍遙派的長輩只剩我一人,還有一人,輩分在我之上,修為武功,更是勝我頗多,難道你師傅沒告訴你麼?」鐘萬仇聞言心中一動,道︰「莫非是師傅所說的那位小師叔祖麼?」童姥點了點頭道︰「這北冥神功自創出以來,除了那燕敦煌祖師,便只有我那小師叔練成,他不知化解之法,還有何人知道!」

鐘萬仇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此刻听聞童姥如此說來,心中歡喜萬分,正自開心,忽地想起無崖子說過,他那位小師叔早就走火入魔,不知所蹤,登時如同被一桶冷水當頭澆下一般,心中只剩無盡絕望,哪里害歡喜的起來。童姥見他神情變幻,豈會不知他心中所想,微笑道︰「我那小師叔雖是走火入魔,離開了逍遙派,可是並不意味著他已死去,十年前我還听說過他的消息……」正自說著,忽地胸腑一痛,忍不住「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登時面如金紙,氣息奄奄,仰天便倒。鐘萬仇見狀大驚,連忙要站起身來,他適才得聞噩耗,身子酸軟,此刻突然要站起身來,只覺四肢酥麻,哪里听他使喚,莆一站起,便覺腳下無根,雙腿無力,便要摔倒。他一身武功,已然登峰造極,若不是他心中慌亂,豈會摔倒,當下雙手一撐,強自穩住身形,幾步沖到童姥身旁。

此刻童姥已然神志恍惚,七竅之中正自泊泊流出血來,滿臉血污,端的是可怖無比,鐘萬仇顧不得害怕,甚是焦急,當即盤膝坐在地上,將童姥輕輕扶起,放在自己身前,雙掌按住她背心,將內力緩緩輸入她體內。他知童姥受傷極重,眼下只有令她保住一口氣,暫得不死,徐圖挽救,因此以真氣輸入她的體內,也是緩緩而行。孰料他內力莆一進入童姥體內,便如洪水決堤,將童姥體內經脈盡數脹破崩斷,只見童姥身子一震,猛地又是一口黑血噴了出來,腦袋垂了下來,動也不動。鐘萬仇大驚失色,大叫道︰「師伯,師伯!」心中懼怕已極,右手顫抖著去搭她脈搏,已然停止了跳動,他自己一顆心幾乎也停止了跳動,伸手探她鼻息,也已沒了呼吸。他心中又悔又怕,忍不住大叫道︰「師伯,你不能死,師伯!」但任憑他再叫千聲萬聲,童姥卻毫無回應,他顧不得自己內力會損壞童姥的經脈,急以內力輸入她身體,童姥始終全不動彈。

知道童姥身子漸漸變冷,鐘萬仇這才醒覺過來,只覺天地間一片昏暗,再無一絲光亮,自己重生以來,處處算計,只望能在這世界活個逍遙自在,方有所得,便遭此大禍,便連唯一知道解救之法的童姥,也因自己的莽撞,而死在自己手上。世上之事,最諷刺莫過于此,鐘萬仇愣了好久,心中說不出是甚麼滋味兒,又是煩躁,又是憤怒,胡思亂想了片刻,便再也壓制不住心頭的無窮恨意,忽地狂吼大叫起來︰「賊老天,憑地如此耍弄老子?老子只想活的逍遙自在,便連如此簡單的願望,你也不肯成全老子麼?好!好!即是如此,老子便殺光天下人,老子活不痛快,你們也休想活的快活!」罵到此處,猛地長身而起,雙掌翻飛,在山崖上不住拍擊,只听得「砰砰」作響,山崖上的岩石,被他剛猛無比、鋒銳無當的掌力,霎時打得盡數崩壞,亂石飛舞。

接連拍了幾十掌,便是以他現下如此深厚的內力,也覺得一陣筋疲力竭,再看一雙手掌,早被岩石上的尖銳之處,刺得血肉模糊,鐘萬仇滿臉冷漠,冷眼看著山石和手掌,忽地狂笑道︰「賊老天,你愈是不讓老子活的快活,老子偏不讓你如願,天地能奈老子如何,你如此耍弄老子,老子便叫你天翻地覆!」笑聲嘶啞,說不出的瘋癲痴狂,在這小谷中反復回蕩,轟鳴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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