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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罪人宣言”

繆繆很好奇,黎木到底要用什麼樣的方式讓她「重返故鄉」。

她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然後說,

「其實,我能感覺到,你可能並非真的需要我充當一個向導。也許你是在關心我,或者說同情我。」

黎木笑著說,

「我很像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嗎?」

「不……」繆繆想了想,然後輕笑一聲,「我只是有一種比較隱約的感覺。就是說,我們可能關系變得好一些了。而你,又恰好是個比較在乎跟你關系好的人。」

善解人意的繆繆說完這句話後,稍稍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帶著稍微的弧度,隨著眼楮的眨動上下撲朔,就像蕩漾在風中的蒲公英。倒是分不清楚她此刻是怎樣的心情了。

她似乎有所領悟,又重新抬起頭,開朗地笑著說,

「不管你需要我做什麼,只要能讓我回到芒格納……不,只要能讓我看到芒格納都行。」

「繆繆,別把自己的許諾變得很廉價。」黎木坐在沙發上,比較放松,「我們之間交流並不多。但你應該是知道的,你住在我的夢境里,就等于毫無保留地將你的一切都展示給了我。正因為如此,我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人,你懷揣著怎樣的想法。」

她是黎木所認識的人里,唯一一個能真正意義稱得上是「完美性格」的人。有著一切美好的品格與操守。卻就是這樣的她,內心的情感與追求是徹徹底底地割裂的。

她有純潔的鑽石之心,閃耀且美麗,但極易破碎。

黎木相信,假如此刻就對她說,你永生永世都無法回到芒格納。這樣的話,可能會讓她直接崩潰。

完美且脆弱。

這用來形容繆繆最貼切不過。

繆繆的目光從黎木臉龐劃過,望向窗外的雪原。白茫茫一片,無風無人煙,干淨又寂寥,

「所以,我們已經算得上是知心好友了嗎?」

黎木搖頭,

「你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不算知心好友。」

「那這算什麼?」

黎木並不避諱地說,

「我是你的偷窺者。我知道你的秘密,知道你的想法。我站在離你很遠的陰影之中,看著聚光燈下閃耀的你。你在舞台上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種神態,我都知道。」

繆繆笑了起來,

「真好啊,不是嗎?在歐尼塞斯大陸,從來沒有人會這麼在意我。」

黎木心里發堵。剛才他說的話,換作任何一個性格有缺陷的人,都會覺得他是變態,令人作嘔。但繆繆沒有,她甚至完全不覺得被人偷窺是件壞事。

這就是她,擁有完美性格的她。

黎木沉默了許久,一句話都沒說。因為他已經明白了,繆繆終將回到那片焦黑的大地上。他站起來,

「繆繆,你的伙伴已經到了。」

「我該怎麼跟她打招呼?」

黎木說,

「接下來我將分離我的夢境,讓你擁有獨立且完整的身體。」

繆繆沒怎麼听懂,但她只是點頭。

黎木離開了夢境。隨後,他操縱自然原力,將承載著繆繆的夢境完全分離出來。這意味著從此以後,他都不會再做夢了。事實上,夢境本身就是一種累贅,是潛意識的反映,是不受個人意志所支配的。得益于自然原力,他才能把這份累贅分離出來。

然後,他將分離的夢境植入了早已準備好的秘偶之中。

秘偶的樣子,就是繆繆的模樣。是他量身為她打造的,雖然並非真實的血肉之軀,但也無限接近了。

秘偶室里,黎木靠著工作台,等待繆繆的醒來。

約莫十分鐘過後,秘偶室里忽然充盈其一種十分柔和的氣息。這是繆繆靈魂的氣息,味道。

她緩緩睜開眼楮,目光就像初生的嬰兒,包含著面向新世界新事物的單純與好奇。她還不太熟悉自己的秘偶身體,略顯笨拙地抬起手臂,邁開腳步,身形稍微有些不穩。

黎木也沒去攙扶她,讓她自己慢慢適應。

過了一會兒,她小聲說,

「一模一樣……」

「什麼?」

繆繆看著黎木,笑了起來,

「我說,這副身體跟我在歐尼塞斯大陸的身體,一模一樣。皮膚上每一個毛孔的分布都絲毫不差,不同地方的肌膚光澤都完全一致,簡直就是復制出來的。」

黎木說,

「你滿意就好。」

繆繆的手指劃過胸脯,

「但是我很好奇。就連我的胸膛,我的女性特征,都絲毫不差。這份重量,觸感,完全一致。你是怎麼做到的?難道說,真的可以看透我的一切?」

黎木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說了,你住在我的夢境里,就相當于把你的一切都展示給了我。你的身體細節自然不例外。」

「但……有必要完全一致地制造出來嗎?這工作量應該很大吧。」

「你就當我是個完美主義者吧。不一比一地復刻出來,我自己都難受。」

繆繆笑著說,

「這麼說起來,我算是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被你模過咯。」

黎木面無表情地點頭。他也不會為自己辯解什麼,因為這就是事實。但是,對他而言,為繆繆打造這副秘偶身體時,所懷揣的心態是「創作」。

創作之心,是神聖的。

就像畫家不會對自己筆下的動情一樣。

黎木問,

「適應好了嗎?」

「嗯,差不多了。因為完全一樣,也不需要怎麼去適應。」

黎木點頭,然後說,

「雖然表面上看,你是個活生生的人。但你記住,你現在並非是‘靈魂與’的結合,而是‘夢境與秘偶’的結合。你的靈魂以夢境的方式存在,你的則是無限接近生命但絕非生命的存在。」

「為什麼要強調這個?」

「因為一個人如果失去了對自己的認識,那麼跟死亡也沒什麼區別了。」黎木站直了,向外面走去,「記住,時刻保證你的靈魂存在于夢境之中,不然的話,不管你身在何處,一旦靈魂離開夢境,立馬就會回到歐尼塞斯大陸。」

「嗯,我知道了。」

「那跟我來吧,一起去見見即將與你同行的伙伴。」

繆繆心中滿是期待。她無比想要知道,自己的伙伴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同樣是來自芒格納的,應該也是一個看到就會讓人覺得很幸福的人吧。

她跟在黎木身後,走上通往一樓的樓梯。

安全屋里始終有一股澹澹的幽香。也許是因為古樸的家具和裝飾品。也可能跟有兩個女人長期住在這里面有關。

對繆繆而言,黎木所帶領她走上的路,並非是什麼通往一樓的路。

而是名為「成全」的路。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黎木為何要成全她。她只知道,她將返回故鄉,哪怕是以「夢境與秘偶」的形式回去的,也足夠了。

……

黑斯廷斯通過無限之路進入了安全屋的本體。

當她踏足安全屋的瞬間,立馬意識到,這是一處獨立的時空。在這個時空里,有成套的且不同于外面的時空規則。她第一時間嘗試用自己的能力去感應這座時空。但不論她如何嘗試,都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也就是說……她有著操縱時空的能力,但無法對安全屋所在的時空使用。

進入安全屋後,她向前廳的吧台看去。從靈正坐在吧台里,

「你好,歡迎光臨‘今天幾號?’安全屋,我是這里的老板。」

從靈並沒有像上次面見嚴羅那樣,用安全屋的能力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之中。因為她事先從黎木那里知道,黑斯廷斯跟嚴羅的性質不同。她並非安全屋的拜訪者,而是黎木的拜訪者,有著明確的目的。

這種情況,用真實的身份與她接觸即可。

黑斯廷斯很是詫異,

「安全屋的老板,是個女人?」

從靈笑著說,

「很意外嗎?」

「不,這不可能。按照之前交流的口吻,絕對不是女人……」她忽然不太自信,因為地球的文化使然,像男人的女人並非沒有,像女人的男人也一樣,「起碼,不是一般的女人。」

「我看上去很一般?」

黑斯廷斯看著從靈,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她說,

「你應該不是我要見的人。」

從靈驚訝地問,

「為什麼這麼覺得?」

「沒有理由,直覺如此。」

從靈笑著點頭,

「你的直覺是對的。我雖然是這里的老板,但並不是你要見的人。你要見的人,在你身後。」

黑斯廷斯驚覺回過神。黎木正從地下室登上一樓。同樣的,他也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形象。因為此刻的地球,沒有任何一絲關于他的痕跡,哪怕是曾經認識他的人,現在也沒有關于他的記憶了。但,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讓他們重新記起他。

其他人關于他的記憶,也在他的支配當中。

黑斯廷斯無法說自己是失望還是驚喜。因為黎木的形象,跟她腦補的形象實在是差太遠了。說驚喜的話,當然是黎木的真實形象並不令人作嘔,反而有種獨特的魅力。說失望的話……當然是真實與腦補不符,讓她對自己很失望。

黎木看了黑斯廷斯一眼,沒說什麼歡迎的話,甚至有些無視她,從她身旁經過,若無其事地坐在了沙發上。

黑斯廷斯並非什麼拘泥于無關緊要的小事的人。她看向黎木說,

「突然提出見面的請求,也許有些冒昧,但我並非無理取鬧。」

黎木搖頭說,

「我知道,你想回芒格納。請坐吧。」

黑斯廷斯沒有什麼被看穿的厭惡感,坐在黎木對面,

「既然你知道我的目的,那不妨說說你的要求。」

「我有兩個要求。」

「兩個?」黑斯廷斯皺起眉。

黎木看著她,有些佔強地說,

「當你決定主動尋求于我的時候,就應該提前想到,我會給代價加碼。」

「請說。」

「第一,把你關于‘挑選’的一切記憶都分享給我。我想了解這件事,但不想從你口中了解,我要看你真實的記憶。」

黑斯廷斯面無表情,

「第二呢?」

「第二,如果你確定要返回芒格納,務必再帶上一個人。」

「帶上?誰?」

前一個問題在于黑斯廷斯不理解,既然黎木擁有送人進入芒格納的能力,為何要讓她「帶上」,難道對方無法自主獨立地行動嗎?

黎木回答,

「她同樣是來自芒格納的人。」

黑斯廷斯稍微張大眼楮。她沒想過,除了她之外,居然還有人逃出了芒格納。

黎木說,

「但跟你不一樣。你似乎見證了芒格納星球、芒格納天堂以及腦髓地獄這三種芒格納的狀態。而她,只經歷過芒格納天堂的時代。也就是說,在她看來,芒格納是一個充斥著幸福的地方,是最為深切的美好感受。」

黑斯廷斯嗅到了什麼,眯起眼楮問,

「所以,你沒有告訴她芒格納的真實情況?」

「沒有。」

「為什麼,因為同情?」

黎木看著她,

「我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如果你要在腦中擅自替我回答,也可以,但我不會為錯誤答桉負責。」

從第一次交流開始,黑斯廷斯就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黎木這個人說話實在是太滴水不漏了,以至于每次交流都被他掌握主動權。這也是她覺得他十分無禮的主要原因。

因為在她看來,交流是一個雙向反饋的過程。倘若一個人把話說得太嚴實,很難不說是對對方的不尊重。

黑斯廷斯回到第一個請求,

「你不相信我,所以才要我的真實記憶?」

「是的,我完全沒有相信你的憑依。」

「但你又怎麼確定,我給你的記憶就是真實的呢?」

黎木的目光染上一種漆黑與陰暗的色彩,

「你可以懷疑我對‘真實存在’與‘刻意捏造’的辨別力。但我需要告訴你,一旦我確定出任何虛假的記憶,那麼我們之間的交易將直接作廢。」

黑斯廷斯很久很久沒有這種被別人逼得有些喘不過氣的時候了。

但……不知為何,她的心跳得有些快,躁動而興奮。她嘴角高高揚起,充滿誘惑力的臉龐顯露出朦朧曖昧的神態,

「是不是在你看來,我必須要回芒格納,所以你才這麼有恃無恐?」

黎木鼻翼稍動,

「你身上有很多種味道。最為刺鼻的莫過于靈魂的腐朽氣息。但我始終以為,如果你真的想死,那早就自我了斷了,不至于苟活到現在,除非你有什麼必須要活下去的理由。當然,你也可能想過,哪怕真的要死,也要死在芒格納。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愧疚……不甘……自我懲罰……」

黑斯廷斯呼吸逐漸有些急促。她的目光不是很穩定,

「何必像個心理醫生一樣對我說這些。我又不是來接受治療的。」

黎木笑了笑,

「看來是自我懲罰。你覺得活著是對你的懲罰。」

黑斯廷斯無比清楚,自己一定無法在「洞察人心」這方面勝過黎木。不過,對于這種擅長「剖析他人」的人,她有一套自己的應對辦法。

她身體前傾,聲音帶著點稍稍的鼻音,充滿了磁性。她嫵媚且大膽,

「你知道3月29號上午10點23分到31分這段時間,我在做什麼嗎?」

如此精確的時間……黎木蹙起眉頭。

黑斯廷斯言笑晏晏,

「你知道的,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坐在沙發上,看著空洞的黑暗,一時之間,某種訴求不斷高漲……我的手拂過我身體的每個地方……」

「我知道,但那又怎樣?」

黑斯廷斯向後躺去,

「那你知道當時我在想什麼嗎?」

「……」

「我當時滿腦子都是你。」

黎木凝目看著她。

她頗為投入地說,

「但並不是現在我所看到的你的樣子。我所幻想的你,是一個渾身生滿惡瘡,躲在陰濕角落里,從垃圾堆里撿來別人不要的成人雜志,然後靠著上面沾滿了污穢的圖片紫薇的人。而我,正是滿腦子想著這樣的你,達到了最高點。」

黎木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而在旁邊看戲的從靈都听呆了。這有些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一時之間,安全屋里安靜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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