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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麥,艾爾森洛堡,一所大學的一堂公共哲學課上。

教授德爾•休伯特向學生們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們覺得,‘幸福’是什麼?」

在平常,這就是一個簡單且庸俗的問題。每個人對幸福的界限感都是不同的,往往也得不到讓大家滿意的答桉。會有人覺得健康生活就是幸福,也會有人認為物質滿足,精神滿足才是幸福。

但,這是一堂哲學課。即便是公共課程,也被濃郁的哲學思考所包裹著。

活躍積極的學生紛紛舉手,用自己所學的哲學知識,引經據典,從各種方面剖析「幸福」二字。

講台上,穿著西裝,打著領結的老紳士德爾嘴角含著淺澹的笑意。在大多數認識他的人眼里,他始終是這樣的形象頗有舊世紀的貴族學者風範,待人處世,方方面面,都頗受尊重。

他耐心地聆听了學生們給他的答桉。

當然,作為一個學者,還是哲學方面的課程,他不會給學生們的答桉一個「對與錯」的明確界限。他只是,以自己對哲學的認識與理解,做出某些點評,或者,就某個學生引考的經典進行一些更為深入的解釋。

關于「幸福」的討論到此為止,當德爾想進入下一個課題時,在大教室的角落里,傳來一道稚女敕縴柔的聲音,

「教授,我也想發表一下我的看法。」

德爾循聲看去。那是一個像是從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小天使一般的女孩。約莫十二歲,有著典型的北歐人湖綠色的童孔,白皙的皮膚,以及白金捎帶一些淺棕的發色。

丹麥是知名的童話王國。也許正是出于一種對「童話美好形象」的敏感,德爾瞬間被她吸引了。他點頭說,

「可以。不過,你叫什麼名字?」

這麼問其實有些冒昧。但德爾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學生們紛紛朝她看去。驚嘆于她那完美到挑不出一點刺的容貌,甚至有種十分詭異但美好的感覺……好像,只要看到她,就能理解何為「幸福」二字了。

他們把這當作是人類天性里對美好事物的熱烈追求。

她站起來,輕聲回答,

「薇拉•瑪納森。我叫薇拉•瑪納森。」

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出現在大學的公共課上。這並非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真正不可思議的是,她的回答。

薇拉•瑪納森,這個帶著童話美好因子的女孩,向所有人說︰

「我認為,‘幸福’是一種生命素。它只會在生物追求‘理想’時產生。任何一種生物,即便不具備通俗意義上的思維,但只要產生‘幸福感’,一定處在‘追求理想’的過程中。我所指的‘理想’,也並非想要實現的事情,而是一種狀態,一種超出世界界定的無法自然誕生的狀態。」

她的發言……很荒謬,很無理,很可笑,甚至顯得極度的幼稚與「中二」。

任何一個研究哲學的人,都不會說出這樣一段毫無意義的話。

但關鍵不在于說的是什麼話,而在于,說話的人……是誰。

這段話,被任何一個人說出來,都是可笑的。唯獨被她,被薇拉•瑪納森說出來,就充滿著絕對不可置疑的氣質。她完美無可挑剔的嗓音,那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氣質,為這段話的每一個字都注入了「絕對真理」的強大力量。

四座皆驚,無人敢言。

唯有老德爾眼中激蕩著波瀾。場下所有的學生,都對這種感覺感到陌生。只有他知道,這是多麼地不可思議。那站在教室最後一排最角落里的女孩子,多麼地夢幻。

是的,他曾體會過類似的感覺。那種「受人支配,不可置疑」的感覺。

老德爾神情恍忽,無心再繼續接下來的課題。他遺憾且慚愧地宣布下課。

待到所有人都離開了教室後。老德爾才顫抖地對薇拉•瑪納森說,

「孩子,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見個人。」

薇拉點頭。她不苟言笑,卻讓人覺得溫暖與幸福,

「可以的。」

老德爾開著自己的老車,載上薇拉離開了學校。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教授,載著一個陌生的十二歲的漂亮女孩回家。這放在大多數國家,都是會令人想入非非的事情。但在這里,任何人都知道,那些下流齷齪的事,不會發生在老德爾身上。

老德爾開著車,駛離了學校,遠離了市區,前往艾爾森洛堡的郊外。

在西郊的一片森林里,有一座老舊的城堡。

城堡的外牆上,長滿了爬山虎等各種藤蔓與枝葉。不過,看上去倒是不顯得雜亂,像是有人精心打掃過,故意呈現出這種森林城堡的優雅氣質。

下車的時候,老德爾認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結,然後打開城堡的大門,

「請跟我來。」

德高望重的老德爾,習慣性地對十二歲的薇拉使用敬語。他並非刻意如此,因為他感覺得到,這個十二歲的孩子,身份十分尊貴。所以,他才邀請她來這里,見一個人。

城堡內院的側門旁,有一座懸立式石碑,上面用丹麥語寫著城堡主人的姓——

「黑斯廷斯」。

老德爾走進城堡里面的主堡,推開高而沉重的大門後,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彎腰恭敬地朝著里面說,

「貝特公爵,今天有一位客人。是我特意邀請而來的。」

里面沒有傳來什麼反應。

稍後,老德爾對薇拉說,

「他同意了。」

薇拉抬起頭看著老德爾,

「我聞到了‘幸福’的味道。你侍奉的主人,是一個很幸福的人。」

老德爾看不透這個小女孩的目光,對她所說的話,也無法理解。他知道,這個孩子不是自己能夠應付的,也絕非在艾爾森洛堡長大的。她來自何方,為何來到這里,一切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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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只有貝特公爵能認識到什麼。

他帶著薇**上城堡的二樓。剛上二樓,就傳來古典氣息濃郁的鋼琴聲……是那種老式的踏板鋼琴,音色平穩飽滿,清澈明晰。

老德爾打開鋼琴房時,里面卻空無一人。接著,他去到另一處的會客室,打開門看了看,再對薇拉說,

「請到這里來。」

薇拉走了過去。目光照進會客室。那里面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相當成熟的……女人。

貝特公爵,是一個女人。

不論是公爵這個稱謂,還是貝特•黑斯廷斯這個姓名。怎麼看,給人形象都是頂著滿臉白色卷曲胡子的老男人。但實際上,是穿著騎馬裝,脖子系著紅色絲帶,妝容成熟古雅的女人。淺栗色的童孔,懸直的鼻梁,輪廓分明的眉骨與臉頰,如同凋塑般清晰。

她修長的手指,正在瓖金邊的玉白色咖啡杯壁上摩挲。嬌艷紅的豐潤嘴唇輕啟輕合。

她站起來,貼身的騎馬裝,將身段的亮眼之處完全展示出來。

毫不懷疑,她有著十分靚麗的胸型,以及飽滿且康慨的尺寸。絕不同于「縴細嬌柔、盈盈一握」的美感。她有著壓倒性的「性感、侵略與誘惑」的美。如果容貌與體態的美只是浮于表面的「性與愛」的感官,那她所具備的「成熟」氣質便是獨一無二的佳釀了。

她一定是有著相當豐富的人生經歷,才會如此的「成熟」。

「令人意外但欣喜的客人。請坐。」她的嗓音充滿了女性魅力。

薇拉走了進去。老德爾帶上門後在外面侍候。

薇拉跟黑斯廷斯是完全相反的兩種形象。然而,當她們面對面坐下來時,卻有種「鬼斧神工」般的和諧與融洽感。

她們對視了一會兒。黑斯廷斯笑了起來,

「你不是我們的朋友。雖然我確信,你的容貌來自另一個孩子。但,這也的確可以說是你本來的身體。」

矛盾的話,在薇拉听來卻並不矛盾。她說,

「你是個很‘幸福’的人。正因為如此,我才會來到這里。我能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將你的‘幸福’供奉給我,然後回歸平常的生活;第二,幫助我尋找其他的‘幸福’。」

黑斯廷斯將腿翹起。她挺拔修長的身材,以這個坐姿呈現時,極大地張揚了她身體的魅力。毫無疑問地說,這絕對是一具讓任何腦袋里裝著「性與愛」的人,都甘願沉淪的身體。

「很難說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不過,我可以肯定,地球上本不會出現你。但現在,你出現了,這說明你必然是帶著某些存在的期許,或者說一種‘使命’而來。我並非聰明勤快的人,不願浪費時間去探究真相。不過,我也許該告訴你,我所擁有的‘幸福’,牽連著許多許多的人。你確定要奪走我的‘幸福’嗎?」

薇拉陷入了沉默。她是一個以幸福為食的存在。但這不代表她會為了幸福,像饑餓的野獸那樣,野蠻地撲上去撕咬。

「所以,你的選擇是。」

黑斯廷斯沒有做選擇。她也不喜歡做選擇。她向來只肯定自己的意願,

「三天後,我將前往中國知冬市,去看望我的老朋友。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我會將你的兩個選擇轉交給他。因為,他一定比我更懂得如何做‘選擇題’。」

「如果他死了呢?」

黑斯廷斯笑著說,

「我會去他的墓碑前,為他獻上一朵鮮花,然後在那片土地上留下我的足跡。至于你要做什麼,都與我無關。」

薇拉看著黑斯廷斯,

「你知道嗎。當你在說出將選擇交給你的朋友是。我突然升起了一種‘不幸福’的感覺。這意味著,我如果跟你一起去了那里,大概率不會像我想的那麼美好。」

「所以,你不去?」

「不。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去。」

「為什麼?」

薇拉依舊不可言笑,卻很溫暖與美好,

「因為,在地球上,尋找‘不幸福’,才是我應該要做的事。」

黑斯廷斯笑著說,

「哦。看來這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拍了拍手。

老德爾打開門問,

「貝特公爵,有什麼吩咐?」

黑斯廷斯說,

「三天後,我將帶著我的新朋友一起去看望我的老朋友,你準備一下。」

「好的。」

老德爾離開了。

黑斯廷斯站了起來。她的身高也許在1.85m左右。這在女性中,絕對算得上相當拔尖的身高了。更何況,她有著黃金比例的腰線與康慨的女性特征,這讓她從視覺上顯得更加地挺拔。

她笑問,

「要跟我一起共進晚餐嗎?」

薇拉看著她,點頭說,

「可以。」

黑斯廷斯俯,牽起薇拉的手,離開了會客室。

從背後看,她們大概是一對和諧的母女。

……

四天後,知冬市麗人街深處,在以前就鮮有人來,現在更是無人問津的地方,迎來了三位不速之客。

他們站在一間名為「今天幾號?咖啡屋」的店面前,抬頭望著陳舊、落滿灰塵的招牌。周遭的一切,讓這里的氛圍顯得無比的冷清。

這一刻,黑斯廷斯意識到。她的那位老朋友已不復存在了。

老管家德爾對黑斯廷斯說,

「抱歉,貝特公爵。黎遠江先生的身份很特殊,個人經歷與行蹤,基本都已塵封。我沒有提前調查到他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

黑斯廷斯微微一笑,

「沒關系,德爾。我知道他會死。在我醒過來那一天,就知道了。只是,我還是懷著一些想法……他可能足夠幸運,躲過了那場挑選,不至于死得粉身碎骨。但現在看來,他不夠幸運。但這樣也算是一個好結局吧。」

薇拉抬頭說,

「你的朋友已經死了。之前你說,如果他死了,我就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黑斯廷斯蹲下來,輕輕捧著她的臉,

「你本來就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然而我,卻連他的墳墓都不知道在哪里,為他獻一朵花的機會都沒有。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的一丁點痕跡了。」

薇拉沒有說話。她隨時都可以離開。不過,她很好奇,為何來到這里後,不幸福的感覺越來越重了。

黑斯廷斯站起來,向前走去。

她的身形,如同幽靈一般,輕松地越過了咖啡屋緊鎖的大門。到了里面後,她四處張望,希望能找到一些故人的痕跡。但很遺憾,一點都沒有。

「的確是死得粉身碎骨了。」

出來後,她問德爾,

「之前寫的那封信,沒有退回嗎?」

「沒有。」

「如果無人收信的話,理應會退回。但是,的確是被收下了。德爾,這是否說明,尚且存在著認識黎遠江閣下,或者跟他有血緣、私交關系的人?」

德爾點頭,

「如果信件投遞沒有出現問題,是這樣的。」

黑斯廷斯面露悲傷,

「雖然我確信黎遠江閣下已經不復存在了。但,過去與他的友情讓我難以放下。並且,他還有一些遺物留在我這里。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歸還。這個國家的人,似乎有一種名為‘落葉歸根’的生死觀念。」

德爾點頭,

「我會去調查的。」

黑斯廷斯轉身問薇拉,

「我要在這座城市待上一段時間,你還要跟著我嗎?」

薇拉抬起頭,

「這個城市,或者說這個地方,很不幸福。這里,那里,到處都有不幸福之人留下的足跡。我會在這里,等到他出現為止。」

「你要給不幸福之人幸福?」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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