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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清樓不青,韞之不韞

深秋的早晨,封河上飄著一層濃白的水汽,河邊的蘆葦蔥綠不在,凋零了,只剩光禿禿的睫桿,白霜在枯黃的草上的凝結,寒涼的空氣目送著蕭瑟的離別。

趙氏兄弟租來了一艘小舟,船夫劃到了封河泊地,蕭欽之隨身行李很少,只有少許的一些衣物書籍等,此時站在船尾,朝著岸上的朋友揮手離別。

趙芸菲、趙雲龍、徐彬、以及得到消息的幾位同窗前來送行,唯獨少了徐邈。

蕭欽之昨晚等了許久徐邈,本想暢談一夜,可惜與黑夜枯坐至凌晨,去他屋子找,也不見人影。

船夫撐著小舟緩緩離岸,突然,傳來了徐邈的大喊聲︰「欽之兄,等等我。」

徐邈背著一個包袱,疾步跑來,至岸邊不停,猛然高高躍起,一氣呵成跳上了船,從懷里模出一份信箋,轉頭扔給了岸上的趙芸菲,囑咐道︰「芸菲兄,請將這份信給我父親,謝了!」

「仙民,你要去哪里?」趙芸菲撿起了信箋,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懵逼了腦袋。

「我不回吳郡了。」徐邈說的決絕。

在岸上眾人驚訝的眼神中,徐邈轉身進了船艙,胳膊支著腦袋,就地一趟,閉著眼楮呼呼大睡,誰也不理。

蕭欽之雖不解其意,但見徐邈的異樣,睡的坦然,和昨日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語,徐邈在惜園與陸禽等人發生的糾紛,聯系到一起,大致的能猜到一些。

這是受了刺激!

小舟從吳郡碼頭過,陸氏的大船正在上下行人,蕭欽之上了碼頭,托個借口,譴趙大上岸與陸府的管事說因要回武進提前做好準備迎接陸氏等人,故小舟先行。

說實話,蕭欽之不稀得舌忝陸氏的臭腳,在這方面,與徐邈有同樣的感受,便是此番回武進,也是看在徐博士的面上,來吳郡這麼久了,更無主動上門拜見陸使君。

吳郡,無錫,晉陵,武進,兩日後的中午,武進西津渡口,一首南方來的小舟緩緩靠岸。

趙大一個箭步跳上岸,與舟上趙二配合著船夫,將小舟停妥穩當,這兩個大西北來的少年郎,在江南水鄉生活了數年,已經蛻化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南人。

季節本沒有感情,卻因人的情感變化而逐漸被賦予了情感,固有的印象里,這本是一個離別的深秋,一個萬物凋零的季節,但歸家的人怎麼會悲傷呢?

秋高氣爽雲淡,草色枯黃漫漫,不溫不火的陽光照著依舊繁忙的渡口,白樺林沒了綠葉的遮蔽,睫干筆直沖天,充滿了豪情快意,滿谷深吸一口家鄉的空氣,大笑道︰「小郎,我們回家了!」

「回家,剛好吃午飯。」蕭欽之雙手空空走出船艙,望著熟悉的渡口,不過才半年不到,卻有一種恍惚了數年的感覺。

大抵是夏時走時蔥郁,秋時歸來凋落的錯覺罷了!

「仙民兄,愣著做什麼?走啊,莫不是後悔了,想回吳郡?」蕭欽之又低著頭,笑著回看向船艙里,有些局促的徐邈。

一個是離家出走,一個離家投靠友人,兩者大相徑庭,徐邈心里不平靜,看著蕭欽之鼓勵的目光,猶豫著起身,出了船艙。

一行人越過了白樺林,踏上了坦道,枝黃葉落,兩側的稻田已經干涸,稻草扎成的堆,稀稀疏疏的向遠方遍布,阡陌交通少有人痕。

不多久,蕭氏莊園近在眼前,門樓上的人看到了,一面下來開門,一面去里側通知,不一會兒,涌出來浩浩蕩蕩的族人。

「怎就突然回來了,也不事先說一聲。」

族長前幾天剛與譜牒司的人一道從建康來武進,蕭氏入士族籍已徹底定下,譜牒司的人又帶著錄籍昨日回了建康。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族長身影雖薄瘦了許多,但看得出,勁頭很足,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上前拍了拍蕭欽之肩膀,大笑道︰「長高了,不錯,不錯。」

「族長好!」蕭欽之別有想法,引薦了徐邈道︰「這是我好友,徐博士之子,與我明年一起定品。」

族長眼一亮,打量了一眼徐邈,稱贊道︰「不負盛名,年少有為,安心住下即可,有什麼缺的盡可與欽之說。」

「謝謝蕭伯父。」徐邈恭敬的行禮道。

「仙民兄,又見了。」胖老八從人群里擠出來,一喜,拍著胸脯道︰「趙大趙二也來啦,以後跟著八爺混。」

趙氏兄弟本就黝黑的臉,又黑了不少,行了個禮,不多言。

蕭書的臉上曬得黝黑發亮,與趙氏兄弟不差多少,原本就高大的身軀,練武之後,粗壯了不少,氣質也沉穩了許多,與楊氏交接了婚書,明年春就要結婚,然後緊接著就去北方參軍。

「四弟!」

「二哥!」蕭欽之回道。

「先回家吧,你娘等的急了。」族長捋著須,笑吟吟的說道。

「仙民兄,四哥母子情深,我們兄弟情深,隨我來,先填飽肚子。還有趙大趙二,也一齊來」胖老八以主人自居,帶著人往東樓走去。

蕭之扶著蕭母,邊上站著蕭韻之攙著小蓉兒,還有蔓菁等侍女,剛收到消息,準備下樓,哪知,二樓轉角處,赫然露出了蕭欽之的身影。

「舅舅!舅舅!」小蓉兒已經歡快的叫上了,扶著牆角往下走。

蕭欽之一把抱住小蓉兒,在粉女敕的小臉蛋上吧唧了幾口,問道︰「有沒有想舅舅?」

「想!」小蓉兒女乃聲女乃氣的答道,一雙粉藕小胳膊抱著舅舅的脖子,親的很。

「娘,阿姐,韻之!」蕭欽之親切的喊著,抱著小蓉兒上了三樓,往餐室走去,順路模了模蕭韻之的腦袋。

親人相見,多的是喜悅之情,沒有那麼多的痛哭流涕,簡簡單單的一頓飯,蕭欽之三言兩語的說著這幾月經歷的事情,盡撿一些無關緊要的說。

蕭母連上了露著和煦的笑,心中甚是欣慰。

秋日正好,和風暢敘,一頓溫馨的午餐很快結束,蕭欽之咳嗽還沒好,趕了兩日的路,有些困了,剛欲回房休息,沒來由的引起了一陣笑聲。

「舅舅,你的房間現在是我的了。」小蓉兒洋溢著一張大笑臉,美滋滋的說道。

「那我住哪兒?」蕭欽之納悶道。

「湖邊清樓。」蕭韻之羨慕道,那是剛修建好的一處兩層臨湖小樓,在臨湖水榭的邊上,推開窗就是鳳棲湖浩大的湖面,冬暖夏涼,風景絕好。

族長規定,以後族中各房成年長子都去那邊住,蕭欽之與蕭書排行靠前,第一批入住清樓,胖老八都沒輪到,剩下的還在建設中。

「清樓?」這名字怎麼听怎麼別扭,蕭欽之心里起了一陣膈應,尋思著得趕緊換個名字

清樓不青,一面是漆黑的沃野,一面是深褐色的湖水,除此之外,便是滿塘的枯萎的荷,蕭欽之站在窗前遠觀,蕭之親力親為,鋪著床單,指揮者蔓菁、空青收拾屋子。

淡然的蘭花香,不知不覺勾起了蕭欽之的念想,目光隨之傾斜在了一片枯荷之上,秋天的湖風在叢立的秸稈間打著旋,夏天該是一副何等的盛景,可惜,蕭欽之六月初就走了,沒能看到六月中的荷海。

蕭之讓蔓菁與空青先回西樓,獨自留了下來,掩上了房門,看著心事重重的阿弟,扯了扯衣襟,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可與阿姐說的?」

「阿姐,我~」蕭欽之不知道如何說出口,畢竟這事兒,太過驚世駭俗。

蕭之輕輕坐下,掖著白衣袖,將煮好的熱水沖入茶杯中,一舉一動,輕描舒緩,像極了陳韞之泡茶時的樣子,優雅、恬靜。

「有什麼事,慢慢說!」蕭之將茶斟好,輕輕推到蕭欽之面前。

「阿姐,你與她真像。」兩杯茶冒著熱氣,裊裊上升,隔著一片朦朧,蕭欽之莫名的說道。

「她是誰?」簫之頓了一下,腦中忽然蹦出一個人來,雖未蒙面,但听蕭欽之說了許多回,蘭花香,陳韞之。

蕭之的心髒驟然縮緊了,過來人的她,很清楚啊弟這是情竇初開。

「陳韞之!」蕭欽之頹然的嘆了一口氣。

蕭之指尖在顫抖,一瞬間,心里浮起了一萬個不好念頭,寄期望于非所想之想,然而當事實擺在面前時,不免有感到心被針扎了一樣疼,難受,胸悶,不解,和無法接受。

「阿弟,你們?你們?你們這輩子,只能做好友啊!」蕭之咬著唇,強調著「好友」。

「阿姐,不是你想的那樣。」原是被誤會了,蕭欽之搖搖手,匆忙的小聲解釋道︰「陳韞之,她~她其實,其實和阿姐你一樣。」

「啊!」蕭之細長的手指,遮不住口齒中溢出的驚訝,一雙媚眼卻又道不出的欣喜,心想︰「是女子便好,即是女扮男裝,那麼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有如此大的膽子?」

「陳郡謝氏,謝道韞!」蕭欽之甜蜜的笑道。

「啊!」驚的蕭之雙手捂住了口齒,不可置信道︰「怎麼會是她?」

「陳韞之即是謝道韞。」蕭欽之看向了阿姐,無奈道︰「她隱藏的太好了,我也是偶然間才發現的。」

「那你們?」蕭之繼續問道。

「嗯!」無過多的話,蕭欽之輕哼一聲,隨即端起案上的茶,輕啜一口,哀嘆道︰「她八月份回家了,斷了聯系了。」

「那你是怎麼想的?」蕭之以過來人的身份,開始思考這件大事。

「此生非她不娶。」蕭欽之堅定道。

「那她呢?」蕭之又問。

「她,大概也和我一樣吧。」

這句話,蕭欽之說的有些沒底氣,陳韞之斷了聯系,讓其心里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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