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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南北諸事

時間悠忽而過,賈瑛棲身東南,南北信件往來不停,坐觀朝局變動。

葉百川正式入閣了,並且與傅東來之間的觀念,產生了不小的分歧,問題還是出現在對于遼東的態度上面。

傅東來擅于治政,今歲以來,已經推出了多條政令,這些政令就賈瑛看來,于時下,是有一定的先進性的。

首先,在北直隸和山東河南幾處,已經開始試行攤丁入畝,不再按人頭交稅,這對于大乾的社會發展是一項很大的進步,一定程度上,減輕了百姓的負擔。

「田畝起丁,田多則丁多,田少則丁少,計畝科算,無從欺隱,其利一。民間無包賠之苦,其利二。編審之年,照例造冊,無須再加稽核,其利三。各完各田之丁,無不能上下其手,其利四。」

伴隨著攤丁入畝之舉,隨之而來的配套政策便是,清丈土地,稽查大乾兩京十三省的人口,戶籍重新造冊,眼里打擊逃籍隱籍。

其次,便是允許改籍為良,嚴禁私買私販奴隸。凡樂戶、墮民、伴當、世僕等賤籍,均需造冊登記,附和條件者,可至地方官府恢復良籍,不再世代為奴。

配套的措施,還有限定勛貴官宦之家豢養奴隸的數量,超過規定的部分,要進行編戶齊民。一但進行編戶齊民後,這些奴隸所創造的財富,就需要向朝廷交稅了。

其三便是士紳納糧,不過此政一出,就遭遇了極其強烈的反對,幾次朝議都未能通過。

最後則是針對大乾的一些羈縻之地,或是皇權管控松弛的地方,比如南疆之地,進行改土歸流。

雲貴川等地,已經有土司代表進京了,一來是土司們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要進京與朝廷談判。二來,則是嘉德下旨,宣各地土司入朝覲見。木氏作為雲南最大的土司之一,自然是少不了的。

這些只是政務上的改革舉措,其他的還有涉及到商業、稅收等經濟方面的。比如將各個州府的田畝、徭役,以及其他雜政項目,統一折算成銀兩,方便朝廷征繳稅收。再比如劃定區域,放開商稅,鼓勵民間工商,裁撤部分鈔關,簡化商稅等等,這里就不再一一細述了。

遍觀傅東來的種種新政舉措,都只為了一點,就是戶部財政。

能讓國朝財政充盈,嘉德對于傅東來的政令自然是支持的,再加上馮嚴寬、葉百川等人的力促之下,新政雖然阻遏不少,但還是推行了下來。

這其中自然不會一帆風順,受損的是勛貴士紳,他們自然是要反抗的,所以繡衣衛開始忙碌了,隔一段時間,就會听到哪家又被抄了的消息。

總體來說,傅東來的心願,還是達成了,最起碼目前來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朝他設想的方向發展著。

眼看著新政成效即將推向整個國朝,這個時候,傅東來最希望的,就是天下太平,不會再啟戰端。

可偏偏嘉德不願意,還將葉百川也拉了過去。

葉百川的能力更綜合化一些,治政他沒問題,治軍同樣是一把好手,但上天是公平的,沒有人是樣樣全能的,在治政一途上,他知道自己不如傅東來,但他對于治軍,卻明顯要比傅東來更有心得。

大乾的北境始終是一個不安穩的因素,隨時都能危及到京師,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能徹底解決來自北方的威脅,不管傅東來在新政上去的多大的成效,匈奴人的一次大舉南傾,就會消耗掉大乾數年甚至數十年積攢的國力。

再者他是二次升閣才成功的,給百官的印象,似乎他更像是皇帝的寵臣,這個閣臣的位子,來的有些獻諂之嫌,他也繼續一場功績來為自己正名。

當然,這只是賈瑛自己的看法。

所以葉百川首先盯上了遼東,當然也不僅僅如此,賈瑛就收到了幾封葉百川的來信,字里行間,都吐露著他對新建水師的關心,還有對海外潛在威脅的擔憂。

用葉百川的話來說,未知的敵人,遠遠要比你熟悉的敵人可怕的多,而大乾對于泰西,太過陌生了。

這句話,賈瑛深表贊同。

生于九州的漢民,與北面的胡人彼此已經糾纏了數千年,你用什麼招式,我改如何應對,已經總結出了一條有效的經驗。

人口和文明的優越性,注定北方的游牧文明是無法戰勝南方的農耕文明的,哪怕將來會有一時的失利,但最終的結果不會改變,歷史的車輪從來都是向前的。

當然,這些話說了,別人也不會懂。

不管傅東來願不願意,他都只能屈服,因為他夢寐以求的新政,需要皇帝的支持。

讓賈瑛沒想到的是,代表朝廷前往遼東的居然是不再是開國勛貴一脈,而是忠順王。

自賈瑛入朝這兩年,中順王給他的感覺就是低調,低調到讓賈瑛怎麼都想不通,這麼一位不關心世事的王爺,為何會成為覆滅賈家的直接元凶,低調到,听到朝廷派忠順王前往遼東的消息後,讓賈瑛感到了意外。

上一輩的事情,牽扯復雜,有好些事情,別說是賈瑛,就連賈政賈赦都不甚清楚,當初賈敬高中進士的時候,他們還是京城里的紈褲。

忠順王將會代表朝廷,對遼東之事,相機作出決斷。是打壓還是拉攏,是戰是和,都在他一言之間。

遼東與江南相距甚遠,又與他水師的差事沒太大的關系,賈瑛也只是靜觀其變罷了。

眼下真正涉及到他自身利益的,是關于南疆四省改土歸流之事,他的外公木天池,此次將會親自入京,木氏一應族務,軍交給他的舅舅打理,這也算是木氏內部權利的正式過渡了。

從木氏的動作就能看得出,土司們對于大乾的朝廷還是帶著明顯的戒備心的,不然他的外公也不會突然將掌管木氏的權利交給他的舅舅,或許在他的外公看來,繼承人的安全,甚至要高過自己這個現任的族長。

木天池來信了,詢問賈瑛對于改土歸流的看法,尚在南疆之時,木天池就發現了自己這個外甥,無論眼光還是城府,都絲毫不差于他的兒子,甚至能讓他感到驚艷,就是性格古怪了一些,長長會有一些荒誕不羈的想法和行動,好在深處南疆蠻荒,本來就沒太多的規矩可言,實力才是唯一。

賈瑛的看法很簡單,既然已經選擇了歸附,就不能反復不定,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何況這條胳膊還不怎麼協調。

賈瑛可以預見,當改土歸流這項政令在具體推行的時候,南疆四省必然會再一次血流成河,想讓他們輕易交出執掌了數百年的權利,幾乎是不可能的。

畢竟一但改土歸流,就意味著土司家族將會失去自己的土地、財產、稅收,還有奴隸,沒了這些,他們將不再高高在上。

通過木天池信件中的內容,賈瑛能夠感受到,其實他的外公對于此事,內心是抗拒的,可南安王的數萬大軍就陳兵南疆,又讓他感到了忌憚,稍有不慎,就會被滅族。正因如此,才會糾結不定,問策于賈瑛。

或許他的外公在收到他的信後,會感到失望,甚至認為自己這個身上流有一般納西族血脈的外甥,徹底倒向了漢人一邊,祖孫二人之間,也會產生一條極難彌合的裂縫。

可還是那句話,對抗,是沒有出路的,還會白白搭上族人的性命。

不就是改土歸流嘛,土府和流府的區別又能有多大,文明的進步,就是人必須學會在規則中生存,並且能如魚得水。

土府的規矩是土司自己制定的,而流府則需要遵循朝廷律法。

可話又說回來,雲南遠在天邊,部族混亂,土地貧瘠,朝廷會投入多大的精力,去認真經營這片土地?自祖先那里傳承下來的生活方式,豈會因為朝廷的一紙政令,就能輕易改變的了的?

最後,不還的依靠這些地方大族共同治理嘛?土司,無非就是從規則的制定者,變成了規則的執行者罷了。

可木氏制定的規則,本來也就僅僅局限于納西一族之內,別說走出雲南,就是走出麗江府都會面臨巨大的阻礙,又有什麼好可惜的呢?

納西族不會因沒有土司而徹底消失的,不做土司,還可以做族長嘛,如今的麗江知府,不就姓木嘛?即便將來變成流府,這點也不會有所改變。

況且,想要徹底改土歸流,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恐怕不是一兩代就能完成的。

說實話,若是可能,賈瑛也希望木氏土司能繼續存在下去,拋開親情不談,木氏給他的助力可不小。

只是,他實在想不到什麼能讓土司成功對抗朝廷的辦法。

再有一層,他對于南疆也有自己的安排,一個部族之間相互混戰的雲南,並不符合他的要求。

當然,賈瑛也不會讓木氏上趕著,倒貼過去的,什麼東西,得到的太容易,就不懂得珍惜了。

賈瑛給木恩賜的建議就是,不沖突、不對抗,也不必表現的積極配合,靜觀後事走向即可。

這也是他的外公能夠接受的,最大程度的退讓了。

如果朝廷成功了,也輪不到木氏討價還價,如果失敗了,木氏依舊是雲南最大的土司之一,且不會影響木氏與大乾朝廷的關系。

這並非賈瑛異想天開,而是木氏擁有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納西人聚居的地域,位于南疆深處,遇難的西北角,周圍被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土司包圍著,是大乾朝廷控制力最為薄弱的地區之一,這樣的地理位置,給了木氏坐看局勢變幻的條件。

賈瑛在信中盡可能詳述其中利害,相信他的外公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執掌木氏多年,並且讓木是土司在他這一代,一躍成為最強大的土司之一,他外公木天池的智慧,並不比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差。

將信箋封好,剛送走了前來送信的木府族人,戚耀宗就來了。

「大人,金陵傳來消息,年底之前,龍江船廠能交付十艘戰船,足夠咱們組建一支艦隊的。剩下的,預計在明年二月到三月之間,就會全部打造完成。」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賈瑛臉上露出了笑意。

「大人,等第一支艦隊打造好了之後,末將想帶這些兵崽子們,進行一次實戰。」戚耀宗說道。

賈瑛轉頭看向對方,笑問道︰「怎麼,沉不住氣了?」

戚耀宗憤憤拍了一側的柱子,說道︰「都被人堵到家門口了,末將可沒有大人這般心性。」

賈瑛督造新式水師艦隊的消息,傳到了海上,近幾個月來,不斷有海上的盜匪上岸挑釁,甚至幾度殺到了崇明諸島附近。

賈瑛勒令各個衛所據岸防守,不得冒然迎戰,卻是讓軍中士兵起了不小的怨氣。

「小船打造的如何了?」賈瑛沒有回答戚耀宗的話,而是轉口問道。

一直艦隊,不僅需要裝備火炮的戰船,小船和快舟,也是必不可少的,甚至一支艦隊,就要配備幾十上百艘小船或是快舟,或是作為哨船,或是以作登陸接舷之用,不可或缺。

「大人放心,蘇州和鎮江的基礎船塢,都在加工趕制,不會誤了大事。」戚耀宗回道。

「大人,末將方才的提議」戚耀宗依舊不甘心道。

賈瑛沉默良久之後,最終還是搖頭道︰「繼續堅守不出,加緊操練士兵,敦促南京軍器局,務必在明年開春之前,將第一批武器交付水師裝備。」

「大人」

賈瑛抬手打斷對方的話,說道︰「一支新組建的水師,首戰極為重要,只許勝不許敗,在沒有完全的把握之前,本官不會答應你的。咱們的士兵,操練的時日還是短了些。」

「大人,只靠操練,是不可能練出一支百戰之師的,只有經歷過戰場的廝殺,才能打造出一支強大的水師,他們總是要迎敵的,既然如此,為何不能在戰斗中訓練士兵呢?」

「你說的不錯,但本官此意已決。」

戚耀宗臉上浮現出濃濃的失望,他還以為自己終于熬出頭了呢,可這位膽子也忒小了些,戚耀宗現在都開始懷疑,自己听到的那些關于賈瑛的傳聞,是不是都是假的。

賈瑛沒理會對方的小九九,而是繼續說道︰「讓鎮海衛出戰吧。」

戚耀宗聞言看了過來,面露不解。

賈瑛解釋道︰「從新組建的兵員中,分批抽調到鎮海衛中,以鎮海衛為主,出海剿滅小股來犯倭寇,但有一點」

戚耀宗臉上漸漸浮起笑意,躍躍欲試道︰「大人請講。」

「不許冒險出擊,只允許在近海附近活動,伺機尋找小股敵人,等本官認為合適的時候,再決定是否逐步擴大戰局。你若是答應,本官便讓你指揮鎮海衛。」

「末將謹遵大人之命。」戚耀宗搶也似的回道。

「年底本官要回京,需要幾場捷報,不然無法向陛下和朝堂諸公交代,你明白嗎?」賈瑛還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囑。

海戰不必陸戰,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次,不得不小心謹慎。

戚耀宗是水師干將不假,可事關自家前程的事,賈瑛豈會將所有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路,還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邁的太大,容易撤了~。

與戚耀宗分別後,賈瑛便帶著幾名親隨去了州城,蘇州、松江二府展開轟轟烈烈的滅蟲運動,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效果嘛,不怎麼明顯,這是一項長期的舉措,短時間內想要看到成效幾乎不可能。

至于救治這些患者,還要依靠常又可這些大夫郎中。

礙于賈瑛的權威,兩府各州縣的官員明面上倒是挺配合的,但他畢竟不是地方督撫,對于地方父母官的節制權利並不強,也不是誰都向賈雨村這般,願意相信他的,這場滅蟲運動,搞得最火熱的,就數太倉州了,附近幾個疫病的重災區,因為沒什麼好的辦法,也跟著有樣學樣,至于其他縣域,就不怎麼樣了。

「常姑娘今日沒有出診嗎?」

州衙之中,賈瑛巧遇到了被他從吳縣請來的常榛苓。常又可已經成了蘇州知府的座上客了,賈瑛不好意思挖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將常榛苓請了來,太倉州和附近的崇明諸島,是水師的大本營,沒有一個信得過的大夫坐鎮,賈瑛不安心。

常榛苓的醫術,深得其祖父真傳,這點賈瑛是見識過的,且兩人之間有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在這里也能讓賈瑛放心。

為此,他還將喜兒派了過來,負責保護常榛苓的安全,以及幫忙打下手。

看到賈瑛走了進來,常榛苓微微一笑道︰「听知州大人說,從金陵軍器局運來的滅蟲藥到了,我出于好奇,便回來看看。」

因為硫磺的特殊性,賈瑛將制作滅蟲藥的地點,選在了南京軍器局,然後再由各地官府從軍器局購買,省得中間出什麼麻煩,即便以他如今的身份,也不免會受到牽累。

滅蟲藥的制作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將硫磺和生石灰打磨成粉,混合攪勻,再經過煮沸之後,-便能得到一種制作簡便,卻極為有效的農藥了,不僅能用于田間殺死農作物的病蟲害,對于預防血吸蟲病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不過價格上,因為參雜了硫磺,所以要比生石灰的價錢高出不少,是以,還無法得到普及,只能是由官府同意調配,用到疫病嚴重的地方。

「試過了嗎?效果如何?」賈瑛問道。

常榛苓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有用,沒想到大人對于醫道一途的造詣,居然如此之深。」

賈瑛赧然一笑道︰「在你面前談醫道,豈不是班門弄斧?我這點小道,不過是讀書多一些罷了,哪里能談得上什麼造詣不造詣的。」

「賢弟為人太過謙遜了些,不說別的,自從愚兄照著你說的頒布了幾張布告之後,州縣之內的人心算是安穩住了,我也曾看過幾冊醫家籍著,賢弟所說的那些,均是防治疫病的正途啊,若說你沒有造詣,我是不信的。」

賈雨村也走了過來,笑著說道。

「有效果就好。」賈瑛點頭道。

人心不穩,是源自于百姓對疫病的恐慌,還有地方官府的不作為。只要官府能拿出幾套措施來,不管效果如何,起碼人心暫時能夠穩定一陣子。

「喜兒呢?」賈瑛不見喜兒的身影,開口問道。

「他帶著州衙的差役到蘇州府城,采買藥材去了,今日應該就會回來。」常榛苓說道。

「常姑娘既然回來一趟,也不用急著走,便由我做一回東道,前後兩次受惠于你們祖孫二人,也該讓賈某表示一番才是。」賈瑛提議道。

常榛苓想了想,答應了下來。

「正好,我也要等喜兒送藥材回來,我們的藥材不夠用了。」

賈瑛欣然一笑,又看向賈雨村道︰「雨村兄,太倉是你的地盤,可有什麼好去處?常姑娘可是貴客,不能慢待了。」

賈雨村笑著說道︰「城西有一家酒樓,淮揚菜做的很是地道,賢弟不妨帶常姑娘去嘗嘗,我派人帶你們去。」

說著,便揮手招來了貼身的僕役,讓他帶著二人前往。

「怎麼,雨村兄不去?」賈瑛問道。

「愚兄尚有冗務要忙,分不開身啊。」賈雨村叫苦道。

賈瑛只能獨自帶著常榛苓前去,常榛苓也算是半個江湖女子,倒也沒太大的忌諱,她跟隨祖父游歷天下,拋頭露面也是常有之事。

「這位賢弟,還真是偏討女子歡心啊。」

接觸這麼長時間,他還沒見過這位常大夫對誰笑過呢,雖然對方遮著面巾,但賈雨村還是注意到了,常榛苓眼角浮現的笑意。

賈雨村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賈瑛能請來這麼一位女大夫,還把自己的親信派到對方身邊,可見兩人關系非同一般,他又怎會不識趣的打攪二人。

賈雨村明顯是對兩人之間的關系產生了誤會,不過賈瑛對此是一無所知,即便知道了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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