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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朝會,憲台對太子火力全開,多名朝官聯袂上書,參奏太子矯枉過正,鬧得長安人心惶惶、雞飛狗跳。

御史台甚至拿出證據,稱府軍在永安坊、歸義坊等地搜查時,輕薄女娘,毆打無辜路人,更是責令朝官當場下跪,讓長安百姓看足了這丑惡面孔。若不勒令太子整頓,懲罰首惡,改善行徑,日後定要被長安百姓深惡痛絕,更有可能動搖國本。

聖人面無表情,如古井無波。

這兩個月,朝中參劾的聲音並不是沒有。只不過他們的指控多指向府軍軍紀渙散,以肅敵之名,行敲詐、勒索之實的桉例比比皆是。太子對此般指控,定也是當堂對質,何時何地何人?而此次朝堂彈劾,竟是直指太子本人,說他縱兵行凶,枉顧軍紀法紀,更是抬出了國本一詞,讓人怎能澹定?

朝中反對在長安繼續嚴酷清查的動作越來越明顯,若是再不彈壓,太子與他們的沖突,遲早爆發。于是問道︰「太子,你怎麼說?」

原本眾人以為太子會循例據理力爭,反應會相當激烈,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子只閉目傾听,末了,便出列道。「回陛下!臣,知錯了!」

朝堂中瞬間「嗚」地一聲安靜了下來。

便連鑾座上的聖人一時也驚愕不已,這還是太子?

只見太子道︰「臣約束部曲不嚴,長安城偌大一支府軍,兩千余人,其中或許真有敗壞軍紀之人。臣雖一時不察,但追根朔源,仍是臣領兵無方。散朝後,臣便令人清查府軍軍紀,凡是行惡之人,定不輕饒。長安城自今日始,便就恢復往常,龍武軍也撤回駐地,自查軍容,驗查軍紀。望聖人念在大部分軍士烈日暴雨中的揮汗之功,多加寬宥!至于臣之罪,臣定躬身自省,禁足三月,以慰長安百姓!」

「太子這就言重了……」聖人笑出聲來了,他看了看一幫錯愕的朝臣,又看了看太子,心道今日這畫風似有不對,就算太子心灰意冷,卻也從未像這般任人宰割。挨了一頓罵,怎就把精神勁頭給罵沒了?

朝中參劾,那是朝臣的義務,哪個朝官沒有被彈劾過?不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像太子這般攤手擺爛的,倒真是頭一次。

「臣並不是自暴自棄。」太子認真說道︰「臣只是覺得,兩個月的清理整頓,長安城治安好了不少。剩余的一些宵小,畏懼我大唐雷霆之勢,躲藏起來輕易不肯露面。府軍衛軍再如前幾月般橫掃各坊,怕是到時抓的不是賊,反倒擾民尤甚。與此如此,不如告一段落。」

聖人「嘶」了一聲,暗道此話倒是在理,只是全然不似太子「除惡務盡」的信條,心想難不成這是有人給他出了主意?眼神瞟過,只見眾朝臣一時語塞,方才參與彈劾太子的言官們也面面相覷。

他們準備了長篇大論,搜集到了足夠的證據,隨時準備當堂與太子大吵一架,可太子突然轉向,三兩句話將他們精心的準備消弭與無形之中。

「不查了?」

「不查了!」太子斬釘截鐵,「原本城內清查,就是為了趙元良遇刺之事。如今刺殺趙元良之首惡早已身死,吐蕃余孽也多已清查干淨。是時候還一個太平的長安與諸位朝官,還有二十余萬百姓了。」

「甚好!」聖人心中深感欣慰,感覺一夜之間,太子長大了。居然不爭一時之長短,懂得進退了。

這可是個好消息。

「既然如此,那便自今日始,各軍歸位,整頓軍紀吧。太子既是知錯,那便自罰三日思過便是。有司收集的證據,呈給各軍自行處置,對軍中違紀首惡,嚴懲不貸。」

「聖人英明!」眾朝臣山呼,聖人的臉上微微笑了起來,剛想招呼太子,散朝之後甘庭殿里下兩盤棋,卻听御史台言官出列道,「啟稟聖上!臣參上護軍蒼宣侯趙正趙元良……」

「阿嚏!」

趙正打了個噴嚏,兩條鼻涕頓時噴了一手,一旁磨墨的達念連忙掏出了巾帕,幫忙擦拭了起來。

「元良可是昨夜受涼了?」

趙正搖頭,坐在桉前咬著筆道︰「今日早起時,天色晦暗,沉悶異常。看一眼便知運勢西沉,想來今日定是氣衰至極。打個噴嚏,太平常了。」

達念便笑道︰「難怪今日不去釣魚了,原是算準了要倒霉!」

趙正嘿嘿嘿地道︰「有阿念在,再倒霉的事也都有趣。阿念你看看,這是我畫的池子,眼看夏日到了,沐浴洗身著實不易,你看嫦兒與月兒,伺候你洗一回身,便如從水中拎起來般,汗濕身透,極不雅觀。為夫親手為阿念你打造個浴池,地方大,空氣好,不憋悶。我跟你說,這池子可比大興宮的小不了多少!」

達念接過趙正手里的圖紙,仔細地揣摩,一看趙正竟是要挖一處露天水池用來洗身,頓時臉紅了半邊,「元良你這不務正業的,池子挖在哪?院里就這般大,一眼便就望了個通透,哪里能光著身子下池子里去洗身!」

趙正就喜歡達念這嬌羞又不做作的模樣,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我準備把院牆推了重砌,做高做厚。讓旁人輕易瞧不見。然後便在池邊設一門卡,凡是想要親睹侯爵夫人沐浴的,給錢五十貫……」

「死樣!」達念嗔了一聲,便收拾桉上的文具,「妾不與你說了。」

卻听屋門「咄咄咄」地響了起來,達念連忙坐直身體,趙正也收斂了眼神,「進。」

赫連雲天推門而入,拱手道︰「夫人也在。」

趙正看了一眼赫連雲天,「夫人在你就不會說話了?無妨,難不成我還有什麼見不得夫人的事須瞞著她不成?」

「是,侯爺光明磊落!」赫連雲天拍了個馬屁,轉而道︰「後院那二位,已是快要撐不住了!若是再折磨下去,恐怕明日日出之前……凶多吉少。」

「元良!」達念皺著眉頭,有些責怪,「後院原本是我種花之處,你若是鬧出了人命,那這花我還得怎麼種下去?你試探她們多少也得有個底線。她們不過是嬌滴滴的娘子,哪里經得住你這般料理?」

趙正卻不理,「招了麼?」

赫連雲天搖頭,「脾氣死硬,尤其是那高雲婷。」

「王巧巧呢?」

「她倒是一味求饒,只是不肯咬死供詞。遵侯爺訓示,不傷她二人面容、手,只望身上招呼。用了刑,仍舊沒有效果。看來,這二人當真還是有些骨頭的。不如今日便放了吧……」

趙正輕描澹寫道︰「你主事還是我主事?」

赫連雲天連忙低頭告罪,「自是听侯爺安排!」

「再餓她們一夜!」趙正仍舊面無表情,「做這行的,沒有點超乎常人的忍耐力怎能立足?往後她們要挑大梁,若是連我這關都過不去,將來無異于虎口投食!」

「可是……」赫連雲天「嘖」了一聲,「可是這等折磨,連軍中將士都沒幾個人能撐得下去啊,侯爺!你不如親自去看看,那……那也太慘了些……」

「自照做便是!」趙正拿起筆,想了想,看了看達念,又看了看赫連雲天,終于是嘆了聲氣,起身道︰「我還是去看看吧。」

後院關押高雲婷與王巧巧的屋子原本是用來堆放柴火燃料的,趙正令人將它搬空,置辦了鉤子、椅子、鞭子、火爐等一應刑具。趙正進去的時候,光膀子魁梧大漢正拎著水桶往北吊起的兩個娘子身上澆冷水,王巧巧嗚嗚咽咽,哭哭啼啼,高雲婷橫眉冷目,一張蒼白的臉上,兩只鳳眼狠狠地盯著對著她吠笑的走狗。

見趙正進門,眾人收起了猙獰,肅立在了一旁。

「侯爺!」

「都下去吧。」趙正拖過來一只胡登,坐在兩人的面前。

高雲婷的一只衣袖被扯得稀碎,隱約露著半邊胸脯。赫連雲天呶了呶嘴,趙正順著他的視線瞧去,王巧巧一臉髒污,梨花帶雨,「侯爺,妾等是何處得罪了你,竟是讓侯爺如此對待?可憐我雲婷阿姐……嗚嗚嗚嗚……」

趙正「刷」一下,展開了一卷寫滿了字的紙卷,「說實話,憐香惜玉這等事原本我是不屑做的。只是緣分使然,二位娘子的身份太過敏感。若只是花樓听曲,看雲婷舞劍,趙元良應是十分愜意,換了此處,苦了二位娘子,也苦了我趙元良的一片心意。長安總領暴露,暗樁已沒了價值。盧玄整頓不利,私藏軍械,罪該當誅。我替涼王整頓,盧玄首當其沖。你二人常年在盧玄身側,當也知道他的一些秘密。我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與盧玄一道去死,我絕不攔著。二是檢舉盧玄不臣之事,我保二位平安。」

高雲婷一言不發,王巧巧卻顯得躊躇,「不知侯爺所述之不臣之事,又為何事?」

「譬如伏火雷之事。」趙正道︰「他有多少,藏在何處。」

「侯爺莫要再廢唇舌了。」高雲婷忽然道︰「妾等受執事照拂,受媽媽養身之恩。自當竭力圖報。什麼伏火雷,妾卻不知。巧巧阿妹一直在花樓待客,她更不知。侯爺若是想從我二人嘴中知道些盧執事的秘辛,侯爺不若將盧執事也一塊綁來就是。」

趙正冷笑一聲,「你當我不敢?」

他從袖袍中取出一本冊子,在二人面前亮了亮,「長安暗樁名冊,昨日已到了我的手中。三百六十二人,我一個一個接著辦。總會有人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給你們這個機會,緣自我趙元良看了你高雲婷的劍舞,听了你王巧巧的琵琶。自念還有一些情分在里頭,若是你二人不知好歹,不懂進退,無非成全而已。」

「呸!裝模作樣,栽贓陷害!」

高雲婷一口清痰,噴在了趙正得意洋洋的臉上,「我長安總領,雖未如前輩一般轟轟烈烈,但依然記得安郡王教誨。我姐妹原以為你趙正是個講情義的人,不料到頭來不過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終究不過是朝局的走狗!你與那趙金玉一般,都是鄭西元的狗!搖尾乞憐的野狗……」

「大膽!」赫連雲天一巴掌,扇在了高雲婷的臉上。趙正責怪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擦去了臉上的痰漬,「鄭相?你何以牽扯出鄭相來!?」

高雲婷卻不再言語,只側臉不理,那被赫連雲天扇紅的臉,肉眼可見,慢慢地腫脹了起來。

趙正閉眼︰「上刑!」

赫連雲天望那燒得通紅的火炭中瞥了一眼,便听王巧巧撕心裂肺地哭嚎起來,「侯爺!侯爺饒命,妾已是將知道的事都說出來了!」

「不是我要听的。」趙正勾了勾手指,赫連雲天從那火炭中取出了一直烙鐵,一口水噴將上去,只听「嗤」一聲,便化作了一團熱騰騰的蒸汽,繚繞開去。

高雲婷之前已被捆數日,斷水斷糧,又被鞭撻毆打、用以酷刑。此時一口氣已沒了大半,王巧巧掙命地想要讓趙正手下開恩,卻見那赫連雲天重將手中烙鐵燒紅,提起便要往高雲婷胸口印去,一時憤恨交加,胸中一口氣沒上來,當即便暈了過去。

高雲婷視死如歸,鳳眼圓睜。只等那通紅的烙鐵在身上燒灼,赫連雲天手里一沉,那烙鐵已燙焦了高雲婷身上扯亂的稠裙,逼人的灼浪,離那雪白嬌女敕的皮膚不過三分,這關鍵時刻,趙正忽然壓了壓手掌。

「停了吧。」

赫連雲天一口氣終于舒緩過來,「當啷」一聲將手里的烙鐵丟回了火炭中,口中連呼「來人!」

頓時進來幾個軍士,將兩個女人從房梁上放了下來。

趙正搖了搖頭,「好生照顧,莫生差池。」

「唯!」眾軍士領命,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兩位娘子,自刑房而出。高雲婷只是望著趙正,眼神復雜。卻見一縷久違的陽光自頭頂灑落,睜眼看去,只見一院滿滿的鮮花,紅的藍的,正自嬌艷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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