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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正睡到半夜,突如其來地做了個噩夢。

夢境其實並沒什麼特別,就是亂七八糟地特別壓抑。沒劇情,沒人物。

因為看不清臉,不知身處何處。

只覺得周圍一片黑暗,斷斷續續,神神叨叨。

趙正最後醒了過來,感覺喉嚨發干。

他起身倒了一斛水,喝完一模額頭,全是冷汗。

「來人!」

赫連雲天從帳外走了進來,「侯爺!」

「段旅帥回營了麼?」

「回侯爺,今夜是某的班,某一直在帳外值夜,不曾打听右武衛的軍情。倒是朗多秦將軍來過,只是看你睡下了便沒進帳打擾。」

「行了,我知道了。」趙正定了定神,又問了時辰。赫連雲天說是剛過子時,趙正心想反正也睡不著了,不如出去走走。于是披了皮裘,出了帳。

漠北的草原溫差比之大漠不遑多讓,白日里曬得厲害,夜里卻冷得讓人心顫。趙正剛一掀帳簾便被冷風吹了個正著,直感覺渾身的冷汗瞬間就沒了蹤影。

一隊玄甲軍執矛路過,向趙正行禮。趙正點了點頭,然後站在帳外抬頭看天上滿布的星辰。掐指一算,今日六月初一,再過幾天,平涼該收稻了。

也不知家中周盈還有幾日生產,生下來是個男孩還是女孩。涼王說若是生了男孩,便取個「瑞」字,圖個好兆頭,企盼趙正西行一切順利。若是生個女子,便就叫個「玲瓏」,取心思細膩,善解人意的意思。

只可惜不能親眼看見孩子降生,多少讓趙正的心里有些遺憾。

也不知孩子生下來時,長什麼模樣,是像阿爺還是像阿娘。可不能像周二和,老岳丈長得也忒難看了些。

趙正裹著皮裘笑了笑,抬腳在營內信步閑逛。

夜幕深沉,沒有月光。只有營火照明,影影綽綽,公主大帳前的哨衛站得筆直,槍尖在營火的映襯下雪亮。

赫連雲天帶著兩個侍衛,亦步亦趨,趙正走到哪里,他們便跟到哪里。

趙正低著頭想著事,忽然感覺前面有個人迎了上來,抬頭一看,卻見朗多秦披著鐵甲,挎著刀。

「元良!」

「兄長!」趙正拱了拱手,卻忽然聞見了一股血腥味,定楮一看,卻見朗多秦身上全是血漬。

「兄長這是……」

「進帳再說!」朗多秦拉著趙正回了營帳。赫連雲天一瞧,知道可能出了事,于是連忙吩咐手下︰「亮營火,敲梆子,召集人馬!」

不料朗多秦卻制止道︰「不可聲張,只暗中召集人馬!」

趙正听朗多秦語氣,似是有些神秘。但見他臉上,神情澹定,又似是沒什麼大事。心中便頓時打起了鼓來。

他雖然與朗多秦並無共事的經歷,但這幾個月對他這大舅子也算有個了解。

這吐蕃漢子天生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行事少言寡語,只埋頭苦做。旁人說話,他都只是點頭,從來不發表意見或建議。

不是他沒有擔當,沒有主見。那是因為在他眼中,什麼事都不算大事。

但凡他只要有了主張,那是一定有了大事。

趙正讓赫連雲天去集合人馬,盡量不要動靜太大。赫連雲天見趙正臉色已是變了,心知可能有自己想象不到的壞事,于是不敢耽誤,自己去了。

朗多秦掀開趙正的營帳帳簾,長出一口氣,道︰「元良,我們可能已被人盯上了!」

趙正倒了一杯水,讓他喝完,細細說。

朗多秦在軍中並無職務,只作為趙正的貼身護衛伴隨左右。玄甲軍都知朗多秦與趙正的關系,禮稱他一聲「將軍」。朗多秦日常並不多見,蓋因他凡事低調,從不多言也不多露面,就像趙正的影子。

但每到一處,凡值夜軍士都見過朗多秦巡視營地周遭。這吐蕃人從不涉入衛軍哨位,只挑黑暗的犄角旮旯,一一看過,半夜方才回營入寢。

今日夜里,朗多秦照例巡視營地,排除護軍不曾注意的角落,起初發現營地的營火滅了一堆。問了巡哨,那營火前的營帳里是哪隊人馬?巡哨只說是回鶻左部的接引使。朗多秦起疑,便想去問趙正。回鶻左部人馬按約定應是在番陽軍等候,何以先到了?他們又是如何知道送親隊的日程與位置?

可趙正今日睡的特別早,用了飧食升了夜帳之後就早早地回了營帳。朗多秦在帳外呆了一會,細細一想,或許是自己多慮了。于是也沒讓赫連雲天去打擾趙正,便就轉身離開。

在營地轉了一圈,朗多秦又回營帳坐了一會,想睡一覺再出門轉轉。但一挨著氈毯,卻忽然又感覺不太對。

也說不上哪里不對,就覺得後脖子涼涼的,感覺有人使勁地在往後腦勺上扇冷風。

朗多秦翻了幾個身,始終睡不著。于是干脆坐了起來,仔細地想。這一想,便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黑了營火的營帳邊,少了一匹馬!

巡哨說回鶻左部接引使來了八個人,可營帳邊的馬欄旁,只栓了七匹馬!

營地只是臨時搭建的,雖然公主大帳周圍和玄甲軍營地是用車做了攔馬防護,可外圍的右武衛哪有那條件圈出一塊地來?營地到處透風,帳篷外就是一馬平川的草原。有人趁夜熄滅了營火,而後悄悄地牽了一匹馬,走了。

朗多秦眼珠子轉了轉,決定去模個清楚。

他再一次披了甲,想要去回鶻人的營帳中查看。但還未靠近帳篷,便听見了有人在說話。營帳外還坐著個人,分明是他們的哨衛。

朗多秦沒敢靠過去,怕打草驚蛇,只隔了數十步,借著別處的火堆粗粗一數馬匹,確實少了一匹。

右武衛的巡哨走了過來,朗多秦招了招手,「可見有人出了營地?或是有人從外回了營地?「

巡哨們紛紛搖頭,「不曾!如今便就盼著旅帥回營。段旅帥下午出去後,還沒有消息!」

朗多秦點點頭,站在空曠之地環顧四周。

今夜沒有月光,能見度不高,只有遠處有微微隆起的丘陵。向南是大漠,向北是回鶻左部的牙帳方向,向西是北庭方向,向東……

是室韋。

朗多秦出了營地,在黑夜里的草原上向東走了二里地。

站在高處,俯視往下。

此處看得遠,右武衛白天在此有哨衛,夜里有哨巡。坡下是回鶻牧民的營地,那里牛羊成群。

朗多秦的目光從牧民那看不清模樣的氈帳群中抬起,向東延伸。正想看得更遠,卻忽然感覺腳下似乎有人靠近。

「何人!?」

朗多秦出聲問道。

那人顯然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卻見黑暗中似乎是有一個黑影,腳步一滯,答道︰「軍爺,我是坡下的牧民……」

朗多秦冷喝一聲,「這深更半夜的,你不在氈帳里睡覺,爬到坡上來,可是打探唐軍虛實?」

「不敢,不敢!」那人道︰「夜里睡不著,牽馬出門喂些草。」

說罷,還一邊揚了揚手里的馬疆,一邊靠了過來。

朗多秦哼了一聲,「哪里沒有草?為何非得上了這坡?」

「坡上的馬草豐腴……」那人不緊不慢,黑暗中手里往懷里掏。

「還說不是探子!」朗多秦何等眼力,只一側身,一柄鋒利的匕首便從身側刺過。那人靠近偷襲,一擊不成,連忙就地一滾,往坡下滾去。朗多秦飛身一撲,鐵甲蓋了上去。雙手照著草里的黑影一抓,只听「咯」一聲,匕首在鐵甲上劃出了一道火花。

那人抬手又要往朗多秦腿上刺出,朗多秦是何人?端得是勇冠石堡城的人物,乃中勇武軍石堡門神,一人扼守要道,單挑百余唐軍左武衛,殺得左武衛屁滾尿流。面對這般小小探馬,矮身一蹲,伸手一抓一擰,便听「嘎」一聲,就折斷了那人的小臂。

那探馬卻也不喊,只悶哼一聲,朗多秦一把擒住他,將他拿了起來。誰知那人還有後手,左手一掏,又是一柄匕首,照著朗多秦的面門刺來。

朗多秦歪頭一避,眼前接著一花,隨即一股鮮血噴在了臉上。那人一刺未中,情知再刺無用,打不過就是打不過,于是反手一匕首,抹在了自己脖子上。

干淨利落。

鮮血仍在噴涌,手里那人卻漸漸地軟了下去。

朗多秦拎著尸體,正想上坡,卻听坡上有人開口喝道︰「何人在此?」

朗多秦抬頭看去,黑暗中似是有一隊人影,乃是右武衛巡哨。

朗多秦沒有聲張,只告訴右武衛有探馬滲透,讓他們多加提防,不可炸營。巡哨吃了一驚,心中暗自後怕,若是沒有朗多秦,這探馬便就直深入營地了,于是紛紛感謝。

朗多秦並不多言,也未將事情來龍去脈告知,他把尸體扔在地上,自己下了山坡,回得營來去找趙正,到了玄甲軍營地,剛好踫見趙正正自閑逛……

趙正靜靜地听完,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赫連雲天!」

「某在!」赫連雲天進了營帳。

「立即帶人,拿住回鶻左部接引使,一個不準放跑!切記不可炸營,事前通知右武衛哨巡。各隊起身披甲,不可出帳,不可多加營火,不可亂了陣腳!」

「唯!」

是不是他們的人,抓住一點人數便就知道了。

至于為何不要聲張,那是因為朗多秦的擔心不是因為營里有敵人,而是營外有敵人。若是真有室韋大軍,此時被他們發現了端倪,立時攻打營地,自己會失去先機。那時根本來不及調度,睡夢中便就被人一鍋端走。

他是對的。

不一會兒,趙正便就听見了營外的低喝聲。玄甲軍已經在做準備,相信此時外圍的右武衛,也得到了消息。

不多時,赫連雲天便就回來了,臉色有些變化。

「侯爺!人抓了,只有七個。只是抓他們的過程當中,折了一個弟兄!」

「……」趙正看著赫連雲天。

赫連雲天低下了頭,「他們太警覺了,我們一靠近,帳篷里的人就四處逃散。好在弟兄們圍得緊,才未讓他們得逞。」

「他們也有哨衛。」朗多秦道,「不怪他!」

「侯爺,如今怎麼辦?人要不要帶來審問。」

「不必!動靜太大,我去就是了!」趙正起身,赫連雲天連忙為他穿甲。

三人出了營帳,直奔右武衛。

玄甲軍滅了幾堆篝火,正在營帳的陰影下各自整隊。

「天亮前,守好營地。曹榮,你帶一隊死守公主大帳,其余人等,按位置守住車陣。萬不能放入一個敵人,玄甲軍第一仗若是今夜開打,便是生死之仗,不知對方人數,不知從哪個方向而來。爾等只記一點,想要攻入營地,除非我們死絕!否則只要有一人踏入公主大帳十丈之內,便是我等失職!」

「是!」人群低聲回應。

趙正穿過車陣,眼見右武衛的巡哨也緊張了起來。各營寨雖然沒有點燈,但耳邊都是披甲訓話的聲響。

營火中有人來回走動,清點照料馬匹。見了趙正,有人向他行禮。趙正擺了擺手,「自今日始,營中不得行禮!」

赫連雲天一臉茫然,「為何啊,侯爺?」

「我不想被人射成篩子!」趙正沒有過多解釋,直接去了回鶻接引使者的營帳。

那營帳頗大,原本是右武衛一伙人馬的宿營營帳,此時帳外的營火重新點燃了起來。借著火光一打量,那營帳被利刃圍著劃開了七八道口子,赫連雲天說他們想跑,便是直接破帳而出。

趙正進了帳篷,只覺四面透著冷風。

帳內捆著的七個人,都被封住了口。或倒或跪。

玄甲軍和右武衛幾人一起看著,刀都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帳篷里還躺著一個玄甲軍軍士,胸口的鐵甲被一刀捅穿,趙正模了模他的頸動脈,確實陣亡了。

赫連雲天扯開其中一人口里的破布,趙正問道︰「你們是何人?」

那人瞪著趙正,只是笑。

趙正的脾氣頓時就上來了,接過刀,將那貨一刀砍倒在地。

然後赫連雲天扯掉了第二人口里的破布。

「只問一遍,你們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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