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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宵禁

日子一天天暖和起來了,這個國卻如墜冰窖。

因為邊疆的戰事,輸了。

這是自玉門之盟後,西周第一次輸給了西域,據說加爾摩王庭如有神助,也打出了幾十年來兩國之間的第一場勝戰。

中原的驕傲一夕之間崩潰,惶惶不安的暗流席卷全國,決堤而來,處在天子腳下的盛京更是首當其沖,作奸犯科趁亂而起,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成群的騾車拖家帶口的逃離風雲中心。

為安民心,三月,帝宮開始施行宵禁,酉時過後,普通百姓無故不得出門,並增派大內禁軍,巡夜查城。

這日,天剛剛黑,盛京城就是一片悄寂,大黃狗偶爾嚎兩聲,也是嚎得倉惶。

曾經繁華的國都被不安的氣息籠罩,百姓們從緊閉的門窗縫里瞧人,燈火都熄得早,大街小巷黑咕隆咚的。

賈府後門。程英嚶和筎娘容巍一道,三個人模著黑倚在牆邊,伸長了腦袋往街角望,見得一列戎裝打扮的將士走來,立馬亮了眼。

這便是巡夜的禁軍了。為首的年輕男子止住眾將,獨自上前來,擔憂的朝三人低喝︰「已是宵禁的時辰,你們出來作甚?不是說了明兒趕早,我一定親自把消息送來麼?現下需得你們頂著風頭等我?」

程英嚶左顧右盼,也自知不合律法,聲音壓了又壓︰「沈鈺,我這不是擔心麼……你今天去搜了花木庭,我實在是怕你真搜出什麼人……不是,我就是急了,等不得,你趕快告訴我,有甚結果沒。」

「是啊小侯爺,要是不得到你準話,今晚誰都睡不著!」筎娘和容巍也惴惴不安,拉著沈鈺不讓他走。

沈鈺嘆了口氣,應道︰「罷了,今晚爾等可以睡個好覺了,沒搜出什麼大逆來,花木庭就是尋歡作樂的花宅。」

程英嚶三人重重的松了口氣,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蒼白的臉上才回了點血色來,瞧得沈鈺暗道不對勁。

原來先前程英嚶托人帶給他口信,說懷疑花木庭有南邊黨人藏匿,請他帶了禁軍去搜,前提是,不論好壞,結果得第一個告訴吉祥鋪。

沈鈺念著兩分私交,也允了,上面的早就懷疑邊疆突然爆發的戰亂與南邊黨人有關,而且後者就藏匿在盛京城中,神龍見首不見尾,帝宮里兩個聖人都逮不到。

搜查南黨,也是禁軍之職,以安民心,沈鈺帶著人去了,但如今看來,整件事都透著一件古怪︰所謂藏匿的大逆,干吉祥鋪什麼事?

「太好了,沒搜到,或許是我們想多了,他並沒有……對,一定是這樣,沒做傻事就好……」筎娘在旁邊更是不停抹眼眶,緊緊抓住程英嚶和容巍的手,喃喃自語。

沈鈺心里咯 一下,忽然想到很久沒見的花三,他的表情漸漸變為了震驚︰「難道三……」

「哪里!我家阿弟辭家遠游去了!」程英嚶猝然打斷,眼神飄忽道,「小侯爺千萬別誤會了什麼……你趕快回營復命罷,快走快走!」

沈鈺欲言又止,但終究看了程英嚶幾眼,把所有猜測悶死在了肚子里,他朝身後的將士擺擺手,前腳剛抬,後腳就被程英嚶叫住。

「等等!小侯爺,你的將士是不是押著個人?」

筎娘和容巍聞言,臉色刷的一白,四個人的目光刷刷看去,夜色里依稀見得禁軍押著著個滿臉血的男子。

程英嚶看了半眼,就確定不是蕭展,身形太不像了,剛提到嗓子眼的心立馬落了下去,砸得她胸腔都一痛。

卻這次輪到沈鈺欲言又止︰「不是甚大事……就是巡夜途中遇到梁上君子……對,梁上君子,順路帶回去交給府衙。」

「府衙?這條路明顯是通往你平昌侯府的,府衙都不在這一面兒!」程英嚶失笑,下意識的反駁了句。

沈鈺的神態不自然起來,想到今天去花木庭,看到沈錫和這西域人勾結的場景,哪怕面對程英嚶,多的話話他也咽了下去。

「家丑,家丑……不足為提……我,我告辭。」沈鈺朝將士們招手,掉頭就要走,沒想到一聲怒喝平底起雷,炸翻了夜色。

「失禮,何等失禮!!!」

因為宵禁街巷悄寂,幾人又都壓著聲音說話,真是呼吸聲都彼此听得見,于是眾人都嚇得一個噤子,半晌沒回過神。

夜色中有琉璃宮燈行來,整齊有序的腳步聲和竹簧晃動聲,一乘藍綢轎子停下,僕從打起簾子,轎上下來個紫袍金帶的官吏老者。

借著橘黃燈火,程英嚶蹙眉,不認得,那老者倒是規規矩矩,老遠的拱拱手︰「內閣首席楊功,見過東宮良家子,新御軍沈軍師,眾位將士。」

「楊閣老!」沈鈺並禁軍將士們終于醒了,刷刷跪倒一片,連筎娘和容巍都下了拜,畢竟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如雷貫耳了。

楊功,儒林之首,學問巨擘,除了唯一的一點不好︰性子不討喜。

說好听叫嚴謹,說不好听叫古板,綱常重過天,禮教奉為圭臬,除了讀書人的圈子,到哪兒都能惹得人不痛快。

順帝哀帝兩任帝王曾親自請他出山,楊功都謝絕了,直到西周朝,第三代唯一的嫡女楊阿蠻及笄,被錢幕有意配給錢家子弟,楊功才為自家陣營急了。

這方接旨進京,做了趙家王朝的臣子,官至內閣首席,文武臣吏看兩分他的眼色,天家皇室也得給一分他的面子。

「原來是閣老,妾只是良家子,擔不得閣老如此大禮。」程英嚶按照尊卑規矩,回了一禮,心里卻犯嘀咕,怕是「來者不善」。

听聞連號稱聖人的趙熙行都在他面前吃過虧,這楊功在某些方面,還真是橫行天下的「混世魔王」。

果然,楊功見完了禮,直起了腰桿,溫和的臉色頓時變得冰冷︰「邊疆生亂,政事繁忙,老夫現在才結束了東宮殿的議政,下朝歸府卻沒想撞見如此一樁丑事。」

根本不給程英嚶辯駁的機會,楊功吸了一口氣,怒火迅速的蓄滿瞳孔︰「且不說東宮良家子如何能與外臣私下會面,便是已然宵禁時辰,良家子身後兩個百姓還在府外走動,便已是觸犯大周律條!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其一失婦德其二違禁令,哪怕是東宮青睞的良家子,今天若是不給老夫一個說法,老夫必當擊鼓告堂,殿前彈劾!先賢在上,後生楊功,今日必正法典規禮樂,萬死不辭義不容辭也!」

言罷,楊功撲通一聲跪下,朝著黑咕隆咚的夜空拜了三拜,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那景象,不可不謂正氣凜然,那姿態,說痛心疾首都是輕的,襯得吉祥鋪三人滿心子黑,各個都是罪不容誅,頭都不配抬起來的。

程英嚶腦海里就剩了三個字,至于麼,雖然她是有行為不妥,但楊功弄得呼天搶地的,不明白實情的,還以為她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兒呢。

見程英嚶呆住,楊功愈發聲色俱厲,老淚縱橫起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可悲可嘆,禮崩樂壞!濁世無可流連,先賢啊,後生這便來追隨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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