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三百一十四章 進諫

去字落下,楊功就往賈府的府牆沖去,眾人嚇得頭皮一涼,還是沈鈺手快,一個箭步攔住楊功,才沒釀成慘案。

「閣老您這是?妾認罪,認罪還不成麼?您何苦做那傻事!」程英嚶又驚又怕,不過瞬息,裙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儒林學首,內閣首席,若是今天因為她血濺賈府,她可就真成了天下的罪人了。

「禮教,立國之本,綱常,治國之疏!良家子身為東宮內眷,更該以身作則!」楊功厲聲聲討,想到不久前東宮親自下庖廚給做的那一盒紅豆糕,臉上的寒意又重了兩分,「……紅顏禍水言猶在耳,良家子自己也就罷了,萬莫讓旁人白璧有瑕!」

程英嚶的不滿蹭地就爆了,最後特意加的半句什麼意思?是說她帶壞了趙熙行麼?她有那麼翻天,還能做個禍水?

但她好歹最後一刻顧念楊功在朝堂的地位,若是自己和他第一次踫面就鬧得太過,趙熙行恐怕夾在中間難做人,遂硬生生把滿腔火咽了下去,丟下一句「妾這便抄《女則》去,以省己過」,掉頭回了賈府。

筎娘和容巍也跟了上去,三人都故意把賈府的門摔得響,咚咚咚三聲,大地抖。

早春寂靜的夜色中,傳來楊功捶胸頓足的長嘆︰「失禮,何等失禮!」

吹面不寒楊柳風,西周的春,風聲鶴唳。

邊疆戰事節節敗退,曾經玉門大捷,打得西域臣服的西周,如今完全是掉了個頭,被逼得往關內撤退,毫無還手之力。

舉國嘩然,局勢騷亂,百姓的目光都被恐懼填滿。

同樣的話從唐興嘴里說出來時,他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年過半百的身軀磕在青石地板上,還不穩的晃。

沈圭一駭,連忙去扶他︰「大將軍何至于此!折煞老夫不成!快快請起!」

唐興卻壓住沈圭的手,執意道︰「侯爺若是不答應本將,本將今天就是跪斷了腿,也絕不起來!」

沈圭嘆氣︰「不是老夫不答應將軍,而是……事關重大,沒有實質的證據之前,誰都不敢斷言,我軍中出了細作呀!」

唐興搖搖頭,從懷里掏出一張圖卷,語調帶了悲憤︰「三月以來,曾經區區屬國的西域,竟然打得我西周駐軍接連大敗,侯爺不覺得奇怪麼?」

頓了頓,唐興展開圖紙,攤在石板地上︰「侯爺請看,本將這幾天通過前線傳來的戰報,將西域軍的行軍路線和部署都連起來了,然後本將發現……是《王氏兵法》里的打法!」

沈圭身子一抖,驚駭不已︰「這……將軍是不是太過武斷?僅僅通過戰況繪出的圖,就斷定西域軍的路數出自《王氏兵法》,或許只是湊巧?也無法抓個西域將軍,從他們嘴里問到確信兒啊!」

唐興臉都急紅了,顫抖著聲音道︰「侯爺!我曾為王麾王老將軍副將,跟著老將軍出生入死,馳騁沙場!天下不會有人再比本將熟悉《王氏兵法》了!」

沈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話,他信的。

唐興,王麾的副將,手持一柄八節偃月刀,快馬馳過人血不沾,在軍中得諢號「虎翼」,為王麾的左膀右臂,立下赫赫戰功。

只是他們效忠的右相成為皇帝後,王家以一道「莫須有」,遭到了滅頂之災,王麾孤苦伶仃的病死在漏雨的草廬里。

然後西周有了姓唐的新將軍,卻再沒有了「虎翼」,連軍中提起這兩個字,都疑神疑鬼的擺手,三緘其口。

「是啊,不會有人再比你熟悉《王氏兵法》了,虎翼。」沈圭喚出個陌生又熟悉的稱呼,眸光復雜起來,「既然你確信是有細作給西域透露了《王氏兵法》,那為什麼你不親自向陛下呈報,反而要托老夫呢?」

「侯爺記得唐府御賜的牌匾麼?」唐興齒關咬得發緊,一字一頓,「天,倫,之,樂。」

沈圭明白了,近乎荒唐的四個字,是盛京,朝堂,或者權力場中默認的笑話,偏偏唐府還得三拜九叩的,拿金框裱起來。

將軍且去享天倫之樂,不必再煩憂軍中政事,有名無實,杯酒釋兵權。

皇帝沒說出口的話,所有人都懂,牌匾像沉重的鍘刀一樣,壓得唐府折了膝蓋,彎了膝蓋,呼吸聲都不敢大了。

堂堂大將軍府,成了一個養老所。

「本將諫言什麼,陛下也不會信的,尤其是軍政,更是注定了會被曲解。」唐興眼含熱淚,重重的叩首在石板地上,「……請侯爺早做決斷,于國,于民,都不能再輸下去了。」

沈圭看著唐興的腦門頂,縱是三春,亦覺寒涼刺骨,他早就是罪孽滔天了。

當年王家被貶,被流放,被衣衫襤褸的逐出盛京,王麾在軍中的舊傷復發,托兒子王際來向他求藥,是他關上了府門,裝瞎了眼。

他亦是劊子手,身為王麾曾經的摯友,他選擇了做皇權的狗,因為沒有人會比他天機先生明白,趙胤,是合格的君王。

「這個忙,老夫幫了,將軍請起罷。」沈圭深吸一口氣,接過了行軍圖。

唐興驚喜萬分,這才起身離去,沈圭看著他的背影,在原地立了很久,冰冷的身子又一寸寸暖了回來。

那個背影已經發福了,腆著大肚,步履虛浮,再瞧不出半分虎翼的風采了。

「來人,把老夫壓箱底的那件素袍翻出來,明兒老夫要穿它上朝。」沈圭向府里的隨從吩咐。

隨從不解︰「侯爺,那件素袍是您還在山中治學,未曾當官時穿的,您現在有那麼多華貴威嚴的錦袍,再穿那個面聖,有失身份啊。」

沈圭指尖踫到身上的官袍,紫袍金帶,侯爵之尊,他卻覺得骯髒,丑陋,還有一股只有他才聞得到的血腥味,這輩子都散不去。

他笑了,笑得眸底有了淚。

是啊,他也曾一襲白衣,注定了要去贖自己的罪。

隨著邊疆戰事不利,朝堂上另一則風波,將九州的動蕩推上了巔峰。

平昌侯沈圭上折進諫,拿出了一卷繪制的西域行軍圖,斷言西周出了細作,將《王氏兵法》賣給了加爾摩王庭,才讓西域洞察先機,打得西周招架無力。

然而事情並沒有以「嘉獎賢明」的路子結束,反而是一直臥榻養病的趙胤听聞,強撐著病體來到朝堂,將「與敵相通」的罪名,壓在了沈圭頭上。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