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少年又跪了一會兒,看浮屠自顧自閉眼入定,確實沒打算搭理他,神色變了幾變,又用更加懇切的聲音道︰「前輩!我仰慕前輩的力量,求您收我為徒,教我本事,弟子願意為您做牛做馬,鞍前馬後,此生為奴為僕盡心報答前輩,如違此誓,不得好死!」

「前輩!弟子家世不低,如果前輩願意收我為徒,待我將來回家,一定求長輩將您尊為上席,供奉不絕……」

「前輩……」

少年的聲音虛弱卻執著,听來分外令人動容。

他的仇人權勢驚人,不缺人手,派來追殺他的宮人死了,還可能有第二波、第三波人,想活下去,唯有擁有比那些人更強的力量!他不怕浮屠,恰恰相反,昨夜對方那神魔般強悍的力量使他心動神馳,下定決定要跟著對方。他沒有听到威壓中的聲音,浮屠昏迷後,怕被追兵找到,少年背著浮屠一路找到茅屋,又堵在門後徹夜警惕守著外面的動靜,筋疲力竭等到了現在。

這些他都沒有說。少年以為浮屠想得到,只當這些小事還不足以打動對方,卻沒想到浮屠向來有人服侍,很少會注意到這種旁枝末節。他還要繼續說時,正在煩躁的浮屠終于忍不住睜眼喝道︰「閉嘴!再煩廢了你手腳扔出去!」

他見少年被自己吼的臉色一白,乖乖閉嘴,這才冷哼一聲,再次閉眼。他本來不是濫殺之人,昨晚只是一時被暴怒控制了心智,如今清醒,當然沒興趣對一個毛孩出手,但也不代表有興趣帶上一個累贅。

小屋重新陷入了寂靜之中。

不應該……無論什麼功體法決都感受不到大道氣息。模不到道,不能借用天地法則施展法術神通,而不會神通法術的修士——怎能算是修士?

突如其來的想法如當頭棒喝,一下子將浮屠敲醒。既然不能用修士的方法來修煉……不如試試修士不能用的辦法!

換個方向,可嘗試的範圍一下子小了許多,他當即想到從前偶然從一處秘境里得到的上古殘本。里面內容十分玄妙,卻因為與修士的修煉方式大相庭徑,當時沒有在意,只是記了下來。沒想到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功法無名,創造它的人自稱‘凡修’,開卷只有一句話︰

「天道視我如芻狗,我視天道如無物。以身為爐魂為鼎,吾言即法行即道!」

如此狂妄的口吻,放在當今以天道為尊的修真界免不了被打成邪功,卻意外對極了他的胃口!

難怪前一世有人說他像個魔修,倒也恰如其分,浮屠輕蔑一笑,繼續回憶。

再往下,凡修的介紹逐漸鄭重起來。當今修士無論法修、器修或邪修,無不借外物外力求道。譬如魂修以生人抽魂煉骨,吸取他人之力;劍修寄道于劍,一劍在手則無物不破;道修以道術勾連天地之力移山倒海。他從前修煉的天辰訣是此類。

但歸根結底,這些都只是世界法則的一部分,生于天地,修于天地。一旦他們離開孕育自己的世界,昔日的一切便不復存在,成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這部功法卻反其道而行之,不修大道修己身。八脈通玄點心火,奇經共舉煉道爐,先開三魂執混沌,後聚七魄築鼎身,以身為爐魂為鼎,等爽靈、胎元、幽精俱化混沌時,能在爐鼎上書寫大道規則,由自己掌控世界,哪怕上界仙人也難以匹敵!

無視規則、無視資質,如果上面說的都是真的,這樣一部功法堪稱逆天!可他從沒在任何典籍里見過它的蹤跡,仿佛只在上古中曇花一現。

等看到最後,浮屠卻覺得這個東西活該斷絕了。

上面最後道,這部功法有利也有弊,它不在乎修煉者的資質,卻對悟性和機緣要求很高,後者直接決定了修煉者的成。機緣是什麼,殘本中沒有明說,可悟性他自認無人能及,沒想到模索了半天也毫無頭緒。

忽然,始終沒有任何反應的軀體中傳來一股奇特的波動。仿佛一顆石子投入一潭死寂的池水,渾濁的血液中突兀漾起一層肉眼不可見的漣漪,繼而飛快擴散開來,在一股氣息帶動下飛速沿著經脈向身體其他部位蕩去,所經之處血肉寸寸重燃生機,猶如枯木回春,自主修復著身軀的沉珂。

功法神效,竟至于此!

在運轉完一圈之後,那道氣息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般回到心頭,盤旋片刻,烙下一個印記。印記形如‘輪回’二字,又像一個靜止的漩渦,凝神注視時仿佛連意識也不知不覺要被吸引進去。此後氣息徹底消失不見,無論浮屠怎麼引導都不再出現。

這是八脈通玄點心火……浮屠緩緩吐出一口氣。連他都如此艱難,這部功法到底是什麼來頭,那道氣息又是什麼?是所謂的機緣嗎?

但不管怎麼說,他的身體狀況確實改善了很多。眼下既然暫時找到方向,功法來歷並不重要,他現在要做的是了解這個世界的信息,直到敵人是誰,和找到一處適合修煉的地方。

浮屠睜開眼,距離他入定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屋外的天還沒黑,屋內的光線不明不暗,和上一次醒來時一樣。唯一令他意外的是一團仍然守在門口的黑影。

他嘖了一聲,起身走過去,視若無睹地越過人拉開了門扉。天色依舊黯淡陰沉,大雪在他打開門的一瞬間隨著寒風撲進來,重重打在臉上,傳來一陣刺痛。

浮屠下意識垂下眼避過風雪,冷不防看到手臂上被人用布條靜心包扎起來的傷口,頓了一下。

少年不知道在門後跪了不知多久,昏昏沉沉中被門扉拍在身上,猛的驚醒過來,看到浮屠離開,驚叫一聲:「前輩!」

浮屠恍若未聞,自顧自向外走。少年立刻起身要追上去:「前……」他剛邁出一步,忽然眼前一黑,一頭栽到地上沒了動靜。

浮屠听到身後的動靜,沒有回頭,繼續自顧自前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在冰天雪地中獨自逃亡至今,無衣無食,即使沒有追兵,死了也一點都不奇怪。

沒想到片刻後,身後又傳來一陣遲緩的腳步聲。浮屠這次真正有些驚訝了,那道腳步起先緩慢凌亂,漸漸的越來越堅定沉重,接連不絕。

少年咳出嘴里的雪,盯緊前方的背影,灰暗的眼瞳里燃起沉沉的光。他不再廢話,咬牙跟在了後面。

浮屠頓了下,嗤笑一聲,繼續向前走去。兩道身影漸漸邁入無邊雪原中,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一點影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一隊身披黑甲的衛兵來到這里,為首者仔細搜索了一遍茅屋,森寒的目光轉向了浮屠二人離開的方向。

少年不知道他們走了多久。天色昏昏沉沉不辨時間,途中的景物一成不變,只有漫天呼嘯的風雪,萬物都隱藏在大雪之後,模糊不清。他的四肢早凍得沒了知覺,身上的衣物被融化的積雪浸濕,漸漸變得和冰塊毫無二致,腦袋里渾渾噩噩,麻木地跟著前面那道背影,和行尸走肉只有一線之隔。

浮屠也開始漸漸感到寒冷,但大雪中難辨景物,這個節氣又少有車馬來往,所以哪怕他一路觀察,還是自然而然地……走錯了路。

不遠處高低起伏的雪山從西到東延綿不絕,聳立在地平線上,截斷了他們的去路,那是神都最北面的雲橫山脈,翻過山是隔斷玄咸二州的濟水。在這個時節往山上走,無疑是自尋死路。

少年出逃的位置原本在神都近郊,附近繁華的小村鎮並不少,在茅屋那里時,無論前行或者後退都能順道走到下一個小鎮上。可浮屠硬是避開了所有往來道路,最後不知不覺間越走越歪,一直走到了荒無人煙的雲橫山下。

縱然他自負天縱之資,這一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方向感的事實。從前在修真界時,他地位超然,平日養尊處優,出入朱輪華轂,自然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沒想到一轉眼物是人非,對比著如今的窘境,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但要叫他開口讓少年帶路……浮屠臉色黑了黑,想也沒想否決了這個選擇。

少年還在渾噩當中,這時,前方的身影忽然轉過來,看向他這里,臉上帶著看麻煩似的煩躁冷漠,一如昨夜屠戮追兵時的神情。

他愣了下,幾乎以為是浮屠被跟的不耐煩,要殺他了。誰知下一刻,對方真的提起步子向這邊走來,看起來像是坐實了他的猜想。

少年不知不覺停下腳步,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死是他見慣了的事。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什麼時候倒下都不奇怪,讓人恐懼的是在那之前所要經歷的酷刑般的折磨。相比之下,在逃亡中倒在追兵刀下算是不壞的結局了,所以他害怕,卻不會退縮。直到遇到浮屠……

直到遇到浮屠,他才剛找到了新的道路……

他的目標還沒達到,怎麼可以死?快說些什麼……可是說什麼呢?浮屠這樣的人他從來沒有遇到過,似乎說什麼都無法動搖他,他該怎麼辦……

在他發呆時,腦後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破空聲。一支黝黑的弩箭閃著森森寒光從風雪中穿出,直奔他的頭顱而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