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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一聲水滴聲從不知名的地方響起,仿佛什麼極稠而黏的液體緩緩滴落,匯進地面上一潭液體間,泛起了一圈漣漪。隨著漣漪蕩開,四周彌漫的霧霾開始飛快後退消散,露出了隱在霧霾後的景物。

浮屠慢慢睜開眼,看清了積聚在地面上的液體。那是滿地稠到化不開的血。往更遠一些地方看去,才發現這些血來自四周堆積成山的紫衣修士,他們一個個死不瞑目,身上血口猙獰,有一些像是被自己的‘喋血’抽出的傷勢。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記憶忽然逆流而上,灌入腦海。

門內煉出第一件造化神器給他送來時,弟子秋師殺突然來狀告紫薇宗半途設伏,傷人在先,奪造化在後。紫薇宗與天辰軒向來水火不容,明爭暗斗,他沒有多想,一怒之下奔赴紫薇帝星,血洗星門為弟子討回一戰。

身為接近飛升的大乘期強者,閉死關的老骨頭們不出,修真界內幾無敵手。一番激戰後紫薇宗弟子節節敗退,被他一路打到宗門大殿前,四周再無一人敢上前阻攔。這時宗內長老終于趕來調停,他也發泄夠了,正打算此停手討回造化作罷。

誰也想不到,在這時,紫薇宗輕易不開的護宗大陣不啟自動,由守轉攻,堪比大乘期全力出手的威能對向了大殿前所有人。

形式轉變快的讓人猝不及防。一瞬間大殿之上化作了一片血海,星宿之力肆意絞殺著自己宗門的修士,一個個弟子還在沒明白發生了什麼,被大陣之力洞穿神魂,魂飛魄散,死不瞑目,一時間四周哀鴻遍野,慘聲震天。紫薇宗長老臉色慘變,目眥欲裂地看著這一切,忽然悲吼一聲朝他撲來:「魔頭——今日你殺我門弟子,紫薇宗必以血償!永生永世,不死不休!」

一切荒謬得仿佛做夢。浮屠百口莫辯,應付著瘋狂的大陣和不顧一切的長老,忽然間心有所感,向上看去。

紫薇帝星萬年不變的深紫蒼穹上,一個面目熟悉的青年遙立虛空,臉上帶著陌生的笑,如看一個囚徒般憐憫地看著他,身前一雙彎刀上下浮動,散發出的大道氣息將虛空壓出道道裂縫。見他看來,青年笑道:「師尊,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蠢呀。」

六界之內,唯有造化神器能有如此威勢。

浮屠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怒吼著要去將秋師殺碎尸萬段,卻被大陣和長老拖住難以抽身。青年一點身前彎刀,一道半月形的透明漣漪忽然出現在蒼穹之上,看似無力地向下墜落,所過之處,空間無聲湮滅,只留下一片幽黑的混沌裂縫。

紫薇星哀鳴一聲,震顫起來。浮屠從不離身的靈鎖‘喋血’突然掙月兌控制,化身金龍咆哮著向上沖去,要為主人爭下一分生機。在踫到漣漪的剎那,它全身一頓,如水晶般寸寸破碎開來,飛散在半空中,四散無蹤。

浮屠殺了長老轉身向蒼穹沖去。下一刻漣漪浩蕩落下,充斥了整個視野,任他如何怒吼抵抗都無法掙月兌,只能眼睜睜看著身軀在可怕的偉力前化為飛灰。神魂開始消融,意識漸漸模糊起來,魂飛魄散的劇痛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青年的身影。

不,不止是秋師殺,還有其他人……寒意一點點從骨髓深處透了出來,他顫抖起來,厲嘯一聲,拼盡全力掙出這片血色沼澤。四周無數慘死的紫薇宗弟子睜著雙眼空洞地盯著他,張口呢喃不休,尖銳得幾乎逼迫人的耳膜:「百年修道,落得個如此下場,真慘哪……」

「誰讓他輕信他人,最後身死道消,根基盡毀,也是他咎由自取,哈哈哈……」

「真慘哪……」

「哈哈哈……」

浮屠一掌擊碎蒼穹,漫天血色突兀撕裂,化作無數人臉向他厲笑著俯沖而來,首當其沖的是青年:「造化非血祭不可覺醒,師尊,勞煩您為弟子做這最後一件事吧……」

「秋——師——殺——!」他迎面將那張臉孔抓碎,「我以神魂身體發誓,若此番不死,欺我辱我害我者,必將十倍奉還!」

緊隨其後的是熟悉的同門:「大乘期前輩?呵,能做出屠宗之事,練的不會是魔功吧?」

「倒行逆施,殘暴嗜殺,這種人也配做我天辰軒長老?」

「秋師佷,你大義滅親,屠魔有功,掌門定會重重獎賞你!哈哈哈……」

他化氣成掌將那些人通通壓成肉泥:「我發誓,若此番不死,必斬情絕欲,不再相信任何一人!」

最後而來的是天辰軒掌門和其他長老:「浮屠長老,怪只怪你不會做人……」

「呵,修為高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要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你死了,造化才能歸我們啊,所以,抱歉了。」

浮屠並指成刀,一刀斬下,所有面孔、尸體如數碎片:「我以百年修行發誓,今日所受之痛,逃到天涯海角也要你們一一償清,抽魂煉骨,至死方休!」

隨著這句話落下,世界轟然破碎,夢境消失前,一道縹緲的聲音低低道︰「如你所願……」

浮屠猛然睜眼,翻身坐起,下一瞬鋪天蓋地的虛弱感從體內洶涌襲來,一下子又將他壓倒下去。

四周場景突然變換,沒有一地血海和如山的尸骨,只有一片漆黑冰冷。沒有人對他譏笑欺騙,只有風從四面時緩時急掠過屋頂,發出陣陣呼嘯,雪花夾著小雨砸在屋頂上,傳來接連不斷的沙沙聲。

一切都靜的出奇。

激烈跳動的心髒一點點平靜下來。他喘了口氣,緩緩坐起身,雙眼漸漸適應了黯淡的光線,看清了周圍一切。

他正躺在一間破茅屋中。冰涼的雪點帶著熹微晨光和寒風從四面牆上的縫隙透進來,凍得人一激靈。從最大的縫隙能看到屋外皚皚的白雪,零星樹木佇立在茫茫原野間,偶爾急風刮過,樹上的積雪嘩啦一聲滑下,露出內里依然深綠的樹葉。

昨晚的記憶接連涌了上來。雷雨、殺人、天譴、第三方力量、一個少年……

這里不是紫薇帝星,不是他熟悉的修真界,甚至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單薄的衣物黏在身上濕冷難受,肌體五髒衰竭灰暗,連魂魄都殘破得只剩一絲——前任主人不是病死是凍死,這才讓他有機會借尸還魂。

這樣一具身體,說廢柴都高抬了它。浮屠閉眼感覺著身體里傳來的刺痛僵冷,一時不知道心里是什麼感覺。

他從前的身體是號稱修道聖體的道胎元體,天生資質絕頂,又經大境界雷劫重重淬煉,堅韌程度堪比上品法器,根本不受四季冷熱影響。只是如今恐怕早已化成飛灰……比起身體,天辰軒和秋師殺更沒可能放過他的殘魂,為什麼還能在這里醒來?九州界又是哪里?他在六界之內從來沒听說過這麼一個地方。

這個陌生的世界與修真界相差甚大,天道會多管閑事阻止殺人也讓人匪夷所思,最後那道對他明顯不懷好意的力量更是陰邪古怪,難以估模深淺來歷,卻知道他是修士,說不定也來自修真界。從他醒來的那一新刻開始,處處都透著古怪,不存在的世界,奇怪的天道,藏在暗中的敵人……

浮屠安靜了一會兒,忽然低笑出聲,漸漸變成大笑,酣暢淋灕的長笑聲直上雲霄,震得屋頂上的薄雪簌簌發抖,其中滿是發自真心的快意——不管這是哪里,不管是誰實現了他的誓願,既然再次醒了過來,是他命不該絕,是老天要讓他去好好‘報答’從前那些人!

「這一次,欠我的人,是魂飛魄散,我也要將你們挖出來挫骨揚灰、屠戮滿門!」

這時,茅屋一角突兀另一道聲音:「前輩……」

浮屠驀然睜眼,看向屋角,意料之外看見了昨晚的少年。他剛醒來時心情激蕩,加上茅屋黑暗,對方又悄無聲息,居然沒發覺現還有第二個人存在。

少年衣著比他更破舊,一直瑟瑟發抖,但在浮屠看過來的一瞬間還是立刻端端正正跪在地上,注視著他的雙眼中帶著和昨晚一樣的熾熱:「求前輩收我為徒,教我本事!」

浮屠:「……」

他懶得理對方,視若無睹地原地盤膝打坐起來。哪怕這具身體再破爛,他前世修習的絕品功法天辰訣也足以使他快速入道,只要達到築基能勾連大道修復身體暗傷,暫且擺月兌眼下糟糕的身體處境,逐步開始提升。

可緊接著令浮屠匪夷所思的一幕發生了。天辰訣對這具身體絲毫不起作用,或者說,因為身體的資質實在太差,所以完全模不到大道痕跡,無法修煉——但這怎麼可能?!

昨夜天道詭異的行為再次浮上心頭,浮屠不由自主想到另一個更不可思議的猜想,但很快壓了下去。當務之急找到新的功法,來維持住這具身體風中殘燭般的生機,以準備面對暗中隨時可能到來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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