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府城保衛戰（二）
府城一面臨河，三面環山。東西兩側的山都遠離府城數里路開外，只有北面高山緊緊貼著北面城牆，所以這座府城特別之處，就是只有三座城門。
當年設計這座城池的人，想當然認為府城北面的高山,可以作為府城的天然屏障，因此北面城牆修得既矮又薄。肖國建來到府城的時間非常短，還沒來得及登上過城北的高山，但站在城中稍高處就可看到，一池碧水高高懸在高山頂端，仿佛一塊巨大的翡翠，晶瑩剔透。
這座天池有多深多寬，存水量有多大，肖國建並不了解，但有一點他卻十分清楚，一旦倭寇將天池挖開，池內之水滾滾而下，別說城牆不保，全城百姓能否保住性命都是問題。
找遍南門城頭，肖國建才最終得到答案，趙良棟奉湯斌之命，押解龐賽花送往府衙了。
湯斌大概怕有人乘機干掉龐賽花，卻沒想到關鍵時刻，守城主將月兌離訊地，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肖國建不願跟巡撫湯斌多說，直接讓他下令，把城牆上的官兵召集起來，由他率領前往保衛那座天池。
「什麼，把守城官兵都交給你？」湯斌把喝了一半的菜湯遞還到蔡文采手中，像看怪物一樣打量肖國建。
「我的巡撫大人，你看我干嘛。」倭寇順著城牆向西北角而去，肖國建算準就是奔天池而去的，萬分危急時刻，湯斌還是如此貽誤戰機，肖國建真想一刀宰掉他，看看湯斌身後的十多名侍衛戈什哈，他只能咽下一口吐沫道︰「巡撫大人，倭寇放棄的不是攻城，他們是另有打算」
湯斌打斷他道︰「你當本撫是三歲孩子，連這個也不懂。他們這是聲東擊西之計，想趁著城內守軍麻痹大意，再殺回馬槍。」
他說的是另一番道理，肖國建一時不知如何辯駁，急切道︰「巡撫大人，請您相信我，倭寇肯定是奔城北天池而去的，一旦他們將天池掘開，府城必將是一場滅頂之災。時間急迫，咱們必須趕在他們前頭爬上山頂進行阻擊」
「你是想讓本撫把守城官軍都交給你，由你帶往城北？」
肖國建想到這名清廷高官，平時貪婪成性，領兵打仗說不定就會成為稀蛋，堅定回道︰「官兵必須由草民帶去」
「哈哈」湯斌譏笑道，「肖國建，你還真的將本撫當成三歲小孩子耍，本撫把全部官軍交給你率領，誰知道你是不是將他全部帶入敵軍的包圍圈，真要是那樣，到時本撫哭都沒有眼淚。」
肖國建明白，再跟他說下去也只能是白費口舌，無奈之下，跳到身旁一堆廢棄的破城磚上，面向席地而坐，吃著早飯的百姓鄉勇︰「鄉親們，城外倭寇並不是放棄攻城，他們是奔咱們的北城外天池去的，一旦他們將天池掘開，整座府城必然成為一片汪洋澤國。當年李自成久攻開封不下，就采用的這辦法，全城百姓死之七八，如果你們不想學當年的開封百姓，就跟肖某一起去保衛天池。」
開始百姓鄉勇還不知他說的是什麼，開封城被淹不過是十多年以前的事，雖不知詳情，但總听人談起過，死亡的恐懼讓他們都從地上跳起來，大聲嚷嚷︰「不能讓那些狗雜種將府城給淹了，快去打他狗日的」眾百姓包括大部分的鄉勇都涌上台階，直奔城下。
群情激奮，讓肖國建真切感受到，群眾的力量是巨大的。他跳下高台隨在眾人之後，由一個領導者變為一個追隨者。
「快點回來，快點把他們全部攔回來」湯斌氣急敗壞，回身看著十多名侍衛，怒吼道︰「早讓你們把這小兔崽子的腦袋摘了。一旦叛軍殺回馬槍，可是要咱們的好看嘍！」
十多名侍衛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還不快去追去，今天追不回他們，你們也都別回來了。平日白花花的銀子養活你們，還不如去喂狗咳咳」湯斌平時就有心疾，大口喘著粗氣，一句話上不來，就要死去的模樣。
見他這樣子，侍衛們不敢全部離開，留下兩個人攙起他，勸道︰「老爺，還是別管他們了，找魏大夫治病要緊。」
其余侍衛戈什哈，不多大工夫追上了亂哄哄的人群，人多嘴雜，他們的勸言哪里有人听得進。肖國建反而勸說他們，城外倭寇馬上就可能到達目的地，一旦他們佔據有利地形，憑他們這數百人根本攻不上去，多一人多一份力，他們還是跟隨自己一起干吧。
侍衛是奉巡撫大人之命前來攔阻眾人的，看這陣勢只能無功而返，想到巡撫那道嚴令，此刻回去，巡撫惱怒起來，真可能砍了他們的腦袋。
他們各自心懷鬼胎，雖然沒有一個答應肖國建，卻都緊緊跟在他身後，向城北而去。
城北城牆緊貼高山而建，根本沒有城門。眾人來到城牆下，都不知怎麼辦才好。這才想起此事的發起人。
「人呢？那個叫咱們跟他來的人呢？」
「說的比唱的好听，把咱們騙到這兒，自己卻做了縮頭烏龜，還他媽的是男人嘛！」
眾人七嘴八舌，肖國建都听到耳朵里。他對北城情況並不了解，到了這種地步，他也犯了難，沒有城門怎麼出得去城，出不去城，又如何阻擊倭寇。現在唯一的辦法只能爬出城牆，城牆不是太高，但也需要繩子。現在是既沒有那麼多的繩子，就算他們有繩子，只怕沒有爬出去一半，倭寇已經到達山頂。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從西門出城攔阻倭寇。倭寇是從南門繞道過來的，而他們是從城中直貫前來，或許能趕在倭寇前面。但這數百名鄉勇百姓，能阻攔得住上千名悍勇的倭寇嗎？如果他們全部喪生于倭寇刀下，又于事無補，他肖國建豈不是犯下滔天重罪。
「肖大哥」身後有人扯住肖國建的衣襟。他回頭，棠兒正拿著一雙秀目盯視著他。可能是走得過急，臉色通紅，鼻子上掛著細汗。
「不是告訴你，兵凶戰危，讓你回去呆著嗎？」這時候棠兒還來添亂，肖國建不禁生氣了。
對他的叱責，棠兒卻毫不在意，向旁邊一指道︰「呂老爹讓來找你，他有話跟你說。」
順著棠兒手勢望過去，肖國建強行拉到蔡家老店的金銀首飾店的老板，正眼巴巴望向這里。
這位老者可能是在蔡家老店等急了，才找到這兒來的。肖國建想到那一匣子的金磚財寶，府城一旦不保，連性命都沒有，還要那些東西干什麼。
「告訴他，讓他回家，現在官府用不著他了。」肖國建皺皺眉頭說道。
現在已經毫無辦法可想，只得實行那個出西門攔阻的計劃了。街邊有一處廢棄的矮牆，肖國建奔到近前，剛想跳上去向眾人說明，那位姓呂的老者擠過街口，來到他的面前。
「老呂頭，沒看到我有要事要辦，你趕緊回家吧。」老呂頭怯怯地看看他，猶豫一下，才問道︰「這位官人，你是不是想從這兒出城？」
這不是廢話嗎，不想出城，干嘛大老遠從南門跑到這兒。肖國建十分不耐煩，剛要叱責他，忽然心中一動，這老頭話中有話啊！
他跳下矮牆，一把抓住老呂的手腕，連忙問︰「你有辦法從這兒出城？」
老呂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怯怯問道︰「官人，你重鑄金銀的那單買賣，還讓不讓小人做了？」
性急踫上慢郎中，肖國建肚子差點氣炸，大聲回答他，只要能領大家伙從這里出城，以後全府城的金銀首飾生意都由他獨家經營。
「官人說的是真的？」老呂頭眼放光，撲通跪到地上就向肖國建磕頭。
肖國建搖頭苦笑，暗自想，只要能搶在倭寇前頭佔領天池，讓自己給他叩頭都願意。
「好了，好了！」肖國建從地上拉起老呂頭，大聲問他，出城的地方到底在什麼地方，快點領他去看看。
還沉浸在巨大彩頭的幸福中，老呂頭得瑟得眼楮直放光，他喋喋不休告訴肖國建，這座府城修建于崇禎元年，府城沒有北門，就是修建者看中北面高山可以當做天然屏障
「老呂頭，這些等以後沒事的時候，你再慢慢掰吧，現在倭寇正在趕往高山頂峰的天池，你還是趕緊帶我們前往能出城的地方吧。」
「從北門出城，小人不知道地方在哪里呀！」
听他如此說，肖國建亮出短劍抵在老呂頭的脖頸︰「說，你是不是倭寇派來的細作？」
肖國建的眼楮都紅了，老呂頭慌忙搖手道︰「官人，小人祖輩居住在此，怎會是他們的細作？」
此刻殺了他，也于事無補，肖國建松開老呂頭，絕望的抱頭蹲到地上。老呂頭嚇壞了，卻並沒有馬上離去，陪著蹲下來道︰「官人，小人的話還沒說完呢！小人的爹曾經告訴小人，當年修建這座府城時他是石匠的頭，北門沒有城門，怕山水下來時沒有去處，就在城牆跟預留了幾處洞口可是後來又怕為非作歹之人從這里進出，洞口被幾塊薄石板蓋上，這麼多年過去，知道此事的已經沒幾個人了，只怕」
听到這兒，肖國建從地上跳了起來，吼道︰「你他娘早如此說，洞口早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