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理查德？”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理查德迷茫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办公桌和早就自动关闭的操作界面，还有那个不知为何始终看自己不顺眼的办公室主任。
啊，自己貌似在工作中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又长又美妙的梦，梦里的自己好像离开这该死的办公室被外派出去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人物，甚至连伦敦总部的命令他都可以直接无视。
“嘿，理查德，你他妈睡傻了？”迎面一巴掌扇在理查德脸上，感觉火辣辣的疼，所以迷茫顿时背着一巴掌打得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强烈的惶恐与愤怒。
“对不起，主任。”但是理查德不能发作，他已经忍了这么久早就不在乎这些屈辱，自己好不容易才从曼彻斯特的贫民窟爬到现在的职位，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被赶回那个人间地狱去。
大概眼前那混蛋也是看穿了自己，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吧。
“哼，对不起？道歉你还是留到之后再说吧。”对于理查德的低姿态主任只是冷笑，“交给你的工作完成了没有？情报筛选做得怎么样了？一线的探员们还等着结果呢。”
理查德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因为他终于记起自己在被累倒之前正忙着干什么。累得睡着之前他正在筛选一些从北非地区传来的零散情报，这些情报将影响军情六处在利比亚地区的一场关键行动，这场行动的结果将左右当地某个被联合王国扶持的小军阀能否继续生存，而且它的成败将直接与理查德所在的办公室挂钩。
“还没做完？”主任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哼，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跟你讲什么情面了，如果我们因为你的懈怠导致行动失败，你就直接引咎辞职吧。”
理查德差点当场跳起来掐死眼前这个混账，万幸理智在最后一刻拦住了他的本能冲动。
事实是理查德不够用心工作吗？当然不是如此。理查德绝对称得上是这个办公室里工作最努力的人，事实上他不想努力也不行，因为主任经常会在其他人都闲的冒泡的时候直接退给理查德三四人份的工作并以非常极限的时限逼迫他把事情做完。然而人总是有极限的，这次理查德居然不得不一个人承担整个办公室应当负担的责任，就算是他真的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搞得定。
理查德甚至怀疑主任处处针对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实在太努力了，衬托得整个办公室里其他人做事效率都像是躺在安乐椅上打瞌睡的痴呆老人一样。
“让我看看……”理查德看不惯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屈辱表情看得主任浑身舒畅，他显摆地露出袖口下面的名贵手表瞄了一眼，“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八小时，不管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拦你。”
说完主任便扬长而去，留下一串让理查德恨得咬碎银牙的嚣张笑声，至于办公室里的其他同僚则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仿佛理查德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那般。
理查德用了五分钟让自己从怒火中拔出来，又用了五分钟检查还剩下多少情报有待甄别，在确认绝对不是八个小时自己能完成的量级之后，理查德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必须做出一个足以影响他以后人生的决定，他必须在失业和挽回这场极有可能失败的危险行动两边做二选一，前者意味着自己有生之年的奋斗与隐忍全部白费，后者则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这还用得着选吗？理查德胸中的野心彻底被走投无路的处境点燃了，人类的伟大很多时候都是这么逼出来的。
不再去管那些烦人的真假情报，理查德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霍然起身，直奔局长办公室而去。
“你是……你叫什么来着？”垂垂老矣的局长戴上老花镜瞄了一眼这个闯入者，端详半天都没有把理查德跟记忆中的名字对上号。
“局长先生，我是理查德，北非事务办公室的理查德。”理查德满心无奈地提醒，正是因为领导层昏庸无能，下面的办公室政治才变成一滩烂泥，每个人想的都是怎么骗经费和党同伐异，比起干掉联合王国的敌人他们更想干掉办公室里最能干的那个同事。
“哦哦，对对对，理查德。”老局长拍着脑门恍然大悟，“我想起你来了，你做事一直不错的。”
“多谢您的夸奖。”理查德心中权当对方在放屁，这老头子现在能记住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晚上八点钟他要去和小他五十岁的情人到希尔顿饭店约会。
“那么理查德，你来找我做什么？”老局长也懒得更多敷衍一个被整个办公室针对的普通员工，于是开门见山道。
“我希望对北非的一场行动负责，这场行动将在八小时后开始。”理查德也是有话直说。
“小伙子，你确定？”听到理查德这句话，老局长看向他的目光才第一次变得正式起来。
原因很简单，所谓的“为行动负责”是军情六处内部流传已久的黑话，简单点说就是后方坐办公室的办事不力又不想因此被扫地出门，便会提出自己亲自到一线随同执行任务做最后一搏。如果事情不成，那么本该负责的那位就会选择性命相抵，如果事情成了，则不只是之前的一切失败全都一笔勾销，成事的那位还往往会因此入得上头的法眼被派去执行更重要的工作，算是绝望之人最后的晋升通道。
“我十分确定，局长先生。”要说理查德不怕死那是假的，可这世上总有些比死还可怕的东西，比如失去现在的一切回去那个自己长大的破败城市中。
“好吧，哪里的行动，什么时候发动？”老局长能坐上军情六处头头的位子也不只是因为他一把年纪了还“精力充沛”，人家年轻时候吃的盐比理查德这种小辈吃的米还多，虽然现在人老气衰，过去的英雄气却还没完全磨灭。
“利比亚，八小时后。”
“明白了，我这就给你独立的权限，你来做那场行动的现场情报官，十五分钟后天台上会有一架无人机接你出发，如果事情办成我就把你调离北非办公室去一个你想去的位子，如果事情不成，你就直接死在班加西吧。”老局长点点头，摘下了自己的老花镜。
“多谢。”理查德没说什么一定不会辜负局长信任的屁话，他自己对未来都毫无把握，又哪里来的信心跟局长拍胸脯呢？
理查德甚至没有对神祈祷，他很早就不信神了。
局长的直接命令果然效率，十五分钟后理查德就看见一台下面挂着某种大号复合材料胶囊的流线型无人机正停在伦敦总部的天台上。理查德小心翼翼地躺进打开的胶囊，密闭空间中星星点点的荧光数据界面让理查德心情紧张。
然后是一股让他几乎无法忍受的加速度，这还是各种设备辅助下已经抵消了大部分的效果，要知道这套系统可是号称一小时便能将任何人送到地球的任何角落，只是对于乘坐者来说体验可能就不那么友好了。
“即将抵达目标空域，请乘客做好准备。”大约二十分钟后，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胶囊里响起。
理查德深吸口气然后咬紧牙关，这玩意儿的着陆不会要命，但谁要是蠢到敢在着陆过程中张嘴，那肯定会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
“咚！”短暂又漫长的煎熬之后，随着一阵剧烈的震荡，理查德感觉自己应该已经重新脚踏实地了。
胶囊的外壳缓缓打开，理查德发现自己面朝大海，背靠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