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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晔的父亲是在冯晔刚在公司安顿好的第三天。那天冯晔刚进公司,还没来得及开电脑,父亲的电话就来了,父亲在电话里很平静的说:“我在达州宾馆,你十分钟内给我赶过来。”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冯晔听着话筒里被挂断后的忙音愣了三秒,抓起包转身就跑出了公司,但赶到父亲下榻的宾馆还是用了十五分钟。

冯晔是在总台问的父亲的房号,他找到房间时发现房间门是开着的,便直接进去了,父亲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盯着他,一脸的严肃。见冯晔进来,不等冯晔开口,拎起早就准备好的行李(其实就一个包)说:“跟我回去。”

冯晔赶紧过去拉住父亲,让他坐下,一边说:“等等、等等,爸你别生气,先坐下再说。”

“我不坐!”父亲负气不肯坐,站起来在屋里溜达了一圈,然后一副很生气的样子道:“你可以哟,翅膀长硬了哦,连工作都可以不要了哦!”

“爸,我给你解释了的得嘛……”

“我不要你的解释!”父亲没好气的打断了冯晔的话,“你那都是些屁话!”顿了一下,又道:“自谋出路,还国家鼓励,哪个在鼓励?咋个鼓励?国家要是鼓励他还给大学生安排啥子指标?一派胡言!”老爷子看来对冯晔的选择非常生气。

其实在这之前,冯晔是给父母写信说过他放弃分配的事情,父母回信时也确实明确否定了他的这种想法,说让他不要只看眼前利益,要从长远打算,现在收入是低点,但以后就好了,等职称工龄上去了,收入自然就高了,而且国家单位旱涝保收,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姐姐也希望你服从分配……等等等等,冯晔看了也就看了,他自己认为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便任谁也把他拉不回去,况且这事他还和李敏商量过,李敏基本上对他的选择持支持态度。

李敏之所以没有完全肯定冯晔的选择,是和她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有关,父母从来都是让她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甚至包括有些家里的事情,都会把她和她姐姐叫来一同商量。只要她和姐姐的说法合理,父母基本上会同意她们两姐妹的办法。所以当李敏听了冯晔对自己毕业去向的安排以后,说:“我觉得你的想法也不错,我不反对你这样做,但最后的决定还是得你自己下。”

冯晔也已经比较了解李敏的性格了,对她这样的回答也有准备,说:“我知道,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放弃学校的分配是想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为我们,为我们的未来。”李敏听得心里美滋滋的,作为报答,她甜甜地吻了冯晔一下。那时李敏毕业分配已经确定好了,到人民银行信贷部,她是学国际贸易的。

面对老爷子的生气,冯晔有心理准备,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是他自己决定的事情,总会招来父母的狂风暴雨般的抵制和镇压,直到最后无法更改为止。这次幸好只有老爸一个人来,如果老妈也来了,冯晔还得对付老妈的一记狠招:哭诉。老妈的哭不像其他母亲那般哭,她会一边哭一边叙述,还会把冯晔从刚生下来开始到眼目前的一点一滴都细细道来,其间还不忘了阐述她是如何上心、如何操劳、如何为了冯晔的健康成长而做出的个人牺牲。冯晔其实不是怕母亲哭,若只是哭他可以劝,可面对母亲的念叨,面对那些夹杂在哭声中的绵长的叙述,他的感觉就像孙悟空听见了紧箍咒一样,那会让他发狂。

面对父亲冯晔要镇静得多,因为老爷子毕竟是行伍出生,没有那么多细细杂杂的说辞,语言简单、意图明了,只是气势上要“波澜壮阔”一点,但作为儿子的冯晔却并不畏惧,虽说小的时候也曾被这样的气势吓得不敢开口,但现在他长大了,自己是成年人了,怎么说父亲也是个领导,冯晔认为在父亲面前是可以谈判的。

当冯晔见老爸发完气了,便清了清嗓子,对父亲道:“爸,我作这样的决定,也是经过认真思考的,你咋个也该听我说一下三。”

“你还有啥子好说的?”老爷子一副根本不听的态度,手一挥,脸一黑,一步跨到窗户前,自己掏出烟来点上,气鼓鼓的看着外面。实际上他这是给冯晔一个说话的机会,让他讲讲自己的想法,冯晔知道老爸的脾气,他是个宁愿输个脑袋也不愿输个耳朵的主,要让他主动认输,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这样想的,”冯晔不失时机的对着窗前父亲的背影说:“我学的是建筑专业,现在学建筑出来进设计院的人很多,而且大家进去以后就开始熬,熬资历、熬工龄,等真正得到可以做事情的平台的时候,年龄都过了半百了,那时候家里老婆、孩子一堆事,还有啥子心情干事业?”

“你就是嘴巴两张皮,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我和你妈就不是这样过来的呀?我们现在就一事无成啊?”老爷子还是不服气。

“对呀,你和我妈那是生在那个时代,你们当年能进国家单位那就是最好的出路,其实只要进了单位,成为了一个国家单位的正式职工,你们的事业就算成功了一半。”冯晔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吸了口气接着道:“接下来就是娶老婆、生娃儿,熬够时间等升官儿,一辈子以把时间扑在工作上为荣……”

“未必然我们这样的生活你看不起!未必然你还想过与我们不同的生活!”老爸突然回过头来,瞪着冯晔一通质问,冯晔吓得赶紧噤声,看来刚才那句话是把老爸刺激到了。但冯晔想,你再怎么生气,我总得把我的想法说完吧。于是见老爸一时没有下文,又接着说:“我不是说你们那样的生活不好,只是现在的社会和你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大家的观念都在变。你们在攀枝花呆到,不了解现在社会的状况,国营单位都在被要求改制,供需关系也由原来的计划经济变成了现在的市场经济,说穿了,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竞争的年代,如果我不趁早进入社会占领一个自己的位置,以后就是想出来也没我的份了。”

“你不要给我讲大道理,我不需要你给我作政治工作!”老爸手一挥,对冯晔的说辞不加理会,“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你带回去,不管你要杂子,就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回去!”

“爸,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冯晔也有点急了。

“我不讲道理!”父亲一脸愤怒的看着冯晔道:“你晓得为啥子我一个人来?你晓得你妈为啥子不来?安?”

“我妈她咋个了?”冯晔一下子心虚了。

“你妈为你这事都气病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住起在!”父亲对着冯晔吼过之后,又转过身去对着窗户不理冯晔了。

冯晔的头“嗡”的就大了。他没想到这事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响,母亲居然气得生病住院了。“妈她咋了哦?恼火不?”冯晔也不和父亲争了,赶紧问母亲的情况。

父亲看着窗外不开口,冯晔着急得不行,但又没办法。想了半天,终于说:“爸,要不这样,我给李敏说一声,再给公司请个假,先和你回去一趟,看看妈咋样再说。”

“你给哪个说啊?”父亲问:“李敏?哪个李敏?”

“哦,就是我女朋友。”冯晔说,他在心里道:给你们说过的啊。

“你一天就晓得你女朋友,”父亲说:“我就晓得,你完全就是为了你那个女朋友,才不愿意服从分配的嘛!”

“爸,哪儿是嘛。”冯晔不高兴了,虽然他有这个想法,但这样从父亲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让他很不愿意承认。

“哪是?”父亲一副骇人的表情:“你一个男人巴叉的,为了一个女人,可以放弃自己的前途,放弃自己的父母,你说你以后能有好大个出息!”

“爸!”冯晔一下子愤怒了,他可以容忍父亲说自己、骂自己,但他不能容忍别人,哪怕是父亲,指责李敏。“我是没出息!在你们眼里,我永远不是你们值得骄傲的儿子,你们就只认为我姐是你们的骄傲,因为她能够完全按照你们的意愿去生活,能给你们挣面子!”

父亲没想到冯晔一下子会变成这样,也被冯晔的话惊呆了,竟然一句话也没说的看着他。

“好,既然你们不相信我,我就不再指望你们理解我了,”冯晔继续说:“要我改变思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可能!要我放弃李敏,我也可以告诉你:更不可能!”

父亲突然指着房间的门大喝一声:“你给我滚!”

冯晔紧紧的盯着父亲看了半天,嘴里说了句:“滚就滚!”,扭头出了房间的门,背后传来父亲的吼声:“你滚了就不要再来找我,老子不得你这个儿子!”

冯晔跑出达州宾馆时,难过得泪都要下来了,只顾闷着头往前冲,一下子撞在一辆自行车上,骑车的人“呀”的叫了一声,可车还是没能停住,直接将冯晔撞在了地上。冯晔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抬头就要对那撞他的人来气,可一看那人居然是文贝贝,正惊恐的看着地上的他不知所措。

冯晔从地上爬起来,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了,成都人看热闹的风气很盛,一旦街面上有一点动静,立刻就能围个水泄不通。冯晔试了试身上,没什么问题,便上去对文贝贝说:“吓到你了哇?”

文贝贝看着冯晔没说话,她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故给怔住了,不晓得该说啥子。

冯晔上前把自行车从地上立起来,对还在**的文贝贝说:“走三,还想在这儿站到嗦?”

旁边立刻有人起哄:“对的、对的,喊她弄你去医院检查,那那么容易哦!”

文贝贝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跟在冯晔身后,往人群外面走,冯晔推着车,分开人群,两人从人圈中间走了出来,背后人群里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一场热闹又没得看了。

文贝贝根本没想到会在毕业以后以这种方式遇到冯晔,她本来是去办理她的档案的事,从学校毕业后,分到了设计院,但档案却被转到了人才交流中心,现在要转到单位还得自己去一趟。文贝贝本来很郁闷的,可没想到却这样碰到了冯晔,她刚开始有点紧张,因为没看清楚是谁,当她发现被撞到的是冯晔的时候,反倒吓了一跳,她是怕把冯晔撞伤了。不过现在看来冯晔没事。文贝贝落在冯晔后面一点跟着,其实在上大学的时候,她就幻想着有一天能和冯晔在街上并排走着,现在终于实现了,可确是用这么一种方式和这么一种关系,心里不由得一阵落寞,但又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冯晔,这才发现冯晔神情不对,而且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冯晔,你咋个了?”文贝贝问。

“哦……我……”冯晔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个文贝贝,“没……没啥子。”

“你是不是和李敏吵架了?”

“没有,”冯晔回道:“我爸爸来了。”

“你爸爸来了?”文贝贝有点疑惑,“你爸爸来了你咋个会这个样子喃?想你爸爸了嗦?”

“嗨,你说啥子哦!”冯晔一下被文贝贝逗笑了。

“呵呵,”见冯晔笑了,文贝贝也乐了一下,说:“那是你和你爸爸吵架了哇?”

“也不是吵架,”冯晔眉头又皱起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改天给你说嘛。”

“还改天杂子喃?今天我把你撞了,我算是给你赔偿,就听你说一下嘛。”文贝贝半开玩笑的说。

冯晔又笑了一下,他理解文贝贝的一番心意,是想帮他开导一下。文贝贝也确实有这个意思,但还有一层意思是,她想和冯晔单独多呆一会儿。冯晔看了看表,已经快中午了,便说:“好,你当我的听众,我请你吃午饭,要得不。”

“可以啊,巴喜不得!”文贝贝高兴的答应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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