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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人月圆(二)

送走金氏,还没过一个钟头,王妈妈就满面春风地领了个厨房当差的丫头送来午饭。

陈芸同她周旋着进了里间,随行的丫头默默无言,手脚伶俐地把午饭摆在八仙桌上了。

等这一老一小走开,陈芸挨着八仙桌坐下,一眼扫过,只见桌上摆了素炒三瓜片、西瓜乳鸽、凤凰虾并一碗桂圆莲子粥,当下就念了声佛,然后慢慢撮起银筷,挑了几只虾出来,剥皮、掐头、去尾,及至塞入口中,果觉十分新鲜,就顺手舀了几口桂圆莲子粥,亦是馥香满口。

食毕,瑞云忙着收拾了残羹剩饭,陈芸闲着无事,想出去溜达溜达吧,又见外头太阳正盛,晒得人睁不开眼,只好躲在屋里走了几圈,等有几分累意了,才歪到罗汉床里打了个盹。

这一睡,足足过了一个钟头,再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变了,陈芸见外头灰蒙蒙的,一边纳闷、一边爬下床来。

将将走到门口,只见一阵大风刮过,打落了摆在门边的石榴花。陈芸噫嘻一声,连忙喊了瑞云、瑞彩两个丫头过来,齐力把廊下的石榴花并一盆牡丹花挪到屋里。

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赶在雨前把几盆盆景挪了进去,陈芸掐腰站在窗前,见窗外风雨交加,雷电齐鸣,忍不住叹道:“这天说变就变,连个预兆也没有,幸好我醒得及时,不然,就你们两个这忘性,肯定不会记得把这几盆花挪进来。等再过一个多月,相公也该从江宁那边回来了,到时见花落根枯,必得好好训斥你们一番!”

瑞云听了,浑不在乎,反而笑道:“女乃女乃这回可猜错了,三爷最心疼的可不是这几盆花,而是听雨轩那两盆春兰!”

“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行道立德,不为困劳而改节!他倒是好兴致!”陈芸喃喃。

瑞彩听不懂这么文绉绉的话,就挠了挠鬓角,问:“女乃女乃在自言自语什么?我有些听不懂呢!”

陈芸抬头笑道:“没什么,说着玩呢!”见瑞彩仍旧一脸迷惑,陈芸转头问她:“对了,我瞧那两盆春兰端容隽秀,究竟是他特意从花市上买的还是自己培养的?”

瑞云接话道:“都不是,那两盆春兰是三爷的启蒙老师张兰坡张先生辞馆时送的,三爷一向很重视,从不准我们乱模乱碰,平时也都是他自己亲自打理枝叶!”

陈芸点点头,又见外头风雨潇潇,一株芭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不禁担心金氏归途中会不会淋雨。

瑞云勘破她的心事,就道:“女乃女乃尽管放心好了,太太知道尊夫人出府,特意打发邓管家套了辆马车,专送尊夫人回去,算着脚程,都快两个时辰了,怎么也该回去了!”

陈芸顿时心安,月兑口说了些陈氏的好话,瑞云、瑞彩两个也从旁附和,清闲自在。

转眼又过两日,天气越发暖和,陈芸原本还套着褙子在外头,而今只留了一件单衣在身。

因着长天无聊,陈芸就趴在案上练字,正赶上心无旁骛之时,忽

然听见瑞云、瑞彩在门口咬耳朵。

陈芸听得心乱,当下撂了毛笔,特意喊她们俩进来问话:“天这么热,你们俩既不当差,干脆下去歇着就好,何故在门前窃窃私语?”

瑞云老实道:“女乃女乃怕是还没听说,紫薇斋里闹了贼了,玉春过来禀了太太,正逐一盘查呢!”

陈芸皱了皱眉,问:“还有旁人在场吗?”

“听说二太太和林姨娘去凑热闹了,女乃女乃要不要也去瞧一瞧?”瑞彩满眼放光地盯着陈芸的眼睛。

陈芸两眼一斜,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道:“净撺掇我去看热闹,我看,是你自己想去瞧热闹吧!”

瑞彩含笑不语。

陈芸本没心思凑热闹,只是这桩事闹到了陈氏面前,自己又是媳妇,怎么着也该去露个脸,于是重新换了一套对襟褙子,又匀了匀脸上的杏花粉,这才慢悠悠朝依梅院去。

进了院里,只见陈氏当堂坐着,吴夫人、林姨娘分坐左右,颇有一种三司会审的架势。陈芸慢慢踏上石阶,只见屋里站着四个小丫头,全部双手合拢,惶悚不安。

陈氏脸上犹自带着怒气,见陈芸走了进来,就暂时变了脸色,招呼道:“天怪热的,你怎么来了?”

陈芸老老实实道:“听瑞彩说有人犯事,闹到了太太跟前,就想着来瞧一瞧,顺便也看看有没有能帮到太太的地方?”

吴夫人最是爱搭茬,当面道:“复儿媳妇果然孝顺,全不似我那两个媳妇,一点不想着为我分担!”

陈氏假意笑了笑,道:“既来了,且安生坐到一边,顺道也瞧一瞧怎么管家理事!”

陈芸答应一声,慢慢坐到向西的座位上。

陈氏拐过头来,重新瞪着堂下的四个小丫头,道:“府里的摆件都是登记造册的,绝不会无缘无故丢了,既然现在对不上数,要么是主子砸了,要么是下人偷了!”说着,挨个打量了堂下的小丫头一圈,“紫薇斋是大老爷的书房,大老爷病了有几个月了,刚才听你们姨娘的话风,大老爷竟是一次也没进过书房,如此想来,便只有你们这些看守书房的丫头日进日出了!”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敢答言。

陈芸瞟了他们一眼,觉着有些面生,就偷偷看了身后的瑞云一眼,问:“这几个人都叫什么?”

瑞云俯来,悄悄道:“最左边那个叫兰心,她旁边是慧心,慧心旁边是夏莲。这夏莲原是大太太院里伺候的,只因大太太不受大老爷待见,连带着她也受了牵连,被林姨娘裁到紫薇斋当散差去了。夏莲旁边那个原是大小姐房里的丫头,她和玉蓉、玉兰本是同一拨入府的,当初玉蓉两个陪嫁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府,林姨娘见棠梨院空置着,没得便宜了玉春,就打发她去守静堂伺候老爷。这回紫薇斋闹了贼,说起来还是她捅出来的!”

陈芸听得清楚,当下调整了坐姿,一边仔细琢磨其中的曲折关联,一边静心听陈氏盘问。

“这事既由玉春揭发出来,那你站出来给我们说说前因后果吧!”陈氏吩咐道。

话音刚落,玉春就急急往前走了一步,恭敬福了福身,道:“这事却是说来话长,太太们都是忙人,我只拣要紧的说!”说着,往堂上瞟了一眼,“昨个,大老爷打发我去紫薇斋取书笔,我遵命是从,哪成想还没进了紫薇斋的门呢,慧心这丫头就拦住了我,问我无事来做什么?我想着,一个萝卜一个坑,各人手里管着各自的事,就好声好气同她说了,谁知她听了,脸色一变,一摔门子,转身进去了!”

“当时我就纳闷了,我只是个侍奉起居的丫头,便是过去取书笔,那也是奉了大老爷的命令,你没事和我耍什么横?再说了,咱们都是下人,谁也不比谁高贵,鸡蛋瞧不上鹅蛋,鹅蛋还不一定瞧得上鸡蛋呢?这般一想,我心里也存了火气,脑子一热就踹开了房门!”

慧心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叫屈道:“太太明鉴,我并没有做过这种事!”

“肚里没病死不了人!”陈氏眼眸一掀,登时露出一缕骇人的目光出来,吓得慧心顿时没了声,“我现在在问玉春,你若是觉着委屈,等下问到你的时候,自可反驳分辨!”

慧心听她言语狠厉,心下已是一惊,又见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顿时低下头去。

玉春见她不成声了,这才继续道:“我一进了书房,就看见慧心和兰心两个坐在小杌子上说话,压根不把大老爷的吩咐放在心上,登时心中恼火,就上去争了几句,不想一嘴难压众口,双拳不敌四手,这不争还好,一争起来,他们两个嘴上都不饶人,直骂得我无处可躲、无话可对,我见这两人不好惹,想着先给大老爷拿书笔要紧,当下就不理他们,自顾自去案头找寻。”

“拿了书笔,我已准备要走,冷不丁发现多宝里头少了一尊青花瓷瓶,当时停下脚步,兰心、慧心见我四处打量,就前后抱腰拦住了我,不许我到处张望,我才不管他们,只是四下查看,这才发现屋子里已丢了不少东西,所以今个一早,我连早饭都来不及吃,慌里慌张地就跑到这院里禀告太太您了!”

“人说不怕出山狼,就怕藏家鼠,你们倒好,老鼠看仓,监守自盗!”陈氏满脸鄙视地说着,忽然又扬起声音问:“玉春已经说完了,你们三个可有什么要辩驳的没有?”

慧心望了兰心一眼,忙道:“求太太明断,我是本分老实的,并没有干过这种顺手牵羊的事!”

兰心跟着哭道:“太太明鉴,我胆小如鼠,哪里敢做这种事呢?”

夏莲一脸不关己事的模样,道:“我虽在紫薇斋当差,但平时只负责洒扫庭除,至于收藏物件这样的美差,兰心、慧心两人把持不放,我闹了几回无果,渐渐也就安心认命了!”

吴夫人见闹了半天没个结果,忍不住说风凉话道:“这可是奇了,你们全都背着牛头不认账,难不成那东西还能自己长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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