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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媛在院中溜达一圈,消化消化早上的饭,虽然不怎么丰盛,但吃完一动不动的,对身子不好。她依然不敢瞅那些红的花,每看一眼,身上都会难受。

待到重新回到内室,坐在窗下的书桌前,阮媛对自己的丫头道:“你们都过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阮媛天生就不是个为别人着想的人。实在是嫌郑妈和绿柳太固执,碍着情面,也不好恶语相向。所以阮媛只稍微转了转脑子,便想出个万全的对策来。绿柳倒好说,尤其是郑妈,总是要弄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方能打发走的。

她打算着为绿柳几个还良籍。过两天寻个由头回娘家一趟,说服她父母接受自己的接济,然后以阮家忙为由送郑妈回阮家帮忙。再然后为绿柳寻个好人家嫁了,她眼前就清净了。

当然,要是单还了绿柳的良籍,总是会让人生疑,所以她才一并将=.==绿珠几个的与绿柳一块还成良籍。

四个人以绿珠为首排成一排,站到阮媛面前。阮媛抬头瞅她们仰得脖子累的慌,皱着眉说道:“你们别跟个木桩子似的矗着,一人搬个小凳子坐吧。”

绿柳几个不知道阮媛要说什么,见她面色凝重,不禁有些紧张。

只有傻呵的绿珠玩笑道:“少夫人还没老呢,怎么也跟郑妈似的,吵吵脖子疼。”

绿柳看了眼绿珠,没说话。绿蓠、绿玉也感觉气氛有些不大对。一人搬了个小凳子坐到阮媛面前。绿珠吐了吐舌头,不再出声,但心底仍无声地嘟囔道:“我也没说什么啊,不过开句玩笑么。”

阮媛对绿珠笑了笑,然后脸色郑重地拿眼睛来回逡巡四个丫头。好一会儿,才说道:“除了绿珠外,绿柳原是大户人家的丫头,绿玉跟绿蓠是好人家的女儿,却被卖身当了奴婢,想想也怪可怜的。”

四人不知道阮媛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个来,就是绿珠都感觉出不对劲,一脸的严肃。

阮媛自小语速快,这两天身子不大好,音量上有些跟不上,但速度却没减半分。停顿了下,就又说道:“我仔细想了想,你们长得比我好,尤其是绿柳,行为做派更是在我之上,终身当奴婢却是可惜了。再说,卖身的奴婢,将来孩子也是奴婢。你们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为了子女以后,也应该想个法子去了奴籍。”

若有似无的瞥了眼绿柳,阮媛又说道:“就是与人为妾,奴籍也不许。再说,婢生子与妾生子,将来的地位也不一样。”

阮媛这样说,也不是无凭无据的,律法里有规定,不得以婢为妾。而且妾生子为男人家里认可,可是婢生子,则如奴婢,是不为男人家里认可的。

从来都有将貌美的婢女送人,却少有将自己的妾送人的。

阮媛说话,才顿了一下,绿柳就像惊着了似的,从凳子上直接滑跪到地上。嘴里颤声道:“姑娘!”然后双手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绿珠、绿玉和绿蓠吓了一跳,不是因为阮媛的话,而是绿柳的反应。然后绿珠拉着阮媛的衣袖道:“奴婢自小侍候少夫人,以后定是要跟一辈子的。”

绿玉与绿蓠也说道:“奴婢虽跟着少夫人日子浅,但也要跟一辈子的。”

阮媛坐直身子,将炕沿边上跪着的绿柳拉起来道:“好了,我又没说什么,快起来坐哪儿,听我把话说完。”

绿柳坐回原位,脸色惨白一片。

阮媛瞅着绿柳却是和善地笑了。像是在安慰绿柳。

才又说道:“你们也别多心,我没有要撵了你们出去的意思。只是我想将你们的奴籍消了,你们乐意回家呢,就回去寻你们父母,乐意接着侍候我呢也行。”

绿玉与绿蓠同声同气道:“奴婢要跟着少夫人。家里既卖了奴婢,若再回去,定能再卖了。却不知道能碰上像少夫人这般好的人了。”

绿柳道:“少夫人怕是误会奴婢了,奴婢自小没有家里人,前老爷家的人又不知哪晨去了,若是少夫人不要奴婢,可让奴婢去寻哪一个呢?”

绿珠则只死命地拉着阮媛的衣袖不松手,抿着唇,瞪着眼。似是有人拉,也不离开阮媛的意思。

阮媛笑道:“其实我是乐意你们留下的,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不过是你们没了奴籍而已。眼看着你们也都要说亲了,能嫁个平民,总好过将来配了府里的小厮,子孙都是奴仆,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绿玉和绿蓠以前本就是个百姓,见阮媛说得情真意切,心里均是乐意的,脸上便现出略有些兴奋的笑容来。绿珠自小侍候阮媛,却是死活也不肯。

平日里最是沉稳的绿柳,惨白着脸,一言不发。

阮媛笑道:“好了,你们都去忙吧,这事也不是一天能办成的,奴籍不好去,不是一张卖身契撕了就行的。我就先跟你们说声,好打算打算。”

人是阮媛的父亲阮峰、妻子孙氏买来的。虽然卖身契在阮媛手里,但归奴却是要阮峰亲自到京城令那里,为她们消奴籍,并还要立放奴契,还得请保人画保。还要给奴入民籍,很麻烦的一件事。

绿珠等人不疑有他,便都出去做事了。

绿玉和绿蓠站在外面,盯着院中的小丫头子们拔草,收拾院子。

绿珠则寻了郑妈要了点儿银子,神神秘秘地往厨房走。

绿柳有意拖着不走,直等绿珠三人出去,回身跪到阮媛跟前,只是哭道:“少夫人定是误会奴婢了,奴婢一心只为少夫人着想,并没有非分之想。”

阮媛少不得又拉绿柳起来道:“我看是你误会了,我去你们的奴籍不过是想让你们将来好些,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也知道你没有亲人,去了奴籍以后,就安心在我身边侍候我。你要是感激我呢,就更尽心些好了。要不然,还跟以前一样就行。你以前也对我满上心的。”

绿柳一副想将话说开,又怕阮媛误会,不说又觉得被阮媛发现了什么似的。小脸越发的惨白,嘴里只喃喃道:“少夫人……”

阮媛长得不美,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能看清世间的一切本质似的。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只求你一件事。”

绿柳不明所以,直视阮媛,竟忘了平日的礼教。

“你只别再想着让我变成你心目中的大家闺秀,整日在我耳根子念道这不合规矩,那不合规矩就行。”阮媛眯着眼睛笑“我白日里说的话可不是吓唬你的,若再没事劝我,我可真把你送回阮家去。”

绿柳的脸腾地红了,她这么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说主子的不是?她不过是为少夫人着急,早些入了世子爷的眼而已。

阮媛为绿柳抿了抿耳边的发,笑道:“以后咱们几个好好过日子,你快去瞧瞧绿珠吧,她是一会儿不看着,定要惹祸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阮媛却想:我忍,我再忍些时日,不将你与郑妈送走,这辈子别的也就别指望了。

想到那个愣头青,绿柳立时想到绿珠出去好一会儿了。而屋外看着干活,传进来的声音,只有绿玉和绿蓠的。绿珠呢?她要是在外面,不可能不出声的。

绿柳面对着阮媛往外退,阮媛笑道:“你就转身出去吧,我看着别扭。你不最是规矩么?以后别跟我说大家闺秀如何如何,你只管我怎么高兴你怎么行事。”

阮媛的嘴从来不让人的。

绿柳面上又是一红,一跺脚,转身跑了。自小养成的习惯,阮媛改不了,绿柳一样改不了。这样让绿柳当着主子面转身,也难为她跺着脚跑。背对着阮媛,绿柳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如芒在背。

出来一打听,谁也没注意绿珠去了哪儿。

隔了一道窗子,外面的话阮媛全都听见。不过她只稍微一想,便知道绿珠去哪儿了。上到炕上,阮媛闭目养神。满脑子的猪蹄髈、猪排骨,成盆子装的,满满登登的,泛着油花,飘着香气。想着想着,这些东西就好像真在面前了。

阮媛忍不住暗自吞口水。

她有多久没吃过这些了?上辈子自打嫁进侯府,之后的十余年,她都尽力希望能配得上楼石,心甘情愿地吃着侯府里的饭菜,她都快不记得自己有多爱吃这些东西了。

她要吃大块的五花肉、大块的骨头、整条的鱼,按大碗吃饭,而不是茶杯似的碗。

绿柳寻不着绿珠,只得去郑妈屋里。郑妈的病已经好了很多,不过到底年岁大了,不禁折腾,身子发虚,又怕过了病气给阮媛,所以也不敢出屋子。都是绿玉侍候着,自不敢说阮媛根本不听绿柳的话。

只拣好听的说与郑妈。郑妈对阮媛,就如阮媛对楼石一样。心里想得明白的,可就是往好了信。总想着她们姑娘大了,懂事了,都嫁了人,定不能像在娘家一般的任性妄为。

郑妈见绿柳进来,自然急着问阮媛怎么样了,身子好没好,有没有给侯爷、简夫人请安。绿柳怕郑妈着急,自然也是如绿玉一样,拣着好听的说。郑妈相对来说,还是更信绿柳的话,便安下心来养病。

绿柳得了空,假装无意地问道:“刚好像看见绿珠了,怎么这一转眼便不见了?她没来看郑妈么?”

郑妈骂道:“那个死丫头,进来只转了一圈,谁可知道呢。我问她少夫人的事,她不也不说,只一点儿让我养病。看我明儿好了,不打她的。”

绿柳没法子,与郑妈又唠了几句家常,便出去了。

结果等到中午领饭,在厨房看见守着三个大红食盒提篮的绿珠时,绿柳眼皮子一阵跳,就感觉不大对。然后再看厨房里的人,乜斜着眼瞅她们,绿柳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提起食盒时,绿柳就感觉比往日沉。难得绿珠沉得住气,一路上,任绿柳怎么问,绿珠就是笑嘻嘻不说。后来绿柳也不问了,反正到了归燕居,也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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