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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今年的春天是狂风吹出来的。

老天爷嫌甸子上的积雪化得慢,用湿凉的西南风拼命抽打,柳树弯下腰表示屈服,没搬走的草垛被吹得七零八落,杨树坚强些,一些枝杈被打掉,和草捆一样,在甸子上滚着跑。

西北方更狂暴,把西南风压下去变得肆无忌惮,尘土遮住天空,撵走星月,还要把太阳埋没。寒冷和土腥味儿挤压着刘屯,孩子们都猫在四面透风的土房子里,房盖被吹得“呼呼”响,大人们在灶坑里烧火都格外小心。

西南风卷土重来时,扬起的是粗沙,打得人睁不开眼。虽然人类用智慧发明了再带布边的风镜,露出的脸也经不住沙粒的侵袭,妇女们用布巾护着,仍然很粗糙。

“风三风三,一刮三天。”刘屯人把这句话背得比领袖语录还要烂熟。南北风经过反复较量后,悄悄地转移战场,留给这里是剥露的土地和堆积的土包。

天空变得晴朗,太阳露出笑,小草伸芽,杨柳披绿,泡子里水清清,小南河流得欢快,野鸭追捞冻死的小鱼,白叫天在人们的头顶上歌唱。春天拥抱刘屯,刘屯人感受春天的明媚和温暖。

感受春天的还有瞎爬子。

这几年没发大水,羊羔子把两间土房翻盖成三间,苇笆铺盖屋顶,窗户的底扇装上玻璃,虽然房檩和窗料都是杨木,在村里也算是数得着。新房子盖好后,羊羔子让母亲住在一起,瞎爬子嫌不方便,自己搬到东屋,常常是小孙子和他一起睡。羊羔子媳妇住娘家,也把儿子带了去。

文化大革命进入gaocao,羊羔子成了月兑产的革命者,尽管他三易其主,“刘永烈”仍然是不倒的招牌。他媳妇看不惯,劝他不如舍点儿力挣工分儿来得实在。羊羔子说媳妇是头发长见识短,还不如耗子看得远。他在家里家外都这样喊:“我刘永烈干革命不是为了挣几个工分儿,而是保卫我们的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斗批私修,对工分儿至上的人也得揪出来批斗!”

“斗批私修”是马荣从“斗私批修”这段语录发展起来的,羊羔子觉得好,他也这样叫。羊羔子媳妇怕羊羔子翻脸回家斗批她,向羊羔子妥协,也让羊羔子付出代价,她不但要回娘家住,还用离婚来吓唬羊羔子。

瞎爬子劝儿媳:“羊羔子从小没有爹,少管教,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这孩子心眼儿挺好,孝顺我,也知道心疼你。”每提到羊羔子的爹,瞎爬子就要流眼泪,她抹了一把,哭着说:“今天斗这个,明天批那个,我也知道是胡来,说不了他啊!羊羔子一口咬定他爹是烈士,可这么些年过去了,咱也没见个烈属证,依我看,他爹还不见得死。”

羊羔子媳妇是嘴硬豆腐心,见婆婆流泪,她也心酸,很委屈地说:“队里虽然给那些专门干革命的记工分儿,待遇不一样。羊羔子挣得少,一年下来,还赶不上我这个妇女。马荣也月兑产,人家挂着民兵排长的官衔。马向东更不用说,刘辉也不少挣。那些人都是革命干部,工分儿拿得多,也有好前程。你羊羔子图个啥?也就是瞎起哄。要不是我体格好,和男劳力一样干,他连口粮钱都挣不出来。”

羊羔子媳妇的抱怨不是没道理,羊羔子年轻,挣得工分儿还赶不上女人,哪个当老婆的都得生气。

迫于上边的压力,吴有金让会计给造反队员记整劳力的工分儿,马向前有意见,也组建战斗兵团,可他的战斗兵团只存在几天,就失去了战斗力。马向前对曾经的“战友”说:“嘿、嘿也好,再想要工分儿就得到队里干活,咱不干空手套白狼的事。”看到地里的庄稼误了侍弄,他给队长出主意:“马向东那些人把革命干得热火朝天,咱们搞生产也得加把劲儿,白天热,可以适当休息,要展开早战和晚战,坚决打胜农业翻身仗。”

吴有金看到甸子的羊草收不回来,又面临秋收,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汇报给大队。要是兰正当书记准会表扬他,还会当做先进典型推广,而孔家顺的态度不明朗,给出的指示让吴有金很为难。孔家顺说:“这个方法吗,我看也不赖,方法虽好,还要看效果,是不是?但是,要做好社员的政治工作,提高群众的思想认识。早战晚战都是革命需要,不能讲报酬,更不能工分儿挂帅,对不对?有一点我们当领导的必须看明白,顶烈日耪大地的多数是黑五类和社会关系不好的人,让他们的工分儿超过红五类,这个责任我们都担当不起,是不是?”

吴有金把孔书记的话转给马向前,气得马向前瞪着吴有金大声吼:“工分儿不挂帅,啥挂帅?不给记工分儿,没人去挨日头晒。他孔家顺有能耐,让他领人干!嘿、嘿也好,我马向前再进步一次,当打头的和社员挣一样的工分儿。可你必须让刘仁每天给我们记三个整劳力的工,不然,我还不伺候了!”

吴有金和刘奇商量工分儿的事,刘奇支持马向前。吴有金觉得按马向前的要求办,吴殿发吃了亏,但他以大局为重,和刘奇一起做出决定:参加早晚战的社员记三个整工。

相比之下,羊羔子只拿到干活社员三分之一的工分儿,年终结账,还没有他媳妇对家里的贡献大。他在队里说:“干革命嘛,我刘永烈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回到家里受老婆气,只有他自己知道。

羊羔子也算了一笔账:“虽然少挣几个工分儿,咱也没出力,剩下的力气全部用在家里,不算吃亏。别的不说,光盖房的檩子就弄了七根,一分钱没花,都是青年林里的树。刘奇也翻盖房,七根檩子是他用钱买的,在城里那点儿积蓄,花得差不多。何荣普可好,男女劳力三四个,工分儿没少挣,分出的钱连一根檩子都买不到,他也想翻盖房子,等到猴年马月吧!”

想到这些,羊羔子的腰板就硬,他对媳妇说:“我看你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挣几个工分儿你就欢实起来了,你要有方枝花那两下子,还想让我当王八咋地?”

他媳妇也不相让:“瞅你这副德行,还提人家方枝花?方枝花跳忠字舞挣工分儿,那叫本事。你有啥本事?我看小囤子没当王八,你得先当王八。”

“你再说一遍?”

“说咋的?我就是要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成天东游西窜,斗这个整那个,你知道你得罪多少人?整几棵檩子就觉得了不起,人家马向东家堆了半院子。马向勇是个瘸子,他的房檩盖三间房都用不了,哪个少挣工分儿了?哪个用老婆到队里干活?跟了你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羊羔子让媳妇数落得没话说,伸出巴掌吓唬:“我看你找打!”他媳妇不服,也知道羊羔子不敢打,抱过被吵闹吓哭的儿子,脸对脸地瞪着羊羔子,故意气他:“你打,你打呀!”羊羔子的巴掌很不情愿地落在老婆脸上,他媳妇领着孩子回了娘家。

羊羔子被马向东选送到外村去学习斗争经验,家里只剩瞎爬子一个人,她倍感孤独,午饭后模着门框来到屋外,靠在窗台上享受春天的阳光。

孙广斌向她走来。

一段时间,孙广斌打消了追求瞎爬子的念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种愿望又变得强烈。农忙时,他用劳累打发时间,农闲季节,他躺在炕上胡思乱想。晚上睡不好觉,从窗缝里向外望星星,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瞎转,在凉炕上翻滚。他希望有人帮他烧热炕,希望有人帮他暖被窝,这个人就是瞎爬子。

孙广斌抓住瞎爬子的手,瞎爬子感触到是孙广斌,她急忙进屋,孙广斌也跟进去,并随手带上门。

到屋里后,瞎爬子蹭到炕里,孙广斌也上了炕,模瞎爬子的脸,瞎爬子没有拒绝他。孙广斌心里一热,把瞎爬子搂到怀里,并用手解她的裤带。瞎爬子和孙广斌撕扯,把孙广斌推下炕。

栽到地下的孙广斌稍稍冷静,站起身看瞎爬子抹眼泪,听瞎爬子哭诉:“孙大哥,我不是不想依你,而是咱不能那样做。我知道你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儿不容易,早该有个女人陪伴你。我也想有个男人靠一靠,也想有个伴亲亲热热,睡不着觉的时候也想被人搂一搂。想归想,我得面对现实,如果和你做了那种事,村里人的唾沫会淹死我,羊羔子也得被人看不起,我这当妈的不能对不住儿子,也不能对不住他那不知死活的爹啊!”

孙广斌坐到炕沿上,探过身,抓着她的手说:“我看你净想用不着的,都啥年代了,还整那些老封建的事,你是单身,我是光棍儿,咱俩好,天经地义!”

瞎爬子把脸贴在孙广斌的胸上,小声说:“你没看见肖艳华游街吗?多寒碜!我是看不见,听羊羔子两口子回来说的,挂着破鞋,还得让小青年踢打,就是为了那点儿事,我看不值得。”

孙广斌松开瞎爬子的手,又抓着她的衣扣,对她说:“你和肖艳华不一样,她有爷们,再跟别的男人睡觉,王法不容。你的爷们早死了,再找主谁也管不着,红卫兵也不会管。旧社会还允许二把刀改嫁呢,这是新社会,要破四旧,立四新。”

“你不要说了!”瞎爬子“唔唔”地哭起来,边哭边往炕稍挪,她喃喃自语:“刘威不会死,一定不会死的,他或许在这个春天回来。天气暖和了,他会回来的……”

“你这话不知说了多少遍。”孙广斌的心里变得很失落,勉强抑制情绪,用甜言安慰瞎爬子:“你真善良,为了过去的丈夫,眼睛都哭瞎了。如今羊羔子都有了儿子,你也该追求自己的幸福,和我一起过吧,我不会亏待你。”

瞎爬子抹去泪,厉声问:“让我和你过,羊羔子他爹回来怎么办?”

“我看你是白日做梦!”孙广斌也提高声音:“天天说他回来,几十年也没见影,他还回来啥?我们都不年轻了,没几天好时光,我劝你别再耽误!”

孙广斌见瞎爬子不吭声,他又往前凑,拿起瞎爬子的手,小声说:“你知道,我是对你有感情的。”

瞎爬子点点头。

孙广斌又说:“你也是,你帮我拆洗棉衣裳,我永远忘不了。”

“感情归感情,慢慢地啥都淡了,我不是年轻时的小媳妇,而是老瞎婆了!你们男人心里宽,不爱老,你还是当年的帅小伙吧?”

瞎爬子看人模糊,对孙广斌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孙广斌把另只手搭在瞎爬子的肩上,轻声说:“你不老,和当年的小媳妇一样。你的眼睛只是暗一点儿,不影响容貌。”

瞎爬子露出笑,仿佛让孙广斌捕捉到什么,他的心阵阵发热,整个身子无法自制。

瞎爬子用手模他的脸,孙广斌以为是机会,侧翻身,把瞎爬子压在身下。

瞎爬子没反抗,嘴对着孙广斌脸上说:“孙大哥,你先放开我,让我再等两年,如果羊羔子他爹再没信儿,咱俩正正经经地在一起过。”

此时的孙广斌,让欲火烧得失去理智,对瞎爬子的话,他一点儿也没听进去。他在瞎爬子身上乱抓乱模,解开瞎爬子的纽扣,又解开裤带。

“窗外有人!”瞎爬子很低的叫声起了作用,孙广斌从她身上翻下,坐起身,还没醒过神儿,被瞎爬子用头撞下地。

瞎爬子哭丧脸,大声吼叫:“孙广斌,你是糟践我,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要来我家!”

孙广斌灰溜溜地走出瞎爬子的家,心里酸溜溜地难受。

他刚迈出房门,瞎爬子就拍着炕沿喊:“孙大哥,你别走,你别走啊!”喊声是心灵的呼唤,只可惜声太小,孙广斌听不见。

阳光照进屋,瞎爬子感觉很凄凉。屋里静,她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冷清。她希望听到脚步声,希望孙广斌能回来,她甚至想:这个光棍子活得也不易,如果再强求,就给孙广斌一次机会。但理智告诉她,想一想可以,千万不能那么做。

房前的树上有鸟叫,把瞎爬子带回年轻的时代:大柳树下,离家的刘威舍不得离开她,把她亲了又亲,抱了又抱,让他把孩子生下来,嘱咐她把孩子养大,也暗示她不要出轨。刘威说他不会忘掉家,一定回来,只要有春天,他就能回来!瞎爬子把一双手镯分开,把刻着飞龙图案的那一只给了丈夫,两只镯子到一起的那一天,就会合家团圆。二十多年过去,丈夫没有音讯,刻有彩凤图案的玉镯断为两截。

瞎爬子从框底下模出摔断的玉镯,用两手往一起对,断镯是能对在一起的,可它仅仅是一只,那只手镯在哪里?丈夫在哪里呀!

瞎爬子哭出声:“孩子他爹,你倒底是死是活,让我等得好苦啊!”

孙广斌心里憋屈,低着头往队里走,险些撞上刘占山。刘占山抓住他的胳膊,大声说:“哎,孙光棍儿,是不是又想瞎爬子?你明天供我一顿大馒头,我给你当媒人,要是整不成,我刘占山就不在村里呆。”

孙广斌抬起头说:“我说刘占山,有能耐到队里白话去,别拿我开心行不行?”

“哎,哎?你这个光棍子变得不知好赖了。”刘占山故意哈哈笑,然后说:“你别小看保媒的,一搓和,男的女的就能到一块儿,还能钻一个被窝睡觉,信不信?”孙广斌知道刘占山取笑他,想离开,刘占山又送他一句:“就你那小样,别看总想着瞎爬子,还偷着往她家跑,顶多模模手指头,这辈子也得不到她。”

孙广斌说:“谁不知道你,白话没用的有一套,没见你干过正事,你还会保媒?就是能成的婚姻也得让你搅了。”

离开孙广斌后,刘占山心里想:“这孙光棍子还真说对了一半,刘满

丰那件事,还真的差一点儿让我白话黄,看来遇到正事还真得注意点儿,再不能信口开河。”

刘占山这样想,不是没根据。

北贺村的队长听刘占山说刘满丰在城里有女朋友,立刻把媒人找来,拉下脸说:“你把我闺女介绍给一个有对象的人家,安的什么心?”介绍人解释:“我只看重刘奇是个本分人,真不知他儿子有花花事,你容我调查调查,然后给你信儿。”

“你不用调查了。”队长把媒人打发走,非常愤怒地说:“这门亲事我们不做!”

刘占山听说刘满丰的亲事被他无意中的一句话搅黄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觉得对不起北贺村的队长,也对不起刘奇,要打自己的嘴巴子解解恨,又舍不得下手,想了想,又去借钱,买了四包槽子糕去见队长。刘占山想:“刘奇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小人,如果我把两家的亲事促成,他准能还我买槽子糕的钱。关键是能不能说服那个挺倔的队长,如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话,四包槽子糕的钱就得自己担负了。”

队长见刘占山拿重礼进家,觉得奇怪。刘占山说:“这礼是刘奇让我送来的,他相中了你家的闺女,也看中你们是一个本份人家。”

“刘奇让你做媒?”

刘占山点点头。

队长想:“这刘奇也够沾乎的,前一个媒人让我打发,又搬出个刘占山。你也该想想,你相中我闺女,我也得相中你儿子呀!”他非常不满对刘占山说:“刘奇这户人家是不错,我不挑,可那小子在城里有对象,还要在农村找一个,他想干啥?”

刘占山故意反问:“你听谁说的?”

“听你呀!”队长说:“你说刘满丰在城里有女朋友。”

刘占山哈哈笑,在笑声中琢磨,怎样把对方“白话”住。他说:“我说老哥,一看你就没进过城,不知道城里咋回事。我不是瞎白话,城里的车和咱们乡下的车都不一样,人家在天上扯根绳,车就在绳下跑,比咱这花轱辘快得多。在咱这,青年男女在一起说说话都脸红,还怕别人说什么,城里的大姑娘和男人搂着跳舞,哪都模。还有,城里的工厂和咱农村的露天地也不一样,男女往一起扎堆儿,都称朋友。”

队长不说话,看着刘占山。刘占山在“白话”中思考哪句话有漏洞,觉得“搂着跳舞”这句话不该说,急忙改口:“搂着跳舞的城里人也是极少数,我们农村不是也有极少数吗?刘满丰是个本份的小伙儿,他没干那种事。”

队长还是解不开扣,他问:“这么说,刘满丰确定有女朋友了?”

“对对,在城里,管男的就叫男朋友,管女的当然叫女朋友。”

队长把四包槽子糕捧给刘占山,客气地说:“把槽子糕还给刘奇,让他别再托媒人了。”

刘占山看到这出戏要唱不成,他不甘心,赖着不走,自己给这种做法叫“缓兵之计”。刘占山小声念诵:“大老远的来一趟真不容易,我再坐一会儿,歇口气就走。”

队长老婆给他送上热水,刘占山慢慢地吹着冒气的水碗,脑筋急转着思考对策。他说:“也是的,看我这媒人当的,只顾往一起搓和,还没见到你家闺女长得什么样呢。”他又说:“不跟刘奇做亲家不要紧,咱再找别人,我们村好小伙多得很。”

房门开,队长闺女走进屋。刘占山揉揉眼睛,把眼前的姑娘看了又看。

姑娘高个儿,腰细臀圆,眼睛不是很大,位置恰到好处,眉毛不是很浓,把眼睛陪衬得格外娇丽。刘占山心里说:“又是一个美女!”

他怕看走了眼,起身转到姑娘身后,看到姑娘两条长辫垂向苗条的腰身,不由得暗暗叫“好”,更坚定了让刘满丰把姑娘娶到手的决心。

等姑娘在炕边坐下,刘占山把他积累的“白话”本事都拿出来,先说城市如何好,又说刘奇怎样正直,再说刘满丰:“那小伙子可不简单,进厂没几年,就当了干部,看护整个厂子。那厂子老大了,你们北贺村都赶不上人家一个车间。你知道一天能织多少布?你们北贺村用不了,老多了!那么大的工厂,刘满丰可以随便溜达,哪个人不听领导话,他可以随便抓。你要不信,就跟我到刘屯去看,不看别的,咱们看看他身上的手枪。我当过兵,知道那叫二八撸子,在部队上,大领导才有,连长才给个盒子枪。”刘占山见姑娘听得挺认真,他又说:“有些人进城后就变得花里胡哨,刘满丰不那样,还保持咱贫下中农的本色,农活一点儿不差,去年还帮他爹翻盖了房子,多整出一间,结婚时不愁没地方住。要说一点儿不变也不切合实际,只是变得更帅,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追求他?”

刘占山看到姑娘低了头,意识到又说走了嘴,急忙更改:“刘满丰可是个好青年,对城里的女人一点儿不动心,就是想在乡下找一个会过日子的。”

队长不愿听刘占山说这些话,碍于面子又不好撵他走,便说:“我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也对城里不感兴趣,闺女找婆家,在跟前儿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就行了。”队长看了看闺女,又说:“找婆家是她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就是不反对,她也不见得同意。”

队长闺女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眼刘占山,然后怯生生地说:“我想处处看。”

姑娘的话就像在刘占山心里打开一扇窗,他感到既敞亮又骄傲,联想到自己老婆,高兴地直想乐,在心里嘀咕:“想当年,我就是凭白话把于杏花弄到手的,今天又一通反话,把刘满丰本来要黄的婚事弄成了,这叫扭转时局,不是我刘占山,别人没这个能耐。”

在姑娘这打开缺口,刘占山乘胜追击,他把刘满丰赞扬的像一朵花,把城里说得天花乱坠,还说结婚后可以进城,也能坐上一根长绳下跑的车。

队长终于松了口:“看你的面子,让她先处一处。”他还说:“我还是不放心,那小子真有女朋友,我闺女这辈子可就苦了!”

刘占山拍着胸脯打保票:“要说刘满丰有一般的朋友有可能,绝对没有搂着抱着的女朋友,如果你闺女嫁到刘家有啥差错,你把我刘占山绑来批斗。”

刘占山在北贺村“白活”够,又去刘奇家,进门就嚷:“成了,成了,别人办不成的事,我刘占山能办成。”

刘奇被刘占山说得发愣,急着问:“咋咋呼呼的,啥事成了?”

“保媒呀!我去了趟北贺村,把你家的情况详细作了介绍,女方一听,乐得直尥蹶子。”

前一位媒人被北贺村的队长轰走后,向刘奇说了女方不同意的原因:“是你们村的刘占山在女方家胡咧咧,偏说你家老小子在城里有女朋友,还说搂着跳舞哪都模,人家还能干?搁咱呗,也不能让闺女找这样的男人。”

刘奇不明白:“这个刘大“白话”怎么弄出满丰有女朋友的故事呢?”

媒人还问刘奇:“是不是你得罪人了?”

刘奇觉得和刘占山之间没有大的隔阂,也想到又是“大白话”胡诌八咧,用城里的事唬弄庄稼人,故意编造出什么“三角”“四角”的。他对媒人说:“孩子的终身大事,那是缘分,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咱们也别强求。”

在刘奇认为这门亲事彻底凉掉的情况下,刘占山登门报喜,让刘奇深感疑惑。

刘占山把实情说给刘奇:“因为我这张破嘴,把满丰有女朋友的事给白话出去了。一走板儿,差一点儿把满丰的媳妇给吓跑。”

刘奇打断他的话:“满丰有女朋友?他咋没跟我说?”

“咳!啥叫女朋友?都是城里的姑娘喜欢逗弄小伙子,没有诚心的。你在城里呆过,还看不到花花事,你说搂着跳舞的有几个是两口子?”刘占山本来不想和刘奇说太多,可是有了前奏,他肚子里的话从嘴里往外顶:“说满丰有了女朋友,连我自己也蒙了,看到他家气氛不对劲儿,我赶忙离开。回家我就琢磨,要是别人家的事我就不管,你刘奇也是走南闯北,让我刘占山从心里佩服。我想到时下最流行的一句话,叫河内损失河外补,我得想办法补回来。你说我咋办?拿了四包槽子糕做见面礼,说是你给买的。”刘占山把“四包槽子糕”的语音说得很重,意在让刘奇往心里去。他又说:“姑娘他爹是个倔巴头,不收礼,要是别人就没戏了,我刘占山不是容易打发的,装喝水,等着见姑娘。真的见到了,吓我一大跳,这哪是农村的孩子,简直是天仙下凡!不能让这么好的姑娘跑掉,想什么办法也得给咱满丰弄过来。”

刘奇给儿子找对象的标准还是老一套,老实巴交的能过日子就行,不需要天仙般的美女。他说:“听媒人说,姑娘体格好,也很泼实。”

“对,对,是那样,头一眼就看出是能挣工分儿的女人。别看腰细,不耽误干活,将来生孩子也不能拉后,比不上马荣媳妇,也能和我家于杏花造个平杵。”

刘奇让刘占山自己卷蛤蟆烟,刘占山摆摆手,说抽带把的洋烟习惯了,烦蛤蟆烟的辛辣味儿。其实刘占山没有吸烟的嗜好,偶尔吸一口,也是逢场作戏,他说抽带把的香烟,那是在刘奇面前显示他与众不同。刘占山说:“这样好的大姑娘,咱们娶不过来,确实可惜,我得拿出真本事,想方设法地把你两家说合到一起。还别说,让我把城里乡下的事情一摆,姑娘自己先同意了。现在的事,父母不能硬横着,我又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这门亲事算成了。赶明儿叫满丰和姑娘见个面,准备准备,就等着娶媳妇吧!”

刘奇夫妇都感激刘占山,说办喜事时答谢他。刘占山连说:“不用,不用。”又说:“这四包槽子糕是我借钱买的,不过这俩钱儿不算啥,要是兴当盲流,干两天就能挣出来。”

刘奇老伴儿从框里拿出十元钱给刘占山,刘占山装做不要,再三虚让后把钱揣进兜。他在心里算计,这四包槽子糕才花三元二毛钱,他给我十块,看来这个老邪门儿还是个大方人,给他帮忙,多跑几步道也值。

刘占山兴高采烈地离开刘奇家,在街上遇到何英子,何英子往道边躲,刘占山也没爱搭理她。他想去老黑家,刚拐弯,便产生一个奇特的念头,想看看这丫头在晚上溜出来干什么。

何英子靠在自家的柴垛旁。

刘占山在心里说:“这丫头准是学她妈,藏在柴垛后和野汉子偷情。何英子长得水灵,哪个爷们有这样的艳福?”

好奇心促使刘占山留下来,他蹲。

段名辉从刘占山跟前穿过,在柴垛旁拉过何英子,两人站着说话,刘占山听不清。

战斗兵团进驻刘屯,由于刘占山溜得及时,段名辉扑了空。他在刘屯蹲守三天,也从侧面调查了刘占山的情况,觉得当水鬼的事情蹊跷,便丧失抓人的信心,领着队员撤离。他舍不掉何英子,繁忙中找点空闲来约会。

刘占山听于杏花说段名辉来抓他,恨得咬牙切齿,又知道段名辉勾上了何英子,便把怒恨延伸到何荣普一家。他骂什么驴下什么崽儿,肖艳华是破鞋,何英子也是“马子”。“马子”这个词是从何守道嘴里学来的,在农村不通用,刘占山用它比喻不正派的女人,既表示他见多识广,也证明他有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

何英子和段名辉接触一段时间后,觉得这个造反派头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好。段名辉有文化,却不用在正地方,整天都是那几句革命口号,讲不出一点儿实在的道理。体格好,却不爱劳动,只会打打杀杀,见了重活就躲。何英子原打算找一个靠得住的丈夫,段名辉让她失望。

她把想法说给母亲,肖艳华说:“英子啊,别太挑了,小伙子不缺胳膊少腿的,又有前途,差不多就行了。”

被马文一次又一次的侮辱,肖艳华在悔痛的同时更感到对儿女们的亏欠。她抹了一把泪,泣声说:“妈不好,不知为啥走错了路,落个坏名声,会连累你的。人家不嫌咱,咱就别挑人家了!”

肖艳华把英子的想法说给了丈夫,何荣普的脑袋晃成了拨浪鼓,对老婆说:“孩子的事让她自己做主,咱们别管。”

“不管就得黄。”

“黄就黄。”

肖艳华扶着丈夫的肩,哭着说:“荣普,我对不住你,也坑了孩子,都是作孽啊!自从英子和段名辉处上对象,有些人恨我们,有些人看我们笑话,说啥的都有。如果真的黄了,准有人说英子随她妈,把屎盆子往她身上扣。”

经过无数次的磨难,何荣普也变得坚强些,他说:“人嘴两层皮,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咱宁可被屎盆子扣上,也不能让孩子委屈。”

何荣普不停晃动的脑袋仿佛传染了肖艳华,她也不停地摇头:“做个女人真难哪,吃了亏,还得让人埋汰,提倡妇女解放,到现在也没从铁索中挣月兑出来。咱是两口子,有怨愤只能和你说,我和马文的事,你心里明镜似的,怨我吗?就说年轻时在大食堂那码事,明明是他逼我,为什么所有的罪过都让我承担?我是图吃的,甚至和男人耍贱,他马文就没错吗?让我游街,给我挂破鞋,都是马家人干的,凭什么这样对待咱哪?我看女人生下来就是遭罪的命!”

何荣普从来没有因妻子的出轨而过多地责怪她,都是默默地忍受,甚至同情和可怜她。何荣普说:“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吧,是我无能,挺不起身,让你靠不住。”

丈夫的宽容更让肖艳华感到自责,她痛苦地说:“不要说这样的话,别说这样的话了!你是可以靠得住的男人,就凭对我,对大壮,对小错。是你背负得太重了,不得不采取忍耐啊!”

何荣普觉得妻子把话扯远,问她:“英子这么大了,找对象的事让我管,我这当爹的怎么管?”

肖艳华问:“你说这个段名辉是靠得住还是靠不住?”

“这小子体格不错,打架吃不了亏。从目前看,他是追咱家英子,投入了真感情。他现在弄得红红火火,或许能有个好前程,当不上公社大官儿,也能和孔家顺混个平杵,就算咱们借不上光,最起码没人敢欺负英子。”

肖艳华说:“依我看还是让英子处下去。”

何荣普的头晃得稍慢些,话语很平淡:“孩子愿处就让她处,不处就拉倒,省得以后落埋怨。”

何英子听了母亲的意见后,又认真思考目前的处境,还怕提出分手会得罪段名辉,只好处下去。段名辉以为感情成熟,送来聘礼,并要求何英子去见他的父母,英子同意。段名辉暗示她回不来可以住下,遭到英子拒绝。

段名辉想方设法地提速双方的感情,打算尽快地把何英子娶到家,以便全身心地投入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中。他来何家,常常选在晚上,给英子讲革命的大好形势,教英子背诵**语录,喊四个伟大、三个忠于,听英子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搂英子柔细的腰,还要抓挠英子凸起的前胸。

段名辉和何英子说了一些话后,把她搂进怀,何英子的双手搭在段名辉的脖子上,两人的脸贴在一起。

刘占山隐约看见,段名辉解何英子的上衣扣,他在心里骂:“这个外村的野狗,到刘屯来找腥,你也学大鼻子,要在大街上扑拉毛斯?我再等一等,你月兑裤子时我再喊抓奸。你不是想抓我吗?这回我抓你,最好何英子反咬一口,让你蹲几年笆篱子。”

段名辉没有月兑裤子,而是拽着何英子蹲。

何家的柴垛旁还有柴垛,中间有避人的地方,冬季猪哄草,在两个柴垛间絮了窝。段名辉手扶地,往窝里移动。

刘占山心里一阵激动,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如果两人进草窝,他就用柴捆堵,来个瓮中抓鳖,让段名辉身败名裂,媳妇娶不成,还得回家耪大地。

段名辉在草窝里伸出头招呼何英子,何英子不挪身。段明辉伸出手来抓,何英子往外挣,两人僵持。

刘占山着了急,怕何英子不就范,“抓鳖”的事就干不成,他在心里给段名辉鼓劲儿:“加把力,把英子拽进去。”

此时,马向前走过来,他穿着家做的布鞋,不跟脚,把地擦得“趿趿”响。

怕被别人看到,英子松开段名辉的手,两人伏,一动不动。

马向前在他俩身边走过。

刘占山小声骂:“这个胖老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搅了一场好戏。”刘占山希望何英子的艳戏继续往下演,可二人站起身,亲密拥抱后分开,段名辉往村外走,何英子回了家。

刘占山不甘心,想跟出村外吓唬段名辉,觉得没必要。又想找何英子谈一谈,向她说明,跟段名辉不会有好下场。何英子进了屋,又不能跟进去。

好戏没演成,刘占山失去了到老黑家串门儿的兴趣,想回家,又停下来。觉得马向前来的突然,而且奔小学校的方向,刘占山跟过去。

小学校没有停课,白天还响着孩子们的读书声。到晚上,其他老师都回家,仅仅的一间宿舍里,住着女老师付亚辉。

宿舍里亮着电灯,付亚辉坐在炕桌旁批改作业。马向前轻轻敲了三下门,付亚辉开门放他进。马向前坐在付亚辉对面看写字,很挚诚。他不认字,眼睛却随付亚辉的笔尖动。付亚辉抬头看看他,嘴唇稍稍动了动,马向前“嘿嘿”笑,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这一切,被刘占山看在眼里,明白这是一对情侣,他怕惊扰付老师,悄悄离开学校。

回到家,刘占山立刻拿出十元钱在老婆面前显,见于杏花不十分在意,便主动把保媒的事作了汇报,并说:“你爷们看人从没走过眼,我说刘奇好,他就错不了,你看这个。”刘占山把十元票在手心上拍的“啪啪”响,笑着说:“我用三元二买的槽子糕,刘奇给我十块钱,正义的人就是这么大方。”

于杏花跟刘占山过了十几年,也学会俏皮人:“看把你美的,占这点便宜就找不到姥姥家,还穷白活呢!别忘了段名辉来抓你那阵子,吓得尿都出来了。”

提到段名辉,刘占山便想到在柴垛前看到的那一幕。要不是被马向前冲散,一定有好戏看。刘占山琢磨何英子该怎样往下演,看老婆的眼神都变得异样,等六个孩子都睡下后,拉过老婆要亲热。于杏花推开他,装做生气的样子说:“又在外面中了邪,是不是想回来拿我开心?”

刘占山显得很神秘,把嘴凑到老婆的耳根子上,小声说:“我看到新鲜的,何英子和段名辉钻了柴禾垛。”

于杏花说:“人家搞对象,钻草垛有什么新鲜?”

为了激起老婆的兴致,刘占山顺口胡编:“跟刘强搂着吴小兰钻草垛不一样,这两个人都光着。”他见老婆不理他,又说:“何英子一丝不挂,体形迷人,身子可白了,和你当年渡大辽河时一个样。”

刘占山本想借此和老婆说些悄悄话,没想到于杏花翻了脸:“一个大老爷们,偷看小青年搞对象,你不怕瞎了眼!”

见老婆不爱听这些荤话,刘占山急忙改口:“我这是逗你玩儿,根本没见他俩月兑裤子。我盯着他们,是想报仇。你段名辉不是想抓我吗?今天我来抓你,让全公社的人都知道段名辉耍流氓,也让村里人知道何英子是个马子。”

“啥叫马子?”

“跟我过了这么多年,连马子都不知道,马子就是野鸡。”

于杏花立刻问:“何荣普一家和你无冤无仇,你糟践英子图个啥?”

“段名辉和我有仇,何英子和他相好,他们是一路货!我恨段名辉,就不能不恨她!”

于杏花被反反复复的阶级斗争搞得晕头转向,她不知道丈夫的斗争哲学是对还是错。

刘占山说:“就赖那个马大胖子,把他俩冲散,也打乱了我的计谋。”刘占山见于杏花不理这个茬,又问:“你说马向前去了哪?”

“爱去哪去哪。”

“他去了小学校,缠着付老师。人家付老师正忙着写字,他坐在对面看,一个大字不识,还装文化人,瞅着付老师嘿嘿笑。”

于杏花说:“马向前和付亚辉处对象,村里人几乎都知道,正大光明的事,你去那看什么热闹?”

“咳,咳!这话怎说的?马向前十年前就说过,付亚辉给他当一天媳妇,他宁可挨枪子儿。都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想到真的让他吃到了。”刘占山问老婆:“付老师是文化人,又吃官粮,怎么能相中一个大老粗呢?”

“马向前心眼儿好,感动了付亚辉。”

刘占山慢慢地摇头,嘟囔着:“不是这么简单,不是这么简单啊,这老嘿算是捡了大便宜,捡了大便宜了!”

于杏花说:“付亚辉是反革命子女,不好嫁人,才屈身马向前。”

“也不是。在当前,成份不好的小伙子打光棍儿,好看的姑娘没有臭到家的。”

于杏花嫌刘占山絮叨,没好气地说:“人家的事,用着你刨根问底么?告诉你,付亚辉要嫁给马向前,是因为她丢过裤子。”

刘占山的两个大孩子都是付亚辉的学生,他敬重付老师,感激付老师对孩子们的关心和爱护,家里家外都称老师,从未直呼其名。付亚辉丢裤子的事,他更是避而不谈。

于杏花提到此事,刘占山板起脸,瞪着老婆说:“丢裤子咋地?在现实来说不算毛病!兴男人想女人,就兴女人想男人。在城里,男女一对眼儿就找旅店去睡觉,睡够了再找别人,没人说闲话。也就咱刘屯这个破地方,想亲热还得钻草垛,跟做贼差不多。”

刘占山是想替付亚辉辩解,他这是越抹越黑。见老婆不喜得听他“瞎白话”,又惋惜地说出心里话:“不管怎么说,付老师还是赔。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又念了那么多书,最起码也得找个秀才。你说马向前,只会说嘿也好,他俩在一起,那也太不般配了!”

“都说操心不禁老,我看你操心没个够。说付亚辉和马向前不般配,还有更不般配的呢!马向东混得出了名,长得也不咋样,人家找个高中生。那姑娘白白净净,又文静,挺招人喜爱的。”

“你说的是不是县城下来的红卫兵,那个姑娘叫辛新吧?”

于杏花说:“就是她。你说她和马向东般配吗?”

“啊?”

刘占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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