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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每天晚上,刘氏家都有人来串门儿,青年人居多,冷落多年的刘氏家热闹起来。人们喜欢去刘氏家,是因为刘军发明了一个会说话的机器,用耳机连上它,能听到清甜的声音。刘军还告诉大家,他还要继续研究,用不了多久,就能制造出不用耳机也能说话的匣子,可以让满屋子的人同时听。

刘军在水库受冻以后,病情不见好转,他也试着到队里出工,都是坚持不了几天就病倒回家。有时腰疼得翻不了身,经常把尿撒在炕上。刘氏把尿湿的垫子拿到院子里晾晒,臊气飘到街上,原来的伙伴儿都躲开他,刘军常常一个人呆在家中。

吃大食堂时,刘氏母子和社员一样吃到大饼子,大食堂不办了,吃饭就成了娘俩的最大问题。年近六旬的刘氏拖着瘦弱的身子到队里干活,男劳力挣十个工分儿,她拿八分儿。饥荒时,她和李淑芝一样搂过高粱壳子,靠苦菜、甜根熬了过来。在队里,刘氏铲地跟不上趟,她使唤牲口去犁地,几次让犁杖甩倒在地里,小双子成了她的出气筒。后来,队长吴有金嫌她碍事,把她撵回家,还给她吃了定心丸:“不就是那几百斤口粮吗?到秋天不少你娘俩就行了。有你干的活,我再通知你。”

刘氏刚强一生,不愿让别人说她挣不出口粮,更不想让村里人把她娘俩看成累赘,便主动到队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她在秋收之前给队里编好茓子,在出民工前,她又编好土筐。刘氏小花筐编得好,村里没人比得上。她挑选细长的柳条和榆树条,撸掉皮,在有阴有晴的地方晾晒,让白树条自然地变成不同的颜色。她把不同颜色的柳条分别用在不同的地方,编出的花筐透出自然图案。有云霞,有花草,还有彩蝶和小鸟,不真实,却传神。村里人都认为,刘氏编的花筐比她的剪纸还要好。刘氏的剪纸大部分送人,而她的小花筐只用做给刘军装大饼子或者菜团儿。大饼子和菜团儿也不送人,想从刘氏手里要出吃的,比登天还难。她家房后有一颗杏树,据说是小双子栽的,已有三十多年。成熟的季节,别人家的桃杏都要丢,而刘氏的杏总是安然无恙,偷杏的孩子还不懂得可怜她母子艰难,只是怕她骂。刘氏骂人不留情面,不管是谁,如果挨她骂了,保证让你抬不起头。去年夏,小刘喜爬上了刘氏的杏树,不但摘了两胯兜杏,还拽掉一个树杈。刘氏发现后,坐在树下骂声不止。小刘喜跑到刘氏跟前,掏出杏让她看,求刘氏嘴下留情。哪知道刘氏骂声更狠,矛头直指李淑芝,任何人求情都无济于事。

事后,刘氏摘了一花筐杏送给李淑芝,让李淑芝哭笑不得。小刘喜没把挨骂当回事,从筐里抓起杏就往兜里塞,气得李淑芝狠狠地给他一巴掌。

刘喜从小就馋,有吃的逃不过他的眼睛,每次偷拿家里吃的,李淑芝总是说说了事,而这次,他挨了终身难忘的胖揍。

在刘屯,无论怎忙怎困难,抹房子抹墙是每年必干的活,不然漏雨漏风的土房让人无法居住。刘氏干不了这些活,都是他的小叔子“老连长”帮她做,刘氏管他水喝,从来没供过饭。刘强回来后,再给刘氏抹房子,“老连长”有了帮手,挑水和泥的重活是刘强干。房子抹好后,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刘氏仍然用凉水犒劳。“老连长”深知寡妇嫂子的艰难,从没和嫂子计较过吃的,这次他有些不满。心想:“我是你小叔子,没啥说的,刘强还是个孩子,帮你干了这么重的活,总该供顿饭吧?没有好的,吃两个大饼子也可以,不至于让孩子空着肚子回家啊!饥荒年也过去了,你不能抠成这样。”

“老连长”从梁上摘下花筐,看了一眼又把花筐挂在梁上,他退出屋,低着头回了家。

花筐里有一个玉米饼子,是留给刘军吃的,还要两个糠菜团子,由于糠皮太薄,里面的苦菜散掉在筐里,这就是刘氏的口粮。刘军干不了重活,饭量不减,刘氏只得从牙缝里挤出粮食让给生病的儿子。

刘军制造出矿石收音机,让久经世面的刘占山很佩服。他在老黑家贬斥“老连长”:“你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没见到会说话的机器吧?不是吹,我见过,大鼻子就有这玩意儿。戴在女大鼻子耳朵上,不让男的听。刘军发明这玩意儿,比大鼻子的还进步,男女都能听。昨天我还听一下,是女人说话,那声音太好听了!那个女的如果露面,让你看见,你的腿就得软,她长得准跟天仙一个样。”

“老连长”问他:“你见识广,说这个像天仙,那个像天仙,天仙到底长得什么样?”

刘占山被“老连长”问得张口结舌,眼睛瞪了半天儿也没说出天仙是什么样子。没挤上牌局的贾半仙取笑他:“他刘大哥别着急,慢慢想,如果想不出来,就说和刘大嫂一个样。”

“老连长”旁敲侧击:“天仙也赶不上刘大嫂子漂亮。”

刘占山把矛头转向贾半仙:“天仙长得啥样,我是没见过,不过我寻思,怎么也比你这个半仙强。你今天看到神儿,明天碰到鬼,你让鬼神说段评书给大家听听。人家刘军整得那玩意儿,说话呱呱的,不但女的在里面说,还有男的陪着。”

方梅在家照顾孩子,晚上不常出门儿。她今天到老黑家,是往回找刘仓,不愿意刘仓玩儿牌。听到“老连长”难为刘占山,她在一旁解围,指着老黑北墙上的一张画说:“天仙就在这里。”

这一张油彩画《天女散花》。一个姿态柔美的女子,斜举花篮,五颜六色的鲜花从天而落,仿佛给人间送来幸福和快乐。

刘占山看一眼,故作不屑地说:“这个女的虽然好看,不实用,那个腰还不如我的胳膊粗,娶到家连孩子都生不了。”

方梅笑了笑:“那是艺术,谁还管生不生孩子,要领会画中的内涵。”

刘占山反驳:“什么内涵外涵,画就画个最美的,世上的美女我见过很多,长得都比这个强。我还见过外国美女,别看人家头发黄鼻子大,大眼珠子能把男人勾进去。小娘们儿穿着嗄嗄响的高跟鞋,走起路来,来回晃,那才迷人呢!”刘占山逗方梅:“你别老看着刘仓,如果刘仓真的见到那些娘们儿,你看也看不住。”

方梅觉得刘占山说话离谱,她拉了拉贾半仙,笑着说:“这些大老爷们说话不在行,别跟他们瞎掺和,你陪我到刘军家,看看他摆弄的收音机是什么样?听说能收到苏联台。”

贾半仙瞥着方梅笑,意思是方梅月兑不开身。方梅用笑告诉她:趁机躲开,让刘仓回家看孩子,省得他玩儿牌。

贾半仙从牌桌旁跳下炕,边提鞋边说:“戴上刘军的耳机,不光是苏联台,莫斯科的台都能收到,那地方老远了,要想去最好坐火车,让马文赶着马车走,一半会儿到不了。”

刘氏家的房门没有闩,方梅和贾半仙推门进了屋,屋里还有吴小兰,她帮刘军往匣子上接东西。贾半仙嘴快:“哎,小兰哪,黑灯瞎火的怎么跑出来了,你爹还不满街找你呀?”吴小兰让贾半仙说得脸发红,放下手里的活,赶忙说:“我是向刘军大哥学点手艺。”

贾半仙坐在炕沿上,看着刘军斜靠在墙上摆弄耳机,她转过身,对吴小兰说:“这个手艺可不一般,没两下子学不成,要有老仙儿帮你,你还得有悟性。刘军大哥修行了多年,才把这个匣子弄出声,村里人称他是苏联专家。你一个姑娘,受不了修行之苦。”贾半仙故意瞅着吴小兰笑,又说:“哎,小兰,跟婶儿说实话,是不是在等刘强?”

吴小兰的脸红到脖子根儿,方梅也跟着凑趣:“看看看,小兰的脸红得像苹果,八成是说到心里了。”

在一旁纳鞋底的刘氏见吴小兰下炕要离开,赶忙解围:“人家不是等刘强,真是来听戏匣子的。我家刘军呆着没事瞎鼓捣,不懂的,还请教小兰呢。再说了,刘强家吃饭晚,这时还出不了屋。”

吴小兰听刘氏越解释越乱,告辞出了刘氏家。

刘氏对贾半仙说:“以后可不能管小军叫苏联专家,那可不是随便叫的。人家是老大哥,都是干大事的,帮了咱国家不少忙,咱可不敢和人家比,传到上边去,我娘俩吃不消。”

贾半仙哈哈大笑:“瞅瞅你个小胆儿,树叶掉下来都害怕。刘占山把苏联人叫大鼻子,那都没事呢!你也知道,以前咱把大鼻子叫老毛子,那些人老牲性了,没少糟践咱中国女人,吓得大姑娘往脸上抹小灰,小媳妇都往菜窖里藏。”贾半仙以为别人不理解她的话,又补充:“我说的都是实情,人们都是背后偷着说,怕挨整呗!现在刘占山敢在队里说大鼻子扑拉毛斯,也没见有人抓他。我算计着,咱国家不把苏联人捧得那么高了。”

方梅在贾半仙身上拍一把,对她说:“别大声嚎气的,还是慎重点儿好。”

贾半仙问刘军:“戏匣子摆弄得怎么样?能不能听?”刘军递过耳机,对她说:“刚才吴小兰拿来一个元件,接上后效果挺好,声音比以前大,能收好几个台。”

贾半仙戴上耳机,果然有人说话。

为了让其他人共享,贾半仙边听边叨咕:“嘿,听见没,讲外国呢。王八蛋,美帝国主义真不是好东西,人民极度贫穷,面包不够吃,还没有大饼子,他们把牛女乃倒进大西洋,宁可喂王八也不准穷人喝,真他妈坏透了!也不知大西洋深不深?如果浅,咱们去捞点儿。对,讲亚非拉,亚非拉人民一定要解放!发扬国际主义精神,高举三面红旗,在伟大领袖**的英明领导下,艰苦奋斗,不怕牺牲,早日实现**。还有,讲我们自己,我们是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有人民公社,社员丰衣足食,社会主义金光大道越走越宽广。但是,不要浪费,要节约每一颗粮食,节省每一尺布。抗美援越,支援全世界……”贾半仙的嘟囔声越来越小,是播音员的广播不合她的心情。她突然冒出不合时宜的话:“这几年差点饿死,怎么再节粮啊?还让节省布,一年就给二十一尺布票,哪够穿?孙二牛的衣服全是补丁。”她问刘军还有没有别的台,刘军动了动匣子的钮,耳机里传出蹩脚的中国语音,贾半仙兴奋起来:“收到外国台了!莫斯科,那么远,这声音得跑多少天哪?哎,不对啊!这娘们儿怎么不友好呢?我们白把她爷们叫老大哥了,她怎么挑我们的毛病呢?”耳机里的嘈杂声淹没了女播音员的声音,贾半仙不知道是信号干扰,她骂:“这个骚娘们儿不是好东西,男女乱哄哄地在一起,说不定扑拉毛斯呢。”贾半仙摘下耳机,见屋里的三人都在关注她,便说:“总是叫咱艰苦奋斗,也不知艰苦到哪年?让我说,出兵打老美,把受苦的人民解放出来就得了。”

方梅阻止她:“我看还是少议论国家的事,说这些容易惹是非,招来横祸就更犯不上。咱们老娘们儿家家的,多关心孩子和爷们就行了。”

贾半仙笑着说:“刘仓找了你真是享福,咱刘屯,这样的女人不好找。”

方梅说:“别臊皮我,咱村好女人有的是,吴小兰就是好姑娘,跟谁谁享福。”

贾半仙挤出一句文词儿:“吴小兰名花有主,早是刘强的人喽。”

方梅摇摇头:“我看不那么简单,吴小兰和刘强能不能走到一起,还是个未知数。”

贾半仙提高嗓门儿:“男女间的事,有啥复杂的?只要自己愿意,谁也管不着,爹妈也白搭。现在国家又提倡婚姻自主,更不用怕了。如果家里管得紧,就来痛快的,南甸子上,大草垛有的是,搞破鞋的没少往里钻。我要是吴小兰,就跟刘强钻草垛,把肚子鼓捣大,就等于生米做成熟饭,看他吴有金还管不管。”

刘氏把鞋底放在炕上,对贾半仙说:“啥话到你的嘴里就变味儿,哪有大姑娘跟人钻草垛的?现在提倡自由恋爱,父母的话也得听。常言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是爹妈看得远。”

贾半仙不同意刘氏的观点,她说:“听父母的吧,吴有金那个倔巴头有啥好主意?不是我贾半仙有先见之明,走着瞧,不但吴小兰没好果子吃,他吴有金不悔青肠子才怪呢!”

吴小兰从刘氏家出来,在刘强家门口站了站,刘强没露面,急得吴小兰直跺脚。吴小兰想进刘强家,又不敢迈步,她怕刘志那双斜得可怕的眼睛。

吴小兰从大兴安岭回来后,刘志一直用仇视的目光对待她。吴小兰从侧面了解到,她的父亲踢伤了李淑芝的脚。李淑芝腿瘸,心里肯定不舒服,这是很难治愈的伤痛。

李淑芝好像不计较这些,仍然以温和的态度对待吴小兰。刘志则不同,有一次她去串门儿,被刘志推出来,连刘强也阻止不了。

刘强听舅舅说,弟弟刘志让马文、吴有金伤害得太重了!

吴小兰躲在刘强家的柴垛旁,盼着刘强出来。

月亮已经升起,夜风轻拂寂静的夜晚,丝丝云彩从月前掠过,月光撕扯着星前的面纱。渐渐地,天上的云块儿越来越多,越积越厚,星星被吞没,月亮被掩埋,雪花开始飘落,街上漆黑一团。吴小兰心里害怕,又不甘心走,她盯住刘强家,一旦刘强出门儿,她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刘强家的房门开了几次,出来的不是李淑芝就是刘志,刘喜也出来在窗下撒尿,就是见不到刘强的影子。

吴小兰用手扑打落在头上的雪花,知道时间不早,也想到,父母在家一定很着急。但是,她还是抱着刘强就会出屋的希望在等。

大年二十三,小队

开始给社员放假,吴小兰没机会接近刘强。他们近在咫尺,吴小兰感到很遥远,只有半个月没见面,吴小兰觉得很漫长,有很多话要对刘强说。她要告诉刘强,又一个没谋面的对象被拒绝了,还要告诉刘强,家里又托人给她介绍对象。她还想问问刘强,该怎么对待不断上门的媒人,商量以后做何打算。

刘氏家的房门被拉开,贾半仙和方梅出来。见到雪花,贾半仙大声说:“这天说变就变,来时还看到月亮,这一会儿就下雪了。天这么黑,道也看不见,如果遇上坏男人,准没好。我这老娘们儿不招人喜欢,方梅你可要防着点。”方梅掐她一把,小声说:“你这嘴中了什么邪,一点儿正经的也没有。”

吴小兰等贾半仙和方梅进了屋,她也不情愿地回了家。

这场雪从晚上下到早晨,而且没有停的迹象。社员歇过春节假期,到队里出工,吴有金下令:“今天是元宵节,又赶上下雪,放假。大家都在家歇着,有好吃的赶紧做,千万别扯王八犊子。”

吴小兰在家烦闷,大白天又不好在街上溜达。盼到天傍黑,胡乱吃了饭,赶紧出门儿。王淑芬问她:“忙三火四的,出去干啥?”

吴小兰没说话。

王淑芬说:“一个大闺女还是少往外走,你的闲话不少了!”

吴小兰对母亲说:“我又没干缺德事,不怕烂嘴丫子就让他们说。我去趟刘大娘家,帮刘军大哥摆弄收音机。”王淑芬拦不住,只好说:“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别太晚。你千万别往刘强那边跑,惹你爹生气,全家都不安生。”

吴小兰去刘氏家是个借口,见马向东在刘氏家坐着,她打个照面便出了屋。刚到街上,见刘强拎只野兔子,刚从甸子上回来。吴小兰急忙跑上去,从后面拉住刘强的衣襟。刘强把野兔扔在柴垛上,两个人向南甸子走去。

甸子上的积雪没过他们的脚背,吴小兰的布鞋里灌进雪,她没感到湿,也不嫌凉。刘强在雪地里滚爬了一天,只有早上吃的两碗秫米饭,忘记了饿。两个人在灰茫茫的雪甸子上往南走。

夜幕悄悄降临,草甸子越来越黑,时有野兔从草垛旁窜出,还有狐狸从他们面前跑过。狐狸两眼闪着蓝色的幽光,让人从心里发瘆。他俩走过一个又一个草垛,惊飞草垛上的鸟雀,最终在一个大草垛旁站下来。不远处就是几遭雷击的大柳树,淹死鬼的坟似一个坍塌的雪人。大草垛下有一个抽空草捆的洞,洞里有软草铺着,很软和。不像是野兽的窝,倒像有人在这里呆过。

刘强从洞里拽出两捆草,吴小兰阻止他:“够大,别费劲了。”刘强把拽出的草捆放在洞口,即挡风,又挡雪,两人钻进洞里。

吴小兰往刘强身上靠,刘强躲,吴小兰伸过手,刚接触刘强就缩回去。原来,刘强被雪水打湿的黑大衣上结了一层薄冰,模上去拔手。吴小兰打个冷战,说一声:“我冷。”刘强月兑下黑大衣,递给吴小兰,吴小兰把黑大衣推回去。刘强拿过大衣往吴小兰身上披,吴小兰说:“我身上不冷,只是脚冻得慌。”刘强搬过吴小兰的脚,感觉吴小兰的鞋袜很薄,浸湿后结了冰。刘强开句玩笑:“美人不穿棉,冻死也心甜。”说着月兑去吴小兰的鞋,用手握住和布袜粘在一起的脚。吴小兰突然一挺身,抽回脚坐在身底下,看着刘强,脸上发热,心也紧张起来。

吴小兰知道,大闺女的脚是不能随便让人模的,虽然几年前刘强帮她包过脚,但是,那时两人都很幼稚,还没有想太多。而现在,再让刘强模脚,她感到难为情。并不是怕羞,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刘强,只是还不到时候。

刘强把手放回自己的腿上,笑着说:“你自己把湿袜子月兑下来吧,大黑天,我瞅不见,你用大衣包着,不然会冻伤的。”

吴小兰把袜子月兑下来,小声说:“我不是怕你看,我是怕别人知道,如果知道我在你身边月兑袜子,吐沫星子会淹死我。”

草垛外飘着雪花,草垛里显得挺暖和,有零星的雪片飞进来,吴小兰拉刘强往草窝里面靠。

天地被雪花包裹,包裹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小鸟不再“叽喳”,甸子上的阵阵狼嚎声也显得很遥远。草窝里,吴小兰扶着刘强双肩,她想笑,却抽泣着说:“村里最笑话钻草垛的人,我却和你钻了草垛,如果我爹知道了,那可咋办哪?”刘强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想把她揽在怀里,用情爱温暖她。但是,刘强没这样做。刘强觉得,吴小兰还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突然的亲近,会给她造成心灵上的伤害。

在大兴安岭的那段日子里,虽然刘强和吴小兰以兄妹相称,但是假兄妹的关系很快就被工友们识破。在那个很少有女人光顾的大山里,质朴的伐木工非常羡慕这对心心相印的恋人,砍伐队领导甚至腾出干打垒的房子让他俩搬到一起。刘强谢绝老队长的好意,没让两人的关系往深发展。他并不是不喜欢吴小兰,也不是吴小兰不愿意,刘强觉得,那样做是对善良的伤害,是对美的摧残。况且,大山窝水库的事还没结果,他不能让弱女子和他承担大山压顶般的磨难。虽然刘强的工作很出色,但是他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家乡,也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你爱吴小兰,就要给她幸福,在这冰天雪地的原始森林里,你所能做的,只有保护她。”

他俩回到家乡后,打算在适当的时候明确恋爱关系,可遇到的障碍比想象严重得多。不但吴有金坚决反对,连王淑芬的立场也在动摇。刘强的母亲倒是通情达理,但她的话仍然是泼在刘强头上的冷水:“孩子,妈还是劝你,离开吴小兰吧!妈承认,吴小兰是个好姑娘,咱巴结不上啊!吴有金和咱不是同等人,人家在天上,咱在地下。那几年你没在家,吴有金领头斗争我,刘志差一点儿被他们打死,咱家活得可不易呀!现在条件好了,有相当的给你介绍一个,好看赖看都不重要,只要能过日子就行。”弟弟刘志更是仇视吴有金,坚持不让吴小兰登门。但是,谁又理解爱情在刘强心中的份量!刘强的灵魂在残酷的现实中挣扎,他不能放弃吴小兰。

草垛上,一群麻雀飞回来找窝,发现草垛里有人,用翅膀扑打草垛上的雪,想把草垛下的人撵走。吴小兰扑向刘强,刘强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互相都感到对方的心跳得很剧烈。

吴小兰回到村里后,想坦诚地告诉父母,说她去了大兴安岭,并幻想父亲会支持她。她没想到,仅仅几年时间,父亲和刘强家结下那么深的仇怨。她把到嘴的话咽下去,致使吴有金一直迷惑,不知道女儿到底去了哪里。

吴有金深知宝贝女儿爱着刘强,他的思想也曾动摇过,甚至对王淑芬说过这样的话:“要说刘强这小子,咱们是看着长大的,体格好,人品不错,能挣口饭养家糊口。小兰真想跟他,就随她去吧!享福遭罪都是她自己的事。”王淑芬把这话告诉了女儿,吴小兰乐得手舞足蹈,抱着父亲撒娇。可是没过两天,吴有金改变态度,对老婆说:“你要看住闺女,别让她接触刘强。不能因为她,连累咱全家,咱那俩小子还得娶媳妇呢!”

吴小兰想不通,吴有金和她摊牌:“你想自由恋爱,爹不反对,绝对不能和刘强扯这个!别看他家落了成份,那也长远不了,说不定哪天还要升上去。还有刘强她爹,是从跃进营逃跑的,他的问题还得清算。刘宏达念过书,还在外面做过事,历史不会清白,要是没问题,他不会被学校赶出来。你跟了刘强,只有受牵连。你也不是没看见黄志诚,因为娶了刘有权的闺女,他一辈子也别想直腰。刘晓明那个儿子也不差啥,谁给媳妇?刘笑言倒是有媳妇,跑到老黑家了,没人愿意和他遭洋罪。刘强有啥好的?当几天盲流才混出个人样。现在年年搞斗争,不停地往出揪四类,他阳棒不了几天。你也不是嫁不出去,别自己找罪受。”

听了这番话,吴小兰心里堵得慌,她用手抹掉委屈的泪水,毫不留情地顶撞父亲:“我愿意和他遭罪!”

“什么?”吴有金把烟袋摔在炕沿上,竹烟杆折断,烟袋锅飞到炕里。他气得浑身颤抖,平生第一次用脏话骂女儿:“狗娘养的,让一个小白脸给麻干了,你还要脸不?刘强是个啥?和咱比他是奴隶!你想和他遭罪,我们全家不想受你牵连!你她娘地滚出去不要紧,你的俩弟弟咋办?地主婆的弟弟谁给媳妇?告诉你,臭丫头,我吴有金绝不会认地主崽子当姑爷!”

父亲态度蛮横,吴小兰只有流泪。流泪后变得更加谨慎,偷偷地和刘强接触。

草垛外传来沙沙声,一只狍子从雪地跑过,经过大草垛时,它停下脚往后看。吴小兰用双手抱住刘强的脖子,把嘴贴到刘强脸上说:“我怕。”

刘强把掉在草上的大衣捡起来裹在吴小兰身上,又把她的两只脚包了包,对她说:“不要怕,有我在,什么也不能伤着你。”

吴小兰身子紧贴刘强,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她渴求永远这样在一起,可她的心很空落,她害怕这种亲密只是暂时。

自从那次和父亲闹翻以后,吴小兰天天都在郁闷中度过。吴有金急着找媒人,并命令王淑芬,一定看住她。吴有金警告女儿:“如果看到你和刘强在一起,就打断你的腿,宁可养你一辈子,也不能看着你给全家丢脸。”吴小兰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刘强,自己承受着痛苦。

从村里传来狗叫声。

饥荒过后,又有人家养起了狗。村里的狗狂叫,表明村里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大雪天,狗会在窝里老实趴着。大草垛四周很黑,大柳树和淹死鬼的坟都消失在夜色之中,凭感觉,刘强知道时间不早,对吴小兰说:“咱们回去吧。”

吴小兰仿佛有感觉,他们在一起时间不会很长,她不愿离开,不愿放弃这短暂的美好,悄声说:“再抱我一会儿。”

刘强抱紧吴小兰,虽然隔着棉衣,割不断相通的心灵。两人相拥,不再说话,任何语言也表达不了激动的心情。

草窝外轻飘着雪花,白雪映透出一丝光明,偶尔有星星眨动睡眼,月光仿佛要撩开浓厚的面纱。村里的狗叫声不断,隐约还有人的嘈杂声。刘强催促吴小兰:“咱们回去吧!时间太晚,你爹一定难为你。”

吴小兰不说话,刘强感到自己的脸被吴小兰的泪水打湿。过一会儿,吴小兰说:“刘强,我们去大兴安岭吧!我去找伐木队的老队长,求他借给咱一间干打垒,我俩永远在一起。”

刘强摇着头说:“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各地的盲流都遣返回乡,大兴安岭也得往回撵人。“

吴小兰说:“听孙胜才回来讲,煤矿和森林采伐两个行业,收留一些盲流,还可以转为正式工人,凭你在那里的表现,林场领导能把你留下。”

刘强说:“如果咱俩当初不走,我想会留下的,可我俩走了这么久,林场不可能再要咱。”

雪停了,草窝里吹进凉风。月亮从拥挤的云块儿中露出半个脸,又慌忙躲在云后。吴小兰委屈地说:“当初响应号召,回到村里,把未来看得太美好了,美好的村庄,美好的生活,还有美好的爱情。过了这么多年,家乡也没啥变化,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连自己的感情都左右不了,唉!我们不从大兴安岭回来,该多好啊!”

刘强把堵在草窝洞口的两捆草拿开,把头探出去。星星在云间穿梭,月亮露出圆脸,刚刚刮起的西北风仿佛要把夜空吹扫干净。他回过头对吴小兰说:“家乡一定会变好的,这几年变化小,是因为遭遇了连续的自然灾害,如今建了很多水利设施,以后就没有太大的灾。拍着心窝说,咱俩也为家乡做了贡献,眼前的青年林就是例证,小树快要成材,已经抵御风沙。我一看到青年林就感到骄傲,就觉得咱们的付出值得。以后咱村还要办电,让社员告别洋油灯,家家都安上电匣子,都能知道国家大事。现在又给了自留地,还可以开小荒,大家共同努力,一定能吃上饱饭,以后还能吃上细粮。也会像城里人一样,穿没有补丁的衣服。孙胜才的工作服挺好看,将来条件改变,全村人统一穿工作服。自力更生,自己烧砖,全村人都盖砖房,连老逛也不住地窨子。也不用年年抹房子抹墙,就是发水,砖房也泡不倒……”

提到改变家乡,刘强有说不完的话。吴小兰用责怪的口气打断他:“你咋不说说眼前的事,咱俩都不小了,总是这样偷偷模模的,叫人看笑话是小事,我怕出大乱子。”

村里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不但狗叫不停,还传来马的嘶鸣声。

刘强把吴小兰抱得很紧很紧。

草垛外又有沙沙声,好像有人走在雪地上。吴小兰心里一阵紧张,猛的推开刘强,在草窝里找鞋袜,鞋袜还没套在脚上,手电筒的强光照进来。

拿手电筒的是马向勇,骑着一匹黄瘦老马。紧随其后的是羊羔子,羊羔子顺着手电筒的光线看见了刘强和吴小兰,用掩饰不住的激动大声说:“怎么样?不是我刘永烈吹牛皮,刘屯这点事儿,我心里全装着。这个草垛早就被人掏出大窟窿,里面有人絮窝,是打野鸡的好地方,我就知道吴小兰会到这里。吴队长的闺女被我找到,他也不用愁了。马瘸……”羊羔子想直呼马瘸子,又急忙咽回去,改口说:“马叔…大哥,你得跟吴有金说,队长说话要算数,我这也算有贡献,他得给我加一天的工分儿。”

草垛四周聚了很多人,有的是帮队长找闺女,还有人跟着看热闹。大姑娘钻草垛,这可是新鲜事。

手电筒光照在刘强脸上,刘强没有动,也没用手掩,眼睛对视手电筒,投射出的愤怒让马向勇畏惧。

马向勇从马上滑下来,牵着马在刘强跟前晃。

刘强堵在草窝门口,像雄狮虎视洞外。他想给吴小兰创造充足的时间,把袜子和鞋穿上。吴小兰越着急手脚越慌,不但袜子没穿上,连压在身下的鞋也找不到。看到这种情况,马向勇生出难以言状的激动和快感,站在马后指挥吴殿发兄弟俩:“瞅瞅你姐姐,让人整成啥样子?刚提上裤子,脚丫儿还露着呢!快把大流氓拽走,别让这小子再鼓捣了”

吴殿发冲上去拽刘强,费了很大劲,刘强纹丝没动。吴殿发退下来,在草垛旁寻找家什,马向勇把镐把交给他。

吴殿才在一旁哭喊:“姐姐,你快出来吧,妈找你都快找疯了。”

马向勇吆喝吴殿才:“别哭了!你姐姐干了丢人事,你哭有啥用?赶快把刘强弄开,把你姐姐救出来!”不管马向勇怎么煽动,没有人肯上前和刘强搏斗,双方对峙。吴小兰在草窝里哭着说:“殿发、殿才,你们都回去吧!姐姐没干丢人事,只是和刘强说说话,我马上就回家。”

马向勇的手电筒光不离草窝,还故意把亮点照在吴小兰脚上,一脸奸笑地说:“嘴可是挺硬的,还说没干丢人事,不月兑裤子你月兑鞋干什么?裹着棉大衣,你们挺会玩儿啊!”

吴小兰明知马向勇在辱骂,她又无法说清,只好忍住泪水,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找到一只鞋,慌乱中又把湿袜子弄丢。

马向勇说:“这丫头一定吃了刘强的**药,刘强让她咋地就咋地。依我说,这事不怨吴小兰,她钻草窝,是刘强逼来的。一个刚摘帽的地主子弟,把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弄到草垛里鼓捣,这个性质非常严重,可以看成阶级斗争。你吴小兰在这个时候要主动站出来,洗清自己,告这小子!”

吴小兰不堪污辱,委屈得抱头痛哭。刘强回身把黑大衣给她披了披,然后站在草窝洞口,双拳握紧,等着马向勇靠前。

马向勇向后退,瘸腿踩到羊羔子的脚,羊羔子“妈呀”一声怪叫,抱着脚数落马向勇:“你的瘸腿没地方放咋地?搁在别人脚上,硌着没?”

马向勇顾不得羊羔子。

羊羔子正在得意,被马荣用棒子杵一下。杵得疼,他没敢发作,只敢在心里骂:“老狗,你不用逞能,将来你马家的丫头和媳妇都得当野鸡!”

灾荒年,马荣并没因为羊羔子成为刘永烈而对他高看一眼,常拿破枪吓唬他,还说瞎爬子勾搭孙广斌等一些闲话。羊羔子恨马家,但是,为了一些基本利益,他还要和马荣等人混在一起。马荣欺负他,有时也利用他。

灾荒年过后,马荣的长枪被大队收回去,拿惯了枪杆子的民兵排长只好换根棒子握在手。听说吴有金急着找闺女,马荣猜想十有**是和刘强在一起。看到吴殿发等人被羊羔子领到大草垛,他也模黑赶来。

马荣用棒子指着刘强,粗声吼:“妈啦巴,反大天了!你把良家妇女领到这里,什么意思?”见刘强双眼怒瞪,马荣凶气降了一些,喊叫声仍然很高:“妈啦巴,你闪开,让吴小兰出来!”

刘强没动,连眼睛都不眨。马荣把棒子杵在雪地上,大声对吴小兰说:“小兰,这小子在大山窝水库犯过事儿,地主帽子刚摘,将来还得戴上。听老叔话,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是无产阶级,要站出来控告他,把祸害你的经过公布于众。妈啦巴,这是政治问题,阶级斗争!我把这小子送到公社去,交给胡永泉,让他挨枪子儿。”

吴小兰哭着哀求马荣:“老叔,你把人带回去吧!我和刘强什么事也没有,我月兑鞋是因为鞋让雪水弄湿,我想晾一晾。”

“妈啦巴!”马荣吼:“你这丫头犯混,白念中学了?你跟男人钻草垛,就是搞破鞋,叫人抓到了,就得反咬一口。不然,你就没脸见人,以后连对象都搞不上。”他劝吴小兰:“你就说,是他逼你来的,鞋和袜子也是他月兑的,他扒你裤子,你不干,没有他的力气大,你才从了他。妈啦巴,把他抓起来,你才能清白。”

吴小兰找到鞋,也把两只湿袜子穿在脚上,扶着草捆,想钻出草垛。马向勇把手电筒的强光对准她,吴小兰躲到刘强身后。

马荣把马向前推到草窝前:“你小子是咱刘屯打头的,响当当的男子汉,妈啦巴,刘强调戏你吴大叔的闺女,你看着办!”

马向前是马向勇特意找来的。他有个习惯,阴天下雨睡懒觉,下雪天也犯困。白天睡一天,吃完晚饭还要睡。正在做美梦,被马向勇叫起来,告诉他:“吴大叔的丫头丢了,你帮着找一找。”

马向前没起炕,闭着睡眼说:“丢不了,准跟刘强在一起。”

马向勇在他上拍一把,奸笑两声,又装起严肃说:“就怕和那小子在一起,吴大叔才让你帮着找。”

马向前不情愿地坐起身,小声嘟囔:“年轻人搞对象,别人跟着掺和啥?吴小兰还真得抓紧,别让姓付的丫头钻空子。”

“你说啥?”

马向勇觉得马向前的话奇怪,想刨根问底,马向前不说。

自从那次邂逅付亚辉,马向前觉得没给姑娘留下好印象,看到刘强把她送出小南营水库,心里一阵后悔。马向前弄不清为了啥,他的心会让一个不相识的姑娘抓得痒痒的。

马向勇领人去了南甸子,马向前慢腾腾地穿上露着脚趾的破棉鞋,自言自语:“嘿、嘿也好,咱也跟着看看热闹。”

在草垛前,马向前看一眼刘强,心里想:“这小子不好惹,我今天要把他摁倒在地,在刘屯就数不着别人了。评书上总讲美人爱好汉,姓付的丫头绝对是美人,我要当第一条好汉!”

马荣点他名,马向前没犹豫,走到刘强对面,高声说:“刘强,我今天和你比试,就不信打不下你的狂妄!嘿、嘿也好,有能耐你过来!”见刘强不离草垛洞口,他跨前一步,瞪着大眼珠子说:“嘿,刘强,你勾着付丫头,又和吴小兰钻草垛,专找好看的,都成你的了!嘿、嘿也好,你给我滚开,让吴小兰回家!”话音刚落,马向前扑向刘强,刚交手,被刘强扔倒在雪地上。他像草捆一样在雪地里打个滚儿,站起身往家走,边走边说:“嘿、嘿也好,我今天晚饭没吃饱,没功夫管你们臭事。”

刘强把马向前摔倒,刚想回身,背上就挨了一镐把。亏得刘强情急中用胳膊搪一下,不然会被打倒。手电筒的光线照着刘强的眼睛,刘强看不清周围,不知是谁下的毒手。刘强用左手挡住刺眼的强光,伸出右手在身边模索,觉得有人向他靠近,并感到有东西向他袭来。刘强迅速弯子,把头向左躲开,镐把从他脸侧掠过。

如果刘强躲得稍慢一点,镐把正好打在他的头上。凭直觉,刘强判定持镐把人的位置。他迅速斜身过去,用手抓住那人的衣领,往回一带,那人趴在雪地里。刘强提起右脚,照趴在雪地上的那人踢去。

刘强穿的是大头鞋,鞋尖坚硬,如果这一脚踢在头上,那人不死即残。就在大头鞋接触那人脸部的瞬间,吴小兰发疯似地扑向他。刘强把重心和力量都集中到这只踢人的脚上,另只脚站不稳,被吴小兰扑倒。

吴小兰伏在刘强身上连哭带打,使刘强感到非常意外。他用手护着头,任吴小兰不停地抓打。吴小兰不但打刘强,也打自己。

刮起了西北风,刘强头上的云被搬走,皓月当空,雪地上的一起都显得孤零,大柳树孤零零,淹死鬼的坟孤零零,甸子上的草垛也是孤零零。刘强孤零零地留在草甸子里,迎风而立!

村子里停止了喧闹,草甸子更显得寂静,刺骨寒风吹起地上的雪片,雪片打在刘强脸上,在他耳边奏响低沉的乐曲:

月高挂,

天地茫茫,

冷风起,

雪映寒光,

宫中嫦娥扶帏叹,

淑女撒泪润故乡。

爱相依,

情深意长,

命相违,

终起祸殃,

贫富贵贱古分明,

天仙配夫人痴想。

空思念,

揉断肝肠,

恋温情,

一世悲伤,

姻缘应随天地愿,

莫把温床当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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