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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月惊讶地看着走向自己的男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她更不相信任教授会复活。男人绕过车头,停在与邱月两步的距离发话了:“怎么?看到我吃惊吗?”

尽管距离很近,可是邱月仍觉得那声音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有些模糊,有些飘渺。人也有些忽大忽小。对方见邱月一脸惊诧没做答复便又说话了:“那么你再看看,熟悉这辆车吗?”

邱月像是猛醒了过来,她转身走到车尾,看到车号果然是任教授的,她又回过身来,向那个男人点了点头。那人的脸上掠过淡淡的一丝笑容:“那就别猜了,我想你一定是邱女士,我是任教授的弟弟。”这么一说,邱月忽然想起任教授的确有个兄弟,比他小不到两岁,两人长得十分相像。二十多年前,自己就曾发生过把两个人错认的笑话,可那也只是短暂的一面之交,而今天他是又怎么找到我的呢?是教授夫人?她也不知道我家的具体位置呀,包括教授本人都没有来过这个小区。他今天找我来是什么目的呢?一连串的问号在邱月的脑海里翻滚着。

“对不起,我不是在故弄玄虚,也没想吓唬你,我也是在判断。没有吓着你吧?”听到对方这么一说,邱月的心里才稍微的安定了一些。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吗?”教授弟弟向前走上两步。

这时,邱月已经缓过神来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必要,一切都成往昔,再聊些什么呢?她的脑海里记起了建国曾叮嘱过她的,从与教授夫人接触后,就与他们没有什么瓜葛了,更何况每逢再次接触都必将是一次触及心灵的伤痛。于是,她婉拒到:“抱歉,我觉得没有必要了吧,我不想”

“还是谈谈吧,你不想了解一下我哥到美国后是怎样治疗的?还有,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特别是他生命最后一段时间的情况,你都不想知道吗?”教授弟弟再次恳求着。

这一番话倒是着实戳到了邱月的软肋:“那好吧。”

教授弟弟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邱月便坐到了熟悉了的副驾位置上,教授弟弟坐进来后,没有急于发动汽车,他问邱月:“坐到这里什么感受?”

“物是人非。”邱月的双眼直视着前方尽量平静地,一字一板地说到。

“是呀,你对我不算熟悉。可是我对你却有相当的了解。因为我哥对我讲了不少你和他的事情。”

“我和他的事情?”这次邱月偏过头来,用一种犀利的目光盯着对方。

“哦,不,不。请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的意思是说,他对我讲了不少你们曾经的交往,当然还有他对你的感情。”教授弟弟赶忙解释到。

“我们之间只是友谊。”邱月的语气缓和了些。

“是的,我哥对我说过,你只承认友谊。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可以吗?”教授弟弟看到气氛有些缓和也舒了一口气。

“什么请求?”

“可以带我去你和我哥常去的地方吗?我想感受一下。”

“嗯,都是同样的要求。”邱月想到了教授夫人。

“你的要求我可以理解,”邱月说到“不过抱歉,那里离我家比较远,何况现在也不是吃饭的时间。这样吧,我请你去我们曾经到过的茶社吧。”

车子起动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馨茗轩”茶社。进得门后教授弟弟停在门口四处张望,邱月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向门边靠窗的那个雅座位置一抬手:“请把。”自己先走上前去站在一把椅子前,用眼睛直视着对面的那把椅子,若有所思地说到:“这就是你哥曾经坐过的地方。”教授弟弟没有马上入座,而是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站在镂空雕花的“月亮门儿”门口,默默地看了有两三分钟,之后又合上双眼,似乎是在祈祷,又好像是要穿越时空,寻找当初的某种感觉。教授弟弟坐了下来,对邱月说:“好了,接下来该做什么,我都知道,由我来吧。”说着,他朝月亮门外一招手,“服务员请上两杯咖啡,不要加糖和伴侣。”

邱月清楚,这个信息一定是从任教授那里得来的“对不起,”邱月赶忙说:“最近我的睡眠不大好,正在看中医调治。我已有很长时间不喝咖啡了。”

“哦,是这样。其实我和我哥一样,也是不大爱和原味咖啡的。今天我是特意想找一找感觉。那好吧,给你换一杯绿茶可以吗?”

“谢谢。”

咖啡和茶水很快端了上来,教授弟弟喝了一口咖啡,闭起双眼细细品味着。邱月以食指在茶杯口画着圈,一时间两人进入了沉默状态

邱月的手机有了信号,是建国来的短信:“丫头,我已经上车了。你到家了吗?”

“嗯,亲爱的,我想你。一路平安,下车时再给我发一个。”邱月有些含糊地回复着。

发完短信邱月抬起头来,发现教授弟弟正在端详着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教授弟弟先发话了:

“也许,我们的相遇算是一种巧合吧?可说巧,也不能算巧。说不巧,却也的确有些巧。”

邱月心里在想:“这个人也

许是个语言的浪费者。真不嫌繁复。”

就听教授弟弟继续说:“自从陪我哥哥回国,直到今天遇见你,特别是我哥去世以后,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算起来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我在这附近转了有十多次,都没有能够与你巧遇。这是所谓的不巧。可就在我几乎快失去希望,也许今天是我最后的一次努力了,因为两天后我就要回美国,机票都已经拿到手了。也许是天意吧,是老天爷的安排最终还是让我见到了你。这也可以解释为巧吧?”

“这样的开场白未免有些拖沓了吧,求求你赶快进入主题好吗?”邱月心里在念叨着,可脸上仍显出认真聆听的表情。

“还是先简单的的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教授弟弟尽管按照自己的一套思路继续发表着演说“我们只有兄弟俩人,我比我哥小十八个月,从小到大我一直非常崇拜我的哥哥,因为他样样都很成功,当然,他也一直都很强势。我是八十年代初去的美国,应该算是比较早的一批淘金者。本以为到了那里就可以挣到大钱,过上令国人羡慕的富有生活。可我当时所有的美妙梦想,随着踏上那块土地开始便逐一破灭。记得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片头的那两句话吧?大概意思是——想进天堂吗?请把他送到纽约;想下地狱吗?请把他送到纽约。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的感受更倾向于第二句。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寸步难行,还要东躲西藏。毫不夸张地讲,我们很多人当时过的是半人半鬼的生活。然而,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就是牙掉了也得往肚子里咽,几乎每一个到那里去的淘金者们,都要经历那么一段不择手段,不顾脸面,甚至是不计后果拼命挣钱的阶段。我曾经一个人同时打三份以上的工作。我甚至做过背死尸的活,这种活,不要说是当地人,就连我们这些以拼命方式挣钱的淘金者们也很少有人去做。然而,这份工作的报酬还是相当可观的,一次就可相当于我其他几份打工收入总和的几倍,甚至十几倍。因为在美国空巢老人有的是,默默亡故于宽大别墅,尸体几天后才被发现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在美国那样的社会里,金钱是决定一切的,几乎所有的人都以赚钱为最高准则。在这期间家里人时常打来电话了解情况,我总是简单的回答说我这里很好,但是我很忙。其实就是不忙我也不愿多说话,要知道起初打个越洋电话,对我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消费呀。就这样打拼了两年多,我终于有了一定的积蓄,也拿到了‘绿卡’。我开了一个中国餐馆,因为我从国内出来的时候,带了两本大众菜谱,我就得益于这两本菜谱,模索着干。这时我哥有一个机会因公来美国,说正好能来看看我。这下可把我吓着了,也忙坏了。我毕竟还是刚刚起步呀,大部分钱都放在餐馆上,我住的还是与人家合租的公寓。为了让家里人放心,特别是为了让我哥踏实,(从小到大我对我哥的话基本上是言听计从的)我咬着牙,打肿脸充胖子,租下一幢小别墅,租了一部好车,还临时雇了一个司机。我哥在我这里住了一周,对我的情况还算满意。但可把我心疼坏了,因为这个‘满意’是用我将近半年的心血换来的呀。”

在邱月眼中,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线条开始变得钢性起来,她在心里暗暗赞叹着:“嗯,是男人就应该这样,强硬但不失深情,他们兄弟俩都是这样的人。”

“说来也怪,”教授弟弟继续说着“自从我哥来过以后,我的事业比以前顺利了很多,光顾我那小餐馆的人明显增多。特别是,我还接到了两家华人公司,以及一家华语学校送午餐外卖的订单。起初我只认为是我哥的到访,给我带来了好运气。后来我才知道,还不仅是运气,我哥在暗中帮了我不少忙。他在美国也有不少朋友,他请这些朋友不露声色地照顾着我的生意。这件事情,直到他最后时刻都没有提及半句。还是后来,他的朋友们告诉我的。”说到这里教授弟弟的双眼已是噙满泪水。

邱月的眼睛也开始湿润了,她的眼前浮现起任教授的身影,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严肃,他的和蔼。他厚实的肩头,他温暖的大手,他有力的双臂,他宽阔的胸膛。他沉稳的气质,他强硬的性格邱月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怕自己因控制不了情绪而失态。好在教授弟弟又开始说话了:

“短短几年的时间,我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便转而做了ID行业,由于我在这方面有一定的基础,再加上朋友们的帮助,所以做起来比较顺利。于是我便先后把我的父母,以及两个侄儿接到了美国。嫂子在退休后也时常过来。我们也曾劝说我哥到美国来发展,可他执意不肯,他说他的事业在中国。他退休的时候,我们全家人有一次劝他来美国定居养老,可他还是不肯,他说他有他的计划,而他的计划仍然立足国内。当时,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很不理解,我的嫂子还耻笑他‘太愚’。现在看来,他的计划里有还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因为有你。”

邱月无言以对,她知道并且承认这是事实,她很感慨却又很无奈。她感慨的是那个男人执拗的深情与真情,无奈的是那个男人的确选错了对象。

“咳!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我果然在美国见到我的这位让我敬畏一生的兄长,竟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了。”教授弟弟长叹一声,把拳头捶到了桌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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