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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正午时分,派去昆明借用备用山图和司南的监工回来了。那监工赶着回来,却是一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模样。监工告诉洋鬼子路易士等人道,“祸不单行啊,咱们工地这边的山图、司南被鼠辈啃烂,结果昆明总公司里在我到达前一天突发大火,备用山图、备用司南统统被烧毁。上头让我带话回来,说还有一份备用山图,在北京法兰西总领事馆里,若要去取来,只怕要耗费两三个月时间难说,即便是采购司南也许十天半个月,上头说让路易士先生做主,想方设法促成进展,务必按原定计划在明年新春前贯通大塔车站工地与驻马哨车站工地。”没等那监工说完,洋鬼子路易士便暴跳如雷,叽叽喳喳地狂骂了一通,周阳等劳工即便都听不懂路易士的洋话,但洋话的意思和意图,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阿勇道,“好啦,山图没有了,连司南也坏了,咱们这下算是困在这山里,进退两难了。”

路易士发泄够了,冷静下来还得考虑对策。路易士把金小胆、徐剥皮连同之前管理大塔车站的工头段催命和监工头吴笑脸叫到跟前让众人出主意。段催命报告道,“小的倒是记得,修到这座高山前后,距离前面驻马哨车站工地应该就只剩下不到十里地,只是要绕过这座高山,究竟是应该向东还是向西,小的也说不清楚啊。”路易士怒道,“这样的废话就不必说了,现下的问题正是该向东还是该向西,你们谁有注意。”金、徐、段、吴四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好主意。路易士气得下嘴唇颤抖不已,原本就是白皙的面盘,当下更如同白纸一般,指着金、徐、段、吴四人大骂道,“废物,废物。”金小胆想了想上前对路易士道,“路易士先生,要是能找到一个认路的山里人来带路,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路易士听金小胆一说,一阵欢喜,跳起身来道,“这还算是个主意,不错要是能找个领路人,倒比山图、司南有用得多。”路易士回头对金小胆道,“你很聪明,我决定了,就命你,三天之内,给我找回一个领路人来,奖赏百金,否则,我把你绑在工地前的柱子上喂狼。”金小胆一听,四肢发软,昂头朝四面看看,这深山老林,荒郊野外里居民肯定没有,寻常的路人也没有胆量走到这山里面来,要如何找到领路人,金小胆霎时只觉自己一个脑袋变得有两个般大。周阳等劳工们听说之后也纷纷嘲笑金小胆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深山野林之中别说是人,就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仅仅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金小胆领着的两名监工还果真从山里找到一个山民回来做领路人。金小胆如获至宝,兴高采烈地拉着那山民到路易士跟前去邀功请赏。金小胆陈述道,“我与手下监工在这山林里转了大半天,艰难重重,还需防范恶狼,可眼瞅着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依旧找不到人,着实令我惶恐焦心。然而就在这时刻,我分明听见林子里有人在唱山歌,我便领着监工们紧追着去,追出月末一里地,就看见了这个山民阿宽,爬在悬崖之上采药材。”金小胆继续介绍道,“我打听得这位阿宽乃是驻马哨外大庄乡乡民,他以采药炼药为生,经常往来附近山岭,对山路了若指掌,正好为我们指路。”那山民看上去二十有几,三十不到的岁数,相貌老实本分,身上的肌肤一如土地般的又黑又皲,见了这里许多人,尤其是红眉毛绿眼睛的路易士,山民有些怯,不敢上前说话,直到金小胆将他拖到路易士面前去,山民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哇叫牛宽,哇家住在大庄乡,哇自幼就在这山里出出进进,这里没有哇不熟的路,哇昨天进山来采药,其他的都采到了,就是还差一棵九头三七,哇昨晚睡在驻马哨的豹子林,今天一早翻过老黑岭,来大塔这边碰碰运气。”牛宽说着取下背上背篓来打开给众人看,眼见着里头果然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中药材,牛宽又道,“听说你们在山里迷了路,要找领路人,还给钱,哇就来了。”

洋鬼子路易士大喜,夸奖过金小胆办事得力之后,把那牛宽叫到跟前来详细问话道,“你要是能给我们领好路,让这条铁路早日修到驻马哨贯通,我便赏你五十两银子,如何。”那牛宽听了有五十两赏钱,脸都乐开了花,头点得如同货郎鼓一般,当即领下了领路这份差事道,“要到驻马哨去啊,那还不容易啊,也就隔了五六里山路而已,憋着泡屎都能走来回了。”众人听牛宽说得幽默,都哈哈大笑,洋鬼子路易士更是喜不自胜。

路易士把牛宽拉到拦住他们去路的大山前问牛宽,“大山拦路在此,我们该从东绕行还是向西绕行?”牛宽东东西西地看了看对路易士道,“这座山就是小塔山,小塔山山西看上去虽然较山东容易行走,是因为山西植被茂盛挡住了下面的千沟万壑,就算小心走得过去,可二里之外却是断崖,还得另寻出路。而这小塔山山东,看上去怪石突兀,奇石林立,走出去之后又有老黑岭阻拦,令人望而却步,其实却比山西的路好走得多,尤其是那老黑岭,看着又黑又深,有些怕人,其实最是平静,岭子里头就长些兔子、麂子之类,翻过老黑岭就能看见驻马哨,算算路程,也就是六七里而已。”路易士急忙遣监工按照牛宽所说的路一一查实,监工们回来报告路易士说,“一切正如牛宽所言。”路易士当下决断道,“明日一早重启工程,向东修筑铁路,往后工程路线全听牛宽吩咐。”那山民牛宽听了路易士的话以后,抬头挺胸,很是自豪。

第二天一早,工地复工,绕着小塔山向东修筑铁路,为了赶上耽误的十日工期,路易士窜着众洋监工、监工们拼命了的驱赶周阳他们劳工抓紧赶工。众劳工顶着炎炎烈日做苦力,却看见那山民牛宽陪着路易士等洋鬼子在树下喝茶谈天,那牛宽还卖弄喉嗓唱上几出花灯,逗得洋鬼子们高兴不已,劳工看来心下却不是滋味,收工吃饭的时候,便有一个性子急躁的劳工故意寻那牛宽的不痛快,与牛宽争执起来,大骂牛宽道,“你这个攀附洋鬼子的丑牛”,监工们赶来管制,因为见牛宽得洋人青睐,不敢得罪,自然认定是劳工的不是,便要惩罚,却不想这时候牛宽竟肯替那劳工说情,还对那劳工道,“你咋个知道哇的诨名的,哇们乡的人都管哇叫丑牛。”又对周围的劳工们道,“你们往后也都管哇叫丑牛吧,哇听着亲切。”众人眼见着这人是个没皮没脸,没心没肺的家伙,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都在嘲笑牛宽,唯独周阳没有笑,周阳瞪着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牛宽,心下反复地捉模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是个采药人吗?什么我看他这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周阳对牛宽多了一份莫名的疑心,所以有事没事都暗地里观察牛宽,可一连看了几天下来,都没瞧出有什么不妥,那牛宽就是个普普通通老百姓,庸庸碌碌,本本分分,除了领路之外只知道吃喝拉撒睡,周阳对他的疑心也渐渐消散了去。只是有一天晚上,阿勇跟周阳聊到了牛宽,阿勇道,“我觉得那牛宽有些不对劲,照理说咱们现下所在,已经离了市井,进了老林深山,我一贯听人说,这些地方除了马帮之外,都不敢闯进来,那些打猎的猎户、采药的农户,一般都只在山脚、山麓里活动,像这里的山岭,是万万不敢踏足的。”这话周阳听着,可毕竟连日观察下来都没有发觉牛宽有异常,周阳便也未对阿勇的话太过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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